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鏡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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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閣（二）
當晚，水鏡閣中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齊嬋躲在屋檐下，坐在窗檐上看雨。她擡起頭，看見屋檐上掛著的鈴鐺在雨中微微搖晃。
庭院中的燈光和屋內的燈光同時照過來，明黃色光亮映著白色細線般的雨幕，照亮了屋前栽著的楓樹。楓葉的顏色在雨水的瑩潤下更加光鮮紅潤、鮮紅欲滴。
齊嬋正在屋檐下賞楓，遠遠見到段楚己走過來，似要經過她的身邊回房。她連忙攔住他，問道：“師兄，白偀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因為碧濤山莊這次來的人數很多，所以水鏡閣給他們安排了兩個院落。明夙等先到的一批人住在隔壁的院落，段楚己、白偀等幾個後來趕到的人則住在現在這個院落。
剛剛，明夙派人來喊段楚己和白偀兩人去私下敘事。齊嬋擔心白偀，一直在這裏等了小半個時辰，如今卻只見到了段楚己一人回來，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段楚己被人拉到屋檐下，轉頭見是齊嬋，淡淡道：“掌門留下白偀，說是還有些話要和她單獨說，所以只我一人回來。”
齊嬋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這裏不比碧濤山莊，人多眼雜。我還擔心白偀被其他門派的人暗算了呢。”
段楚己的頭發被細雨打得微濕。他細碎的黑發下，黑色的眼眸難得露出一點笑意：“其實不必擔心她。憑她的武功，世上也少有幾人能敵。而且，我們碧濤山莊弟子居住的兩個院落距離很近，院門處也安排了弟子輪流把守，輕易不會出問題。”
齊嬋嘆道：“我知道我也是瞎操心。但是左夜的事情一出，我實在是擔心白偀。白偀她心思又重又內斂，有什麽煩惱輕易不會說。雖然她現在看著沒什麽改變，但是，我只怕她已經默默把擔子壓在了她自己一人身上。”
左夜身份特殊。白偀喜歡上他，不知要比喜歡尋常男子辛苦多少倍。可是白偀偏偏就喜歡他。
齊嬋身為好友在旁邊看著，只感嘆造化弄人。她從前一直羨慕白偀在武藝造詣上天賦異稟，輕而易舉就可以擁有絕世武功。可是擁有如此天賦的人，在情愛之事上卻如此艱難坎坷。
不知這是否是天道的另一種平衡之道？在江湖路上一帆風順的人，便要在情愛一事上多吃些苦頭。
段楚己沒有出聲，只是靜靜聽著齊嬋說。面對著如此良好又靠譜的聽客，齊嬋忍不住將心中憂慮向其傾訴：“師兄，你說，事情真會如掌門白天所說那般發展嗎？”
今日，從滄珠酒宴回來後，明夙曾與他們簡單分析了現在的狀況，並囑咐他們安心、不必驚慌。
明夙沈穩道：“正氣盟和水鏡閣雖然現在看起來糾結了大批武林勢力、人多勢眾，但真到了需要做抉擇那一日，未必會有很多人站在他們那邊。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想著怎麽去與整個武林對抗，而是要想如何才能使他們本就脆弱的聯盟盡快分崩離析。”
齊嬋當時聽了這話，著實如醍醐灌頂。但是過了一會，她又忍不住憂慮，事情真會如他們料想的那般順利嗎？
段楚己思索片刻，道：“我猜正如掌門所說，正氣盟的盤算不會實現得那麽順利。江湖上其實會有相當一部分人不支持藥人現世。”
齊嬋：“是因為試煉藥人一事有違他們的良知？”畢竟聽聞藥人試煉過程極為殘忍，而且奪去了很多無辜之人的性命。
段楚己淺淺扯了下嘴角，眼裏有絲冰冷的涼薄：“或許有一點。但更多的，應該是因為藥人一事損害了他們的利益。”
是啊，利字當頭。無論這些門派做任何事，都是出於他們自己的利益考量的，而非因為同情左夜以及那些無辜喪命之人。
齊嬋心中嘆息，卻也還是有幾分不解。她問道：“藥人一事損害了他們的什麽利益？藥人之血能治百病、解百毒，一旦降世，豈不是世間至寶之物？”
段楚己輕笑道：“神藥雖好，也並非人人都能分得。神藥一旦煉成，就會被為首的正氣盟牢牢握在手裏。其他門派若想從中獲利，就要從正氣盟手中討要。有像水鏡閣這樣自願做正氣盟走狗的門派，自然也有不願意服從正氣盟的門派。而且，一旦神藥煉成，也會有很多門派的利益受損。譬如善於修煉毒藥的黃泉谷。若真有能解百毒的神藥問世，黃泉谷煉成的毒藥就會毫無用武之地。他們自然不會樂意見到此事。”
齊嬋也不是愚笨之人，經過段楚己這麽一解釋，便全明白了。她真心實意道：“多謝師兄。若非師兄給我解釋，憑我自己估計難以理解這些。”
段楚己搖頭道：“不是多覆雜的事。等你在江湖行走久了，自然而然就也會明白。”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世間的事，無論怎樣變化，無非是為了一個“利”字。
段楚己走後，齊嬋又一個人坐在窗檐上欣賞了一會雨中的楓葉。她抱著酒瓶又等了一刻鐘，終於等到了歸來的白偀。
齊嬋開心地朝她招手。
白偀看見她，原本略帶凝重的面色緩和了幾分，走過來和她一起坐在窗檐上。
齊嬋把懷裏抱著的酒分一瓶給她：“早些時候遇到了曾經做任務時結識的朋友，他送了我兩瓶酒。喏，我特意留著等你一起喝。”
白偀謝過她，接過酒瓶來，拔開塞子灌了一大口。酒液冰涼，喝下去就像吞下一縷湖面上的月光。
齊嬋托腮望著她：“這是在借酒消愁？”
白偀笑了下：“還沒到那個地步。”
她答完之後就繼續喝酒，轉眼就飲盡了小半瓶。
齊嬋按捺不住好奇，問她：“掌門和你說什麽了？”
白偀將酒瓶放在膝上，簡單概括道：“她讓我放心，告訴我已經有辦法救出左夜。”
明夙剛才告訴白偀，要想徹底救出左夜，只有一種辦法能一勞永逸。
明夙道：“若只是想救出左夜，事情倒沒那麽難辦。憑我們門派的實力，想從正氣盟手中搶過左夜是很容易的。但是，即便這次救出了左夜，只要他身上還有能被修煉成藥人的特質，他還是會一直受到江湖各派的覬覦，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得安寧。”
說到這裏，明夙溫和地問白偀：“若維持現狀，倒也不是不能得過且過，只要讓那些門派找不到左夜就行了。但是這樣一來，左夜的餘生必須隱姓埋名度過。憑你對他的了解，他會更喜歡哪種生活？是隱姓埋名、在不見光的地方度過一生，還是走到光天化日下、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呢？”
白偀遲疑了一會。她想起在霞城的那家青樓中時，左夜不時出去替人看診；以及在江南那艘遇到盜賊的游船上，左夜主動幫忙救治傷者。
在霞城時，左夜明知道正氣盟的人正在暗中尋他，可他依然要冒著風險出去替人看診。他顯然更喜歡在人群中生活，讓自己的本領得到施展。
白偀想到這裏，便問道：“要怎樣做，才能讓左夜從此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明夙笑道：“這個麽，只要讓左夜徹底喪失成為藥人的可能就行了。”
如果左夜失去成為藥人的資質、永遠無法再被修煉成藥人，正氣盟自然不會再把目光過多地停留在他身上。但是這事說來容易，實現起來卻難。對於如何消除左夜身上潛在的藥人特質，明夙他們現在還一無所知。
明夙：“你也不必著急，我們一點點慢慢來。今天喊你來，只是想到你和他關系親密，你是所有人之間最了解左夜的人，所以我才喊你來了解下他的情況。當務之急是先把左夜救出來，至少要先阻止正氣盟修煉藥人的計劃立刻得逞。至於更多的事，等救出左夜之後，我們再慢慢考慮也來得及。”
白偀一邊回想著明夙的話，一邊仰頭慢慢喝酒。
她和齊嬋一起靜靜聽著雨聲。雨水落在楓樹上，不時打落一兩片火紅的楓葉。
滄珠酒宴持續了幾日，白偀就耐心地等待了幾日。這幾日，她懶得去酒宴上逢迎，一直尋找空地獨自練武。
齊思楓發現了之後，時常來陪她切磋。他們靈巧的身形伴著刀光劍影，映在旁邊清澈的池塘水中，如一副圖畫。
有一次練武空隙，他們坐在石頭上休息。齊思楓問白偀，她是否會感到緊張。
他道：“即將而來的會是一場大戰。”
白偀把水囊塞擰緊，看著湖面倒映著碧藍色的天空和火紅的楓葉。五彩斑斕的秋日。
她道：“我只是準備做好該做的事。”
兩人靜靜坐了一會，看著天空中絲絲縷縷的白雲慢悠悠飄過去。
齊思楓突然問她：“是因為喜歡他嗎？”
白偀轉過眼看他。齊思楓沒有躲避她的眼神，坦然回視道：“因為喜歡左夜，才會為他如此拼命嗎？”
聽他問起，白偀仔細體會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斟酌著道：“反正就是不想看他受到傷害。看他被人欺負，我會覺得很不爽。”她看向齊思楓，“我形容不好這滋味。大概有朝一日，你也會親自體會到，到時候就明白現在我是什麽感覺。”
齊思楓看了她一會，輕笑道：“或許我已經知道了。”
白偀挑了挑眉：“哦？”
齊思楓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仰頭望向秋日裏格外碧藍澄澈的高遠天空。
白偀的喜歡，是保護。
而他的喜歡，是幫助。
喜歡一個人有很多種表達方式。對於白偀來說，她是在情愛一事上很霸道的人。她喜歡左夜，就希望左夜能在她身邊，甚至偶爾會希望獨占他的笑靨。
齊思楓的喜歡是完全另一種風格。
他喜歡白偀，但他並不要求白偀屬於他。他絕不會在白偀另外心有所屬的時候，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跡。
現在就很好。他們可以就這樣，一直做並肩作戰的夥伴，而永遠不談及情愛。
或許有朝一日，白偀會不再喜歡左夜，那時就又是齊思楓的機會；又或許，齊思楓會在未來的某一日不再暗自喜歡白偀，而是真的只把她當作自己的好友。
世事變化無常。誰也沒辦法輕易對自己的一生做出承諾，只能為此刻而活。
白偀和齊思楓一起練了幾日的武。終於在某日傍晚，明夙為眾人帶來了新消息，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壞消息是正氣盟宣布明天就會讓眾人見到左夜，並當眾將藥人修煉成，明夙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再籌謀準備；好消息是，在這幾日的運作下，碧濤山莊結下了數個同盟門派。這些門派的出發點或許不同，但他們無一例外地都反對藥人修煉成功。
明夙一一給碧濤山莊的弟子們分派任務。輪到白偀時，她給了白偀一個特別且輕松的任務——去大殿外安放毒藥。
明夙道：“毒藥是黃泉谷提供的，稍後他們會暗中派弟子來和你對接。”
白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按在自己腰間的凝碧匕首上。她抿唇道：“掌門，比起在外周安放毒藥，我更想去大殿中參與戰鬥。”
明夙安撫她道：“白偀，我知道你比我們任何人都更在乎左夜。所以我才把你調離大殿當場，為的是希望你保持冷靜，不要因左夜而不顧一切。白偀，藥人一事當然重要，但你是我們門派的弟子。對我們來說，你更加重要。”
白偀沈默了一會，最終沒有提出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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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水鏡閣中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齊嬋躲在屋檐下，坐在窗檐上看雨。她擡起頭，看見屋檐上掛著的鈴鐺在雨中微微搖晃。
庭院中的燈光和屋內的燈光同時照過來，明黃色光亮映著白色細線般的雨幕，照亮了屋前栽著的楓樹。楓葉的顏色在雨水的瑩潤下更加光鮮紅潤、鮮紅欲滴。
齊嬋正在屋檐下賞楓，遠遠見到段楚己走過來，似要經過她的身邊回房。她連忙攔住他，問道：“師兄，白偀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因為碧濤山莊這次來的人數很多，所以水鏡閣給他們安排了兩個院落。明夙等先到的一批人住在隔壁的院落，段楚己、白偀等幾個後來趕到的人則住在現在這個院落。
剛剛，明夙派人來喊段楚己和白偀兩人去私下敘事。齊嬋擔心白偀，一直在這裏等了小半個時辰，如今卻只見到了段楚己一人回來，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段楚己被人拉到屋檐下，轉頭見是齊嬋，淡淡道：“掌門留下白偀，說是還有些話要和她單獨說，所以只我一人回來。”
齊嬋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這裏不比碧濤山莊，人多眼雜。我還擔心白偀被其他門派的人暗算了呢。”
段楚己的頭發被細雨打得微濕。他細碎的黑發下，黑色的眼眸難得露出一點笑意：“其實不必擔心她。憑她的武功，世上也少有幾人能敵。而且，我們碧濤山莊弟子居住的兩個院落距離很近，院門處也安排了弟子輪流把守，輕易不會出問題。”
齊嬋嘆道：“我知道我也是瞎操心。但是左夜的事情一出，我實在是擔心白偀。白偀她心思又重又內斂，有什麽煩惱輕易不會說。雖然她現在看著沒什麽改變，但是，我只怕她已經默默把擔子壓在了她自己一人身上。”
左夜身份特殊。白偀喜歡上他，不知要比喜歡尋常男子辛苦多少倍。可是白偀偏偏就喜歡他。
齊嬋身為好友在旁邊看著，只感嘆造化弄人。她從前一直羨慕白偀在武藝造詣上天賦異稟，輕而易舉就可以擁有絕世武功。可是擁有如此天賦的人，在情愛之事上卻如此艱難坎坷。
不知這是否是天道的另一種平衡之道？在江湖路上一帆風順的人，便要在情愛一事上多吃些苦頭。
段楚己沒有出聲，只是靜靜聽著齊嬋說。面對著如此良好又靠譜的聽客，齊嬋忍不住將心中憂慮向其傾訴：“師兄，你說，事情真會如掌門白天所說那般發展嗎？”
今日，從滄珠酒宴回來後，明夙曾與他們簡單分析了現在的狀況，並囑咐他們安心、不必驚慌。
明夙沈穩道：“正氣盟和水鏡閣雖然現在看起來糾結了大批武林勢力、人多勢眾，但真到了需要做抉擇那一日，未必會有很多人站在他們那邊。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想著怎麽去與整個武林對抗，而是要想如何才能使他們本就脆弱的聯盟盡快分崩離析。”
齊嬋當時聽了這話，著實如醍醐灌頂。但是過了一會，她又忍不住憂慮，事情真會如他們料想的那般順利嗎？
段楚己思索片刻，道：“我猜正如掌門所說，正氣盟的盤算不會實現得那麽順利。江湖上其實會有相當一部分人不支持藥人現世。”
齊嬋：“是因為試煉藥人一事有違他們的良知？”畢竟聽聞藥人試煉過程極為殘忍，而且奪去了很多無辜之人的性命。
段楚己淺淺扯了下嘴角，眼裏有絲冰冷的涼薄：“或許有一點。但更多的，應該是因為藥人一事損害了他們的利益。”
是啊，利字當頭。無論這些門派做任何事，都是出於他們自己的利益考量的，而非因為同情左夜以及那些無辜喪命之人。
齊嬋心中嘆息，卻也還是有幾分不解。她問道：“藥人一事損害了他們的什麽利益？藥人之血能治百病、解百毒，一旦降世，豈不是世間至寶之物？”
段楚己輕笑道：“神藥雖好，也並非人人都能分得。神藥一旦煉成，就會被為首的正氣盟牢牢握在手裏。其他門派若想從中獲利，就要從正氣盟手中討要。有像水鏡閣這樣自願做正氣盟走狗的門派，自然也有不願意服從正氣盟的門派。而且，一旦神藥煉成，也會有很多門派的利益受損。譬如善於修煉毒藥的黃泉谷。若真有能解百毒的神藥問世，黃泉谷煉成的毒藥就會毫無用武之地。他們自然不會樂意見到此事。”
齊嬋也不是愚笨之人，經過段楚己這麽一解釋，便全明白了。她真心實意道：“多謝師兄。若非師兄給我解釋，憑我自己估計難以理解這些。”
段楚己搖頭道：“不是多覆雜的事。等你在江湖行走久了，自然而然就也會明白。”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世間的事，無論怎樣變化，無非是為了一個“利”字。
段楚己走後，齊嬋又一個人坐在窗檐上欣賞了一會雨中的楓葉。她抱著酒瓶又等了一刻鐘，終於等到了歸來的白偀。
齊嬋開心地朝她招手。
白偀看見她，原本略帶凝重的面色緩和了幾分，走過來和她一起坐在窗檐上。
齊嬋把懷裏抱著的酒分一瓶給她：“早些時候遇到了曾經做任務時結識的朋友，他送了我兩瓶酒。喏，我特意留著等你一起喝。”
白偀謝過她，接過酒瓶來，拔開塞子灌了一大口。酒液冰涼，喝下去就像吞下一縷湖面上的月光。
齊嬋托腮望著她：“這是在借酒消愁？”
白偀笑了下：“還沒到那個地步。”
她答完之後就繼續喝酒，轉眼就飲盡了小半瓶。
齊嬋按捺不住好奇，問她：“掌門和你說什麽了？”
白偀將酒瓶放在膝上，簡單概括道：“她讓我放心，告訴我已經有辦法救出左夜。”
明夙剛才告訴白偀，要想徹底救出左夜，只有一種辦法能一勞永逸。
明夙道：“若只是想救出左夜，事情倒沒那麽難辦。憑我們門派的實力，想從正氣盟手中搶過左夜是很容易的。但是，即便這次救出了左夜，只要他身上還有能被修煉成藥人的特質，他還是會一直受到江湖各派的覬覦，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得安寧。”
說到這裏，明夙溫和地問白偀：“若維持現狀，倒也不是不能得過且過，只要讓那些門派找不到左夜就行了。但是這樣一來，左夜的餘生必須隱姓埋名度過。憑你對他的了解，他會更喜歡哪種生活？是隱姓埋名、在不見光的地方度過一生，還是走到光天化日下、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呢？”
白偀遲疑了一會。她想起在霞城的那家青樓中時，左夜不時出去替人看診；以及在江南那艘遇到盜賊的游船上，左夜主動幫忙救治傷者。
在霞城時，左夜明知道正氣盟的人正在暗中尋他，可他依然要冒著風險出去替人看診。他顯然更喜歡在人群中生活，讓自己的本領得到施展。
白偀想到這裏，便問道：“要怎樣做，才能讓左夜從此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明夙笑道：“這個麽，只要讓左夜徹底喪失成為藥人的可能就行了。”
如果左夜失去成為藥人的資質、永遠無法再被修煉成藥人，正氣盟自然不會再把目光過多地停留在他身上。但是這事說來容易，實現起來卻難。對於如何消除左夜身上潛在的藥人特質，明夙他們現在還一無所知。
明夙：“你也不必著急，我們一點點慢慢來。今天喊你來，只是想到你和他關系親密，你是所有人之間最了解左夜的人，所以我才喊你來了解下他的情況。當務之急是先把左夜救出來，至少要先阻止正氣盟修煉藥人的計劃立刻得逞。至於更多的事，等救出左夜之後，我們再慢慢考慮也來得及。”
白偀一邊回想著明夙的話，一邊仰頭慢慢喝酒。
她和齊嬋一起靜靜聽著雨聲。雨水落在楓樹上，不時打落一兩片火紅的楓葉。
滄珠酒宴持續了幾日，白偀就耐心地等待了幾日。這幾日，她懶得去酒宴上逢迎，一直尋找空地獨自練武。
齊思楓發現了之後，時常來陪她切磋。他們靈巧的身形伴著刀光劍影，映在旁邊清澈的池塘水中，如一副圖畫。
有一次練武空隙，他們坐在石頭上休息。齊思楓問白偀，她是否會感到緊張。
他道：“即將而來的會是一場大戰。”
白偀把水囊塞擰緊，看著湖面倒映著碧藍色的天空和火紅的楓葉。五彩斑斕的秋日。
她道：“我只是準備做好該做的事。”
兩人靜靜坐了一會，看著天空中絲絲縷縷的白雲慢悠悠飄過去。
齊思楓突然問她：“是因為喜歡他嗎？”
白偀轉過眼看他。齊思楓沒有躲避她的眼神，坦然回視道：“因為喜歡左夜，才會為他如此拼命嗎？”
聽他問起，白偀仔細體會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斟酌著道：“反正就是不想看他受到傷害。看他被人欺負，我會覺得很不爽。”她看向齊思楓，“我形容不好這滋味。大概有朝一日，你也會親自體會到，到時候就明白現在我是什麽感覺。”
齊思楓看了她一會，輕笑道：“或許我已經知道了。”
白偀挑了挑眉：“哦？”
齊思楓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仰頭望向秋日裏格外碧藍澄澈的高遠天空。
白偀的喜歡，是保護。
而他的喜歡，是幫助。
喜歡一個人有很多種表達方式。對於白偀來說，她是在情愛一事上很霸道的人。她喜歡左夜，就希望左夜能在她身邊，甚至偶爾會希望獨占他的笑靨。
齊思楓的喜歡是完全另一種風格。
他喜歡白偀，但他並不要求白偀屬於他。他絕不會在白偀另外心有所屬的時候，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跡。
現在就很好。他們可以就這樣，一直做並肩作戰的夥伴，而永遠不談及情愛。
或許有朝一日，白偀會不再喜歡左夜，那時就又是齊思楓的機會；又或許，齊思楓會在未來的某一日不再暗自喜歡白偀，而是真的只把她當作自己的好友。
世事變化無常。誰也沒辦法輕易對自己的一生做出承諾，只能為此刻而活。
白偀和齊思楓一起練了幾日的武。終於在某日傍晚，明夙為眾人帶來了新消息，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壞消息是正氣盟宣布明天就會讓眾人見到左夜，並當眾將藥人修煉成，明夙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再籌謀準備；好消息是，在這幾日的運作下，碧濤山莊結下了數個同盟門派。這些門派的出發點或許不同，但他們無一例外地都反對藥人修煉成功。
明夙一一給碧濤山莊的弟子們分派任務。輪到白偀時，她給了白偀一個特別且輕松的任務——去大殿外安放毒藥。
明夙道：“毒藥是黃泉谷提供的，稍後他們會暗中派弟子來和你對接。”
白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按在自己腰間的凝碧匕首上。她抿唇道：“掌門，比起在外周安放毒藥，我更想去大殿中參與戰鬥。”
明夙安撫她道：“白偀，我知道你比我們任何人都更在乎左夜。所以我才把你調離大殿當場，為的是希望你保持冷靜，不要因左夜而不顧一切。白偀，藥人一事當然重要，但你是我們門派的弟子。對我們來說，你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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