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新學期第一次班會，也是我給大家開的最後一次班會。”王蓉努力笑著，眼中卻控制不住的有淚光閃現。

這話一出，教室裏一下就炸開鍋了，王蓉帶他們一年多了，平時工作上盡職盡責，不會像很多輔導員一樣，十天半個月都看不到人影，一有什麽信息福利會第一個通知他們，私底下跟班上的同學們關系也很不錯。

現在她這話的意思就是要走，為什麽要走？走了之後誰來接任？新的輔導員工作能力怎麽樣……太多的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們對王蓉的感情在哪兒，不是畢業這種遇見之前就註定的分別，現在這一切對她們來說太過猝不及防。

“大家安靜一下。”王蓉的聲音並不大，講臺下面卻迅速地安靜了下來，“由於我的個人原因，我不得不離開我現在的工作崗位，但是在走之前，我已經精心為大家挑選了一位新的輔導員，這位輔導員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他也和大家有過一段時間的接觸，是咱們班不少女生的男神，所以大家不要擔心。”

王蓉這句話透露的信息不多，對新的輔導員只是一個很抽象的描述，但是就是這抽象的描述，卻讓很多人心裏有了一個具體的形象，和他們有過接觸的男老師不多，院裏的能稱得上男神的到目前為止大概就那麽一個。

葉蓁蓁心裏猛地一跳，看了看門口，並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顧灼華並沒有告訴過她這件事，所以應該不是他吧，他假期早就結束了，現在應該沒有時間來帶他們吧？

“是不是顧老師啊？”葉蓁蓁還在猶豫，已經有比較大膽的女生直接站起來驗證心中的答案了。

“這個問題一會兒就留給新的輔導員直接為你們揭曉，現在我們正式開始今天的班會內容，今天的班會主題是自重。”

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班會的原因，今天的王蓉顯得格外銳利，不管言辭上還是所涉及的話題上，都握住了當下社會的脈搏，例如潛規則，例如一夜情等等。拿和周采樊經歷類似的“她”當切入點，談了很多，臺下的同學都震驚於他們平時不善言辭的輔導員今天所表現出來的妙語連珠。

周采樊的事情出了這麽久，一直像是一個禁忌，大家或許會在私底下議論紛紛，卻沒有人把這件事情拿到臺上來說。現在王蓉主動提及“她”，大家好像有了個開口的理由，尤其是到了自主發言的環節，大家都表現地興致勃勃，甚至還有些跟周采樊關系不錯的女生把矛頭直指葉蓁蓁，有的沒有直接提到葉蓁蓁在眼神言語之中也有些隱晦的暗示，這讓王蓉有些歉疚地看了葉蓁蓁好幾次，發現她情緒沒有受到影響才放下了心。

聽著那幾個女生越說越過分，葉蓁蓁還沒怎麽，林源淇先按捺不住了，“這件事情起因經過結果，事實擺在那兒，是非曲直一目了然，如果你們有不同意見可以大方說出來，不過千萬不要讓你們對這件事情中部分當事人的主觀情緒，影響到你們身為未來的法律人對客觀事實的尊重。”

林源淇直接把話挑明白了說，倒直接讓其中一部分女生偃旗息鼓，還有一部分雖然還想繼續杠下去，都被旁邊的人及時拉住了，再鬧下去大家都不好看，更何況現在周采樊已經不屬於這個班集體了，被打抱不平的人已經不在了，她們的打抱不平在別人看來就像一場笑話，心裏的不爽發洩發洩就夠了。葉蓁蓁也扯了扯林源淇的袖子，直到林源淇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葉蓁蓁緩緩站了起來。

“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現在我們談的是在這件事情上另外一位當事人給我們留下的教訓，大家有什麽問題可以私底下跟我交流，現在既然是在開班會，就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了。”這話一出，那些人就是再想說什麽也只能忍著了，葉蓁蓁已經對此表示了自己的態度，其他人要是還想對這件事情置喙些什麽就只能按照她的方法來。

“請王老師繼續吧。”葉蓁蓁抱歉地看了眼王蓉，輕輕點了下頭。

周采樊的案子在那天發布會後左右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大概是因為輿論影響較大，很快就進入了庭審階段，檢察院就周采樊故意傷害未遂，誣告陷害罪提起公訴，同時顧灼華代表葉蓁蓁對周采樊的誹謗罪提起自訴，數罪並罰加上周采樊主觀惡性較大，一共判了有期徒刑五年。周毅作為誹謗罪的共犯，被判了有期徒刑一年。

這個案子讓普通人來看，的確判的有點兒重了，因為葉蓁蓁並沒有因此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但是作為法學專業的學子尤其是刑法學方向的學生來說，僅以自己的主觀臆斷案情發展，不顧事實證據，確實有點兒不夠專業。

而且就引導輿論本身來說，葉蓁蓁也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並有什麽編造真相，惡意抹黑的行為，只是她在表述真相的時候表現出了一個受害人應有的樣子，而不是像其他人想的那樣做一個大度的聖母，誠言這點葉蓁蓁做不到，其他人同樣做不到，但是他們還是忍不住為此失望並拒絕為他們的失望買單，葉蓁蓁就成了被買單對象。

最後王蓉用了《增廣賢文》裏的一句話作結，“自重者然後人重，人輕者便是自輕。”深深地一個鞠躬，好像在表示對她作了逃兵的愧疚。

葉蓁蓁又想起她住院的時候，王蓉去看她的場景，那時候她已經做了決定把，話裏話外除了對她的歉意就是她在那一兩天內精神上的壓力，她的學生在新學期開學的時候出了這樣的事情，牽涉到她兩個學生，她身為老師難辭其咎。

後來事情發酵，這件事情直接讓A大名譽掃地，學校這時候不能直接追究學生，她身為輔導員，肯定是第一個受到沖擊的人。這件事後她在A大很難有長足的發展，辭職是最好的選擇，就算她頂住了學校的壓力，在周采樊事情上讓原本與此事毫無關聯的葉蓁蓁卷進來，她也不可能內心毫無波動，最快的恢覆辦法就是換一個新的環境重新開始。

“接下來讓我們歡迎新的輔導員老師的到來。”說完，王蓉帶頭鼓掌，眼裏含著熱淚，她也想離開她呆了這麽多年的A大校園。本科四年，碩士三年，工作接近兩年，將近九年的時間，人生能有多少個九年，她在這兒度過了她人生最美好的九個年頭，現在要離開了，她不舍得，也不甘心，卻不得不離開，她的人生怕是再沒有一個九年來適應另一個地方，A大別了。

沒有和顧灼華交流兩句，她和顧灼華在教室門口擦肩而過，兩個人點頭致意像是某種儀式般的交接，最終也沒有對她帶了一年多的學生們說一句再見，沒有人出言挽留，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隨著她的背影，從前門到窗戶到後門，到再也看不見……

一些思緒比較外向的女孩子已經泣不成聲，就連平日裏自詡男人們的一群大男孩兒們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從來都是眾人焦點的顧灼華，第一次嘗到被忽略的滋味。他沒有出聲打擾這群孩子們，還能熱淚盈眶，這種感情的波動，他到目前為止也沒有體驗過，他羨慕他們並祝福他們在經歷過這個社會的洗禮之後還能保持如此純粹的情感。

“看來大家是對我愛得深沈，才會對我的到來表現得如此激動，謝謝大家！”他幫這群孩子們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迎接他的是今天第二次熱烈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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