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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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蜷川康介死死咬著嘴唇,焦躁地在大廳裏走來走去。

蜷川龍華拖著血紅的晚禮服裙擺從樓梯上跑下來,紅底高跟鞋不間斷地敲在實木地板上,發出極富節奏的回響。

她邊往下跑邊為自己帶耳環,那藍色的寶石在她指尖躍動迷幻的微光。她扶著耳墜,慵懶的目光不經意一掃,掃過了凝固在紅磚壁爐旁的蜷川康介。

僅看了一眼,她便移開目光,快步走到鋥亮的等身鏡前。

頭頂是鑲嵌進墻壁的鹿角燈,燈的筋脈野性地支離在空中,垂降下晦暗的光塵。

“聽說你使喚了阿檀?你做了什麽虧心事?”

蜷川龍華利落地扶正頸間項鏈,背身左左右右地觀察自己的狀態。她往上提了提裙擺,勉強分出一點心思補上了後面那句話,“怎麽魂不守舍的。”

“阿姊。”蜷川康介終於擡起頭,快步往龍華那邊走了幾步,那張茫然無措的臉便漸漸浮現在鏡子裏,錯亂地掉進珠光鏡光的迷幻平面上。

他唯恐蜷川龍華耐心告罄,用盡全身力氣讓那句話從喉嚨裏吐出來:“我用了你給我的……殺手的聯系方式。”

蜷川龍華的白皙的手臂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旋即漫不經心地拂過自己頭發,“殺人放火?”

蜷川康介咬死了嘴唇,重重地一點頭。

“嗯?”蜷川龍華的所有動作真切地停住了,她挑眉側身,一雙蘊著精明眸光的上挑眼睨著蜷川康介,“做得不錯嘛。”

這一句誇獎之後便再無下文。蜷川龍華轉身去拿沙發上的披肩,路過弟弟時隨手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

“還算有點長進。”

這句話好像有什麽魔力,蜷川康介的臉色忽地變化,他身體機械地動了一下,手指發顫,一雙驚惶的眼睛擡起,目光搖晃,不知道該落在何處。

——還算有點長進。兩位女性的臉龐疊化在一處,這句恐怖的話從“她”的嘴唇上輕飄飄滴落,讓蜷川康介陷入此生無法擺脫的夢魘。

蜷川龍華沒工夫多看一眼弟弟的狀態,她趕著去重要的晚宴。那尾血的裙擺快要消失在桐木大門時,蜷川龍華突然扣著門把手回身囑咐:“記得把不在場證明補上,不清楚的流程的話,可以去問問阿檀。”

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門轟然闔上,蜷川康介呆立在晦暗的光塵裏,了無生氣,像是被釘死在這座大堂的裝飾品一座。

警察問:“9月7日,你在什麽地方?”

蜷川康介說:“在蜷川氏名下的一家畫廊裏。”

警察凝神細看蜷川康介的表情,失望地發現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慌張害怕的樣子,聲帶發緊,始終如一地顫抖著說話。

他們確實找到了畫廊監控,這也是讓警方覺得無力的地方——一個月過去,犯罪的物證幾乎消失不見,脫罪的證據倒是清清楚楚地擺在眼前。

若逼問他為何魂不守舍戰戰兢兢,也只能得到一句“是我一時沖動使今紫喪命,我很愧疚,也很後悔,我不該去梢風屋。”

針對蜷川康介的問訊結束,一分鐘後,蜷川龍華走了進來。

蜷川龍華身上自帶那種處驚不變的氣勢,問訊警察的目光隨著她移動,從大門到對面的椅子——蜷川龍華坐下,肩背筆直,雙手松弛地放在膝蓋上。

如果不是怕失了莊重,警察懷疑她會交握雙手支在桌子上,擺出一副勢在必得的談判架勢。

看著她那張散發著高亢攻擊感的臉,審訊警察內心有點痛苦:他非常不喜歡和這種棘手的商界名流對話。

警察面色不變,沈聲問:“蜷川小姐,9月5日,你在什麽地方?”

蜷川龍華面色淡淡,“9月5日,我去了關西,在花見小路的一家茶屋裏,邀約了一位叫做今枝的藝伎小姐為我表演。”

“為什麽要去那裏?”

聽到這個問題,她短暫地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8月底,康介在梢風屋搞出了一場鬧劇,我警告過他不許再去梢風屋,不用再管竹內真嗣的事情。結果在9月4日,他趁我外出,背著我搭車去了關西。”

蜷川龍華的話音頓了一下,斟酌著措辭,“警官,他幾乎不會違逆我的命令。當時什麽都沒有發生,今紫小姐沒有死亡,一切都在風平浪靜地繼續運轉。他不可能為了一個輕飄飄的道歉,作出一件令自己痛苦的決定。”

蜷川龍華的講述透露著明顯的利益取舍思維,她認為:違背命令會讓蜷川康介痛苦,而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道歉是無用的。兩相權衡之下,蜷川康介在理智上不該去梢風屋。

“我覺得很奇怪,而晚上盤問他時,他話裏話外都不離一位叫做‘今枝’的小姐。所以我懷疑,他欽慕梢風屋裏的另一位藝伎。所以9月5日,我暗地裏拜訪了今枝小姐。“

監控室內,盯著屏幕的矢川明輕哂一聲。

雖然不知道蜷川龍華有沒有在撒謊,但聽她這話,矢川明內心居然有點同情蜷川康介——蜷川龍華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獨|裁者。

警察翻了一頁筆錄,“9月5日,你在花見小路的一家茶屋和今枝同處了兩個多小時,你們做了什麽?為什麽不在梢風屋會面,要選在另一家茶屋?”

在場的任何一人都能猜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都能猜道蜷川龍華將要說些什麽。

果然,蜷川龍華吐出了因果關系最強、最令人信服的說辭:“茶屋的一間和室內,我欣賞了今枝小姐的表演。不選擇在梢風屋會面,是因為我怕康介冒冒失失闖進來,發現我追蹤他的形跡。”

“因果關系很令人信服,但邏輯是錯誤的。”矢川明看著浮現在屏幕上的、蜷川龍華那張艷麗的臉,輕聲說:“她這樣的姐姐,會在意弟弟的想法麽?”

晚上十一點,宮紀抱著文件夾,一只手猶猶豫豫地擡起來幾次,最後不情不願地敲在門板上。

降谷零打開門,看到宮紀有點戒備地站在門口,擡著眼睛看向自己。

他認真地說:“不要露出這種小貓一樣的表情。”

宮紀擠開降谷零,冷著臉朝屋內走去。

降谷零關好門跟在她後邊。他穿著白色襯衫,戴著一只腕表,身上有一點煙味和香水味,很淡,若有若無地粘浮在衣服上。

他應該是去做了組織的任務,進入了某個聲色犬馬的場所。

降谷零摘下腕表隨手放在桌子上,又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宮紀,“等我一分鐘,我去換一件衣服。”

他從臥室走出來時換了一身居家寬松的衣服,淺灰色薄毛衣,圓領,袖口松松挽起來一些,露出一截肌骨流暢的小臂。

在等待他的一分鐘裏,宮紀前三十秒用來整理監控錄像帶,後三十秒坐立不安,斟酌措辭。

降谷零在宮紀身邊坐下時,宮紀用手指把電腦微微往他那邊推了推。

她目光一晃,避開降谷零的眼睛,輕聲問:“先談工作麽,降谷組長?”

降谷零被宮紀那一聲稱呼喊得眉頭一挑,說:“那就先談工作吧。”

宮紀進入工作狀態,顯而易見地放松了很多。她播放錄像帶,又將證據圖像按照順序擺放在桌上。

“我們有無法確認的死亡日期。第一,我們不知道竹內真嗣死在哪一天;第二,繪椿夫人和今枝稱今紫死在9月5日,我們對此持懷疑態度。”

宮紀翻開一頁回訪記錄,“8月30日,蜷川康介第一次來到梢風屋,和竹內真嗣鬧出了很大的動靜。當時是下午兩點左右,一天中花見小路最清閑的時候,不少人都在看熱鬧。”

“9月3日,繪椿夫人離開和歌山縣,去外地置辦過冬材料;梢風屋對面的雜販鋪老板稱,這一天,今紫去他那裏買了一根紅色尼龍繩。”

錄像裏的蜷川龍華恰好走進審訊室,宮紀同降谷零一同望過去,“蜷川龍華說她曾警告過弟弟不要再踏足梢風屋。可是9月4日,蜷川康介再一次來到花見小路,他稱自己是為了向今紫道歉。”

“9月5日,蜷川龍華懷疑弟弟欽慕梢風屋裏的另一位藝伎,於是她獨身一人來到花見小路,在一家茶屋約見了今枝。”

宮紀將幾頁筆錄放在降谷零面前,“茶屋老板說,下午兩點,今枝作藝伎打扮,帶著三味線和扇子來到蜷川龍華所在的和室。下午四點,蜷川龍華離開茶屋,消失在花見小路的人群裏。今枝又在茶屋內枯坐兩個小時,直到六點才回到梢風屋。”

“晚上9點左右,繪椿夫人回到梢風屋。同時,梢風屋的兩位女性稱今紫在這一天死亡。”

“9月6日,和歌山縣的警察為今紫開具了死亡證明。”

兩張照片被鋪開在桌上,其中一張是被砍斷的紅色尼龍繩。另一張照片裏,今紫平躺在地板上,臉龐是被裝殮過的樣子,和服領口褪到肩膀處,完整露出脖頸處的傷痕。

被裝斂過的屍體,能夠拍到的肩膀以上的皮膚並沒有屍斑,警視廳也就無法從這張照片裏確認今紫的死亡時間。

花見小路自殺率很高,且多為自縊,和歌山縣的警察處理起這套流程來輕車熟路。9月6日早上,天剛蒙蒙亮,和歌山縣的警察來到梢風屋。他們潦草地檢查了今紫的屍體,見死者頸間沒有吉川線,便為她開具了死亡證明。

“隨後便是9月7日,那樽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棺材被放進殯儀館的貨運車裏。司機在廢棄港埠停下,將棺材推入了水中。”

審訊錄像播放到尾聲,屏幕裏的蜷川龍華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短促的笑。宮紀說:“在四天前,你追查著蜷川龍華的行蹤,發現了竹內真嗣的屍體。”

沒寫到(虛弱)……他們的工作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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