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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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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這一夜靜得可怕。

抄經確實可以令人靜心, 傅蓉微心裏的焦躁壓下去不少,次日清晨,她照顧姜夫人睡下, 走出房門,一夜未眠也不覺得困,正尋思著要給自己找點事做。迎春忽然跑進來, 呈上了一封信,道:“主子, 有個乞丐小童送來一封信。”

信封上寫著:攝政王妃親啟。

傅蓉微在拆信之前, 疑惑道:“乞丐?華京城裏怎麽還有乞丐?不是早就安置好了嗎?嚴冬將至, 去給封子行捎句話, 讓人多留意一下街上, 莫要出現百姓凍餓的慘象。”

迎春立即去辦。

傅蓉微摸了摸信封, 觸覺平整, 應當是沒什麽特殊的東西。信封上的字她並不熟識,想必是陌生人遞來的。傅蓉微一步一步位高權重, 如今很少接觸生人了。她站在廊下拆了信,先看了最後一頁末尾的落款。

——“胥柒?”

已經繼位為南越國主的胥柒。

南越老國主於去年冬駕崩,但胥柒登基在今年夏末,事關南越皇室秘辛,傅蓉微留意過,卻不曾了解內情, 但猜也知道他的繼位沒有那麽順利。

這胥柒剛繼位沒多久,就給她寫信是什麽意思?

傅蓉微從頭詳讀信的內容。

信中, 胥柒以故人口吻問候了幾句, 傅蓉微甚至可以想象到那少年寫信時的溫和眉目。但是,接下來, 信上內容就有些不對勁了。

胥柒提起了一味名為“杜鵑引”的毒藥,並解釋了它的來歷和毒性。

杜鵑引是幾十年前,南越後宮裏那群女人為了爭寵搞出來的東西。當時的南越國主是個沈溺美色的昏君,愛搜羅美人,接進宮裏,把人玩膩了就撇開換下一個。

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南越多密林,毒蛇毒草數不勝數,本就是個邪乎的地方,南越女子也不都是溫馴之輩,就有個了不得荔貴妃,提煉出了一位名為杜鵑引的毒,種進了國主的身體裏,令他毒發時頭痛欲裂,夜裏噩夢纏身,白日神志恍惚,身體裏仿佛日日夜夜為惡鬼所侵。

唯有荔貴妃寢宮裏的熏香才能緩解此毒發作,於是,那位荔貴妃此後便成了專寵。

荔貴妃藏得很好,國主在世時,幾乎沒人發現其中異常,然而紙包不住火,在國主駕崩後,此事被翻了出來,徹查清楚。毒害國主的荔貴妃下場可謂十分淒慘。

讀到這裏,傅蓉微尚不知胥柒到底是何意圖,當她翻過下一頁,最後幾句話映入眼中。

——“杜鵑引並非見血封喉之毒,卻如鈍刀割肉,毒發時難忍至極。吾之先祖身中此毒,於六年後臟腑俱衰,藥石罔顧。當年吾囿於馠都,身不由己,暗中為姜少帥種下此毒,如今已有五年餘。吾昔日枉受牢獄之災,承蒙少夫人照拂,故來信提醒,姜少帥餘日不多,須得早尋良方。草率書此祈恕不恭。胥柒。”

晨光熹微。

傅蓉微站在廊下的陰暗處,稍一挪動腳步,便踉蹌了一下,靠著漆柱跌坐在地。

院子裏服侍的下人驚呼著圍了上來。

傅蓉微只覺得耳邊許多人在大呼小叫,而她一個字也聽不清楚,意識恍惚,而後一口腥甜從沖破了喉嚨,在地上綻開了一抹觸目驚心的紅。

姜夫人扶著丫鬟趕了過來:“怎麽回事?微微?”

傅蓉微被姜夫人的嗓音喚回了幾分清醒,第一反應是捏緊了手裏的信,塞進了袖子裏。

姜夫人蹲下摸了摸她的額頭:“怎麽這麽涼,快去請太醫。”

傅蓉微張口想說些什麽,卻覺得心氣提不上來,一句話也說不出。

太醫匆匆趕來,診了脈後,推斷是氣急攻心所致,沒什麽大病。

姜夫人不解:“抄了一夜的經,怎麽還這麽大氣性,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傅蓉微閉上了眼睛,聽著周圍鬧聲散去,太醫下去寫方子了,她才慢騰騰的坐起來。

姜夫人守在一旁,問:“緩過來了?到底出了什麽事?”

傅蓉微一只手搭在心口處,輕輕“哦”了一聲,道:“讓母親操心了,許是這些日子思慮太多所致,已經好了。”

姜夫人難以信服:“好了?”

堂堂大帥夫人只是性情溫和,又不是傻,她皺眉道:“你剛剛真是嚇死人了,好好的,怎麽無緣無故嘔出一口血來,你年紀輕輕,以後可怎麽辦呢。聽說有人給你送了一封信,你心神激蕩莫非與此有關?”

傅蓉微:“倒不是信的問題,那不過是搜集的一些鄰國情報罷了,哦對了……我的信呢?”傅蓉微翻了翻身上,裝模作樣沖窗外道:“去個人沿路找找我剛才那封信落在何處了?”

姜夫人原本想要來看看那封信的內容,見此情況只能作罷。

傅蓉微頗費了一番口舌,才將姜夫人勸走。

迎春照著吩咐出門辦事,剛一回府就聽見不好,急忙趕回來,推門進屋,發現傅蓉微正撐著頭,靠在小桌上,眉頭緊蹙,似是不舒服。

她上前喚了一聲:“主子?”

傅蓉微拿下手,眼裏的血色還沒退下去,她看著迎春,道:“你見著那個送信小童的模樣了?”

迎春點頭,道:“見著了,那小童不肯把信交給門口的小廝,說是在門口守了半宿,清晨見到我出門,上前問了我的名字,才將信交給我。”

傅蓉微:“他知道你的名字,還知道你是我的親信。”

迎春也跟著皺眉:“是哦,一個小乞丐知道的東西還不少。”

傅蓉微敲了一下桌子,道:“去叫裴碧和邱頡來見我,去找人,就算把華京城翻過來,也要把那個小童給我找到。”

迎春略一楞神,傅蓉微眼裏的淩厲立刻掃了過來,迎春當即覺得脊背生寒,不敢耽擱,急忙去辦。

傅蓉微從袖子裏從摸出那封信。

信和信封都被捏皺了,傅蓉微鋪在桌上,用手指撫平。

方才草草讀了一遍,她怕有什麽遺漏,正要重新再看一遍,卻註意到牛皮紙信封被捏皺後,似是失了平整,有些折痕鼓了出來,怎麽也撫不平。

傅蓉微心念一動,走到窗邊,舉起信封,對著光細看,是有幾道深色的紋路,卻看不清晰。傅蓉微點了燈,用針尖順著信封的撕口挑開,果然有一道夾層,傅蓉微下手萬分小心,將內外兩層分開,抽出了一張薄如蟬翼的紙。

紙太薄,盛不住幾個字。

——“佛落頂,觀音廟,蓮花座。”

佛落頂傅蓉微是熟悉的,她立刻想到了山道上有一座荒廢依舊的破廟。

裴碧趕來時,傅蓉微剛從馬廄牽了馬,她怕驚擾到姜夫人,刻意從後門走的,繞到正門叫住了裴碧,言簡意賅道:“出城。”

裴碧被使喚了個來回,只知王妃叫他找人,並不知具體發生了何事,此刻還是糊塗的。

一路馬不停蹄到了佛落頂山下,傅蓉微才稍有停歇,裴碧縱馬趕了幾步,道:“王妃?出何事了?”

傅蓉微勒馬,忽然問道:“前些日子,裴青回來過,你見著他了?”

裴碧脫口而出:“王妃如何得知此事?”

傅蓉微:“看來都特意瞞著我啊。”

裴氏兄弟都是姜煦的貼身副將,是不分親疏的存在,甚至裴碧因性格謹慎,比他那個跳脫的兄弟更得姜煦的重視。

傅蓉微沒再繼續問下去,她上山找到了那座荒廢已久的破廟,按照那封信中的隱晦指點。

觀音廟,蓮花座。

破敗的廟中當真有一座觀音石像,蒙著灰塵,掛著蛛網,卻依稀可見低眉善目的神性。

傅蓉微凝視著這座觀音,目光一路下滑,看見了蓮花座。她對裴碧道:“搜一搜這蓮花座。”

裴碧上前敲敲打打,仔細搜查了一番,找到了蓮花座下的一處缺口,是人為砸開的,後又用磚石混著泥堵上了。裴碧用手一摸,泥還是半濕,看來是剛抹上不久,他用刀破開了這一灘泥石,現出一個缺口。

裴碧與傅蓉微對視一眼。

傅蓉微點頭。

裴碧伸手進去,掏了一樣東西出來,層層包裹拆開,展開是一張輿圖。

“王妃,你看。”

傅蓉微接了過來,輿圖上有一處顯眼的標記:“這是……南越?”

裴碧身為軍中人,對這些輿圖更熟悉,他看了一眼,道:“是大梁與南越的邊境,尚不到南越境內,是屬大梁的地界。那裏都是山,一座連一座,莽莽荒野,人跡罕至。哎,這還特意標了一個名字,蝮山。”

傅蓉微念道:“蝮山……這是哪兒啊?”

裴碧道:“看樣子,是大梁的西南邊境了。”

傅蓉微收起了輿圖,打算帶回去細查,問道:“還有別的東西嗎?”

裴碧又查了即便,確認沒有其他異常。

傅蓉微走到了門口,低聲叮囑了一句:“派人暗中盯著這個地方,有可疑之人靠近,立刻拿下。”

裴碧應了。

此行也不算全無收獲,傅蓉微拿了輿圖,回府鋪在桌上,盯著蝮山下被人畫了一處的鮮紅標記,總覺得這記號看上去有點意思。

一個記號而已,閑著沒事何必要勾勒這麽覆雜的線條。

它看上去不像是一個符號,更像是畫了個什麽物件。

傅蓉微心有疑惑,取了一張白紙,提筆在紙上將這個符號一筆不落的勾勒了一遍。

畫得大些了,線條也更明朗了,傅蓉微點了顏料,按照標記的樣子塗紅。

……像個珊瑚。

落筆,傅蓉微想起來了。

五年前,姜煦在馠都中了那金縷玉衣上的毒,是胥柒給解的毒,但解毒需兩味南越特有的草藥,紅羅草,碧蛇涎。胥柒回到南越後,曾托人專程將這兩味草藥送到華京。

當時隨著這兩味藥一道送來的,還有一個不知用處的血珊瑚。

傅蓉微當時不解其意,將那東西收了起來。

她豁然起身,從箱底找出存了幾年的匣子,打開一看,這一個拳頭大小的血珊瑚,靜靜地躺在匣子裏,這麽多年過去了,鮮紅似血的光澤絲毫不見黯淡。

傅蓉微將它舉起來,對比標記的圖案,在手心裏緩緩轉動,終於找到了一個特別的角度。

血珊瑚實物就在她眼前,它的每一個棱角都與畫上一模一樣。

什麽意思啊……

傅蓉微越發覺得焦躁,她放下了血珊瑚,桌上擺滿了物件。

信,輿圖,血珊瑚。

傅蓉微喃喃道:“胥柒,你究竟想告訴我什麽啊……”

裴碧守在門外等著傅蓉微的下一步吩咐。

傅蓉微在屋裏呆了一會兒,將這些不能外傳的物件都收了起來,她走出門,盯著裴碧看了一會兒,問道:“他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反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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