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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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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約會約到一半打斷,蘇綰也沒心情了。出了醫館後,她買了串冰糖葫蘆坐在汴河柳樹下吃。

陸安荀不愛吃這種甜滋滋的東西,他坐一旁幹看。

蘇綰咬了顆山楂在嘴中,左邊臉鼓起一個大包。

“我三姐的事你知道多少?”她問。

“一點點。”陸安荀答。

“一點點是多少?”

“大概知道這麽個人,但不知是二皇子殿下。”

“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你也沒問啊。”

“我看杜公子受驚嚇不小,二皇子殿下以後不會對付他吧?”

陸安荀打了個水漂,石子穿過水面,漾起六道漂亮的水花。

“明面不會,暗裏不好說。”陸安荀道:“所以你三姐以後不再見杜文卿,這是為他好。”

蘇綰點頭,她當然明白。二皇子性子好妒,若看見她三姐跟杜公子在一起,豈不發狂。

只不過,往後她三姐姐該怎麽辦?

蘇綰長長嘆氣。

陸安荀看不得:“蘇綰,你以前可不會這樣。”

“哪樣?”

“有事就跟我說,愁什麽?”陸安荀道。

“跟你說有用?”

“我猜你在愁你三姐的婚事,對不對?”

“你有法子?”

“暫時沒有。”

蘇綰惡狠狠咬掉最後一顆山楂,起身。

“去哪?”陸安荀也跟著起身。

“回家。”

“不去胡平勾欄看歌舞了?”

“今天發生這麽大的事,你覺得我還有心情嗎?”

“......也不去吃胡餅湯了?”

蘇綰退回來。

“那就吃完再回吧。”

蘇泠從瓦子回來後徑直將自己關在房中,連晚膳也沒用,只派丫鬟來稟報身子不適想歇息。

柴氏不知朱家橋瓦子的事,只以為她是為楊家退親而難過,越發地心疼起她來。

“我們蘇家觸了什麽邪祟不成?事情接二連三的沒個好日子過。”柴氏念叨:“改日我帶泠兒去寺廟上炷香,去去晦氣才好。”

蘇老爹很是樂觀,天大的事只要給他幾日就能想得天高海闊。

他安撫柴氏:“別急,三姐的事先擱一擱,興許日子長了,那邊心思也淡了。”

“要擱多久?”柴氏問:“泠兒已經十八,再擱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蘇老爹:“咱們家已經有一個老姑娘,再多一個不打緊嘛。”

蘇老爹繼續道:“況且眼下你還能如何?胳膊擰不過大腿,難道要為了三姐不過日子了?現在大姐和瑉哥兒回來了,咱們還得給瑉哥兒選學堂。還有老四的婚事,明年三月說長也不長,夫人啊,要操心的事多著吶。”

經過如此一番勸說,柴氏的病生生又氣好了。

她打起精神,暗想,所幸家裏還有個老四是省心的,以陸安荀的本事,以後說不定蘇綰還能謀個誥命夫人當。

就奔著未來誥命夫人她娘的身份,柴氏又有了盼頭。

不過,除了張羅蘇綰的事,柴氏還暗暗留意蘇嫻。

這日,蘇嫻收到張帖子,是昔日姐妹邀她去吃茶的。若是往回她定願欣然赴約,可如今......

自從她跟蕭毅和離後,京城貴婦人圈子裏議論紛紛,有支持的,有同情的,也有詆毀的。但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蘇嫻願意聽到的。

她並不想像豬肉一樣被人議論斤兩,當即寫了封信委婉謝絕。

只不過,信被柴氏攔下來了。

她勸道:“去也好,就當散心,況且你也不能長年待家中吧?也得有自己的交際。”

“母親這是嫌我待在家中礙眼了?”蘇嫻故作玩笑:“我才回來沒多久呢。”

蘇綰看出她心思,也鼓勵道:“大姐,和離並不丟人!你只管去,屆時打扮漂漂亮亮,艷壓群芳。”

說完,柴氏嗔怪睨她,這個四女兒自從定親後就原形畢露了。

蘇綰訕訕,立即乖巧坐直。

蘇嫻好笑。

她清楚柴氏想讓她另覓良緣,可歷經一樁糟糕透頂的婚姻,她已精疲力盡,不想再折騰。

忖了忖,她還是點頭:“女兒明白,母親不必擔心。”

邀請蘇嫻赴宴的正是她昔日閨中交好的姐妹梁依雲,梁依雲是廣陽伯府的嫡女,才情與蘇嫻差不多,但因蘇嫻被晉太妃誇讚賢良淑德貴女表率,從此名聲大噪,令她最終嫁入忠勇侯府。而梁依雲出身、門第皆不比蘇嫻差,卻嫁得不如她。

多年過去,兩人友誼再不覆當初純潔,梁依雲嫉妒羨慕了那麽些年,一朝得見蘇嫻帶著兒子落魄歸家,又豈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茶宴上,她請了東京城許多貴女前來,成親的、未成親的都來看熱鬧。

梁依雲挽著蘇嫻手腕,表面上熱絡和氣,對著眾人道:“來,我來給大家介紹,這位便是當年晉太妃讚不絕口的蘇家嫡女蘇嫻,也是我的閨中好友,她自從嫁人後就鮮少出門了,有些妹妹想必還不認得。”

“哦,原來這位就是太妃娘娘誇讚賢良淑德楷模的蘇嫻姐姐啊。”一個約莫十六七的女子出聲道。她下巴尖尖,妝容精致,看著是個貌美溫和的女子,可說出口的話卻一點也不溫和。

這位就是當初在大相國寺被蘇綰指名道姓懟的女子——曹慧的堂妹曹瑩。

蘇綰潑皮她不敢惹,可聽說蘇嫻守禮講究,是個能忍的。因此她肆無忌憚嘲諷:“可我聽說蘇姐姐和離了呀,這是為何?莫不是容不下新入門的妾室?”

此話一出,引來一陣低笑。

蘇嫻赴過大大小小的茶宴,連宮中貴人娘娘們的茶宴她都去過,什麽樣的風浪沒見過?又豈會因為這點伎倆而動怒。

她面色平靜淡然,仿佛沒聽見這話。

曹瑩低嗤了聲:“賢良淑德之名,也不過爾爾。”

“就是,拴不住丈夫的心那是她自己沒本事,哪個賢良淑德女子會因為丈夫納妾和離的?真是聞所未聞。”另一人附和道。

梁依雲故作尷尬:“阿嫻,妹妹們年紀小,可莫要跟她們計較。”

“怎麽會?”蘇嫻端著標準的笑容,不冷不熱道:“阿雲精心請來的客人,我自然不會計較。”

若她還看不出今日赴的是鴻門宴,那她就白活了。

這些人分明是梁依雲故意安排來看笑話的,東京城驕縱跋扈的貴女們幾乎都到齊了,哪一個都是嘴巴子出名的潑辣。

她話中有話,梁依雲是真的尷尬了。同時暗暗詫異,蘇嫻似乎變得不一樣了,若是以前她斷不會這樣說,而是用更高明的話圓場面。

梁依雲不動聲色挽著她入座,說:“實不相瞞,今日邀阿嫻來,也是想讓大家都瞻仰瞻仰你.......”

“瞻仰我什麽?”蘇嫻重重擱下茶盞,這一聲響令全場鴉雀無聲。

梁依雲也唬得大跳。

蘇嫻容貌絕艷,氣度雍容,這些年在忠勇侯府掌中饋更是練出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本事。

她一沈臉,成親的婦人們還好,未成親的姑娘小姐們被這氣勢嚇得不敢說話。

蘇嫻不緊不慢起身,視線在廳內掃了一圈。

緩緩道:“你們當中有人笑話我,可又曾自己照過鏡子?烏鴉笑他人黑,不羞愧麽?”

梁依雲一驚。

蘇嫻端莊賢淑、溫柔高貴,素來自持臉面和身份,哪怕有人與她發生口角,她也只是笑笑不予計較。沒想到,今日卻這般毫不留情回擊,似要與她撕破臉。

蘇嫻不理會一旁難堪的梁依雲,她說這話時盯著曹瑩,直把曹瑩盯得羞愧低頭。

“犯錯的是他蕭毅,有人卻歸罪於我頭上。你們分不清是非黑白便罷了,可同為女子,用如此苛刻鄙薄的目光對待姐妹,不愚蠢嗎?”

這一句,是對著那位說“拴不住丈夫的心”的女子說的。蘇嫻的目光仿佛灼燙的火,燒得那女子面紅耳臊,坐如氈針。

同時,在場大多數人不約而同地、心虛地挪開視線,紛紛不敢對上她的眼。

蘇嫻站在花廳裏,宛若從濃雲裏迸出的光,令整個花廳變得明亮。

她耀眼,她鋒芒,她堅韌地擡起脖頸,高傲得像個女王。

她說:“我和離,只因我不看輕自己。你們想當賢婦只管去當,但莫要強求他人。丈夫納妾養小卻還要故作大度含垢忍辱,這樣的賢良淑德誰愛要誰拿去,我蘇嫻不屑!”

說完,蘇嫻昂頭離去。

這些話猶如驚雷,一聲聲砸在茶宴上,讓那些笑話她無能栓住丈夫的心、賢良淑德不過爾爾的人,個個啞口無言。

茶宴上,眾人先是短暫安靜了會,然後竊竊私語起來。

“她瘋了嗎?”有人說。

“我看蘇家姐姐倒是活得明明白白,她能有這番領悟和氣魄,換作我.......”有人聯想自己的境遇,竟是敬佩起蘇嫻來。

也有人道:“不知為何,她那番話令我覺得大快人心。女子婚後要委曲求全處處忍耐而獲得賢良名聲,值得嗎?”

“可不是,蘇嫻竟是說出了我的心聲,我也不願當這樣窩囊憋屈的賢婦.......”

蘇嫻不知道,在她離去後,一墻之隔的花壇下站著兩人。其中一位黑衣長袍男子,面貌倜儻,氣質華貴。

祁淵勾唇:“不知是貴府哪位嬌客,這話倒挺有趣。”

“這.......”梁依雲的丈夫馮章面色尷尬,訕訕道:“婦人們的茶宴難免會鬥嘴皮子,讓祁大人見笑了。”

他恭敬地做了個請的姿勢:“祁大人,家父在書房等您,這邊請.......”

“實在對不住。”祁淵道:“本官想起還有件重要的事未辦,先告辭。”

馮章楞楞看他離去,不知所措。他父親千請萬請的人好不容易來,卻又突然走了。

他沈下臉,問小廝:“今日可是夫人在辦茶宴?”

小廝戰戰兢兢:“正是。”

馮章眸子生寒:“傳我的話,讓她速速散了,請的什麽亂七八糟的人。”

蘇嫻出門,筆直的脊背在鉆入馬車那一刻,倏地松弛。

她閉眼靠著車壁,婢女丹砂也不敢出聲。

她同樣震驚於她們小姐在茶宴上的那一幕,說不出是什麽感受,她們小姐像是在發光,可同樣也令人心疼。

過了許久,丹砂小聲問:“小姐,回府嗎?”

“嗯。”蘇嫻應聲。

然而馬車才行了一會,卻忽然停下來。

“大小姐,”車夫在外頭稟報:“有位大人求見。”

“何人?”蘇嫻睜眼,拉開車門一看,詫異。

祁淵負手立在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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