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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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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上)

【羨才俊校場演武藝】

上回說到蔣錦向母親說起近日煩惱。

原來蔣家教子甚嚴,不論男女,都要他知書識理、身有所長。蔣錦自幼也如男兒一樣開蒙識字,是飽讀過詩書的。因她女兒家,將來要做當家主母,還要學那些針黹烹飪,理財分賬,侍奉翁姑的諸般本領,所以比一般男兒還要長成得辛苦。故此,蔣錦對未來夫婿的要求也高,一心要尋個才貌般配的共度此生。

蔣毅就她一個女兒,自是疼愛,早就給她訂下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男方名叫張均。張均的父親名喚張燾,時任揚州府僉判,與蔣毅原是舊交。張僉判在任數年,勤謹博覽,頗得揚州太守器重,後來太守入朝任職,向朝廷舉薦,升任他做了宋州知府。

兩年前,蔣錦年滿十五歲。張均到江寧認親,丫頭在旁,兩個人見了一面,說了會兒話。蔣錦早聽說夫家是世代讀書人家,又見張均言談不俗,生得斯文端正,人才一表。心裏對這樁婚事甚是滿意。張家更是沒說的,倆少年人彼此相得,只待年歲大些成婚。

今年春天,蔣銘去應天,兩家議定婚期在明年四月。蔣錦準備過門的妝奩,滿懷憧憬,只盼著往後夫妻和睦,舉案齊眉。

卻因白氏一年來身體不適,病情反反覆覆,蔣錦想到自己出嫁之後,遠隔千裏,要是母親總是這樣兒,自己在外也是牽腸掛肚。所以幾天前帶了丫頭采芹,到奉先寺燒香拜佛,為母祈福。

蔣家在城西北燒鍋巷還有一個院子,是六年前買來修建的,由蔣鈺管著,用來駐車馬,放雜貨,凡生意上來往款待,都在那邊。聽說蔣錦去禮佛,蔣鈺就命親隨陳升分派車馬,接送妹妹。

本來一路順暢,什麽事都沒有。可是一回到家,采芹告訴說,在寺廟時,她中途回去車裏拿巾帕,聽見駕車的家人和小廝說笑,話裏話外,提到應天張家,聽那意思,未來姑爺張均張希正,竟是個品行不端,流蕩煙花的浮浪子弟。

蔣錦乍聽消息,心中驚疑,問采芹:“你可聽準了?”

采芹道:“怎麽不準?我聽的真真兒的,說的是‘宋州張姑爺’,還說,等姑娘過了門兒,只怕一刻不得閑兒,先要料理張少爺在外面的……粉頭。”

蔣錦聽了,又羞又氣,漲紅了臉。啐道:“這是什麽話,你還學說!多半是那些小子們心思汙濁,嘴裏混說的!”采芹也把臉漲紅了,不敢則聲。

蔣錦定了定神,想:“采芹是個伶俐丫頭,何況我將來去應天,她要跟著去的,對這事兒最是上心,平白無故的,應該不會弄錯。”便問:“你聽見了這話,是問著他了,還是假做沒聽見?”

采芹道:“我當然是問著他了!兩個見我問,都怕的緊,怎麽都不肯再說一個字,特別是那小廝,他原是跟著二少爺去過應天的,所以知道。趕著我叫姐姐,下跪磕頭,求我千萬別說給姑娘,不然,叫二少爺知道了,是他漏了口風,他就活不成了!”

蔣錦一聽,不由得手腳發涼,半日說不出話來,道:“既是這樣,就不是空穴來風了。”

主仆倆計議了一晚上,想出個法子,次日尋個由頭,叫采芹去燒鍋巷跑了一趟。先找到鴛鴦,讓鴛鴦把那兩個人叫了來,問了一回。雖然仍是語焉不詳,也打聽出些話來。說是張均素日裏流連勾欄瓦舍,養妓/女,是確實的了。

一時間,蔣錦宛如掉進了冰洞裏,把那琴瑟和鳴的心思全灰了。想著將來嫁過去,丈夫既是這樣的人品,不能指望的了。娘家又在千裏之外,無人依傍,到那時身邊都是外人,個個兒等著她去逢迎陪笑,不禁又憂又懼。

又想這件事,外院的人大概都知道了,只瞞著內眷。蔣銘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不幫想法子,也瞞著自己,覺得心寒憤懣。想跟母親訴說,白氏又病著……

她本來是心胸灑落的人,可是事關婚姻,是她一生福祉所系,難免苦悶難過,對著采芹哭了兩場。這幾天雲貞來了,二人投契,日日一處說話,忍不住把這事也告訴了她。

流淚道:“我要是像姐姐這樣,能出外行走,又有能為,就拼著離家出走,一輩子不嫁人又怎樣?落得個逍遙自在,也算不枉此生。”

雲貞想了又想,說:“這件事,恐怕還得跟伯母說了,才能想想辦法。”

蔣錦道:“有什麽辦法?這都過去幾個月了,消息才傳到我這兒,可知父親的心思,還是按原來的辦,姐姐不知,我家裏的事,都是父親做主,母親能有什麽法兒?況且她剛好些,要是知道這事,添了煩惱,病再重了,可怎麽好呢!”

雲貞道:“我和外公剛來那日,伯父曾說到你的親事,我看他對你十分疼愛。所以這事兒,或許其中有所誤會,再或者,下人們誇大其詞,也是有的,不一定是你想的那麽糟。不如問清楚了,就算真的沒法子,自己心裏也有個準備。我看伯母的身子,應是無礙的了。咱們女孩子,遇到這樣的事,不跟最親的人講,還能跟誰講呢?換了我,平時遇到什麽為難的事,都是跟外公和舅舅說的。”

蔣錦思量,覺得很是。趕上今天白氏問起,就將始末情由,一並告訴了,說:“母親也不用著急,這兩日雲姐姐勸我,我也想開些兒了,只想讓母親問問二哥,到底是怎麽樣情形,要是我問他,怕他不說實話。”

白氏聽了,倒是並未急躁,猶疑說道:“這事兒會不會是誤傳?我怎麽一絲也沒聽說呢,雖是我病著,怕我著急,可這是你終身大事,要是張均真的人品不堪,據我看,你爹還是會慎重考慮的。退一步說,就算你爹顧念舊交,不肯悔親,你二哥那麽疼你,也會替你爭辯,沒有一直瞞著你我的道理。”

正說話間,荷花回來報說:“四處都沒找到二少爺,到二門上問,說是跟陸家小舅爺一起出去了,晚間才能回來呢。”母女倆只得先放下了此事。

卻說陸青到了金陵後,每天跟著陸玄到鋪子裏轉悠,看貨驗貨,查賬目,與人吃飯喝茶……看見聽見的,都是往來生意經,真個是暈頭轉向,不勝其苦。

陸玄看弟弟無精打采,心疼他,昨兒去平江,就沒叫他跟著,把他留在了家裏,請蔣銘帶他城裏逛逛。可陸青對風景名勝又不在意,只是走馬觀花。蔣銘給他講解古跡典故,他只當是風吹過耳,全無感覺。落後二人吃茶時,偶然說到練武的事,他才一下子來了精神。

蔣銘起初以為,陸青是跟著陸玄學做生意來的,哪裏曉得他在家中習武,一時詫異,當下茶也不喝了,點心也不吃了,出來鋪子,就在半路上和他伸了伸手,好像還敵不過他。於是二人約好,來日要好好切磋一回。今天將藏酒起出來,倆人各自回屋,換了短打扮,一塊到燒鍋巷來。

燒鍋巷這邊是個大院子,四進房屋,廳堂疏闊。陸青前日來過一回,只在西對廳上坐了坐。這次隨著蔣銘,順著東邊過道一直走到緊裏頭,見一扇角門,以為要出院子了,沒曾想穿過此門後,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一片空場地,有三十餘步寬,六十餘步長。場子裏立著幾個箭靶。正南搭著兩個涼棚,一個棚裏擺設著圓桌杌凳,另一個擺著兵器架,上有長槍,棍棒,樸刀等諸般兵器並弓/弩箭壺。場子西邊往北是一溜馬房。

陸青見此,不覺笑逐顏開,精神倍增,渾身都是勁兒了。蔣銘笑道:“怎樣,這地方好吧?”陸青喝彩道:“好!太好了!早知道有這個地兒,就不去外面逛了。”四面環顧,讚嘆不已。

鴛鴦帶個小丫頭送茶來。蔣銘道:“姐姐怎麽親自過來”,陸青也打招呼。鴛鴦笑說道:“我跟著姑娘在家時,小少爺年紀小小的,就要鬧著學武,如今長大了,這等威風凜凜,武藝一定是精進的很了!”

陸青已不大記得鴛鴦了,不答話,摸了摸腦袋嘿嘿笑了。

說幾句閑話,鴛鴦自去了。陸青早按捺不住,從架上提了一口樸刀,上場耍了兩趟,耍的虎虎生風。蔣銘看的興起,也拿一桿長槍過來,跟他一刀一槍對練開來。只見槍如走蛇,刀似閃電,二人鬥了十幾個回合。蔣銘手中長槍使得縱橫無端,陸青漸漸只有招架之功,沒了還手之力。蔣銘一個收勢不及,險些傷著他,反倒吃了一嚇。

陸青跳出圈子,憾然道:“我這刀法,敵不過二哥,只好甘拜下風了。”

蔣銘道:“想是你這兵器不行,樸刀短,只好近身,和長槍對戰就怯了,我也用不慣手,你換槍去。”

陸青遂去換了一桿長槍,又來,戰了幾個回合,仍是不敵蔣銘。不免有些懊喪:“罷罷!這兵器上,我跟哥哥差得遠著呢。”

蔣銘看看架上,說:“你還用什麽兵器?都使來看看。”陸青道:“還學過一點劍法。想來也是不行。”架上卻沒有劍。

二人把槍放下,又練幾回拳腳,倒是陸青稍占上風,蔣銘獲勝,也是突出奇招用個巧勁兒。蔣銘笑道:“青弟好氣力,只是還差一點兒靈巧的功夫。”陸青便拘著他求教。蔣銘與他教習了半日,陸青就如見了新天地,喜不自勝。

蔣銘道:“這個巧勁兒,倒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教會的,我看,你還得練練氣息,把蠻拙的勁兒化去了,自己的力氣才能運用自如。”

又道:“兵器上,也是一樣道理,若是氣息練到了,憑你這麽聰明,用不了多少時候,刀劍上勝我不在話下。只是這槍法,還得找個明白人,指點指點,這是馬上功夫,以後果真沙場對敵,可比刀劍要緊多了。”

一番話說的陸青心癢難耐,遂問他練氣之法,又要學槍。蔣銘笑道:“你莫急,我這點兒道行,教你是不夠的,不過一起切磋,總能有些進益,要是……”

沈吟著,話沒說完,看李勁和鴛鴦從角門處走進來,就把話收住了。吩咐李勁:“去喊人備兩匹馬來。”說罷,與陸青拿了弓箭去射靶。

李勁答應一聲,剛要舉步。鴛鴦揚了揚臉兒:“那不是,寶林在那兒呢,招呼他一聲就行了。”果見馬房那邊探出一個小廝來。李勁揮了揮手,寶林跑近些,李勁打手勢,叫他牽馬來。

回頭向鴛鴦道:“這寶林怎麽去馬房了?前一陣子我還聽二少爺說,要擡舉他,想讓他去獅子橋當差呢。”

鴛鴦抿嘴兒笑了:“還不是他自己,嘴巴管不牢,惹出事兒來了,怕的要死,他倒是機靈,沒等二少爺審,就跟你陳升大哥首發了,趕上大爺也在,發落到馬房去了,倒逃過了一頓好打!”

李勁直笑,回頭看蔣銘和陸青兩個射箭,俱是百不失一,不由讚道:“舅少爺竟有這等本事,真讓人想不到,是哪裏學的?”

鴛鴦道:“就是在家學的,他自小就愛耍槍弄棒的。我們家這位小少爺,不但是有本領,性子更是直爽厚道不過,他小時候的故事兒可多呢,家裏人個個兒都喜歡他。”

說話間,寶林牽過兩匹馬來。蔣銘和陸青上馬,繞場子跑了幾圈,皆是騎術嫻熟,弦無虛發。回到棚子裏,都已是滿頭汗水。

蔣銘讚嘆道:“想不到青弟騎射這般了得,你怎麽練得的?常去山裏打獵麽?”

陸青道:“是。我也沒想到,哥哥是讀書人,竟有這一身的好功夫。往後,還請哥多指教我。”

蔣銘笑道:“你還要我指教?騎射上我可比你差遠了,你打獵練就的騎射,可比演武場上練的強百倍不止。你武學上天分,比我高的不止一星半點兒,假以時日,別說對手,恐怕,我都不能望你項背了!”

陸青心中歡喜,不知說什麽好,只是赧笑。

李勁道:“昨兒我聽二少爺說,舅少爺拳腳功夫甚是了得,李勁也想討教討教。”陸青道:“好,那我就跟哥伸伸手。”

二人走去場上,卻見鴛鴦跟一個人說話,是蔣鈺來了。

蔣銘拱手道:“大哥怎麽來了。”蔣鈺點了點頭,打個招呼,讓陸青和李勁繼續去練,自己跟弟弟站在一旁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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