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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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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攝政王是個實誠人, 我是真沒想到,您居然連一個親兵都不帶,就這麽孤身赴約了。”福延王兩根手指拈著茶杯一飲而盡, 拿出了幹酒架勢。

姜煦則溫和許多:“細想想,沒有那個必要,他們蕭家的人爭天下, 我們這些外姓人跟著玩什麽命。”

“哦?”福延王道:“你沒玩命?你差點玩死人!”

“先帝一道遺詔把我給坑了進去,沒辦法的事。”姜煦道:“可福延兄, 你又是圖什麽呢?”

福延王撂了茶杯道:“沒滋沒味的沒意思, 讓人給上點酒。”

姜煦點頭應允:“上吧。”

福延王一拍手, 外頭候著的屬下便有了動作, 不多時, 老板娘親自端了酒送進屋。

他們這些山匪, 沒幾個是不愛酒的。

有了酒暖身, 福延王漸漸張牙舞爪起來:“早些年,我受底下當家的坑騙, 借出去一批弟兄去你們華京生事,結果全讓你給逮了。他們幹出那種事,我猜他們一定沒活路了,不成想攝政王肚量不一般,竟然把人給我放回去了。”

他說的是當年梁雄火燒糧草,攻進華京找姜煦覆仇的那件事。

也難怪姜煦敢孤身赴宴, 原來早就結下了一份交情。

傅蓉微手下凝滯了一瞬,擱下了琵琶。

福延王喊了一嗓子:“哎, 別停, 怎麽不彈了。”

姜煦一杯酒潑在他的頸前:“少對我的人指手畫腳。”

福延王只感覺脖子一涼,瞬間警醒了幾分, 擡手抹了一把,眼睛往裏瞟了一眼,見姜煦臉色不善,當即服了軟:“好好好,我的錯,我自罰三杯,王爺莫見怪……”他假裝沒發生過這茬,又接著剛才的話說:“我知道,你們當官的,永遠把道理掛在嘴邊,心裏權衡利弊。但我們不一樣的,我福延在蜀中能混有一席之地,那是因為我永遠把情義刻在心上,有恩必還,有情必償。”

姜煦端著酒杯,他喝起酒來也一點不含糊,一杯酒兩口飲進順著喉嚨就滑進腹中。他笑了一下,對福延王道:“我們之間談不上什麽恩情吧,最多有點交情。”

“交情也很可貴啊。”福延王順著桿就爬,又嘆氣:“兄弟不怕跟你交個底,鎮北軍威名在外,我手下這幾萬蝦兵蟹將,真是不敢貿然找死。新皇帝擺明了是想把我的兄弟們扔出去投石問路,可當年我帶著兄弟們投奔朝廷為的是從龍之功,榮華富貴,不是為了當踏腳石送命。王爺,我夾在冀州,進退不得,處境難受啊!”

好一個進退不得。

進不得,是怕鎮北軍全力反撲,打得他們全軍覆滅。

退不得,是不敢違抗君命。

福延王可能是喝多了酒,竟然有點要哭的意思。

從蕭磐的立場看,他這是要裏通外敵。

而站在姜煦的立場,這是他們的同盟。

姜煦人仍不緊不慢的吃著酒,他今天的酒量格外好,越飲越清明,道:“那我也跟你交個底,冀州這個地方我要定了,但不是現在。你說你是烏合之師,我給你休養生息的時間,以佛落頂為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保證你我之間至少三年的太平。”

福延王:“三年?”

傅蓉微心裏也是一陣悸動:三年?

姜煦只要是說出口的話,背後定然經過了深思熟慮的籌謀。

只聽他說:“三年,足夠你養到兵強馬壯,而且可以隨時改變主意……”

“我福延敢對關老爺起誓,絕不背信棄義。”

“那麽三年之後呢?”姜煦問道。

“三年後,我們再聚於此,共商大計,如何?”

姜煦轉著瓷杯,不再續酒,說:“醉了。”

福延知趣道:“那王爺先歇一晚,兄弟我不打擾了。”

門從外面合上,腳步聲陸陸續續的遠去。

傅蓉微撥開珠簾:“你剛剛沒有回答他。”

姜煦半瞇著眼:“他是想著三年後再跟我談條件,但我們沒有再見他的必要。”

傅蓉微靠在他身邊坐下,望著一桌子的狼藉皺眉,伸手要收拾。

姜煦把她的手捉了過去,道:“別動,不用你做這些事。福延王此人粗中有細,他把見面地點定在樂坊,又留我歇息,夜裏必定會送女人進屋。”

傅蓉微的眼睛也瞇了起來:“哦?所以呢?你打算怎樣?”

姜煦可能是酒意熏濕了眼睛,此時看人格外疏懶,他道:“你的身份要藏不住了,王妃,哪有以色侍人的紅顏知己打扮的像你這般素淡。”

傅蓉微不解:“我的身份藏不藏得住,很重要嗎?”

姜煦點頭道:“很重要,讓他知道,你也是個不好惹的狠角色。”

他打算出征北狄,常年不在華京,他給傅蓉微留了人和兵,也是要讓這些心懷鬼胎的人明白,即使他不在,他的人不是可以隨意欺辱的。

姜煦所料不錯。

福延王剛離開不久,隨即就有人輕輕叩響了門。

傅蓉微和姜煦都沒搭理,然而門卻被推開了,兩個裊娜的身影繞過屏風,款款走近,在姜煦面前盈盈一拜,嗓音婉轉道:“爺醉酒了,讓奴家服侍爺歇下吧。”

姜煦瞄了一眼兩個衣香鬢影的女子,淡然置之,擡手摘掉了傅蓉微的面紗。

兩個女子時刻註意著上頭的動靜,偷眼一瞧,差點驚住了。傅蓉微的長相第一眼看過去,就是明艷奪目,雍容嫻雅,女子有著這樣一張臉,本該是極具親和力的,但傅蓉微卻有著一雙不茍言笑、淩厲深沈的雙眼,低眉垂目間,那眼神裏的情緒一外放,看得人心肝發顫。

更要命的是,姜煦的臉就緊貼在傅蓉微旁邊。

這位少年時便名貫天下的攝政王,長相與她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那要用美來形容,而且與她們尋常見到的那些塗脂抹粉的公子哥兒不同,他的眼角眉梢像浸著流雲霜雪,恰到好處的精致,與傅蓉微那張絕色貼在一起,絲毫不落下風,竟隱隱有種爭艷的意味。

只兩個字可形容——般配。

傅蓉微敲了敲桌面,喚回她們神游的心思,道:“收拾了桌上的殘酒,準備熱水沐浴。”

兩個女子垂頭下去準備。

片刻後,桌上殘局一掃而光,熱水擡進了屋裏。

傅蓉微說:“過來扶人。”

兩個女子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上前一左一右要搭姜煦的肩臂。

姜煦一揮手避開了,偏過臉盯著傅蓉微的臉看。

傅蓉微從他的瞳仁中能瞧見自己微笑的影子,她雲淡風輕道:“正室的氣度。”

她的氣度倒是有了。

姜煦的氣度卻施展不出來。

他撿起桌上剛換了一套的白瓷茶盅,揮袖一擲,砸在地上,清脆的聲響濺了一地的碎瓷。姜煦看也不看一眼,單手擄起傅蓉微的纖腰,身形飄忽,兩個女子只見著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他人已經進了裏間,徒留珠簾在燈下亂晃。

風月場上都是聰明人。

兩女子對視一眼便都知道,這位爺今晚是不可能用她們了。

她們忍氣吞聲把地上的碎瓷撿幹凈,脫下鞋襪用足踩過一遍,確保每一條磚縫裏都清理幹凈了,不會傷到貴客,才掩上門離開。

傅蓉微靠在浴桶的邊沿,道:“瞧瞧,你把人給嚇的。”

姜煦沒有要入浴的意思,他人已經靠在了床榻上,道:“煩那些不幹不凈的人碰我。”

傅蓉微瞄著他後仰的脖子,目光沈了幾分,問道:“我們今晚要歇在這裏嗎?”

姜煦道:“不,還是走吧。”

他從床榻上翻下來。

傅蓉微伸手一攔,攥住了他的衣領,拖到浴桶面前,道:“你還是先洗洗吧。”

一身的酒氣,她不喜歡。

傅蓉微對幹凈的要求越來越挑剔了,姜煦也無奈。

牽馬走在街上時,秦樓楚館的這一條街上已懸燈掛彩了。姜煦身上染了這種場合裏的綺靡之香,吹散在冬日的夜風裏,很快淡得抓不著了。

他們夜行出城,上山。

行致佛落頂,兩人不約而同在山巔上勒馬,半輪飽滿的明月正掛在頭頂,灑下柔潤的銀輝,傅蓉微仰頭看了一會兒月,又遙望著佛落頂的走勢,說:“福延王並不知你要切斷山路的打算。”

“當然不能告訴他。”姜煦道:“否則這一趟我們談個三天三夜也沒結果。”

“你這一手玩得這麽絕,他沒法和蕭磐交代。”

“他既要背靠蕭磐這棵大樹好乘涼,又要搭上我的線給將來留條後路,世上哪有這等好事,他總要給出點代價。”

姜煦這一趟根本不是來談和的,他就只是單純的摸底。

摸清了福延的態度和底牌,暫且不會對華京有威脅,他便可以放心出兵北狄了。

姜煦和傅蓉微沒有立刻返回華京,而是越過了佛落頂之後,繞道華京,走向了通往西北的商道。

傅蓉微走過了一段距離,回頭往著來路,道:“這條商路若是想通往中原,佛落頂是必經之路,換而言之,斷了佛落頂,便是斷了西域商隊與中原的往來。”

姜煦道:“得看他們從哪個關卡走,若是商隊打開了西側的路,也可穿過楚州、幽州,一路往馠都。”

傅蓉微道:“也不是想走哪個關卡就能走的,得看我們鎮北軍放不放行。”

姜煦騎在馬上慢悠悠道:“楚州和幽州的兵力倒是一般,蕭磐知道鎮北軍的實力,他現在手下沒有武將可用,一定已經做好了割城的打算。”

像一塊肥肉放在了面前,散發著難以抵抗的誘惑,觸手可及。

但可惜,現在的華京,沒有胃口能吞下這塊肥肉,與其讓它卡在嗓子裏不上不下的添堵,還不如忍住沖動,暫且放一放。

等滅了北狄這個虎視眈眈的對手,便不必再前瞻後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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