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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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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裴碧聽了這話, 不太敢擡頭看她。

傅蓉微道:“他不肯告訴我,我察覺得又太晚,而且最初還沒當回事。他曾多次用安神香助我入眠, 但他自己好似不受安神香的影響。上回在船上,他那酒壺裏應當是加了安神藥,用量一定極重, 把酒味都蓋住了,我只嘗了一口便招架不住, 他卻喝了整壺才入睡。前幾日十八娘在調制香料, 用的是安神香的配方, 卻又多加了一味西域致命的毒草, 恰好你兄弟裴青前些日子回了趟華京, 他是回來取藥或是送藥?”

傅蓉微此時說話雖然平穩, 但心口的氣血早已不受控制的翻湧起來。

裴碧心道這可真是瞞不住。

傅蓉微道:“進來說話。”

裴碧跟著傅蓉微走進屋裏。

傅蓉微給了他一杯茶:“說罷, 慢慢說。”

裴碧沒敢受這杯茶,雙手擱在了桌沿上, 開始從頭交代。

“少帥發現的很早,當年他剛從馠都回來,就派人去西域打聽一種葉尖猩紅的毒草,並私下大量購入。那種草藥雖有劇毒,但炮制後入香,有以毒攻毒的效用。”

剛回來便有所覺察。

他甚至能在第一時間熟練地找到攻克的辦法……

傅蓉微扯了一下唇角, 喃喃道:“所謂杜鵑引,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了。”

難怪當年在馠都, 他對胥柒一直沒個好臉色, 原來早就有跡象了,是她粗心大意, 一直沒發現。

“軍中有位名叫張顯的軍醫,是少帥親自帶回來的,他有一手金針絕活,似乎對那毒有奇效,有張軍醫在,少帥似乎安心許多。”

這更加印證了傅蓉微的猜測。

姜煦真的早有準備,有條不紊。

“一開始只是頭痛,少帥忍一忍就過了,但毒留在體內,一日重過一日,後來少帥除了頭痛加重,似乎心緒也壓制不住了,他身為一軍主將,為了防止自己不受控壞了事,便以安神香壓制,睡過毒發的一段時間,等醒來時也就正常了。”

所以尋常安神香對他已不起作用,他只能一再加重用量,再佐以那位軍醫的金針刺穴,暫且壓制毒性。

傅蓉微不知他有沒有去尋過解毒之法,但她從這句話中可以感受到,他有在盡力救自己。

“裴青前段日子是回來取藥的,十八娘在商道上混得如魚得水,如今是她負責藥材的采買。”

傅蓉微問:“他現在到了什麽程度?”

裴碧回道:“前幾日聽裴青說,現在用了安神藥也壓不住了,夜裏被夢魘纏得厲害,少帥每日清晨醒來時,有半個多時辰不能見外人。”

信上說中毒六年,便毒入臟腑藥石罔顧。

現已是第五年。

傅蓉微覺得自己也頭疼起來了,胥柒寫這份信想必不是單純只為告知真相。

他必有所求。

他到底想要什麽?

那塊血珊瑚又有什麽含義?

傅蓉微問完了話,裴碧從房中退出。傅蓉微打開窗又叫住他:“裴將軍,你是姜煦的副將,馳騁疆場,戎馬關山。如今正到了鎮北軍與北狄的關鍵一戰,我有王爺的印信在手,可以做主縱你奔赴前線,與你的同袍並肩而戰。”

裴碧腳步一頓,停了下來,轉身行禮,堅定道:“多謝王妃體恤關照,但屬下的陣地不在前線,而在華京,鎮守華京才是屬下的職責所在。”

傅蓉微點頭,合上了窗。

裴碧在窗下停著沒走,猶疑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少帥愛重王妃,不忍王妃受世情摧殘,也不願讓王妃患得患失,所以才隱瞞了中毒之情,屬下多嘴,望王妃體諒少帥苦心。”

傅蓉微隔著窗應了句:“知道了。”

裴碧轉身告退。

傅蓉微合眼靠在窗邊,她不能接受姜煦盛年早夭。重來一世,她再次選擇入局,求得就是一個圓滿,而並非什麽榮華富貴。更不是獨守著萬裏江山,餘生都在意難平中煎熬著了此漫長歲月。

傅蓉微覆又取出那張蝮山的輿圖,她想到了家裏養著的一個閑人。

姜宅裏不養閑人,唯有一人除外。

徐子姚最近可太閑了,成日坐在後院荷塘邊,拿著一根釣竿,裝模作樣的垂釣。

池子裏的魚被他抓了放,放了抓,已經順著暗河跑走了大半。

傅蓉微在池邊找到他,道:“徐先生踏遍名山大川,所見奇人異事不少,我這裏有一張輿圖,能否請先生幫我參詳一番。”

徐子姚轉身,扯掉了嘴裏叼著的草,笑道:“好啊。”

傅蓉微把輿圖鋪在石上:“徐先生請過目。”

徐子姚放下釣竿,湊上前細瞧,嘴裏念道:“蝮山……”

傅蓉微心懷期待:“徐先生知曉這個地方?”

徐子姚又笑了:“王妃,您說巧不巧,還記得我曾經跟你提起過那條伏藏千年的龍脈嗎?”

傅蓉微:“難道就是蝮山?”

徐子姚:“對嘍。”

巧啊,巧得令人心生懷疑。

傅蓉微問道:“到底什麽是伏藏千年的龍脈,裏面到底有什麽?”

徐子姚說道:“既然是龍脈,那自然是與龍有關啦,在下當年是循著一個傳說去造訪了蝮山,傳聞那蝮山深處曾經有金龍降佛顯靈,紫微星沈,萬人俯首,堪稱神跡。”

他說到這便停了,傅蓉微等了半天不見有下文,主動追問:“然後呢?”

徐子姚攤手:“沒有然後了,這就是所謂的龍脈。”

傅蓉微:“這算什麽龍脈?”

徐子姚道:“王妃倒是豁達,您想想,真龍顯靈,萬年難遇,您相信人間會有這種奇觀嗎?”

傅蓉微心底裏是不信的,但她自身的經歷又令她說不出否定的話。

徐子姚替她說:“徐某自認為對王妃有幾分了解,想必王妃自然不信這些鬼神傳聞。”

傅蓉微緩了語氣:“子不語怪力亂神,縱然不信,也該心存敬畏。”

徐子姚道:“說句實話,我也是不信的,所以專程去蝮山走了一趟,費了一番時間和精力,解了那山中的謎,那果然不是什麽天降神跡,而是人力所為。蝮山裏有一脈偃師傳人。”

傅蓉微:“偃師,我聽說過,擅制人偶?”

徐子姚點頭:“是,當年流傳甚廣,並且為人神化的金龍仙靈的奇觀,其實就是當年那一脈弟子裏出了一位少年天才,可控青龍,惟妙惟肖,舞弄雷雨,平民百姓見識少,也不明白偃師的奇妙,這一傳出去,就變了味,成了鬼神之說。”

傅蓉微:“原來如此。”

徐子姚道:“王妃這張輿圖從何而來啊?怎麽忽然打聽起這個地方了?”

傅蓉微說:“不瞞先生,這個蝮山,我也想去一趟。”

徐子姚臉上的笑瞬間斂了下去,甚至還有些凝重:“王妃此去是為何啊?”

傅蓉微淡淡一笑:“就當是對那傳聞心向往之,前去游歷一番罷,先生可否再與我多說些有關蝮山的事?”

徐子姚猶疑著擡手:“此事……王妃不如先給我幾天時間,讓我稍作整理。”

傅蓉微應了好。

無論如何,她要去一趟蝮山,要去見一面胥柒。

徐子姚背對著她離開時,不受控的齜了一下牙,臉上的神色再也沒有那種輕松的笑意了。

馠都的皇城巍巍百年,是夜,蕭磐登上了摘星閣,俯瞰這皇城的深重和肅靜。

蕭磐身後不遠處還站著一個人,一身黑衣,現在觀星儀的下面,他不說話時幾乎註意不到這個人。

他眼上蒙著一條黑布。

肖半瞎如今貴為國師,蕭磐身邊第一人,盡攬天下的權柄富貴。可他依然是從前那副灰蓬蓬的道袍打扮。

蕭磐負手臨風而立:“欽天監的那些廢物最近總說些不中聽的話,國師以為如何?”

肖半瞎啞著嗓子出聲:“臣這雙眼睛是越來越不中用了,夜間觀星也覺吃力。陛下既然覺得欽天監的話不中聽,不聽便是了。”

蕭磐冷哼了一聲:“朕這邊諸事不順,姜煦但是馬上春風得意了。”

“皇上指的是他與北狄一戰?”

“七十五本戰報都壘在案上,不足一年……誰能想到,才一年時間,他就打到了雅布日山下。”蕭磐今日格外多說了幾句心裏話:“謀臣猛將是他的,傳國玉璽也是他的,先帝嫡傳的血脈握在他手裏。也別怪欽天監說話不好聽,等他徹底打下了北狄,遲早要回頭南下的,他們怕著呢。”

肖半瞎道:“莫急,也許等不到那一天呢,皇上莫不是忘了,您還留了後手在他身上。少年將軍,業障纏身,註定年壽難永,自古便是如此。”

聊了半天,唯有這一句話能真正安撫蕭磐躁動的情緒。他道:“是啊,朕有杜鵑引,他活不了幾年了……可為什麽朕仍覺得不安。”

肖半瞎嘆氣:“那可能是心病了,皇上保重龍體,少思少慮。”

蕭磐不說話,沈默了有一炷香的時候,沈聲道:“朕近日整理皇兄的遺物,發現了一本游記,上載西南蝮山曾有真龍降靈的神跡。”

肖半瞎道:“皇上相信?”

蕭磐道:“朕費心查閱了一番,那根本不是什麽神明顯靈,而是偃師一脈的弟子搞出來的把戲。但是世人覺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肖半瞎道:“臣懂了,皇上想跟他們要個吉兆。”

竊國之賊,太在乎正統一說了。

肖半瞎說的沒錯,確實是心病。

蕭磐接連失策,傳國玉璽拿不到手裏,而真正的皇室血脈正在遠方崛起。

蕭磐迫切的想要一個吉兆,向世人證明他才是真龍之主。

肖半瞎解下眼睛上的布條,遠眺星空,北鬥黯淡,幾乎要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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