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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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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盛坤看著他,瞬間記得多年前見過的康城郡主,立馬明白他的身份,同時也確定了自己此前的猜測。

城外的義軍首領是南平王舊部,顧世子也被人救出,這一樁樁一件件看似全和南平王府有關。但若京中無人接應,顧世子是如何獲救,義軍又是如何瞞天過海。

是以他想到了一個人,便是眼前這位慎王殿下。

此時再看對方眼眸漆深,神情矜貴平靜,他震驚之餘又覺得理所應當。當年東宮的皇長孫是何等聰慧絕倫,怎麽可能會變成一個傻子。

所以這位慎王殿下原本就不傻!

他立馬起身,行禮。

蕭雋示意他不必多禮,道:“久聞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話實在是客氣,他本身也不過是個管事,又離開武昌侯府多年,哪裏就能聞名遐邇到人盡皆知。

他趕緊謙虛,“王爺謬讚,某愧不敢當。”

“先生高義,值得敬仰。方才你與覓兒所說之事,我已悉數知曉。如今京中局勢混沌,先生能留下來幫覓兒,我們夫婦都感激不盡。”

姜覓難得見蕭雋這般打官腔的樣子,很是在心裏稀奇了一番,待聽到他說我們夫婦四個字時,忍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

他們夫婦?

誰和誰是他們。

假夫妻而言,這人不會當真了吧。

她白眼快翻上了天,眼珠子剛往下轉時便對上蕭雋漆黑的眼神,驚得她立馬胡亂轉,假裝在想事情。

這也太嚇人了。

可能是有些日子沒看到這人陰冷的模樣,倒讓她忘了初見時那張蒼白無血又艷麗如鬼的臉,以及那毛骨悚然的殺氣。她眼珠子轉啊轉,等聽到兩人說起正事時立馬恢覆如常,認真地聽他們說話。

盛坤無比欣慰地道:“原本我聽說姑娘嫁入慎王府還憂心不已,唯恐王爺護不住她,現在總算是放心了。”

一個能隱忍多年裝呆賣傻之人,又怎麽會是一個簡單的人。所以他相信自家姑娘有慎王護著,實在是再放心不過。

蕭雋也沒讓他失望,鄭重承諾,“先生放心,我一定會護住覓兒。”

“好,有王爺這句話,某是再放心不過。接下來若有任何差遣,還請王爺明示,某必當全力以赴在所不辭。”

盛坤看了姜覓一眼,目光很是滿意。有王爺照應,姑娘定當無礙。日後若是王爺事成,姑娘的富貴還在後頭。

姜覓猜到他在想什麽,只能報之以笑。

恐怕現在知曉蕭雋不傻的人都覺得她嫁對了人,等以後世人都知道蕭雋不傻之後,說不定還有人覺得她撿了一個大便宜。

誒。

“如今城門封鎖,留在城內反而不好行事。”她說。

這倒是事實。

所以他們商定讓盛坤尋到機會就出城,到城外負責接應和供給。因為那些莊子都在京外,存放的糧食也在京外,只有出京才能更好地配合調度。

盛坤領了命,婉拒了姜覓的留飯。

姜覓數著匣子裏的銀票和地契等物,如水的眼眸中仿佛開了兩朵富貴花。原本她就已經很有錢了,沒想到還能更有錢。

如果將來蕭雋成功了,那麽既有從龍之功,又有巨財傍身的她該有多圓滿。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幾輩子極盡揮霍都花不完的錢,想想都覺得美。

“就這麽喜歡錢?”蕭雋聽到她笑出聲來,問道。

“當然。”她一邊數著一邊搖頭晃腦。“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如果這世上還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那只是因為錢不夠多。”

“世間之事,都能用錢解決嗎?”

姜覓已經數好,將匣子合上。

“倒也不是全部,但不能用錢解決的事少之又少,比如說真正的感情還有生死。真情難得,與金錢無關,生死難料,人死了錢還沒花完的大有人在。所以等以後日子安穩之後,我可要好好享受生活。”

蕭雋眼神驟然幽沈,他聽出來這女人所謂的以後並沒有他。

這怎麽可以!

“那我呢?”

姜覓疑惑地“啊”了一聲,擡頭看他。

他如果大功告成,那必然是要坐上龍椅的。到時候他一個九五之尊,肯定是要充盈後宮,左擁右抱妻妾成群。

“你是你,我是我,你到時候是皇帝,天下都是你的,你有什麽好擔心的。”

“這麽說,你是不想對我負責。”

氣氛頓時一變,姜覓有些莫名其妙。膽戰心驚地擡頭看去時,本以為會看到蕭雋生氣的模樣,沒想到對上的卻是一張可憐委屈的臉。

這個戲精!

裝瘋賣傻還有癮了,私下底居然也用這一招。

“我負什麽責?你少賴上我。”

“初時你們相遇,我便對你赤誠以待。世人皆知你是我娘子,我們結成夫妻同床共枕,你的以後居然沒見有我,你這是始亂終棄!”

姜覓傻眼。

她什麽時候始亂終棄了!

不是假結婚嗎?

“你搞什麽,不是說好的假結婚。”

“你說假的就是假的,誰信?”

確實沒人信,不過他們自己知道不就好了。

“如果事成,你以後是要當皇帝的,皇帝肩負著天下蒼生,你聽過有哪個皇帝哭著要別人負責的。你不會是看上我錢多,想賴上我吧。”

“誰說皇帝就不要人負責了,誰說我圖你錢多,以後我的錢也是你的錢。”

“那你豈不是倒貼?”

姜覓說完這句話,猛地覺得不對。

他們這是在吵架嗎?

果然蕭雋的臉色也變得很奇怪,呈現出她從未見過的詭異。然後用那雙黑得不能再黑的眼睛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進了內室。

她一臉懵,暗道不會真生氣了。想了一會兒,她將匣子收好抱著去內室。一邊將匣子放好一邊偷瞄那個坐在窗前看書的人。

若是以往,但凡是她在,對方必定會看過來。而這一次她都進來有一刻鐘之久,且還不停地晃來晃去,那人也沒有給她一個眼神。

看來是真生氣了。

一個原本就沒什麽表情的人,生起氣來應該是沒人能看出來。可是不僅她能看出來,便是秦媽媽也察覺到不對。

“王妃,你是不是和王爺鬧別扭了?”秦媽媽小聲問她。

她訝異不已,“這都能看出來?”

秦媽媽點頭。

王爺瞧著性子冷,時常大半天也不說一句話,但對王妃不一樣。哪怕是不說話,那雙眼晴是繞著王妃轉。

可是今天王爺一直在看書,眼皮子都不擡一下,哪怕是王妃近在眼前也沒有看一眼,看上去不太對。

“王妃,你別嫌老奴啰嗦。老奴瞧得出來,王爺是個面冷心熱之人。他待王妃不一般,心裏必是有王妃的。他不善言辭,有些事難免會憋在心裏,這日子久了恐生間隙。你就大度一些,該哄的時候哄一哄。以前老夫人就說過男人有時候同孩子差不多,也是要被哄著的。老夫人在世時便常哄著國公爺,有時做幾道點心,有時繡個帕子什麽的,每回都能把國公爺哄得眉開眼笑。”

這個老夫人,指的是安國公夫人盛氏。

姜覓聽得牙酸,咂巴著嘴。

原來外祖父和外祖母那麽恩愛,怪不得一輩子僅得了一個女兒,外祖父也沒有別的心思,可見確實是夫妻情深。

秦媽媽倒是說得沒錯,如果真的生了間隙疙疙瘩瘩的,也不利於他們合作共贏的關系。大女人能屈能伸,那她就哄一回試試。

這般想著,等到用晚膳時極盡熱情,一會給蕭雋盛湯,一會又是夾菜,自始自終都面帶微笑,一頓飯吃下來她臉都酸了。哄她是哄了,無奈效果不佳。蕭雋從頭到尾都擺著一張死人臉,好像被她欠了幾百萬似的。

秦媽媽看在眼裏,比她還急。

主仆二人不停用眼神交流,打著眉眼官司。

她雙手一攤,表示自己已經盡力。不就是想讓她負責嗎?她也不是真的不願意啊,但她要的蕭雋給不了,蕭雋以後的妻子她也當不了。

既然遲早要分開,何必糾纏這些無謂的事。

如此一想,她徹底放開。該吃吃,該睡睡,完全無視周遭的冷壓,也不看那張艷麗卻沒有表情的死人臉。

她一早上床,沒心沒肺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床帳被人掀開。

蕭雋註視著床中女子的睡顏,然後輕手輕腳地躺下。剛躺下沒多久,姜覓就翻了一個身,一條腿搭了過來。

那玉足生得極好,小巧玲瓏。猛然遇冷之下,粉嫩的腳趾無意識地蜷起,分外的惹人愛憐。蕭雋的手伸過去,將其納入掌心之中,愛不釋手地把玩。

燭光透進帳內,照得他的臉忽明忽暗。他慢慢地摩挲著掌心下的細嫩肌膚,修長的手指在那精致的腳踝處打著轉。

若是鎖上…

那麽這女人就再也跑不掉了。

姜覓正在夢中,夢中好像有什麽妖魔鬼怪在追她。她拼命是狂奔著,然後感覺地底下伸出一只魔爪扯住了她的腳。

她奮力掙紮著,越是掙紮那魔爪就將她抓得更牢。她想喊救命,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慌亂之中一通亂踢,總算把那魔爪給甩開。

等她睜開眼裏,天已大亮。

床的外側已無人,秦媽媽聽到動靜上前來服侍她,她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漫不經心地問蕭雋去了哪裏。

“老奴瞧著王爺往西邊去了,許是去找王管事。”

得知蕭雋的去處後,她就沒再多問。將將梳洗完畢,飯才吃了一半便有人來報,說是錢掌櫃求見。

錢掌櫃此次登門,不僅帶了些隨從,還請了宗天府的府尹顧大人。這位顧大人姜覓也有所耳聞,聽說是一位頗為正直之人。

顧大人先說明來意,原來是錢掌櫃報了官,說是徐效拒不還錢。他請了徐效去問話,徐效表示自己並非不肯還錢,而是真的沒錢,還說自己的外甥女有錢,讓錢掌櫃想要錢的話就來找姜覓,錢掌櫃當下求請顧大人隨自己跑一趟。

“王妃娘娘,不是小的不識趣,實在是數額太大,我們東家對小的下了死命令。若是小的不把這錢要回去,小的這條賤命就保不住了。你大人有大量,行行好發個慈悲。十萬兩銀子對你來說不多,你就幫徐爺把錢還了吧。”錢掌櫃又是裝可憐又是訴苦,倒是有幾分苦主的樣子。

顧大人摸著短須,道:“王妃娘娘,下官以為此事不宜鬧上公堂,若能私了自然是最好,你意下如何?”

他說出這樣的話,姜覓倒是不意外。

明眼人誰看不出來是千金坊下了套,但千金坊的背後是承恩公府。宗天府雖然是京城的衙門所在,卻夾在一眾皇親國戚與世家之中左右周旋,誰也得罪不起,誰也得罪不得,行事也是有些不容易。

“顧大人有所不知,我那舅舅一年到頭不知往千金坊送了多少錢子,我都懷疑千金坊的東家一家老小全是靠我舅舅的賭資養活的。前天幾千昨日上萬,今日一張口就要十萬,這哪裏要要錢子,分明是明搶啊!我們徐家縱然會生銀子也來不及。”

搶這個字莫名讓錢掌櫃心頭一跳,哪怕他是東家的人,也不得不承認姜覓說的是大實話。可不就是和搶沒什麽區別,只不過是占了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由頭。

“王妃娘娘,你就莫要說這些謙虛話。京城裏誰不知你家底豐厚,區區十萬兩銀子對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聽聽這話,合著她銀子多活該養餘家人不成。

姜覓冷笑一聲,“聽你這意思,是你們東家眼紅我錢多,所以才想方設法給我那舅舅下套,好讓我把銀子送到你們手上。你們東家當真是好算計,我倒想知道他是什麽來頭,居然敢算計到我慎王妃的頭上!”

錢掌櫃心道不好,這位王妃娘娘今日為何一直攀扯他們東家,還口口聲聲說被算計了,難道是知道了什麽?

不能吧。

這些年來東家何等小心謹慎,整個千金坊除了他和賬房之外,再也沒人知道東家的身份,按理說外人不應該知道。

“王妃娘娘真是冤枉死小的了,借小的一千個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算計你啊。實在是徐爺嗜賭成性,縱然有人攔都攔不住,非要我們借銀子給他。若是我們不借,他就耍賴大鬧,弄得我們生意都做不下去。他保證自己會還,又說他與你那舅甥感情極好,你不會不管他。我們想著有你在背後托底,這才把銀子借給他。”

“誰說我們舅甥感情好了?錢掌櫃當真是消息閉塞,連我們每逢見面都必要大吵一架的事都沒聽說過,難不成是故意裝聾作啞?”

如今闔京上下誰不知道他們舅甥倆為銀子鬧翻了臉,徐效都被她給罵哭了,哪裏來的感情不錯。

錢掌櫃心知不能再和她糾纏下去,當下用眼神向顧大人求救。

顧大人思忖一番,斟酌道:“王妃娘娘,若銀子不還,下官便要將徐效押解收監。他到底是你的舅舅,救與不救全在你。你若一時拿不出那些銀子,想來錢掌櫃也會寬限幾日。”

錢掌櫃想說不能寬限,因為東家交待過要盡快拿到銀子。如今京中局勢混亂,東家也想為陛下分憂。但若是逼急了,就算是把徐效抓起來又有什麽用。東家要的是銀子,而不是給徐效一個教訓。

他有些遲疑,“顧大人,我們已經寬限好些天,恐怕不好再多寬限時日,你看一日如何?”

姜覓聞言,瞪了他一眼。“一日?錢掌櫃莫不是在說笑,就算是我會印銀票,這一日恐怕也來不及吧。”

一日顯然是太急了些。

錢掌櫃自己也覺得理虧,伸出兩根手指。“若不然兩日?”

姜覓冷哼一聲,作勢要走人。

顧大人假咳一聲,暗示錢掌櫃再寬限一二。

“三日!王妃娘娘,真的不能再多了。”錢掌櫃的聲音都帶著哭腔,真哭假哭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姜覓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走。

顧大人連忙勸道:“王妃娘娘,三日不短了,下官以為若是想得出法子,三日足有。若實在沒有法子,再多的時日也無濟於事。你仔細想想,若真讓徐效吃了牢飯,你臉上也無光。”

“是啊,是啊,王妃娘娘,三日真的夠了。”錢掌櫃也跟著附和。

姜覓下巴微擡,一副施恩的模樣。“看在顧大人的面子上,我就給錢掌櫃這個面子。三日就三日,到時候錢掌櫃來拿便是。”

以前常聽人說欠錢的是大爺,要債的是孫子,今日她算是親身體驗了一回。

錢掌櫃擦著汗,心道說定了還錢的日子,自己在東家那裏也算是有了一個交待。

“那就說好了,三日後小的來拿錢。”

姜覓又哼了一聲,連“慢走不送”的客氣話都沒有一句,直接轉身走人。

三日之期已經定下,如何利用這三天呢?

她準備去找蕭雋商議,於是便往西院方向而去。行到半路,遠遠瞧著假山後面有一團小小的身影,當下忍俊不禁。

看來小鈴鐺喝了解藥之後身體好了很多,居然跑到外面來玩了。也不知道小姑娘是躲著吃東西,還是幹什麽別的事。

這般想著,她突然起了玩心。先是調皮地朝秦媽媽比了一個噓聲的動作,然後躡手躡腳地走近。

秦媽媽停在原地,她則一步步接近小鈴鐺。

小鈴鐺貓著身體,正全神貫註地扒著假山,不知看什麽東西看得這麽入神,連她到了跟前都沒察覺。她也不說話,順著小鈴鐺的視線看去,看到的是不遠處有兩個人在說話。一個是王汾,一個是蕭雋。

蕭雋正對著她們,長身玉立矜貴無比,縱然離得有點遠,那比常人更白的艷麗容顏有著不容忽視的清晰。

姜覓忽然覺得口舌發幹,心間微微刺痛。

猶豫許久,她輕輕拍了拍小鈴鐺。

小鈴鐺驚恐地回過頭來,赫然是滿臉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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