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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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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春末初夏

江言哭得有些狠, 他此時靠在獸褥裏,出神地望著撒特德的背影。

男人正在沈默地晾著用清水洗幹凈的床墊,剛編完的墊子, 才躺上就幾乎臟完了。

江言之所以哭,不是因為那種事,畢竟已經發生了不是一兩次, 第一次都沒哭,如今更不會為那種事哭。

他哭是因為疼,真的疼。

對撒特德說過許多次力氣小一點,可對方還是不明白。

他就像被架在兩根燒了火的烙鐵輪流上刑。

當晚,江言喝了碗蜂蜜水就睡下了,睡得渾渾噩噩的, 撒特德觸摸著他的額頭, 眉宇有些陰沈。

祭司被撒特德半夜帶出來, 此刻正在給昏睡在床上的小雌獸看病。

祭司道:“有點熱癥, 吃過藥草就行。”

江言不喜歡生啃藥草, 撒特德準備一會兒熬成水餵他喝。

這次, 撒特德專門送祭司走到山洞外。隔著晦暗不明的夜色,四目相對,銀灰色的那雙眼睛仿佛亮起了一些光。

祭司朝撒特德微微搖頭, 雖未言語,但其中表露的意思已經明白了。

江言在昏睡中醒過一次, 喝過半碗很苦的藥汁, 腦袋一沈,就又立刻陷入獸褥之中。

許是藥效起了作用, 翌日睜眼, 除了仍然殘留的一點漲酸, 其他不適的癥狀已經陸續消散了。

因為腿還有點軟,他爬下繩梯時差點摔跤。

江言把飼養的禽獸例行檢查一遍,沒什麽需要他做的事,正準備用竹子開始照計劃編一套椅子,他目光頓了頓,從快速掠過的棚子返回。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他疑似看到……

江言打開嘰嘰獸的圈門,徑直走向幹草堆,用手微微剝開,瞥見裏面靜靜置著幾枚白色的蛋,約莫半拳大小,和普通的雞蛋差不多。

他小心拿起一枚雞蛋端在手裏看,高興得想嗷兩聲。

放在現代很常見的食物,在異世生活半年之餘,過去普通的,很容易被忽視的東西,反倒成了當下的珍寶。

江言撥草收蛋,攏共發現了八個,笑得眼睛都睜不開,連帶著心底的郁悶也散了。

他想把這個好消息迫不及待地分享給撒特德,可惜對方還沒完成今日的工作。

回到山洞,佩奇搖著尾巴迎上來,毛絨絨的腦袋拱著他的腿蹭。

被毛絨絨蹭是一件很治愈的事情,江言陪它玩了會兒,又把它放到底下,指著附近寬敞的地方,道:“佩奇,自己跑去玩吧,但是不要跑太遠。”

部落裏的獸人都認識這條狗,不會傷它,如果看到它被其他野獸欺負,興許還會看在他的情面上攆走野獸。

江言靠在石壁坐在火堆旁邊,手指靈活的拿著竹條編椅子。

整個上午過去,第一個椅子已經差不多完工了。他試著在上面坐穩,發現有點夾/肉,又打算之後再編幾張墊子鋪在椅子上。

天放晴了,連日來的雨水已然悄悄停止,江言走到洞外呼吸了一會新鮮空氣,這時從前方聽到獸人交談的聲音。

上次跟過撒特德巡視的獸人阿默,站在底下望著江言,喊道:“言,撒特德今日正午不能回來跟你吃東西了。”

江言應下,繼而後知後覺的反應,撒特德居然會托其他獸人向自己傳話,此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臉上洋溢的笑容有多明麗。

底下的阿默眼神一尖,窺見小雌獸的這抹笑容,耳朵輕顫,黝黑的臉浮起可疑的紅色,尾巴施著力一下子滑遠。

陽光籠罩著山谷,雄性獸人陸續外出狩獵,雌獸們也要打理手上的活兒。

阿喬帶了十幾個雌獸,又來找江言,問他去不去山上挖食物。

雌獸們很少采集素菜,然而眼下春日就要過去,經過一個時節的繁衍,有些雌獸或許已經懷了幼蛇。

縱使雌獸們身體結實,可一旦進入孕育期,他們也並不會好過。

所以在雨水最密集的春日過後,趁著山裏生長的植物繁盛,他們會去挖藥草,順便也采集野果和野菜,藥草是為了今後度過孕期準備的。

江言默默聽完,一時半刻接不上話。但他望著人身蛇尾的雌獸們,有個疑問,然後也問了出來。

“阿喬,你們生育出來的幼蛇……是一條蛇還是蛋蛋?”

阿喬臉色有些沈悶,繼而認真道:“自然是肚子裏先有蛋,幼蛇在蛋裏面,時機一到,就能生出幼蛇了。”

阿喬之所以那麽清楚,是因為過去有雌獸難產,後來為了保住幼蛇,雌獸竟然硬生生割了自己的肚子,結果取出來的蛇是死的,那個難產的雌獸也在割完肚子不久後死了。

提及此話題,雌獸們有些壓抑,很快,他們振作起精神。

旁邊的雌獸滿懷期冀:“希望今年能產出幼蛇,咱們部落已經好幾年沒有幼蛇出生了。”

阿喬長嘆:"但願吧。"

一個部落幾年沒有新生後代,並非一件好事。

他們走進一座山,雌獸們拎著木杵散開,沿四處的濕泥挖坑。他們甚至將尾巴和手齊齊用來刨土,有的挖出樹根,有的挖出其他根莖。

江言半跪在松軟的泥土間,往坑裏掏了掏,摸出兩條沾著泥的白色根莖。

他仔細擦拭,阿喬道:“這些白根可以吃,就是味道太淡了,大夥兒很少吃它們。”

阿喬在旁邊的坑也挖出白根,盡管不愛食素,還是象征性地往簍子裏裝了幾條。

江言喃喃:“白根?”

獸人嘴裏的白根,像野山藥。

這一帶能挖到的野山藥很多,散去別處的雌獸,則挖到了需要的藥草。

他們分工合作,直至傍晚前集合,把挖到的東西放在原地,每個雌獸都能分配到挖來的每一種東西。

江言也貢獻了自己一簍子的白根和野果,分食物的時候,除了幾種顏色不同的根莖,還額外收獲了野山姜。

野山姜的味道沖,而獸人們本來就很少食素,更不喜歡氣味奇怪的東西,因此野山姜挖了極少,雌獸們都繞過野山姜不拿。

阿喬看見江言捧著黃根不停聞,皺了皺鼻子,臉色嫌棄。

“言,黃根很臭。”

江言笑著答:“這野山……黃根是好東西,就和蔥和蒜一樣,氣味越奇怪,做出來的食物就越香。”

阿喬支棱起雙耳:“原來竟是這樣。”

聽完江言的回答,剛才還很嫌棄黃根味道的雌獸們都往簍子裏裝了幾塊放著。

一行雌獸滿載而歸,江言把簍子裏的白根紫根帶到竹筒流出來的水底下清洗,之後拿回山洞放。

黃根,也就是野山姜,留下兩塊先用,剩下的幾塊全部栽種到泥地中,時逢春末,長勢會比較快。

他在返回的沿途中還拾取了一簇被雨水打落的花,形似蝶羽,花色艷麗,用竹筒裝點水,把根莖沒於水中,擺在石桌一側,給山洞添加了一抹色彩。

佩奇追著他的腿跟隨,江言轉個身的功夫,差點踩到小狗尾巴。

他把佩奇撥向旁邊,道:“坐好。”

狗崽睜圓豆豆眼看著他,嗚嗚幾聲乖乖坐好。

江言這才著手準備食材,開始整理今夜的食物。

遠處,響起熱烈沸騰地叫囂,部落中央聚集越來越多的蛇族獸人,齊齊觀望前方。

一支獸人隊伍歸來,他們在入冬前離開,返回誕生地等待蛻變,去時二十二,回來亦是如此,一個沒少,全部蛻變成功。

蛇族部落又迎來了新一批的勇者,是力量強大的象征。

這一批蛇族雄獸,都向他們部落最強大的守護者發出挑戰,想讓撒特德試一試他們的力量。

撒特德應下了這輪比試,消息很快傳開。

山洞裏,雄性獸人放開與雌獸纏繞的尾巴,喘著氣,道:“咱們也去看看。”

許多獸人如潮水湧向部落中間最寬敞的場地。

江言聽到這個消息,食材也不準備了,跟著過來通知他的雌獸一起往前頭趕。

(下)

晦暗的夜色籠罩著整個部落,就在中央,燃起熊熊火焰。

為了慶祝又一批年輕強壯的獸人度過重要時期,以及接下來的比試,族長帶著阿爾等獸人,簡單的布置了觀看的場地。

獸人準備了幾個非常大的烤架,不一會兒,五頭野豬,兩頭獨角牛被獸人們擡上來,放到火上烤。

這幾頭野獸生得龐大,尤其是獨角牛。

獨角牛生性兇猛,在野林裏許多野獸不敢惹它們,怕被那一只堅硬銳利的角撞穿。

獸人們也是合力費了不少功夫才抓回兩頭,今夜用來慶祝了。

江言隔著燃燒的大火找到撒特德,對方正被一夥兒強壯的獸人包圍,獸人們看起來很興奮,恨不得馬上跟撒特德比試。

眼尖的雌獸看到他,紛紛擠眉弄眼:“言過來了!”

幾句喊聲,很多獸人都把註意力轉移到他身上。

江言隔著升起的火光與撒特德投來的眼神交匯,他彎了彎眼睛,用唇形說道:“加油,我等你。”

一眾獸人沿著篝火散開盤坐,神情興奮地等待比試的到來。

江言找了個比較清靜的位置,沒等太久,比試開始了。

獸人們進行的是車輪戰,因著撒特德實力懸殊的緣故,他只用人身蛇尾的形態迎戰,而其他挑戰的獸人則用全獸形態發起攻擊。

火光飛竄,隨著熱烈地喧鬧聲起,巨蛇的長尾陡然間在空中纏鬥廝打。

場地已經提前清空了,蛇尾揮擊時不會打到其他東西,空氣裏發出撕裂的響動,黑色長尾掃過的範圍擊起許多泥土,所打之處留下一個凹陷的大坑。

下一瞬,不久前還嚷嚷著要打過撒特德十招的獸人被巨長的墨尾砸飛,蛇軀倒在坑裏緩緩彈動幾下,認輸了。

所幸近來雨水多,場地還濕潤,若放在往時,周圍只怕塵土如雨,而這架在火上烤的野豬和獨角牛,獸人們恐怕只能吃上泥塵裹肉。

連接幾輪比試結束,獸人們相繼落敗。他們絲毫沒有氣餒,反而越挫越勇,第一輪落敗後請求進行第二輪,不過都被撒特德拒絕了,機會只有一次。

若在野外與獸纏鬥,生與死的機會,亦只有一次,敵人不會給你嘗試的機會,要的就是一擊即中。

輸掉的獸人身上掛了些傷,恢覆人身後甩了甩被打掉了一些鱗片的蛇尾,嘆氣道:“真可惜啊,借著蛻變好不容易才有了一次機會,撒特德的力量太強大了,不過我也會努力的!”

被這樣的氛圍感染,沒有誰被輸贏的結果影響到,更多的獸人享受過程,沈迷熱血被激起那一刻。

江言起初還不怎麽敢正眼看,覺得場面過於暴/力,後來被獸人們積極正向的情緒感染,視線漸漸地不再移開,落在那道熟悉而充滿力量的的背影上。

撒特德的強大不僅在於他的力量,通過他沈穩不懼的神色,敏銳迅捷的反應,就仿佛看見深淵包容著許多紛雜的東西。

那些闖入的外物不會沖突他的界限,對方越來勁,他則把範圍延展得更廣泛,是一種穩定包容且強大的力量。

江言逐漸看的癡迷,阿爾帶著幾個獸人分發剛烤好的牛肉,肉塊滋著油,旁邊的雄獸已經迫不及待地大口咬嚼,一邊吃,一邊望著面前的纏鬥激昂叫好。

江言性格內斂,可他看見獸人們大口吞肉,忽然滋生了幾分豪氣,便也學著對方,重重咬下一口肉。

很快,青年整張臉變得扭曲,嘴裏嘶嘶地松開還沒咬下的肉,太燙了。

阿爾看著江言皺成一團的白凈臉龐,給他遞了個陶碗,盛滿清水。

江言道:“謝謝。”

阿爾傻笑著搖頭,繼續給旁邊的獸人切烤肉。

如今部落很多獸人都用上了陶器,陶器制作起來比石器更簡單方便,過去哪怕要鑿出一個碗,都得選合適的石頭,否則很容易鑿壞,或者發生滲漏。

江言捧著碗裏的水抿了幾口,就著烤肉慢慢吃,眼睛仍然盯著場上纏鬥的兩條蛇尾。

夜色很深了,獸人們的挑戰落下帷幕。

潮冷的風襲面而來,吹不涼他們依然滾燙的血液。很快,雄性獸人就著此刻熱烈激昂的氣氛,抱起自己的雌獸,大步離開。

雄獸當面抱走雌獸,接下去會發生什麽不言而喻。

在一陣陣暢快的笑聲中,場上的雌獸們幾乎都被雄獸抱回去了,江言註視迎著火光朝他靠近的男人,還未開口,腰肢也纏來了一條蛇尾。

冰涼的鱗片貼著他滑動,隔著衣物都能感受得很清楚。

江言嗓子一緊:“你……”

他被對方抱起,視野中不斷後退的火焰劇烈搖晃,江言心如擂鼓,有預感接下去會發生什麽。

撒特德沒帶江言回山洞,而是去了溫泉。

溫熱的水流沖擊著他的身子,纏在腰側的蛇尾抵著他柔軟的臉龐滑動,觸碰,鱗片在泉水的浸泡下流動暗光。

四周漆黑,看不清楚的環境下,人的感官無限被放大。

這時候的撒特德有別於平日的沈穩,似乎多了幾分亢奮,連舌尖都帶上熾熱的溫度,而非像過去那樣微涼。

蛇尾滑過他的全身,尾端攪起巨浪,江言被迫坐在撒特德懷裏。

他有些恐懼,撼動不了對方。

正當江言以為自己就要被這樣的撒特德撕破,那一瞬間溫泉裏翻飛的巨浪漸熄,旋即以他體內為中心,形成另一陣沖擊的大浪。

江言心跳到了嗓子眼,繃得特別緊。

結果和他預想中的不同,因為撒特德在轉瞬間變化回人形。

可即使是人形的撒特德,依然讓江言有得受的。

他止不住哭。

直到上岸,撒特德抱他回到山洞,江言捂著肚子,悶悶的,一語不發。

男人躺在旁邊抱他,此刻已經恢覆了往日的平靜。

江言氣得不行,但他太累了,沒多久就睡得不省人事。

時間漸漸流轉,當江言編完一套家具,擺在桌上的花換了一束又一束時,迎來了他穿到異世後的第一個夏季。

初夏,氣候熱了起來。

江言終於脫去厚厚的獸袍,穿上帶來的衛衣和洗的發白的休閑牛仔褲。

獸人對他的衣物非常好奇,剛換上那幾次,雌獸們總會過來看看。

合適的衛衣和褲子襯得他身姿修長,對比起強壯的獸人,則又多份纖細。

而怕熱的獸人很多都已經敞著上身了,他們只有獸皮所制的禦寒衣物,不適合夏季穿。

一早,好幾個雌獸要跟外出的雄獸離開,雄獸們到更遠的地方捕捉獵物,而雌獸們則負責采集藥草山果一類的東西。

起初江言有些不解,蛇族部落周圍的資源挺豐富的,可即使在冬季,獸人們也會盡量到遠一點的地方打獵。

後來阿喬告訴他,為了讓部落始終保持充足的資源,獸人打獵會優先選擇沒有任何部落劃定的區域,或者更遠的山林野區,實在無法外出,才考慮在部落附近捕食。

目送狩獵的隊伍離開,江言蠢蠢欲動。

他找上撒特德:“今日巡視,可以帶我嗎?你們盡管忙,我只到處看看,倘若能采集到新的東西就更好了。”

撒特德直接用蛇尾卷起他放到肩膀,攬緊他的腰。

與撒特德同行巡視的幾個年輕雄獸都很羨慕他可以帶小雌獸外出,陽光落在江言臉龐,白凈紅潤,眼睫似羽,唇如花瓣,有這麽個好看雌獸在,雄獸們在路上話都變得多了起來。

他們閑聊著,譬如抱怨桑族人趁著冬日寒冷,居然往他們部落北邊的山脈進出好幾次,又道:“下次一定要逮住他們!”

“桑族人可有傷我們族人?”

“好像沒有,咱們搜了幾遍,發現少了些樹木。”

江言摻和進這段閑聊中,神色疑惑:“樹?”

好端端的,來蛇族部落砍他們的樹做什麽?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刻在獸人基因裏的野性,撒特德,以後溫柔點。。

言言脾氣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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