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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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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一場交戰, 北狄的戰馬死了一批,又傷了一批。

戰馬的屍體聚在一處,山丹王子目光陰鷙:“又便宜那群野狼了。”

他右側袖中空空, 腰間掛著的刀許久沒出鞘了,已悄然蒙上了一層黯淡。

屬下正回稟道:“兇牙部戰至一半見情況不妙便抽身便撤,娜日泰公主借口身體不適, 閉門休養,連我部的使者都不見了。”

山丹王子冷笑:“一個個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呢, 都不笨, 都想推我出去當墊腳石, 做夢!是他們要把事做絕, 如此, 也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那位屬下不敢擡頭:“還有, 我部的人截下了娜日泰公主送往鎮北軍大營的一封信。”

山丹王子一把搶過那封信, 撕開看了,氣得眉目不斷顫抖, 當即把那封信撕成了碎片,咬緊了後槽牙:“找死!”

姜煦在帳中休整,鎮北軍補給充足,姜長纓的玄鷹營前鋒已到了山腳。裴青道:“娜日泰公主遣使臣送來的信已被山丹王子順利劫走。”

營帳裏沒有旁人了。

姜煦單手伸進衣領,從頸後拔出了一根長逾三寸的金針,輕輕放在了桌面上, 他的手邊已經並排列了十二根同樣尺寸的金針。

裴青單是看著,就面露不忍, 每一根針刺的都是要穴, 萬一偏上那麽一寸,豈不是命都交代了。

姜煦道:“還有三日就是大雪了。”

裴青說是:“萬一拖到下雪, 戰事可能會對我們不利,不過眼下瞧著北狄的架勢,他們會比我們更先熬不住……”

姜煦捏住了眉心:“你別嘮叨了。”

裴青一頓,見他似乎情況不好,道:“我去叫張軍醫。”

張顯聞訊而來,姜煦已經支著頭不是很清醒了。

裴青在外面守門。

張顯問道:“你約有三天沒合眼了,現在是什麽感覺?”

姜煦側耳,像是在努力辨別他的聲音,隔了須臾才說道:“我有點分不清幻影和現實,感覺眼前正在無休止的廝殺,可我清楚這不是真實,你說的話我也勉強能辨別。”

張顯就近摸到了一壺水,倒了半罐的安神藥丸進去,用力晃了兩下,融開了,說:“你還是睡吧,不然出事可就麻煩了。”

姜煦手落在桌子上,伸手拿了個空,他眼前仿佛兩個世界的幻影交疊在一起。

張顯對著他的嘴給灌了進去,守在一旁盯著時辰度過了這場安眠。

姜煦再次清醒是被吵醒的。

裴青直接闖進了帳中。

姜煦睜眼第一時間撥開了床邊擋住了他視線的張顯,坐起身盯著裴青:“怎麽了?”

裴青回道:“少帥,不好,河水有問題,我們的戰馬已經被毒死了一批。”

姜煦心裏一凜:“人呢?”

裴青道:“人沒事,少帥早已下過軍令,行軍時無論是水還是食物,比要先煮熟再入口。我們飲用的都是熟水,只有個別覺得腹痛難忍,已經請軍醫看過了,說是無甚大礙。”

自古以來,行軍打仗,手段都不會太幹凈,投毒更是屢見不鮮。

姜煦早就防著這一手。“河裏投毒,可見他害得不僅僅是我們,北狄自己人也是要靠這條水活著的,派人沿途傳下去,不要再碰河水。”

他所料不錯,很快就有探子回報,紮營在河水上游的兇牙部和娜日泰部損傷更慘烈。

姜煦問張顯要針。

張顯說:“兩次施針相隔時間不得少於十二個時辰,你自己算算這才過去幾個時辰?”

姜煦道:“興許是最後一次了。”

張顯心知拗不過他,點上燭火,用藥香熏了金針,道:“希望是最後一次了,此戰一過,我便動身前往南越,少帥,你可千萬撐住了。”

姜煦壓著嗓子嗯了一聲。

金針再次沒過了穴位,隨著縱貫經絡的脹痛,姜煦腦袋裏又獲得了短暫的清明。

娜日泰公主病了兩天,剛恢覆了一些元氣,便聽聞了部落中人和戰馬死傷大半的噩耗,當即急火攻心,嘔出了一口血。

琥珀嚇壞了,急忙沖上來扶住她:“娘親。”

娜日泰公主擦掉了唇上的血:“好歹毒的心腸……我部使者送到姜少帥營中的那封信可有回音?”

屬下回稟:“那位送信的兄弟許久未回,我們剛尋到他的屍身,一行十餘人全部被殺,傷口形狀是北狄軍中特制的彎刀,想必那封信並未送到姜少帥的營中,而是被中途截下了。”

娜日泰公主牙都快咬碎了:“我不與他翻臉,是忌憚大敵當前,恐腹背受敵葬送我們北狄多年攢下的基業。他既決定不死不休,難不成我還怕了他……先撤。”

一個撤字與之前的狠話毫不相幹。

琥珀睜圓了眼睛:“娘親,我們撤到哪裏去?”

娜日泰公主道:“野狼谷,先不忙著妄動,我們去找點幫手。”

層巒疊嶂的山,連姜煦都能在此藏住行蹤,更何況這些生於斯長於斯的北狄人。

姜煦整裝待發,馬上聽前方戰報:“娜日泰公主最後的行蹤出現在野狼谷,隨後就不知去向了,少帥,在有關北狄的記載中,娜日泰部曾是最擅馴狼的部落,他們的部族中有許多代代相傳的馴狼高手。兇牙部晚撤一步,已經與山丹王子開戰了。”

姜煦一聲鷹哨,他的海東青出現了晴空上。

他在一片枯黃的荒草中駐足良久,直到玉獅子不耐煩的甩了下鬃毛,他終於命人立起了軍旗,放出了信號,鐵蹄壓上了山。

姜長纓的玄鷹營尚在平原處,他的兵馬都是重甲,行進的速度慢,但沒走一步都在震懾著這片土地。姜長纓擡頭看見了天上那抹留紅,斥了一聲:“小崽子還是個急性子,一刻都等不及。”

山下支援的戰馬才剛點清楚,還沒上路呢,姜煦現已經用不著了。

山丹王子與兇牙部戰得正酣。

姜煦就這麽徑直殺了上來。

山丹王子也驚了一下。

姜煦的兵馬並沒有著了他的道,如他所料般的元氣大傷,而且按中原人的兵法,即使他們現在有餘力,也不是進攻的最佳時機,狡詐奇詭的中原人難道不都講究隔岸觀火坐收漁利嗎?

玉獅子的馬蹄高高揚起,姜煦一槍便挑穿了一個北狄兵的戰甲,摔到了山丹王子面前。

他在亂軍之中精準的鎖定了他的老對手,一雙眼睛銳利中似含著雪光,他一字一頓道:“山丹,你的刀已經銹死了吧。”

山丹低頭看向自己手裏的刀,他這把刀確實已很久沒飲過鎮北軍的血了,好像就是從姜煦反守為攻時候起,或許更早一些,在他幾年前被姜煦追殺千裏,斷臂脫身的那一刻起,他就沒再身先士卒過。

姜煦赤&裸裸的嘲諷:“你也配當個對手?”

溫度日部和兇牙部的士兵漸漸停止了倒戈相向,不約而同地都將武器對準了鎮北軍。

軍旗上的“姜”字迎風獵獵展開。

空氣中彌漫的是凜冬荒蕪的氣息,也是硝煙將起的氣息。

娜日泰部帶著殘兵撤出了戰局,兇牙部深受算計,戰馬與兵士所剩無多,溫度日部也不過是一盤狼藉的剩菜。昔日最精銳的北狄七部現只餘三,且成了一盤捏不住的散沙,一吹就要散了。

半空中飄下了零碎的雪花,北風也從遠處卷了過來。

今年冬的第一場雪到了。

姜煦槍尖朝下,滴滴答答淌下了血,他道:“這一次,天時,地利,人和,都是我的。”

這一次,山丹王子沒有機會穩坐中帳了,他也沒有退路。

他左手舉刀架起了斜刺來的銀月槍。

姜煦的兵器比他的更鋒利,馬要比他的更強健,部下更是驍勇無比。山丹王子臉上被割開一道口子,鮮血噴湧出來模糊了視線,他想不通,幾年前根本不是這個樣子的,究竟什麽時候起,一切都變了呢?

姜煦的槍尾橫掃到了山丹的腹部。

山丹折腰躲過了這一下,好陷差點摔下馬,姜煦才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下一招直刺咽喉,山丹避得更狼狽了。

姜煦道:“年輕的時候,我一直把北狄當成終點上的對手,後來才發現,你們並不是我最後的終點,你們只是橫在我路上的一塊絆腳的石頭罷了。拔了你,不費什麽力氣。”

山丹王子狼狽。

他記得從前戰場上的姜煦也沒這麽厲害的嘴上功夫。

都變了。

黃昏,華京,傅蓉微眼睛看不清字了,起身親自點燈。燭臺上的明燭一支一支的燃起,傅蓉微不慎讓蠟油燙到了手指,她顫了一下,臉色沒變,手也穩住了,但是腕上忽然一輕,她那串翡翠珠子晃了一下,傅蓉微一擡手,寬厚的袖子兜住了落下的印章。

那枚封門青的印章掉了,滑進了袖子裏。

傅蓉微放下蠟燭,摸出那枚印章,又摘下了珠串,湊在燈前檢查了一番,原來是拴著印章的那條繩不知何時被磨斷了。傅蓉微命迎春取了一條新繩,重新將它編了回去。

鎮北軍十萬鐵騎。

姜煦三萬輕騎先行。

這一場鏖戰結束在姜長纓趕到之前。

姜煦撿了一把刀,刀鋒橫在了斷了氣的山丹王子頸前,他比量了良久。

姜長纓下馬,走上前:“怎麽還猶豫了?”

姜煦的臉上頸上都沾了血,火光中無比貼合人們傳言中長相漂亮卻冷漠的玉修羅的樣子。姜煦盯著他爹那張分外慈祥的臉,下一瞬扔了刀,說:“算了,他的人頭,不配擺在我的戰利品中——鳴金,收兵。”

一日三捷。

傅蓉微次日傍晚,收到了捷報。

是大捷。

定都華京的好處就在於,捷報走得快,不必橫跨大梁的半途,只越過一座關山,便可直達傅蓉微的手中。

戰報如此,家書也是如此。

傅蓉微看完了戰報,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封家書上。

——“妻蓉微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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