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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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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修)

姜煦立即問:“是男人?”

傅蓉微道:“不好說……反正不是男人就是女人。”

姜煦:“……”

傅蓉微用冷靜的目光望著他, 說:“世上最大的騙子就是自己的眼睛,因為它最能將一個人騙的死去活來,且絞盡腦汁也摸不著頭腦。”

很少有人會去懷疑自己親眼看見的事情。

到底要多麽縝密的心思和冷靜的智計, 才能說出這樣清醒殘忍的話。

姜煦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多方探查的。”

傅蓉微覺得奇怪:“你方才不是說,這件案子不歸你管?”

姜煦替她續上茶, 說:“但閑事還是可以一管的。”

傅蓉微一眼就能看出來,他不老實, 說話總是留三分, 但也沒追問, 只是心下納悶, 他們分明不算熟識, 姜煦的表情其實也並未露出端倪, 可她偏偏下意識斷定他在隱瞞。

好生奇怪啊。

陽瑛郡主府上的怪事, 與姜煦是沒什麽關系,他之所以多管這一樁閑事, 是因為上一世,他護著小皇帝遠遁北關後,曾聽聞蕭磐誅殺了陽瑛郡主府上所有人,不僅僅是主子,更有府上所有服侍的奴仆們,那應該是蕭磐在位期間, 做得最絕的一次處置。他給陽瑛郡主安的罪名是——謀害先帝。

上一世,皇帝到底是怎麽死的?

姜煦當時遠在關外, 消息傳到時, 只說是病逝。兗王蕭磐隨即發動兵變,姜煦徹底與其撕破臉, 立場相對,他甚至沒有機會到靈前親自祭拜。

隔世的謎究竟掩藏了怎樣的真相,具體已不可考。

但如今既然撞上這麽個機會,姜煦想趁機弄明白。

傅蓉微上一世死得更早些,完全不知其中內情。

姜煦問完正事,退出門外,郎中才掀了竹簾進來診脈,傅蓉微謊稱一直按時服藥,郎中對她的脈象心存疑惑,又重新調配了方子,讓傅蓉微帶回去照方服藥。

傅蓉微臨走時,忽然又回頭看了一眼靠在門外的姜煦,說:“若是有結果了,勞煩告知我一聲,我也想知道真相。”

姜煦點了頭,忽然問了一句:“你今天帶了丫鬟過來?”

傅蓉微一楞,說:“沒有。”

姜煦用下巴指了一下側門,說:“方才從那裏進來一個丫頭,見到我之後轉身就跑了,我以為是你帶來的。”

傅蓉微沈下了臉色:“你看清她穿的什麽衣裳?”

姜煦說:“初見那日你在園子裏摹千裏江山時穿的舊衣裳。”

他平常不會在意姑娘們身上穿什麽衣裳,戴什麽首飾,可他偏就記得第一回 相見時,傅蓉微身上的每一處細節。

傅蓉微也了然 ,難怪他會認為那是我的人。

能穿她的舊衣裳的,也只有她院裏的丫鬟了。

傅蓉微再次確認:“她看見你了?”

姜煦點頭。

……

很好,回府又有事兒幹了。

誰家的正經丫鬟會鬼鬼祟祟窺探主子的行蹤啊。

傅蓉微被醫聖堂的車送回侯府,剛踏進宣桂閣的大門,便看見兩個丫鬟正在院子裏擦燈籠,果然有一位身穿傅蓉微的舊衣裳,是名叫彩珠的那位。

兩個丫鬟都不是聒噪的性子,在院子裏很安靜,見了傅蓉微請安也是輕聲細語。

傅蓉微假裝若無其事的經過。

可憐她手頭無人可用,連收拾個丫頭都要親自動手。傅蓉微不怎麽敢去想前世的事情,那些歲月經不起回憶,無數亡魂與血淚汗鋪就的前路,越走越往深淵裏去,想多了耗心氣兒。

傅蓉微午後在房中備了點心,蓉瑯喜歡在這個時辰,趁著張氏小憩,到宣桂閣來找她玩兒。

傅蓉微起初有些不耐,但眼下有一件事須得用著她,傅蓉微決定拿出點誠意好好招待。

蓉瑯過來的時候,臂彎裏挎著個籃子,帶來了好些顏料,和一卷重絹。

傅蓉微用手指抹了一下那塊管黃,又擦凈了手:“你拿這些玩意兒來作甚?”

蓉瑯道:“前些年上學時置辦的筆墨紙硯,可我不成才,好東西在我手裏都閑置了,想著三姐姐擅長丹青,許是能用上,便拿過來送你。”

說完,她有些擔心地等著傅蓉微的答覆。前幾次,她有送些首飾珠寶,但全都被原封不動退了回去,可她總能抹得下面子,百折不撓。

傅蓉微說了句:“謝了。”

蓉瑯臉上露出了欣喜。

如今,蓉珠禁足在雲蘭苑守靈,蓉珍禁足在房間自省,蓉瑯身邊少了好多鬧騰,母親為了蓉珍惹出了亂子正傷腦子,唯一能陪她說說話的,便是同樣無所事事的傅蓉微了。

傅蓉微拿點心招待她,軒窗半敞,能賞到院中一角的景致,九曲廊橋。

蓉瑯感慨:“宣桂閣真漂亮啊,不知將來我們姐妹幾個都嫁人了,這麽漂亮的院子該給誰住。”

傅蓉微:“你想那麽遠?”

蓉瑯道:“閑時隨便一想。”

院子裏兩個丫鬟擦洗完燈籠,又走上廊橋餵魚。

傅蓉微:“蓉瑯,你瞧我院裏那兩個丫頭怎麽樣?”

蓉瑯瞥了一眼,實話實說:“三姐姐的兩個丫鬟很能幹,話也少。”

傅蓉微道:“打理院裏很有條理,管事說她們是新進府的,還沒學會規矩。但我用著很趁手。”

蓉瑯歪了歪頭:“新進府?也算不上很新吧!那彩珠已經在母親院裏呆了有三個月了,不過她那妹妹彩月倒是上月剛來,在管事那教了半個多月,說話辦事還有些青澀。”

傅蓉微不動聲色的側頭,溫和地問:“彩珠在母親的院裏伺候過?”

蓉瑯笑了:“母親眼睛挑剔,貼身使喚的丫頭統共就三五個,不輕易換的,彩珠在母親院裏一直伺候外間,後來不知為何與大姐姐親厚了起來,時常往她房裏玩,原本大姐姐想尋個合適的時機要了她過去,不料,出了喪事,她得替姨娘盡孝,此事便罷了。”

傅蓉微陷入了沈思。

蓉瑯自顧自說了一大通,卻見傅蓉微正出神,於是試探著喚了一聲:“三姐姐?”

傅蓉微回神,將桌上的點心盤子推到她面前,道:“喜歡嗎,多吃些。”

蓉瑯從她忽然綻開的笑容中,感受到了凜冽的艷麗。

傅蓉微的面龐淡妝素凈,胭脂用水暈得很淺,眉描的是青黛,無濃淡之分,像水墨煙雲一樣虛渺。

蓉瑯忽然莫名有種強烈的感覺——她的三姐姐不該是這樣的。蓉瑯心直口快便說出來了:“三姐姐,你這身衣裳不好……你應該用些重的東西壓一壓。”

傅蓉微頭一回聽到這種說法,不能理解蓉瑯的意思,好奇問道:“什麽重的東西?”

蓉瑯說:“重金,重彩,或者是厚重漂亮的衣飾,一定襯你。”

傅蓉微笑了笑。

蓉瑯坐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要走,因為張氏快醒了。

張氏對傅蓉微的厭惡十幾年如一日,蓉瑯不敢惹得母親動怒,能避則避。

傅蓉微起身送到門口,鐘嬤嬤煎好了藥,端了上來。

鐘嬤嬤前段時間為著花吟婉的身後事好一陣傷情,沒顧得上督促傅蓉微吃藥,現在終於恢覆了心力,嘮叨病也跟著一起犯了,見傅蓉微拎著藥回府,便拉著她問了半個多時辰,藥該如何煎,有什麽忌口,也都細致地記了下來。

藥經由鐘嬤嬤的手,格外苦了三分。

傅蓉微端著藥碗一飲而盡,問:“廿八了?”

鐘嬤嬤說:“是,廿九了,姑娘下個月二十生辰,還剩不到一個月呢!”

傅蓉微可不是在算自己的生辰,她說:“快清明了。”

清明是個大日子。

然而清明之後,還有一個更大的日子,春狩。

皇家圍獵,歷來隆重,朝廷重臣們攜家帶口隨天子行狩江壩圍場,女眷也能去。往年傅蓉微深受主母厭惡,張氏不肯帶她。

今年,由不得她不帶了。

如她所料,清明前兩日,珠貝閣來人丈量尺寸,給府裏的女兒家做春狩要穿的戎裝。

蓉珍借機解了禁足。

傅蓉微服藥時,鐘嬤嬤一邊做針線,一邊說道:“聽說侯爺今晨去了趟雲蘭苑,然後又單獨請了珠貝閣的人進府給大姑娘量尺寸。”

傅蓉微喝完了藥,將碗遞給一旁伺候的彩珠。

可彩珠呆立著沒接,傅蓉微擎著碗等了半天,面無表情的一松手,藥碗砸在卵石路上,碎瓷四濺,響聲清脆。

彩珠嚇了一跳,終於回了神。

鐘嬤嬤急忙扔下手中的活,拉著傅蓉微的手仔細查看:“姑娘傷沒傷著?”

傅蓉微說:“無礙。”

彩珠誠惶誠恐,鐘嬤嬤埋怨地瞪了她一眼,“做事毛手毛腳的,下去吧。”

彩珠收拾了地上的碎碗,臨走前偷瞧了一眼傅蓉微的神色。只見傅蓉微嘴角噙著笑,似乎沒什麽不悅。

平陽侯免了蓉珠的一年服喪。

不過……男人嘛,很正常。

蓉珠出來了,當天晚上,她就著人給傅蓉微送了一封信,字字懇切,全是姐妹情深。

傅蓉微對著燈,將信點燃。

蓉珠這分明是在向她下戰書。

——“將欲取之,必先與之。”

傅蓉微無端想起了這句話。

她上一世肚子裏沒多少墨水,到了啟蒙的年紀,家中姐妹都有先生教書,唯獨她受主母苛待,被拘在雲蘭苑裏,虛度光陰。

花姨娘盡所能教了她幾本書,她學的一塌糊塗。

傅蓉微正經開始讀書,是進宮後的第五個年頭。

老師是當今聖上。

那時,傅蓉微已位至貴妃,還不算登峰造極,因為上頭還有個皇後壓著她。

感受到威脅的皇後在傅蓉微的身邊布下了重重殺機。

傅蓉微曾一度寸步難行。

那一日,秋風蕭瑟時,皇上教了她這樣一句話。

傅蓉微望著滿庭的枯葉,剛滿四歲的小皇子正皮實的滿地打滾。她懵懂地問:“臣妾愚鈍,不知陛下何意,請陛下明示。”

於是,皇上明示道:“朕聽說你父親最近不大安分。”

此話一出,傅蓉微二話不說,當即磕頭請罪。

傅侯何止是不安分,他簡直要上天。

傅蓉微前段日子剛被她那討債爹攪得心煩意亂。

平陽侯因為自己生不出兒子,已經有點精神錯亂了。身為外戚,最唾手可得的權勢就在眼前,只要能扶傅蓉微的兒子上位,傅侯就是未來天子的親外公。

傅侯放著這潑天的尊榮不要,卻籌劃起了一件驚天動地的蠢事——他想讓傅蓉微再生個兒子換給他養。

傅蓉微上一次與父親的會見不歡而散。

不料,皇上手眼通天,馬上就知道了。

皇上敲著膝蓋,輕笑道:“朕的這個老丈人啊,真是很有想法了,讓朕的兒子管他叫爹,這說起來,還是朕占了便宜,生生擡了一個輩分。”

傅蓉微在皇上的提點下,茅塞頓開,無師自通。

將欲取之,必先與之。

一方面,傅蓉微順從了父親,裝出一副溫順聽話的模樣。另一方面,傅蓉微將平陽侯意圖竊取皇室血脈消息傳給了皇後一黨。

他們彼此都嘗到了滿足,以至於行事張狂逐漸不留後路。

傅蓉微便順理成章做了最後收網的那個人。

女子身在後宮,爭的哪裏是男人?

是生殺予奪的權勢。

而深宅大院裏,羽翼尚不豐滿的少女,爭的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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