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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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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下)

【療痼疾雲貞親制藥】

說話間,桂枝和李勁從外回來,買了酒菜下飯。桂枝笑說:“李大哥搶著付錢,我攔不住,又搶不過他,姑娘可不要怪我。”

李勁道:“我不付錢,只怕回來二爺要罵我哩!”蔣銘笑道:“那還用說!”雲貞便向李勁道:“多謝李大哥。”

李勁陪笑道:“姑娘不必謝我,這錢不是我的,我花著可不心疼!”桂枝道:“李大哥還給小廝一塊銀子,也不知多少,那猴兒樂得合不攏嘴兒啦。”都笑了。

雲貞叫桂枝:“你去把那瓶荷花酒拿出來。”向蔣銘道:“前日褚家大娘送了一瓶荷花酒,我還說沒有人吃,趕巧你們就來了。”蔣銘道:“先別打開,留著下次回來再吃。過會兒我倆還要返回去,就不吃酒了。”

四人坐下吃飯,桌上話不多,卻是喜氣洋洋。吃到半路,桂枝忍不住道:“阿彌陀佛!多久都沒見我們姑娘一個笑臉兒了,今兒可算是好了!”蔣銘看著雲貞笑了,雲貞想說什麽沒說,臉紅了。

吃畢了飯,商議第二天接雲貞和桂枝去鄉下老宅。雲貞道:“要不這樣,你把路徑說明白了。明天我和桂枝在鎮上雇一輛車,直接過去,就不用你來去辛苦了。”

蔣銘道:“那怎麽成?你兩個姑娘家,我也不放心。家裏又有車,必須要來接的。”說完又想想:“要是在鎮上雇車,今晚我和李勁就不回去了,就在附近住一宿,明天一起走也行。”

李勁道:“咱們出來時,沒說清楚,都不回去,恐怕娘在家擔心。要不我一個人回去吧,明天帶車子過來。二爺就在鎮上找個地方,將就住一晚?”

蔣銘道:“那也行,就在這跟前找個地兒最好。”雲貞思忖道:“這邊鄉下,恐怕沒有像樣的客棧,除非去褚家借宿,可是我如今客居,也不好跟人家說……”

蔣銘忙道:“不用,不要麻煩人家,”不好意思笑了,解釋道:“我是好不容易找到你,怕一走,明天來了再找不著,可怎麽辦?你不知道,這兩天有事走不開,不能來尋,我連覺也睡不好,生怕有個什麽不巧,又錯過了……”

雲貞含笑道:“你還是回去吧,在家好好歇一晚。明兒我們等你們來就是了,哪裏又會錯過了呢。”

又說了一會兒話。看看黃昏時分,蔣銘和李勁才上馬去了。

這廂桂枝關了門,喜得跺腳打跌,上前一把抱住雲貞,笑道:“我的姐姐!這下可好了,你總說天意天意的,今兒可算見著天意了,這就是老天爺成全哩!”

雲貞笑嗔道:“這個瘋丫頭,就樂成這樣兒,簡直了,像什麽樣子!”

桂枝笑道:“我才不管呢。反正咱們見著了想見的人,我開心還不行?”瞅著雲貞:“姑娘不開心麽?你看你,眼睛眉毛裏也帶著歡喜呢!”

說的雲貞難為情,嗔道:“你這壞丫頭!”將手去拍打她,桂枝笑著跑開了。

隨後命小廝去通報褚家,雲貞親自過去,跟褚家大娘子打個招呼,說來了舊相識,明日約好要去泉盛鄉診病,過幾天回來。如此這般,都安頓好了,晚間打包衣物行李不提。

次日未及午時,蔣銘和李勁到了。李勁駕著一輛馬車,蔣銘另騎了一匹馬。這次換了一身家常衣裳。再看雲貞,發髻上仍戴著白絹花,卻換了一件玉色紗衫兒,月白綾裙子,清淡素雅。

眾人不做耽擱,裝上行李,車馬啟程。山間路上一徑行去,只見草木蔥蘢,山巒疊翠。田野上青青黃黃,生機盎然。雲貞和桂枝在車上了望風景,蔣銘時前時後相隨。

不約而同都想起,去年從金陵回應天就是這般情形,只是彼時陸青和允中也在一處,眾人歡聲笑語,了無心事,都是不識愁滋味兒的,現如今陸青遠在濠州牢城,雲貞隱居鄉間,都成了落難之人。雲貞望著四野,心中感慨萬千。與蔣銘對視,不再像去年那樣羞澀閃避,彼此目中含笑,不語亦有情。

默默行了多時,來到一處山腳下,李勁跳下車來,蔣銘也下了馬,俱各牽著馬步行。雲貞問:“是怎麽了?”蔣銘擡手往右前方指了指:“那邊,是我家祖塋在處。”雲貞順著望去,只見不到兩百步遠山坡上,蒼松郁郁,翠柏森森,儼然是一片墓地。

因說道:“那我和桂枝也下車吧。”蔣銘笑止道:“不用,你們兩位是客,又是女眷,還請安坐。”走了一刻鐘,看看離那山塋遠了,重又乘車騎馬前行。

走不多時,來到村裏,車馬停在一所大宅院門前。兩旁靠墻種著大片蜀葵,都長的一人多高,綠葉團花,深紅淺粉,欣欣向榮。

一個小廝飛跑出來接馬,蔣銘相扶雲貞下車,李媽媽和女兒都從院裏迎了出來,眾人寒暄,歡聲笑語,簇擁進了院子。

雲貞打量這院,前後四進房舍,庭中寬闊,墻邊檐下種著雞冠、石竹、八仙、玉簪等各色草花,另有一架薔薇,一架迎春,兩棵一人多高的木槿樹。樹上開著滿樹的紫色木槿花,原來昨日蔣銘帽邊兒簪花,就是這樹上采的。

李媽媽已將上房西側兩間耳房收拾好了,引領著過來,笑說道:“這是府裏大姐兒(指蔣錦)從前住的地方,昨晚銘哥兒吩咐,就請兩位姑娘住這屋。要有什麽不便處,姑娘跟我說就行了。”

原來上房只是蔣毅和白氏偶然下鄉住幾天,平常都是空著的。李媽媽和女兒一家在西廂房住,蔣銘卻住前面房間。

雲貞見李媽媽雖是農家婦人穿戴,行動說話沒有一絲鄉俗俚氣,知道是蔣銘乳母,格外禮敬,李媽媽甚是喜歡。

蔣銘陪雲貞吃過了飯,一起到李媽媽房裏。雲貞給媽媽診了脈,細問病情,飲食起居。媽媽問:“這個毛病好些年了,年紀大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去根兒。”

雲貞笑說:“能治好,媽媽放心。只是媽媽這病,細究病因,是從寒濕上起的,這次醫好了,還須避著寒濕之氣才好。”

稍後到東廂書房裏,蔣銘親自研墨鋪紙,寫下兩張方子。一張寫道是:桂枝三錢,麻黃二錢,白術四錢,知母三錢,芍藥二錢,甘草一錢半,生姜四錢,防風三錢,附子三錢(炮),五劑。

另一張方上只寫:烏頭三枚,白蜜二升。

雲貞道:“烏頭和附子,買的時候要仔細,烏頭要看個頭大小,附子要看炮制功法。白蜜卻不好買,我在長山鎮住的褚家,開著藥鋪,最近就沒有白蜜賣。不知這附近哪裏買藥,明天你派個人,同我一起去吧。”

蔣銘笑道:“不用你去。你只跟我說,烏頭附子都要什麽樣兒的,我都識得。”

雲貞看了看他,忽然抿嘴笑了:“你不說我倒忘了,二公子本也是懂藥理的。”

蔣銘一怔,道:“你又笑話我,我是家裏開著藥鋪,見過這兩樣藥,哪懂什麽藥理呢!”

雲貞道:“我記得去年去你府上,給伯母開的方子,你還斟酌過,特意讓含光大哥看了方兒,才去抓的藥。可不是懂藥理麽?”

蔣銘不好意思道:“那次是我貽笑大方了,為這事兒,慚愧了好些日子呢,你怎麽還記得。”

雲貞含笑說:“這有什麽,當時我就想,原來你們都懂藥理藥性,如此博學,心下佩服得緊,所以記得。”蔣銘笑道:“不過這裏那裏讀到一些罷了,又不會治病,並沒什麽大用。”

他二人兩情相悅,只是還沒到卿卿我我那個份上,況且分別日久,親密的話都說不出口。只撿以往金陵、鳳棲山的舊人舊事來說笑,說著說著,忽然又都沒話了,互相看著,眉目含情,滿腹柔情無以言表……

次日,蔣銘和李勁起早,先去工地上看了看,回來吃了早飯。倆人去附近村鎮買藥,直到午後才回來。藥都買齊了。蔣銘道:“果然像你說的,別的藥買的都順利,去了就有。就是白蜜耽擱了時候。”

原來他們到鎮上,跑了幾家藥鋪,都沒白蜜。最後問到一家,說是本來有的,昨日剛被人買走了,買主是一家糕餅店。二人連忙找到那店裏,所幸剩餘還多,店家卻說:“我們買來是做點心用的,又不是倒賣的”,給出雙倍的價錢也不肯讓。

計較了半日。店主走出來,聽說是老人家治病入藥用,又問姓名,知是蔣家來人,驚喜道:“怎地不早說!既是如此,還說什麽轉讓,合該奉送的!”量了二升蜜,卻不肯收錢。來回謙讓數次,蔣銘無論如何付了原價,道謝而回。

雲貞檢視了烏頭和白蜜,都可用。就教李勁在房山處架起炭爐。雲貞親手把烏頭破開了,用紗布包好,放陶鍋子裏煎煮起來。坐在邊上守著看火候,蔣銘也掇了個小杌子,一旁坐下了,桂枝見此,就走去李媽媽屋裏說話了。

倆人靜靜坐著,看鍋子裏滾著湯藥……蔣銘問:“烏頭有毒,這白蜜是用來解烏頭毒的麽?”雲貞點頭:“是的”,過會兒又說:“除了解毒,白蜜味甘,五行屬土,甘以緩之,以土藏火,可以延緩烏頭燥烈之性。”

蔣銘點了點頭,略一思忖:“那附子方中,甘草,也有同樣效用麽?”雲貞看他一眼,微笑說:“是,想不到你這麽快,就能舉一反三了!”蔣銘忽然被誇,心裏得意,面上卻有些難為情,不知說什麽好,就笑了。

小火煎了半個時辰,把紗包撿出來丟棄,只留著藥湯,又將白蜜慢慢倒進去,攪化開,煎煮多時,看看水氣出的差不多了,住了火,倒在一個瓷罐裏。蔣銘一旁看著她做事,時不時幫把手。飯口時分,就在院裏擺張小桌兒,二人吃了晚飯。

落後又把另個方子的藥取出一劑來煎了,煎出兩碗藥湯。分了一碗,挖了半匙烏頭蜜,攪化在藥湯裏。雲貞拿匙舀起一點嘗了嘗,覺得味道稍欠,又加了小半匙的烏頭蜜,再嘗一嘗,方點頭說:“可以了。”

端過來遞與李媽媽,看著她吃了藥。此時天色已晚,雲貞看蔣銘仍在旁邊,便說:“你先歇著去吧,我再陪媽媽待一會兒。”

蔣銘有些舍不得,欲待不去,眾人跟前不好意思任性,只得說:“那我先去,有事的話你叫我。”才去了。雲貞又陪李媽媽坐了小半個時辰,看無異樣,方與桂枝回房歇下。

次日吃了早飯,蔣銘李勁又去工地了。桂枝支使小廝點炭爐,把另一碗湯藥溫了,交與雲貞兌了烏頭蜜,服侍李媽媽吃下。落後都在院裏,雲貞和桂枝煎藥,一邊跟李媽媽說話。望著天上秋雲來去,心中舒展很多。藥煎好時,忽然下了一陣小雨,少刻又停了。

午後蔣銘回來,提了兩盒面果點心,一盒遞給桂枝,一盒叫給李媽媽房裏送去。媽媽笑說道:“我牙不好,吃不動這些,還是給周姑娘,這些天讓姑娘受累了。”原來雲貞從應天出來,對外一直稱是姓周,叫做周雲貞。

蔣銘笑道:“您老不吃,留著晚上小娃回來吃吧。”桂枝打開盒子,拿出點心遞給李媽媽一塊,又遞雲貞,然後又遞蔣銘,蔣銘笑道:“我不吃這些”,雲貞道:“你也吃一塊兒吧,好吃。”

蔣銘就接了過來,一邊吃,一邊向雲貞說:“今兒教桂枝服侍媽媽吃藥行麽?你和我出門一趟,我有事。”

傍晚時分,兩人相伴出門,沿著鄉間小路兜兜轉轉,走了二三裏路,來在一處山坡上。但見一輪紅日西沈,近處草木、田野,遠處的河流,群山,無不鍍上一層金燦燦的光輝。

蔣銘輕聲道:“其實沒事,我只是想與你出來走走。”雲貞莞爾一笑。

二人沐浴在夕陽下,望向遠方,看紅日銜山,雲層後面射出束束光芒,稍後光芒斂去,只見落霞絢爛,炭火一般,由南至北燃過去,半邊天際映照得或紅或黃,流金溢彩,浩浩蕩蕩,綿延無際。目之所及,山川大地俱都籠罩在一片霞光雲氤之中。

默默無語,看了半晌,只覺身心好似融化流蕩於此壯麗景色之中。忽然雲貞心念一動,轉臉看,果然蔣銘也望向自己,兩人相視一笑。

蔣銘道:“小時候,父親辭朝丁憂,我們在這邊住了三年。有一次我在這兒看到晚霞,大美如斯,驚得話也說不出。從那以後,常常傍晚一個人跑來看,別的季節霞光也好,單只初秋這時,最是壯美。”

擡手指向遠處:“看見那條河麽?從那裏欣賞落照,沒有這邊見的遼遠開闊,卻是另一番景色,要見到水禽,就是名副其實的‘落霞與孤鶩齊飛’,可惜,卻沒有‘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壯觀。”

停了一會兒,輕聲道:“去年和你在江邊看月,我就想,要是有一天,能和你一塊來這兒看落霞該有多好。”望著雲貞微笑:“不想此刻已是成真了。”

雲貞遙望遠方,聽耳邊秋蟲呢喃,萬籟微鳴,胸中柔情滿溢,自覺有淚朦朧上來,半晌方如自語一般說道:“天地造化神奇,人力無能超越。這種時候,總讓人覺得自身如此渺小,幾近於無了。”

蔣銘與她並肩而立,說道:“生而為人,固然是渺小幾無,但聖人有語,‘天地之大,人猶有所憾,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據此細想,此刻你我站在此處,此間天地,即是為你我所陳設。生而為人,其實,也是一樁很了不起的事呢。”

雲貞展望輝煌天際,揣摩這話良久。微笑頷首道:“你說的是,能在此時此景……確實是一樁極幸運、極難得的事……”

蔣銘含笑不語。二人只自遠眺,不知不覺中,已將兩手牽在一起。

預知後事,且看下回。

非常感謝大家對角色的喜愛。需要說明的是,這篇小說是群像文(見文案),劇情線為主,感情線為輔。雲貞作為主角之一,後續出場章節約占三分之一左右,有獨立戲份,與蔣銘的感情戲也會一直延續到最後。筆者會盡力增潤角色,但不會改綱,如果讓您失望,只能說抱歉了。

另註:文中方藥及煎煮方式是根據劇情而設,請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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