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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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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蕭磐出現在靜檀庵的時候, 正好姜煦剛回馠都,準備找封子行,兩個人錯開了行程, 路上也沒有遇見。

傅蓉微動身前去佛堂,剛一進院子,便看到耳房的門開著, 蕭磐坐在竹席上煮茶,住持慧琳立在一旁, 一副聽候差遣的樣子。

傅蓉微擡步邁了進去。

蕭磐今日穿了一身紫袍, 把尊貴二字都掛在了臉上, 傅蓉微則一身素凈, 裙裳的顏色粗糙, 像是過了三遍沸水的茶湯, 既寡淡又寒酸。

慧琳望向她的目光嚴肅。

傅蓉微在門口站了一下, 道:“聽說靜檀庵進了賊人,正封了山嚴查呢, 現在是有結果了?”

慧琳張了張嘴,蕭磐一擺手,自己開口:“我是私客,專門來見你的,庵裏的師太攔不住我。”

傅蓉微點了點頭,由衷道:“王爺權勢滔天。”

蕭磐道:“我想單獨和傅三姑娘聊聊天, 師太自去忙吧。”

他說話時不以正眼看人,慧琳恭謹的撤了出去。

傅蓉微跪坐在他對面的竹席上。

蕭磐說道:“馠都的墨寶齋現在是我的產業, 我打算下個月多扶持一下, 把店的名頭打出去,在別處也開幾家。”

傅蓉微將封門青的印章放在茶幾中央。

蕭磐無視她的動作, 提起了砂壺:“來,喝茶,我親自煮的。”

傅蓉微只好推杯接了茶,問道:“王爺為何一定執著送出這枚印章。”

蕭磐品完了一杯茶,把弄著茶杯:“那麽我想問問,既然姜煦那小子送的印章你能收,為何我送的你一定要三番五次推拒呢?”

傅蓉微聽了這一問,轉瞬間已經琢磨了好幾種回答。

眼下她需要靠近蕭磐,與他進一步接觸,於是她選擇了一個最容易拿捏男人的答覆:“印章這種東西有一枚足矣,我已有了,所以只好婉拒王爺的美意。”

蕭磐一拍腿:“懂了,三姑娘的意思是嫌我來晚了。”

傅蓉微笑了笑:“倒不是這個意思,王爺您誤會了。”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不過啊……”蕭磐給自己續了杯茶,道:“其實咱們這回事,誰先來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留下。哎,自從你到了這,他來找過你嗎?”

傅蓉微道:“誰?姜少將軍?”

蕭磐點頭。

傅蓉微望向門外,正好朝南是馠都的方向,傅蓉微有些悵然,道:“我好像記得他提起過,谷雨之後便打算回關外,他恐怕沒有閑到處逛了吧。”

蕭磐道:“哦?他是這麽跟你說的?我可沒聽著他要走的消息。”

他的一雙眼睛時時刻刻在傅蓉微的臉上瞄,那種刺探的目光令她十分不適。

傅蓉微順勢問了一句:“他還在馠都?”

蕭磐又提道:“哦對了,前幾天,他跟皇上說已有意中人,請皇上給他賜婚,這事你聽說沒有?”

這回傅蓉微臉上的表情是真的藏不住了。

她表露出的詫異取悅了蕭磐。

蕭磐仰頭笑了一陣子,道:“姜煦在馠都的名頭可不得了,尤其在他春狩護駕有功,得了封賞之後,走在街上都有姑娘給他扔花,像你這麽大的女孩,人人都喜歡他。你有那種想法很正常,不用怕人知道。”

傅蓉微坦蕩地盯著他:“不,王爺,你錯了,在我十幾年的生命中,難得遇到一個少將軍那樣肯友好待我的人,我很感謝他對我的善意,但我沒有你以為的那種想法。”

蕭磐不信:“你一個女孩子,難道沒想過自己將來會嫁給一個什麽樣的人?”

傅蓉微:“我若是想嫁人,王爺您今天就不會在庵裏見到我。”

蕭磐追問:“為什麽你會如此決定?”

傅蓉微頓了一下,道:“因為我知道自己命賤,卻也妄想能隨心自在的活著。”

蕭磐道:“你啊,得罪宮裏貴人是故意的,假裝癆病也是為了讓平陽侯放你出府……”他挑了一下眉:“確實,馠都裏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樣性格的姑娘了,你就打算在庵裏耗一輩子?”

傅蓉微道:“有何不可呢?”

蕭磐道:“可以,當然可以。”茶水涼了,他挑剔不願再喝,聊得也差不多了,他將那枚封門青的印章又推回到傅蓉微面前:“名貴的印章也可以是用來收藏的,這一方印是我親手所刻,三姑娘給個面子收下吧。”

傅蓉微猶豫著。

蕭磐極有耐心。

直到傅蓉微將那方印重新握在手裏,蕭磐才滿意的笑了,道:“你說馠都難得遇見一個友好待你的人,那個人是姜煦。三姑娘你不妨也看我一眼,我也願意對你好的。”

傅蓉微眼裏的堅冰逐漸化開。

蕭磐趁勢得寸進尺:“姑娘以後若有筆墨上需求,盡管叫人去墨寶齋傳信,幾塊顏料不當錢,姑娘的畫才是萬中無一的佳作,改日去我的浮翠流丹坐一坐?”

傅蓉微把握著一進一退間的自然得體,道:“筆墨顏料的錢我會送到墨寶齋的。”

蕭磐點頭,縱容一般道:“好,那我讓掌櫃的給你折價,別再拒絕我了,傻姑娘。”

馠都。

蕭磐的浮翠流丹正對面,一個賣字畫的書生剛擺上攤,面前便有一個人站定了。

書生連忙招呼:“公子看看字畫,可有喜歡的。”

他賠著笑擡頭一瞧客人的臉,頓時笑容有些凝住了。

姜煦雙手抱在胸前:“認識我啊?”

那書生“哎喲”了一聲:“在馠都,哪敢有人不認識姜少將軍啊,喲,您今兒沒騎那匹玉獅子?”

此人就是年輕時的封子行,二十出頭的年紀,前幾年秋闈就榜上有名,但因家裏貧,沒錢打點,一直閑在家待缺。

姜煦總覺得他說話怪腔怪調的,一副討打的德行。

活該沒官做。

封子行邀請他看畫。

姜煦裝模作樣看了幾張,道:“字尚可,畫你是怎麽有勇氣拿出手的?”

封子行:“……”

他一身寒酸的青布的袍子,眼尾長得比別人明顯更下垂幾分,整個人看上去有點臊眉耷眼的氣質。

還是因為窮。

姜煦記得他權勢在握時的模樣,不能說意氣風發,至少是雍容雅步,閑庭自在。

姜煦不懷好意地故意刺了他一句。

封子行抿唇笑了:“姜少將軍在關外戰場上,也是用嘴巴退敵的吧?”

姜煦搖了搖手指:“不,我用的是鼻子。”

封子行疑惑:“用鼻子?”

姜煦撐在他的畫攤上,輕聲說道:“我鼻子可靈了,遠在千裏之外,就能聞到兩個人身上一模一樣的香,封先生做得到嗎?”

快要入夏的時節,封子行後背沁出了一層冷汗,並不是因為姜煦有多麽可怕,而是他意識到自己是獵物,而且已經被人搭箭瞄準了。

姜煦偏過臉惡劣地朝他領子裏吹了口氣。

封子行一個激靈,縮了下脖子。

姜煦笑了:“別總守著浮翠流丹了,有空去明真寺陪我吃頓素齋,多把時間花在有用的地方。”

他來的突然,去的也快。

留下封子行兀自在原地收攤,等把字畫都收進了竹筐裏,街面上早就不見了姜煦的身影。封子行不敢耽擱,雇了輛車往城外明真寺趕,若是腳程快一些,晌午能到,正好趕上一頓素齋。

然而馬車實在是慢了些,等封子行終於到明真寺時,姜煦素齋都吃了兩輪,已坐在山頭上等著看落日了。

姜煦聽到身後腳步聲,道:“真慢啊。”

封子行此時的態度恭順多了:“那還是少將軍的玉獅子快,日行千裏,追風逐日。”

姜煦覺得他這嘴臉真是有趣。

詭計多端的讀書人。

姜煦騰了個位置,讓他到身邊,說道:“坐吧,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不會有人知道你我在此見過面。”

封子行在坐下之前,先作了個長揖:“封某先給少將軍賠罪了。”

姜煦道:“先告訴我,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是怎麽給靜檀庵裏傳遞消息的?”

封子行道:“靜檀庵出了事,裏外都警惕起來,本不該在這個關頭妄動的,可那消息實在重要,信鴿容易被攔截,我想了個別的招,用我家養的龜,從水裏走。”

姜煦頭一回聽到這麽新奇的手段,心下嘆服,妙極。

還是讀書人有招。

封子行走了一路,想了一路,生怕自己的道歉顯得心不誠,道:“怪封某肚量太小,辜負了盟友的信任。”

姜煦用手指戳著封子行的心口:“你不是肚量小,你是太聰明了。你縱觀時局,猜到我們目的相同,要查的是同一件東西,你便想要淺淺試探一下。因為你有把握,我也許會找你算賬,但卻不會真把你怎樣。”

姜煦也是一路思量到最後,覺得不該低估這位未來的宰輔——天生八百個心眼的老東西。

他還真不是自作聰明,他是深思熟慮的謀劃。

封子行自嘲一笑:“我是沒想到少將軍竟然能揪住我,而且還來的這般快。”

姜煦道:“你曾經是潁川王的門客。”

封子行說:“王爺對我有再造之恩,可惜我沒什麽本事,明知山上有蹊蹺,盯了兩年,卻仍一籌莫展。不如少將軍,行動果斷,雷厲風行……”

姜煦聽得牙酸,趕緊讓他打住:“信我拿到了,可以給你看,但要有言在先,我們彼此都不能試探對方的底線。”

封子行嘆了口氣,鄭重道:“王妃不能出事,一點閃失都不能有,否則百年之後,我到了地下,無顏面見王爺。”

姜煦道:“彼此彼此,我的人也不能出事。無論形勢怎樣,不許將她置於險境中,更不許拿她做誘餌。”

封子行點了點頭,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面露驚訝:“你的人?”

傅三姑娘曾是宮裏欽點的貴人,馠都人人都知曉一二……然此事後來不了了之,但也沒聽說跟她姜煦有關系啊。

姜煦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再改也來不及了,他坐在山頭,望著西天翻湧的雲霞,沈默了良久,說:“早晚的事。”

封子行內心不知掀起了幾丈高的驚濤駭浪,用盡了畢生修養壓住了表情,淡淡的“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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