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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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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修)

蓉珠重獲自由的第一天, 先去了張氏院裏請安,緊接著,便來拜訪傅蓉微的宣桂閣。

傅蓉微早已在院子裏備好了茶點, 等著他來。

蓉珠來的不早不晚剛剛好,點心是溫的,茶是熱的。

鐘嬤嬤已經被傅蓉薇找了個借口故意支走了。

蓉珠跨進門, 一見庭院裏這架勢,便笑道:“最了解我的人, 還是你啊。”

傅蓉微說:“畢竟骨肉相連的親姐妹呢。”

這句話乃是昨天蓉珠給她的信中反覆多次提起的。

蓉珠在雲蘭苑裏清湯寡水的守孝, 整個人模樣憔悴了很多。

聽說, 張氏一見她這副伶仃模樣, 勾起了往日裏的母女情分, 心疼都快要從眼睛裏溢出來了。畢竟養了十幾年, 就當是個小貓小狗, 也見不得它受苦。

蓉珠也是在張氏那裏得了底氣,才安下了心, 敢到萱桂閣裏找傅蓉微算賬。

只聽她說道:“畢竟我是長姐,按理說應當讓著妹妹。姐妹之間的小打小鬧,本不該往心裏去的。可是三妹妹,你實在是傷透我的心了。”

傅蓉微瞇眼一笑:“姐姐傷心的未免也太早了,這才到哪兒。”

蓉珠眼裏憋不住的恨,瞪著她都氣紅了眼。

傅蓉微傾身為他倒了一杯茶:“龍井, 消消火氣。”

茶水傾倒出來,雅致的茶香縈繞在鼻尖, 蓉珠低頭看了一眼。茶盤是沈香木, 茶具是汝窯青瓷,茶葉是西湖龍井。

世家貴族的嫡小姐, 也就是這麽個派頭了。

蓉珠怎麽能勸得自己不生氣?

一個野雞能飛上枝頭當鳳凰。

她呢?差在哪裏?

傅蓉微洞穿她心中所想,道:“說到底,還是差在了時機上,大姐姐但凡晚生一年,沒準府裏現在就容不得我這麽得意。”他一刀一刀的專門往蓉珠的痛處戳:“大姐姐今年十七了,母親……還是不肯對你上心,姜家瞧不上我們侯府,已經退了婚約,可惜了一樁好姻緣。”

蓉珠拍了一下茶案,咬牙道:“我還是不能明白,你進宮當你的貴人,我嫁與姜家遠走邊境離開馠都,我們互不相幹,你怎麽就見不得我如意?”

嫁與姜家,互不相幹,她倒是真敢想。

傅蓉微笑著道:“不是我見不得你如意,大姐姐,是姨娘到下面入了閻羅殿正在申冤呢!”

蓉珠陡然一個激靈,她想起了花姨娘剛死那會兒,傅蓉微在靈位面前發的瘋。

傅蓉微逼近她:“你以為這件事過去了是嗎?不,我告訴你,這事兒過不去,我們之間永遠和解不了!”

蓉珠呼吸失去了平穩,呵斥道:“你發什麽瘋!”

傅蓉微:“既然知道我發瘋就別來招惹我,說不準哪天我就送你下去陪姨娘呢。”

像這個年紀的姑娘,心思尚未歹毒到極點,少有一不如意就要人命的。

蓉珠叫她這句話給嚇到了。

一條人命,在傅蓉微的嘴裏重不過三兩,輕飄飄一句話帶過去,比碾死個螞蟻還要容易。

將來若真讓她進了宮當了主子可還了得。

蓉珠道:“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是你先不讓我好過的。”

傅蓉微不甘示弱,一字一句回道:“我記著呢。”

服侍在院中的彩珠和彩月一聲也不敢吭。

傅蓉微在自己的生辰之前,先等來了春狩。

江壩圍場早已做好了迎接聖駕的準備。

傅蓉微身為女眷,一路低調,舟馬勞頓後身體便有些吃不消了,但也不被允許躲在帳子裏休息,春狩第一日皇家要行祭天大典,朝臣、命婦各司其職,她們這些小女兒在第一天也是規矩頗多。

傅蓉微獨自換上戎裝,掀了簾子出來,蓉珠和蓉珍原本正說笑,一見她來,不約而同拉下臉,閉上了嘴巴。

不經事的蓉瑯手裏端著羊奶酪,朝傅蓉微笑了:“哎,三姐姐,我們在這呢。”

蓉珍轉頭斥了一句:“你舌頭挺快,去吧,你去和她玩吧,別再來見我們了。”

蓉瑯一下子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傅蓉微見狀嘲諷一笑,誰也不理,轉身自己走了。

剛走出沒多遠,前面不知誰家的帳外,一個姑娘正跪坐在地上逗狗。

那是一只渾身雪白無一絲雜毛的小狗,打理得幹凈漂亮,一看就是後宅女眷養的寵物。

那姑娘瞧見了她,抱著狗站起身,沖她招手:“傅三姑娘,這裏!”

傅蓉微見對方實在熱情,不好婉拒,她繞了幾步,特意到帳子前看了一眼上面繡的族徽,是一個“柳”字。

柳姓罕見,第一個想到的是安乾伯,但安乾伯家的小姐她認識,不是眼前這位。傅蓉微又想到了一個人,不知猜沒猜對。

她靠近了,帳外那姑娘明眸皓齒,靈動清澈,道:“三姑娘,你父親正在裏面和我爹聊呢!”

傅蓉微驚奇地朝裏面忘了一眼,實際上什麽也沒看見,她問道:“聊什麽呢?”

柳家小姐毫不避諱道:“聊兒女親事,我們家大哥與你家二小姐。”

傅蓉微第一反應是太突然了。

緊接著,她開始認真回憶柳家人。

印象中吏部侍郎似乎姓柳,官職平庸,家世平庸,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人,家中子孫也沒有特別出挑的。傅蓉微前後兩世的記憶加起來,對這位柳侍郎的印象只有一個,吏部第一釘子戶,他在吏部侍郎這個位置上足足釘了二十多年沒挪過窩,直到馠都城破。

蓉珍身為平陽侯的嫡女,她爹這親家挑的可是有點草率了。

柳家小姐薅著愛犬的狗毛,道:“他們聊得可開心了,可偏不讓我聽,我約了姐妹們一起投壺,你去不去?”

說著,不遠處傳來了馬蹄聲,幾匹駿馬朝這邊跑來。

馠都貴女們都是分圈子玩的。

勳貴看不上寒門,寒門自持傲骨。

文臣嫌武官粗,武官同樣嫌文官心眼壞不是東西。

傅蓉微看清馬背上那幾位少女,像是馠都武官家裏的小女將。

柳家小姐竟然是這個圈子裏的。

下人牽了馬過來。

柳家小姐把狗扔了,踩著腳蹬飛身上馬,動作幹凈利落,她見傅蓉微站著不動,於是又問了一遍:“三姑娘,一起去玩啊!”

傅蓉微笑了笑,搖頭道:“我不會騎馬,就不掃你們的興了。”

上一世,傅蓉微從來沒機會隨行狩獵,當然也不會騎馬。

她第一次到江壩圍場是得寵後,以皇妃的身份隨駕而來。

皇帝不需要她騎馬射箭展現英姿,她只需扮演一個溫柔可心解語花。

她都不曾摸過馬。

又一陣馬蹄聲靠近,徑直奔著傅蓉微而來,尋聲望去,是她們家的三姐妹。

蓉珍揚著她的馬鞭,馭馬在她身側徘徊,道:“三妹妹,上馬啊,馠都的女兒家不會騎馬可是要被人笑話的。”

馠都不會騎馬會被笑話,可是從來沒有人教過她。

柳家小姐騎著馬靠近傅蓉微,說道:“問題不大,來,我帶你。”

傅蓉微抓住了伸向她的手,借力坐上馬,她有些無措的輕輕環住了柳小姐的腰。

柳小姐向傅家三姐妹邀請:“一起玩投壺嗎?”

蓉珍撇了撇嘴,說了句:“沒興趣。”

等她們覺得沒趣走遠了,耳聰目明的傅蓉微從風中捕捉到一句嘲笑:“……泥腿子,不上臺面。”

蓉珍尚且不知,柳家是侯爺給她選的親事。

柳小姐看上去已經默認以後會和傅家是一家人了,她將傅蓉微帶走玩投壺,路上道:“有的人不喜歡讀書,有的人不喜歡騎馬,性格不同而已,沒什麽可笑話的,你別難過。”

傅蓉微感受到其中善意,問道:“妹妹叫什麽?”

“柳錦婳。”

傅蓉微發現她上一世沒有關於此人的記憶,可能是遠嫁離開了馠都,也可能是下嫁給了小官員,身無誥命,也就沒機會謁見中宮。

柳錦婳跟武官家的姑娘玩在一塊,時不時也有年輕的小將軍過來打招呼,送些烤好的兔子、鹿肉。

傅蓉微玩了幾局投壺,一次也沒中,於是興致懨懨,不著痕跡的退出來,在人群之外獨處。

“傅三姑娘。”

傅蓉微不用回頭看是誰,聽這聲音就笑了:“姜少將軍。”

姜煦已經從此處經過兩回了。

第一回見到傅蓉微投壺投歪了,他溜達過去沒吭聲,第二回,傅蓉微離群索居,他明明已經走出了很遠,卻又折了回來。

傅蓉微轉頭看他一身勁裝白得曜日,瞇了瞇眼,說:““春狩第一天,我猜少將軍應該不得閑。”

姜煦站在齊腰的草裏,說:“皇上說不用我伺候了,放我出來遛遛馬。”

他心愛的照夜玉獅子驕橫地蹭著他的脖頸,用力非常大,幸虧姜煦練武之人,下盤非常穩,才沒被愛馬拱翻。

姜煦問道:“你怎麽自己一個人躲在這裏,玩的不開心?”

傅蓉微道:“她們玩投壺,但我不會,怪沒意思的。”

姜煦覺得她說這話時的神情格外落寞,道:“你想玩嗎?我教你?”

他的投壺一定非常厲害。

傅蓉微不敢說沒有一點心動,但她克制住了心裏的雀躍,搖頭道:“我並不需要學那玩意兒。”

姜煦脫口問道:“那你需要什麽呢?”

需要活著,需要報覆。

傅蓉微在心裏回答。

她要活得長樂永康,要報覆得酣暢淋漓。

可這話說不出口,只能埋在心裏。

姜煦見她不答,猜測道:“哦是了,你喜歡揮墨丹青,是個嫻雅的姑娘,投壺捶丸跑馬對你來說太野蠻了。”

他猜錯了。

傅蓉微擅長丹青並非因為喜歡,而是侯府裏紙筆不貴,隨處可見,她從小不被允許讀書,又圈在後院出不了門,投壺捶丸騎馬那些東西,更是碰都沒機會碰。

傅蓉微沒有去糾正姜煦的誤解。

就讓他這麽以為吧。

可姜煦又道:“其實……野蠻的東西也有野蠻的快樂,很好玩的,你想不想試試?”

他似乎在鍥而不舍的邀請她一起玩。

傅蓉微發現自己竟然不忍心拒絕,也不想拒絕。她說:“好啊,那你教我。”

姜煦表情不變,但眼睛裏像是鍍上了一層光,他朝著那邊熱鬧的地方做了個請的手勢。

傅蓉微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三五成群的女孩子正是好興致,姜煦來了也沒引起她們的註意。

姜煦擺好了一只壺,又遞給傅蓉微一根壺矢,說:“試一試。”

傅蓉微拿到壺矢,隨心一拋。

壺矢歪歪斜斜的飛出去,在草地上選了個舒服的位置,直挺挺躺下了。

它甚至連壺的邊兒都沒碰著。

“你捏錯位置了。”姜煦又抽出一根壺矢,在靠近尾端的位置,系了一根青草。再遞給傅蓉微,說:“握住這裏。”

傅蓉微初次學習有些笨拙,一板一眼的按照他的教導用力握住尾端。

姜煦擡起另一支壺矢,托著傅蓉微調整瞄準的方向。

傅蓉微指節都攥出了青白。

姜煦道:“放松。”

傅蓉微一點一點的放松手指,姜煦出奇的耐心。

正當壺矢脫手而出的那一瞬間,柳錦婳終於發現了姜煦的存在,大笑大叫:“姜少將軍你來啦!”

傅蓉微一下子萎了,胸中聚的那口氣兒也洩了。

完蛋了!

傅蓉微眼睜睜的看著她的壺矢綿軟地低了下來,她真的有那麽一瞬間,想把柳錦婳的頭摁進壺裏。

然而下一刻,一陣清風拂過耳畔,壺矢半空一震,竟重新抖擻了起來,嗖的一下,直中壺心。

柳錦婳劈裏啪啦鼓掌:“哇哇哇哇哇,姜少將軍好厲害,名師出高徒啊!”

姜煦溫和的笑了一下,退開幾步道:“祝諸位小姐玩好,在下不打擾了。”

說罷,他翻身上馬,恣肆無忌跑遠了。

傅蓉微目送他縱馬消失在青草連天處,收回目光時,瞧見近處一個人影,神色陡然冷了下來。

蓉珠不知什麽時候到的,獨自一人站在那裏,正盯著她。

傅蓉微目光與她相撞,卻見她意味深長地笑了。

正沐浴在春日陽光裏的傅蓉微心頭忽然降下一片陰霾,身上所有的暖意一掃而空,如夢初醒,她被拉回到懸崖邊上。

眼下,她的處境一步一荊棘,哪裏容得她盡情開懷?

蓉珠轉身一步一步的退走。

傅蓉微飲下一口恨,回身笑著與柳錦婳聊了起來。

天色暗了一些,有人露天擺起了宴。

柳錦婳對傅蓉微道:“晚膳陛下宴群臣,內眷們可私下小聚,我娘親請了你們侯府大夫人作客,再玩一會兒,我騎馬送你回去。”

白日,平陽候與柳侍郎剛聊了兒女親事。晚上,雙方夫人便私下約宴。

看來,蓉珍有喜了。

傅蓉微猜蓉珍多半還被蒙在鼓裏,不然家裏不可能如此太平。

柳錦婳又道:“晚膳我哥哥也在家,他們可以見一面。”

傅蓉微心道:“希望不要雞飛狗跳。”

日暮時分,柳錦婳將傅蓉微送回侯府的帳子。

張氏瞥見她進來,虎著臉一句話也沒說。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張氏很少再歇斯底裏的叫罵了,更多的時候,她會假裝看不見傅蓉微。

蓉瑯見了她還會笑,但又怯怯的不敢親近。

張氏對幾個女兒訓示:“我們第一次拜訪柳夫人,你們記得謹言慎行,誰若是敢出格給侯府丟臉,春狩這幾日就好好呆在帳裏反省,不用出去玩了。”

蓉珍嘟著嘴抱怨:“那柳錦婳就是個土包子,上回在珠貝閣見過一面,貼金和包金都分不清,嘰嘰喳喳又吵又煩,柳家一個四品小官,配得上我們家去巴結他?”

張氏死死地皺著臉,聽了蓉珍這話,竟沒發作。

可見,母女兩心裏是一條心。

張氏對這樁姻緣不滿意,可奈何侯爺做主,她不能駁。

蓉珠神情有些心不在焉,端茶時一個沒註意,燙了手指,茶杯翻在地上碎了。

張氏看了她一眼,淡道:“穩妥些,別毛毛躁躁的。”

蓉珠今天有些奇怪。

傅蓉微在帳外找了個機會把蓉瑯抓到了角落裏,打聽了幾句。

蓉瑯問什麽說什麽,把今天她們姐妹間的閑聊全抖出來了。

——“柳家可能是給大姐姐定的親。”

這個年紀的待嫁女孩對人情世故十分敏銳,哪怕長輩們不明說,她們也能猜到苗頭。

蓉珍身為侯府嫡女,非常自信侯爺不會讓她下嫁給一個小小的侍郎,而且柳侍郎的兒子性格模樣都不出挑,更無功名傍身,怎能配得上她侯府千金的身份?

私下算計一番,也就蓉珠的身份年齡與柳家相配。

蓉珠倒是清醒的很,明白侯府不會給她選配更高的門第,柳侍郎家平庸的兒子,確實合適。

傅蓉微想著想著,神色也凝重了起來。

蓉珍是家中第一個開始正經議親的女兒,一旦她低嫁給了柳家,侯府其餘姑娘將來議親便少了許多籌碼,從長遠來看,並不劃算。

但平陽侯還是決意選擇了柳家,等同於他放棄了家中幾個女兒聯姻的利益。

可平陽侯哪裏是個肯吃虧的。

傅蓉微深知父親此舉意味著——他已將日後的所有可能都押在了她這個即將入宮的女兒身上。

蓉瑯說:“我瞧著大姐姐好像不願意。”

傅蓉微心情覆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管她願不願意的,這門親又不是給她說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倘若蓉珍真的下嫁柳家,以張氏的心胸,必不能允許蓉珠壓過她的嫡親女兒,她為蓉珠選的夫家只會更差勁。

見傅蓉微一直不說話,蓉瑯推了推她:“三姐姐,你想什麽呢?”

傅蓉微回神,她們躲在角落裏,聽見外面丫鬟已開始找人,她聳了一下肩,努嘴說:“沒事,挺高興的,為了咱們家姐妹的大喜事。”

蓉瑯沒心沒肺,笑得像朵花:“是啊,高興,等姐姐們都定下人家,也該輪到我啦!”

張氏在外面叫喊:“蓉瑯——跑哪去了?”

蓉瑯收了笑,壓低聲音:“三姐姐,娘叫我,我先過去了。”

傅蓉微打量左右沒人,從另一個方向離開,沒叫蓉瑯因她挨罵。

柳家與侯府的帳子挨得近,出門就能打照面,幾步路就到。

傅蓉微現在覺得兩家帳子搭得也很有講究,恐怕是早就安排好的。

兩家見面互相寒暄。

柳錦婳蹭到傅蓉微身邊,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指了指外面,悄聲道:“我哥在那呢。”

傅蓉微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身量稍顯不足的男子在外院餵馬。

柳家嫡子上月剛及冠,族裏取字方旬,柳方旬。

那柳方旬見客人到了,將愛馬交給仆從,整理了衣裳,快步走過來見禮。

蓉珠悄悄打量這位柳家大公子。

蓉珍則一臉無所謂的東張西望。

入席後,柳夫人絮絮叨叨介紹起自己的兒子:“說來慚愧,我家這小子笨,讀書一般,倒是愛舞槍弄棒,蘿蔔丁點高的時候就嚷著要從軍,我們柳家上數八代都是讀書人,偏生到他這出了個怪胎……”

兩家夫人皆在場,柳方旬與蓉珠敬酒,與蓉珍小酌,又讚了蓉瑯冰雪可愛,偏生到了傅蓉微面前,他拘謹寡言,禮數卻毫不差。

傅蓉微喝下一杯酒,覺心口微澀,她的身份已經不同於其他貴女們了,皇上的一句話,進宮成了擺在她面前唯一的路。

傅蓉微借著酒勁,回想起了曾經。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她的情緒還沒這麽穩定,花吟婉的死令她變得歇斯底裏,在家裏把所有矛盾和不滿都擺明了撕,鬧得雞飛狗跳,一點也不體面,直到入宮的人選定下是她,一切才漸歸平靜。

而且,那一次的春狩……傅蓉微也沒機會去,彼時,她剛剛開始學規矩,有教引嬤嬤拘著,在偏僻的雲蘭苑裏形同禁足。

春狩結束後,蓉珍帶著蓉瑯到她面前顯擺。

小到吃什麽、穿什麽、住什麽、見了什麽人,大到皇上的儀仗何等威嚴、皇後何等雍容、禁衛何等驍勇。

又提到有小股刺客潛入江壩圍場,行刺不成反被一網打盡,姜家護駕有功……

行刺……

傅蓉微半夜從睡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圍場的帳子不能過夜,他們都回到山頂的行宮休息,傅蓉微席上淺酌了幾杯,生出了醉意,回行宮簡單洗漱一番就睡過去了。

此時朦朧的月光掃在窗欞上。

傅蓉微擁著被子頭腦清明。

她剛剛記起了什麽?

行刺!

此事真不是空穴來風,上輩子確實發生了,只是傅蓉微沒有親歷,所以印象不深。

可惜她僅僅知曉個大概,幫不上什麽忙。

睡意全無。

傅蓉微悶了一身汗,頭腦發脹,下床推開窗,讓山頂的夜風拍在臉上,順便吹走了她的不安和焦慮。

不會有事的。

傅蓉微安慰自己,上一世就沒出大問題,這一次一定也沒事,莫怕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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