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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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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姜蘿和折月歸府時已是巳時。

月上柳梢頭,落過雨的庭院被照出一片淒清,清冷的月色映在石階上,碎成了一團團銀色煙花。

蓉兒自知叛變一事暴露,她戰戰兢兢來迎姜蘿:“夫人,您回來了。”

姜蘿頷首:“嗯。大公子來了嗎?”

“沒有。大公子只說,若夫人歸府,差遣人跑一趟腿,到府上給他報個信兒,以免他憂心您的安危。”

蓉兒原以為會被處置,哪知姜蘿並不在意,說話也仍是慢條斯理的。

聞言,姜蘿輕牽了下唇角,嗤笑一聲:“擔心我啊……郎君確實貼心。”

姜蘿放蓉兒回內室候著,自個兒步履不停,往竈房的方向走。蓉兒正要跟上,卻被姜蘿冷厲的目光嚇退,她自知和姜蘿的交情已毀,只能哀求地看了一眼正要離去的折月,命他在旁督看姜蘿。

不然,夫人跑了的話,他們一個都別想活。

折月會意,按了下劍柄,闊步跟上。

姜蘿不想和兩個下人爭論,她自顧自繞進竈房。像是算準了折月會跟來似的,她一面下手點火起竈,一面問:“附近就你一人監視我嗎?”

折月一怔,他茫然看了姜蘿一眼,良久才平靜開口:“是。”

“喜歡蔥蒜嗎?”

“什麽?”

姜蘿擡頭,紅潤的臉頰上多了一道灰炭痕跡,她輕輕地笑,又是一問:“吃嗎?”

“都可。”

“好。”

姜蘿埋首煮面,她會的吃食實在不多,周仵作生前教她煮面,也是為了小丫頭不被餓死。

沒一會兒,兩碗藏著荷包蛋的蔥花素面便擺在了竈臺上。姜蘿給折月遞去筷子:“吃吧,跟了我一整晚,應當餓了。”

折月不動。

姜蘿噙笑:“我和兄長談話時,你為何沒有入茶樓旁聽?我點火自焚時,你又為何明知真相卻替我隱瞞?折月,你偏袒我一事早早犯了陸觀潮的禁忌,他不會留你的,如今我們是一條賊船上的人了。”

折月不蠢,他冷聲道:“跟你,沒有好處。”

“如果我說,我以後一定會給你好處呢?畢竟,比起陰晴不定的陸觀潮來說,我這個主子應當比他溫和多了吧?”姜蘿左手支起下顎托腮,另一手散漫地挑動面條入嘴,“跟著我,以後你每次生辰日,我都給你煮一碗面,我陪你過。”

折月沒有反駁。

姜蘿下最後一劑猛藥:“先縱容我、認我為主。如果我不能給你帶來好處,你就背叛我、出賣我,以此換命,好嗎?”

她把生死說得這樣平淡。

姜蘿壓根兒不怕死。因為她啊,已經沒什麽好失去的了。

折月好奇地打量姜蘿一眼,他沒有正面回應這話。只是一刻鐘後,在面快要陀了的時候,悶頭開始吃夜食。像個餓了好幾天、饑腸轆轆的孩子。

他接受了姜蘿的好處,同意自己暫時聽她差遣。

小孩子真好哄呀,姜蘿又忍不住想摸一摸折月的頭。明明她在外人眼中,也只是一個強行扮作大人的可親可愛的小姑娘,即便從心智上來說,年齡並不相符。

姜蘿走的每一步都是一場豪賭。

她不是不怕折月背叛自己,而是他沒必要和她虛與委蛇。折月是外男,陸觀潮心窄,不可能容忍他待姜蘿存有私心。蓉兒叛變,陸觀潮或許只會以狠厲手段震懾,但折月若歸於姜蘿陣營,得來的唯有死路一條。

因此,姜蘿更加信賴折月的忠心,即便這一重忠心,是她使盡手段騙來的。

姜蘿派給折月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幫她洗幹凈臟碗。

姜蘿擡起皓白的纖纖十指,對折月道:“你家主子這兩只手,成天被玉容膏滋養,怎可以用來洗碗呢?萬一傷到了可不好了,所以委屈小兄弟一回啦。”

“是。”折月並無二話,他只是納悶地看了姜蘿一眼,最終什麽都沒說。

爛攤子丟給折月後,姜蘿沐浴月色,回了寢房。

蓉兒壓根兒不敢入睡,姜蘿一入內,她便畢恭畢敬迎上來:“夫人,您來了。”

蓉兒有意不監視姜蘿,意圖用這一點松懈職務的好處,來對姜蘿諂媚。

奈何,姜蘿壓根兒不領情。

她入了屋,把門上閂。隨後信手拆解發髻間的珠花瑪瑙銀簪,放回妝奩之中。揭開錦服華袍,搽去脂粉,每一件事都無需假借他人之手。

蓉兒在一旁觀望,聽著淅淅瀝瀝的水聲,感到膽戰心驚。她不知姜蘿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她只知道姜蘿在折磨她,姜蘿要她親眼看清楚,不必她在旁服侍,姜蘿也能妥善安置好自個兒。

於姜蘿而言,她不重要,也不是不可替代。

姜蘿掬水洗了臉,忽然仁慈地朝蓉兒伸出手:“把幹帕子拿給我。”

蓉兒終於有了用處,她大喜過望,奉上帕子。

姜蘿緩慢地擦去臉上的水,還原成清麗婉約的清水臉子,好似鄰家小姑娘,親和又溫柔。

果然,她不合適深宅大院裏的打扮,待她卸下那一身不合體的大衣裳以及濃妝艷抹的裝束,這才感到魂魄歸體,又有了活氣兒。

姜蘿挑了一件輕薄的象牙白軟緞繡卷草紋窄袖褻衣上身,她窩回床圍子裏,喊蓉兒作陪:“別走,坐下聊聊天吧。”

許是姜蘿一副要入睡的打扮,讓蓉兒放松了不少。

蓉兒討好地靠近,自己尋了一張凳子落座:“夫人想聊什麽?”

姜蘿從枕頭下抽出一柄纖薄的匕首,探手去夠到燭光。凜冽的刃面置於燭火上灼了灼,她鄭重地同蓉兒解釋:“如果想要破膚入骨,最好是把匕首燒一燒,這般破開肌理造成的傷痕便不容易潰爛。不少軍營裏頭取那些刺入軍士皮肉的箭矢,就是用的此法。”

蓉兒莫名畏懼起姜蘿,難以招架地咽了咽唾沫。

姜蘿又是甜美一笑:“哦,他們還會喝酒壯膽,只可惜,咱們沒有酒。”

這事兒說來十分遺憾,姜蘿搖了搖頭。

蓉兒掌心已然沁出熱汗,她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自己提醒到姜蘿什麽。

真是奇怪,一個比她年幼的小姑娘,口舌上尊稱她一句“夫人”也就罷了,為何會被姜蘿震懾住?

姜蘿,好似一條美人蛇呀。

“夫人……”蓉兒決定先發制人,跪倒在地,“是大公子逼奴婢說出您的行蹤,奴婢若是不說,只有死路一條啊!”

姜蘿赤足下地,屋裏燃著炭盆,青石地磚踩著其實並不冷。

她一步步走向蓉兒,用匕首挑起丫鬟的下顎:“我明白的,你也是身不由己。”

“是。”蓉兒眼眶生潮。

“畢竟,陸觀潮會讓你死,而我不會。比起背叛他,還是背叛我比較好。”姜蘿彎唇,“你在欺我比陸觀潮好講話。”

“奴婢不敢……”

“你敢。”姜蘿微微擡起白凈的下顎,誘她去看頸上那一道紅痕,“我險些因你的告密,命喪他手。”

“不會的!”蓉兒惶恐地大喊,“大公子不舍得殺您,他不會殺您的!”

姜蘿倏忽笑了:“原來,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啊。”

只要不死,受盡折磨也無礙。

“既然你對我這麽狠心,我為什麽還要饒你?”說完,姜蘿手起刀落,匕首徑直刺入蓉兒的腿骨。她面色不改,還擰了一把刀柄。

鉆心的痛一下子襲上蓉兒的心頭,她脊骨發麻,渾身發抖,想要求饒卻又不敢。她害怕姜蘿,害怕這個美麗的姑娘。

惡鬼啊!猶如魑魅魍魎的女子。

姜蘿的指腹沾了沾那些滿溢出來的鮮血,笑了聲:“你看,你算準了我不會死。我也算準了即使我殺了你,陸觀潮也不會拿我怎麽樣。”

蓉兒終於明白了姜蘿的可怖之處。

她不是不會報覆,而是不屑報覆。待姜蘿玩明白了規則後,蓉兒必死無疑。

蓉兒不得不承認,在陸觀潮眼中,每個人的命都有價值,而蓉兒是奴,她的命不值一提。

會死的,姜蘿真的會殺了她的。

蓉兒忍住劇痛,痛哭流涕對姜蘿求饒:“夫人,都是奴婢的錯,求您饒我這一回,求您了。”

姜蘿冷眼旁觀許久,看著蓉兒因失血過多而逐漸變得慘白的雙唇。

屋外落下高瘦的人影,是折月聽到動靜,靜候屋外。

只要蓉兒敢反擊,折月便會庇護姜蘿,要她的命。

無論如何,姜蘿都是立於不敗之地的人,僅憑陸觀潮的寵愛。

說來真的很諷刺。

姜蘿的眼眸很冷,她抽出匕首,血濺上她的臉,迤邐猶如暗香疏影的梅枝子。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姜蘿從匣子裏拿出那一枚周仵作留給她的玉佩和一封她早寫好的信,遞過去,“把這枚玉佩和信箋送往大理寺右寺丞紀家,同門房說,這是淩月小姐親眷送去的信,務必讓紀老夫人親啟。”

紀家是姜蘿前世的外祖家,只可惜前世她不得父君疼愛,故而紀家壯士斷腕,也不願和她過多接觸。

蓉兒:“這……”

姜蘿把匕首上的血抹上蓉兒的臉:“記住,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再背叛我,在陸觀潮處置我之前,我一定先殺了你。”

蓉兒戰戰兢兢地收下東西:“折月那邊……”

“放心,他會放行。他的口風,可比你嚴多了。”

蓉兒不免肅然,夫人真厲害,竟收買了折月。

她跪下,給姜蘿磕個頭:“我可以幫夫人辦事,但請您一定要救我。”

姜蘿摸了摸她的發,道:“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唯有善待手下人,才能長久地收買人心。姜蘿一點都不笨。

大概是惡女成長史。

我們阿蘿為了自保只能不擇手段了。

反派有男有女,夥伴有男有女,一切為了故事發展,沒有存任何私心,理性看文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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