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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曾是驚鴻照影來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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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曾是驚鴻照影來 (5)

翊坤宮很大,中庭擺了許多怒放的牡丹,嬌嫩欲滴,遠看仿佛連片的火海。皇後的貼身女官將獨孤遙請進端儀殿,皇後一襲鵝黃雲龍團紋綾羅大衫,抱著一只通體雪白的貍奴,半靠在羅漢榻上。

見到獨孤遙,她笑了起來:“淩家小姐來了?來,坐到本宮身邊來。”

獨孤遙走過去行禮問安,皇後還未說什麽,倒是她懷裏的貍奴突然擡起頭,沖獨孤遙呲牙低聲嘶吼。

小姑娘腳步一滯,皇後看出她的遲疑,擡手摸了摸貍奴的後頸:“雪球很乖,不用怕。”

獨孤遙無法,只好坐到皇後身邊。皇後慢慢摩挲著雪球的後脊,隨便問了她幾句,無非是在東宮住得可還習慣,淩家的公子命婦進來如何。

獨孤遙步步留心,小心翼翼地一一作答。如今皇後看似雲淡風輕,可是獨孤遙卻還記得那日臨走前她是如何敲打自己的。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皇後不露痕跡地岔開話題:

“本宮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就已經懷上了第一個孩子。那時候陛下還是獻王,府中單是滕妾就有十來個。本宮夜夜睡不著,生怕一閉上眼,那些女子就踩著本宮的骨血攀上來。”

她笑著看了獨孤遙一眼:“太子很喜歡淩小姐,你的命比本宮好。”

獨孤遙隱約聽出皇後話裏有話,卻不知她意指何處。皇後輕輕嘆了口氣:“六王之亂,你應該聽說過吧?陛下的位置來得不容易,本宮一路陪他走來,更知個中艱辛。”

她突然望向獨孤遙,冷冷地把視線壓低:“淩小姐,陵兒的位置,是本宮耗盡心血為他爭來的。如今他為了你,完全被迷了心智,幾乎要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了。”

獨孤遙心下一沈。她小心翼翼道:“娘娘教訓得是,臣女知錯了。”

“你有何錯?”皇後冷笑一聲,“錯就錯在,我這兒子不爭氣。”

她微微傾身,細細端詳著獨孤遙瓷白的肌膚,“倒也不能全怪他。瞧你這張漂亮的面皮,待日後長開,定然是迷倒眾生的角色。”

“本宮就在想……”

她聲音突然冷下來:“若是你這張臉毀了,太子是不是就能想明白了!”

話音方落,皇後驟然松開手,懷中的貍奴立刻尖叫著向獨孤遙撲去!

她們離得太近,獨孤遙甚至來不起躲閃,就被貍奴尖銳的爪子劃了一道。臉頰火辣辣的痛,她擡起袖子想要遮擋,頭卻突然刺痛起來。

仿佛曾幾何時,也是這樣一個晴好的午後,皇後如此端坐在主位,她卻被人劃破了臉。

明明眼下只有一道劃痕,獨孤遙的卻覺得面皮像是被人生生豁開無數口子,帶著倒鉤的刺、模糊眼睛的鮮血、還有……

……還有說不上來的委屈與絕望。

她痛苦地倒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顫抖,只能無助地擋住臉,已經全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手臂被貍奴抓得傷痕累累,她躺在冰冷的金磚上,仿佛聽見皇後冷冷問她:

“認罪嗎?”

是幻覺?還是現實?獨孤遙分不清,卻下意識嘶聲道:“不認!”

“很好,接著打。”

“認嗎?”

“不……認!”

“再打!”

劇痛與混亂雙重沖擊之下,獨孤遙的意識漸漸模糊,耳畔突然傳來宦官的聲音:“娘娘,襄王王上來見,已經候在殿外了。”

襄王……

封疆……

“皇兄,烏蘭才小產,不宜見血。”

“你們把我殺了吧……封疆,我還懷了你的孩子。你把我和孩子一起殺了吧。”

恨意突然襲至心頭,那幾乎要把心臟扯碎的痛苦刺激得獨孤遙清醒幾分。她猛地擡手,將貍奴狠狠甩開,搖搖晃晃坐了起來。

摸了一把臉頰,指尖幹幹凈凈,什麽都沒有。

她擡起頭,發現皇後正死死盯著自己,方才那些,不過是幻覺。

一旁的小宦官催促道,“娘娘,遲遲不回話,恐怕王上會起疑……”

如今這正殿中一片狼藉,未來太子妃衣衫淩亂倒在座下,若是讓封疆看到,定然不好收場。

皇後聞言,慢慢瞇起眼:“請襄王先去花廳稍等片刻,就說本宮的貍奴兒打翻了花瓶,這邊……需要好好收拾收拾。”

她說得很慢,眼神也隨之冷了下來。

這個眼神,獨孤遙再熟悉不過,若是太子對誰動了殺心,也是這般冷漠陰鷙的神情。

他們倒真是親生母子,殺起人來毫不手軟。今日獨孤遙真的死在皇後殿裏,皇後用一個行刺的名頭就能搪塞遮掩。

她立刻反應過來,一把推開想要上前架住自己的宦官,向外跑去。

方才宦官說,封疆就在殿外。獨孤遙決心要賭一把,賭這位冷心冷情的襄王殿下,不會冷眼看著皇後把自己殺了。

在宦官抓住她宮絳的同時,她也奮力撞開了門:

“王上救我!”

她撞入一雙深蒼色的冰冷眸中。

這電光火石之間的對視,封疆眼中閃過許多獨孤遙看不懂的情緒。旋即,他一把將獨孤遙回護在身後,冷聲道:“怎麽回事?”

宦官們都怔住了,接著“呼啦”跪了一地。

上位者霸道而淩厲的龍涎香縈繞在獨孤遙鼻尖,不知為什麽,她突然有點害怕。

明明是在保護她,她卻恐懼更甚。

可能是因為傳言中的襄王,太過冷厲無情。六王之亂中他屠殺手足,欽合之戰中他射死親弟弟,他的心是冷的,這種天生沒有感情的人,令人敬畏而恐懼。

皇後也在這時走出來。她深深看了獨孤遙一眼,繼而笑起來:“本宮殿裏的貍奴頑皮,驚擾了淩家小姑娘,倒讓襄王見笑了。”

“是麽?”封疆冷冷反問,他帶著錯金修羅面具,看不出喜怒,可周身肆意擴散開的淩厲威壓卻不作假,“皇後養的貓頑皮,宦官也頑皮嗎?還是說,臣弟想多了,那些宦官其實想把淩小姐拖回殿裏?”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降至冰點。在殺意的威壓下,那些宦官忙不疊地叩頭求饒,卻又不敢出聲,只能聽到以頭搶地的悶響。

皇後深吸一口氣,笑道:“襄王多慮,淩小姐是本宮未來的兒媳,本宮自然是半分委屈都不會讓她受的。”

“皇後最好是。”封疆漠然道,“這幾個宦官值守不利,拖出去杖斃。”

他們都是皇後宮裏的人,封疆肆意殺罰,皇後笑得十分勉強,卻什麽都沒有說。又將一個檀木匣子交給皇後,他便轉身帶著獨孤遙離開了。

===

出了翊坤宮,兩人穿過彎彎繞繞的水榭,親衛們跟在不遠處。

獨孤遙跟在封疆身後不敢擡頭,看著男人織金膝襕倒映出的水波,在腦海裏一遍又一遍打腹稿。

感謝的話,是要說的,但若是封疆問起今天發生了什麽,她要告訴他嗎?會不會成為他對付太子的把柄?但她若是不說,惹得封疆不快了,又會不會被他扔進太液池裏餵錦鯉?

封疆甚至敢僭越皇後,自然不會在乎她這個小小的鎮國公之女……

正胡思亂想著,倒是封疆先開了口:“臉上的傷,還痛嗎?”

獨孤遙怔了一下,沒想到他竟然先關心的是自己的傷勢。小姑娘受寵若驚:“沒事,只是破了層皮,養幾日就好。”

又惶恐地補充道:“勞王上掛念,臣女不勝感激。”

聽出小姑娘語氣中的生分與畏懼,封疆回過頭,淡淡道:“很怕我?”

他沒有用“孤”,而是“我”。

獨孤遙心說自然是怕的,怕你心情不好殺了我,怕你殺了太子,怕你把東宮端掉。

可這話自然不能講給封疆。獨孤遙正盤算著,怎麽才能滴水不漏地推過去,封疆卻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望向她。

獨孤遙想得出神,封疆停下來,她險些撞進他懷裏。她驚魂未定地擡起頭,卻發現封疆正垂眸看著自己。

不是上位者居高臨下的打量,也不是玩弄輕薄的眼神,他看得很認真,那雙蒼色眸子深不見底,獨孤遙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在東宮過得好嗎?”

她怔了一下,下意識道:“還好。”

封疆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似乎是想為她將臉頰的血跡拭去。但最後,他到底什麽都沒做,只是目光裏有她看不懂的東西:“皇後今天差點就把你殺了,他就是這樣保護你的?”

“他”,說的自然是太子。

獨孤遙沒想到他竟然看出來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下意識悄悄揪起袖角,“王上……”

她以為襄王會如傳聞中一般冷厲不近人情,可如今他雖然神色仍是冰冷的,卻破天荒關心起她這個不起眼的小姑娘。

還欲說什麽,哪知,肚子先不爭氣地響了起來。從夏臺司回來,她一刻未停,沒來得及用午膳就被皇後召進宮中,確實是該餓了。

獨孤遙臉頰開始發燙,小聲道:“讓,讓王上見笑了……”

封疆微微挑眉,“還沒用午膳?我帶你去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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