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凝眸無限意（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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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凝眸無限意（十六）
天魔之隙中怨氣凝結而成的罡風與天雷湧動的颶風將萬物都吹得變形，陰沈昏暗的天色中，秦千朔的面孔一點點顯露出來。
烏黑的眉眼冷凝，手中握著的劍淩冽著劍意，將周圍的風給劈出一條道來。
自他的鬢角到鼻梁到下顎，是一道長而細的劍光，將他的臉分割成陰陽兩部分。
段仙桃謹慎地看著他一步步走來，她不知道秦千朔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更不知道現在的秦千朔來到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站住。”
段仙桃驀地叫住秦千朔，他離自己的距離只剩三尺，而他卻還未開口說過一句話。
秦千朔擡眼看她。
段仙桃如今無暇再顧忌多出的一個秦千朔了，她看得出來秦千朔如今也到了破虛空境，他們雖是同境可秦千朔的修為還是比她要高。若是秦千朔這時想要殺了她，輕而易舉。
宋岐玉提劍落在了段仙桃的結界之外，天道的金雷似乎也停滯下來，他們齊齊看向秦千朔。
而秦千朔此時腦內一片混亂。
在他看來，他只是與同門的師弟師妹一起去妖界完成任務，但卻被人抓住扔進了監牢之中，而後又突然冒出一個自稱能夠實現他夢想的非人之物救了他，卻也提下要求，要他殺了自己的師妹還有一個其他宗門的弟子。
他以為那只是一場夢，可醒來後監牢的大門打開，修為也忽然拔高到了破虛空境。
他提著劍到處走了很久，最終還是聽從那道聲音，來到了魔界。
然後，他就在這裏遇上了那道聲音要他殺的兩個人。
段仙桃和宋岐玉。
秦千朔看著段仙桃，從前他是最厭惡她的，她任性刁蠻，喜歡捉弄人，仗著自己的父親是峰主便趾高氣昂，可現在秦千朔仔細想去，卻發覺自己記不清她從前的模樣了。
她有過任性刁蠻嗎？有過捉弄自己嗎？有仗勢欺人嗎？
一樁樁一件件，仿佛全是無根之萍，沒有絲毫的記憶，甚至都讓秦千朔懷疑從前是否真的有段仙桃，有師妹這個人的存在。
他看著段仙桃看自己的目光，好像他是什麽洪水猛獸，她避之不及，既害怕又厭惡。
他張了張嘴，劍鞘在掌心翻轉，臉上的劍光頓時隱沒，“師妹。”
語氣輕得好像能被風直接吹散。
段仙桃仿若察覺到了什麽，但她仍不敢放心，而宋岐玉已經提劍對準他，看樣子只要秦千朔再往前一步，就能一劍殺了他。
天道頓覺不對，金雷翻滾之中越來越粗壯，它問道：“你在做什麽？快殺了他們！！”
秦千朔沒有動作。
他依舊保持著看著對面兩人的神情與姿勢。
像是個誤入戰場的過路人，分不清局面，也分不清……自我。
“師妹……段、仙桃。”他叫道她的名字，明明有無數話想說，可偏偏臨到嘴旁，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段仙桃抿了抿唇角，獵獵風中，她的聲音平穩明亮，“師兄。”
一聲再熟悉不過的“師兄”讓秦千朔的眼神反覆明滅。
她問道：“師兄，你怎麽會來到這裏？”
半晌，秦千朔忽然自嘲一笑，“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會來這裏，是不是來殺你們的？”
看來是了，段仙桃想，不過她還是認真的看向秦千朔，問：“那你真的要殺了我們嗎？師兄。”
秦千朔握著劍的手顫了顫。
段仙桃沒錯過他的動作，視線從他的手腕再次移到他的面上，恍惚間她仿佛看見了一個長著與秦千朔一模一樣的人。
不僅模樣相同，名字與聲音也相同，但是那個人的眼睛在看著自己時總是帶著一分倨傲，仿佛自己就是路上一棵不起眼的小草或是石頭。
段仙桃瞇了瞇眼，若是沒錯的話，那是自己上一世的記憶。
那也是上一世的秦千朔。
所以，現在眼前站著的這個秦千朔，與上個世界中的秦千朔，他們是兩個人還是同一個人？
段仙桃不得而知，她所能做的只有謹慎地看著他，只要他有一點別的心思，她便立即反抗。
宋岐玉反手擋下天道從背後襲來的一道天道，回頭看了眼段仙桃，那一眼中情緒覆雜，不過最後通通轉化為了一句，“別擔心”。
天道在跳腳，原以為秦千朔是它最後一道牌，可沒想到他竟然毫無動作，它不禁大喊：“你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誰嗎？”
“他們兩個人想殺了你！！”
“那個宋岐玉更是從見你第一面起就想殺了你！！”
秦千朔一怔，天道見狀更甚，“你以為你在秋水村時感受到的殺意來源於哪裏？就是宋岐玉啊！！你還沒見到他，還不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想著要如何殺了你了。”
秦千朔似乎很震撼，他喃喃：“為什麽……要殺了我？”
天道沒有實形，所有的一切力量只能匯聚在天雷之中，於是天上雷光頻閃，速度極快也極其粗壯，不停地劈砍向宋岐玉與段仙桃。
它喊道：“因為你與其他人不同！你是吾選中的人，註定得道飛升，與吾享萬萬年天壽！！”
“吾就是天道！萬物之主！！”
秦千朔身子猛地一顫，向後退了一步。
天道，天道。
在妖界時他知道宋岐玉是天道，而現在這道聲音也說自己是天道，還說自己是被它選中的人，宋岐玉更是從最開始就想殺了他。
秦千朔心神大駭。
忽的，他聽見背後又有叫他的聲音，他木然向後看去。
鶴寧直接操控著飛舟往這裏駛來，上面站著容音與謝渙之，全都目光緊鎖著他們。
容音幾人現在的心情也不比秦千朔震驚得小，沒想到僅僅是這一會兒工夫，整個世界似乎都要顛倒了。遠遠地就瞧見天魔之隙這裏出了動蕩，魔界的人早就被嚇跑了，他們來時還看見了魔神，一個人坐在那座高樓之上遙望遠方，對他們的飛舟視而不見。
飛舟落下，幾人迎著罡風向他們走近。
段仙桃大喊一句：“師姐，不要再靠近了，太危險了！！”
他們之中修為最高的如今也只是金丹，若是貿然進來，怕是會被天道抓住，當做靶子。
容音幾人的步伐一頓。
鶴寧看向他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但是下一瞬他整個人突然變身，連容音和謝渙之都沒預料到的一個走向，自己的師弟竟然是條龍。
鶴寧搖搖尾巴，鱗片黝黑光滑的龍毫不猶豫地騰飛在空中。
隨後容音和謝渙之也不再遲疑，容音喊道：“師妹，我們先將那些人救出來。”
段仙桃意識到他們說的是她結界後的天覺宗弟子，的確，天雷若是再劈下來她就支撐不了多久了。
謝渙之還不明白秦千朔身上發生了什麽，喊道：“師弟，你也幫忙。”
鶴寧化身的黑龍在雲端之中若隱若現，它沒有絲毫的不習慣，身姿矯健，穿梭在雲層中，避開一道道天雷。
段仙桃時不時地就要擡頭看一眼鶴寧，生怕他被天雷擊中，而天道似乎也沒料到會有他們到來，天雷劈得越發沒有章法，宋岐玉同樣身負天道之力，他將力量全部匯集到劈向自己的天雷中，順著天雷全部返還給天道。
天道憤怒又急迫地嘶吼一聲，段仙桃看見不遠處似乎又來了一群黑壓壓的人影。
秦千朔此時腦海中被劈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自己，還有一個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那是天道給他看到的，應該屬於他的命運。那個秦千朔的身邊，沒有一個叫做段仙桃的師妹，卻有一個叫做青羽的同門師姐。
無數次遇到危險時，都有青羽擋在他身前，那時他不懂，和其他人一樣都以為她是愛慕自己，可偏偏她又有些實力，幾乎每次任務她都會跟在他身旁為自己擋刀擋劍。
他越來越強大，而那個叫青羽的也越發沈默，像是一顆珍珠漸漸被埋入沙塵之中，最後，青羽為了救他而死。
她的死，沒對他有任何影響，因為那時的他已經步入了破虛空境，他能感受到自己就差一步就能埋入登天梯境然後飛升成神。
果然，數年之後他飛升了。
可是，就在他飛升的那一刻，世界轟鳴，宛如山崩地裂地動蕩發生在各處各地，整片天空都似乎要被翻過來，他不明所以，擡頭的天空與腳下的泥土都薄脆的像是一張宣紙，崩潰得寸寸碎裂。
他的飛升失敗了。
而最後，他看清了這個世界的真相。所謂飛升，不過就是這個世界的一場游戲，只有被天道看中的人才有可能飛升，其他人只會成為天道力量的養料。
但是，那場災難，他的飛升失敗，卻也是源於天道。那時他氣息奄奄，聽見天道嘶吼不停，咒罵著那個叛逃的所謂系統的東西，這些全是因為它，而它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卻能夠將天道崩潰，還奪取了它的天道之力。
最後，在他氣息全斷的最後一刻，他看見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那個人滿心仇恨，眼角血紅，手中無端化出一柄劍插入了他的心口。
那時候，他突然想起青羽曾經就是這麽死去的。
胸膛中的心臟直直插入鋒利的劍，似乎還能聽見“噗嗤”的聲音，那聲音穿破皮肉，刺穿骨縫，將最後一絲呼吸與生命全部奪走。
他聽見那個人說道：“去死吧！”
他無力地闔上眼，而秦千朔也睜開眼，剛剛腦海中殺死自己的那張臉頓時就與宋岐玉的臉對應上。
一模一樣。
自己的上一輩子，就是被他殺死的。秦千朔不知自己體內是否還有上一世的自己，他感覺到膽寒，連著胸膛那一處也森冷發疼。
這一刻，他終於相信天道的話。
宋岐玉，真的無時無刻不想要殺了自己。而那個青羽……秦千朔看向段仙桃，也與她此時的臉龐合上，他們也是同一個人。
秦千朔怔楞著步子，亦步亦趨地跟著謝渙之。
腦中那個名為天道的聲音說道，而這聲音也只有他能聽見。它說道：“你想起來了吧，是宋岐玉殺了你！你還不趁現在殺了他？！！”
宋岐玉手中的倒流劍仍銀光爍爍，那張臉，那柄劍，與殺死自己時別無二樣。
秦千朔不知何時提起了劍，手腕發抖，似乎下一瞬就能沖上去將宋岐玉刺個對穿。
但是下一瞬他沒能將宋岐玉刺個對穿，因為謝渙之忽然出現，他將自己猛地一拽，而後將面前一個人刺了個對穿。
謝渙之心臟還未落到實處，他剛剛一轉眼就看見自己師弟和失了魂一樣，別人的劍都要到他腦門了，他人還在發呆。
謝渙之大罵：“秦千朔，你在想什麽呢？！”
“不想活了嗎？！！”
秦千朔這才像是回過神，他看著面前的那具屍體，是他認識的一個修士，是月瑯峰的月葉師姐，他有些震驚。
“師兄……這是月葉師姐。”他說。
誰知謝渙之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嗯，我知道，”他說：“她是妖界的人。”
秦千朔木然後退幾步，而後擡頭，不遠處的容音恰好也在此刻殺了一個人，那是……隱玉峰的隱尋師兄。
隱尋的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他胸口中被容音刺了一劍，又被容音掐住脖子斷了他最後一口呼吸。
秦千朔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氣，看著隱尋的血慢慢淌過容音的手腕，他問：“隱尋師兄呢，也是妖界的人？”
謝渙之拉著他後腿，劍光橫掃面前不斷湧來的人。
來的基本都是修真界的修士，不過他猜這些人應該都是妖魔兩界與鬼域早早安排過去的人，他們這些人全在今日傾巢而出，是要背水一戰了麽。
聽到師弟的話，謝渙之隨口應道：“是，他也是妖界的人。”
不遠處又突然出現一道人影，還未走近，便有一群修士倒下，臨近了，段仙桃和容音幾人看清了他的模樣。
魔神竟然也來了。
宋岐玉分了幾縷目光給他，魔神笑笑，“你可別死了，若是不能達成我願，死在我手上倒也不遲。”
話罷，他便幫著容音他們處理起這些失了神智的修士。
容音趁機問道：“怎麽不見妖王？”
魔神又是勾唇一笑，“你說他？”
“他早就被我殺了。”
容音心神一凜，但也容不得她想太多，來的人像是被人操控，不要命也不知道疼痛，只知道一味地沖上前，像是螞蟻一般重重疊疊地鋪湧上來。
這或許是天道最後的掙紮。
段仙桃感受到了越來越弱的天道，而鶴寧也忽然做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張開巨口，吞下了一道細且金光微弱的天雷，連帶著一座山峰的山頭都被他吞吃入腹。
那一瞬間，他想起的是段仙桃從前的一句話，她問他會不會喜歡吃峰。
原來，是在這裏。他真的吃下了一座峰。
不遠處，段仙桃將周圍的一切看得清晰，她想起來剛穿過來時腦海中的那些猶如劇透般的話。
說是容音會掐死一位修士，謝渙之會一劍殺死月瑯峰的一位女修，而師弟鶴寧會一口吞下整座峰。
除了謝渙之與劇情有些差錯外，其他基本都重合上了。
原來，從一開始天道便能預測到這些了嗎。段仙桃想道。
那天道有沒有想過自己會被自己的力量所吞噬？
伴隨著天雷落在地上山崩地裂，山石飛濺的場景，段仙桃拉起最後一個修士，扶著段齊懷飛到遠處。
而就在這時，她手腕一燙，她似有所感般地仰頭看向天空。
宋岐玉的衣衫不知何時已經被鮮血染紅，一道紫金色的天雷倏地落在他身上，與此同時他手中的倒流劍寸寸繃斷，閃耀成一片片雪花狀的碎片從天落下。
段仙桃聽見自己喊道宋岐玉的名字，而身後的容音與謝渙之好像伸手拉住了她，卻被她掙脫開了。
她整個人猶如一支離弦的箭，飛著接住落下宋岐玉。
鶴寧化身的黑龍，它身上的鱗片斑駁，血肉與鱗片夾在一起，分不清哪處是好肉，但他還是搖搖晃晃地飛向段仙桃和宋岐玉。
一並接住他們兩人。
天雷停了，大地也停止震顫，世界都似乎在此刻安寧。
鶴寧將兩人穩穩放下，然後自己整個人落在地面發散著瞳孔，體力與靈力透支。
段仙桃身上也有無數道血痕，但這都比不上宋岐玉身上的傷口，他身上的白衫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它最初的顏色，變得濕而黏，段仙桃都不知道要為他先治哪處好
她抖抖索索地從儲物盒中拿出藥想要餵他吃下，卻無濟於事。
宋岐玉張著口，血水從口中嗆咳出來，可眼睛卻還有著最後一絲光亮，段仙桃想擦去他唇角的血跡，被他的手抓住。
“別、別哭。”
段仙桃一怔，後知後覺自己的眼角竟然都濕潤了，一滴淚也因著她突然頓住的動作，啪嗒一聲落在宋岐玉的手背上。
他露出了個好像無奈的神情，另一只手勉力擡起，卻在快要觸摸到她眼角時忽然頓住。
他的手有些臟。或許也不能稱之為有些，此時他的手血肉模糊，那是他執劍的那只手，如今，劍斷了，手的虎口也撕裂開一道慘不忍睹的口子，猙獰難看，沾滿血汙。
他的手又緩緩落下。
許久，他說道：“桃桃，我送你回家。”
劇情起飛～
嗅到了完結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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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之隙中怨氣凝結而成的罡風與天雷湧動的颶風將萬物都吹得變形，陰沈昏暗的天色中，秦千朔的面孔一點點顯露出來。
烏黑的眉眼冷凝，手中握著的劍淩冽著劍意，將周圍的風給劈出一條道來。
自他的鬢角到鼻梁到下顎，是一道長而細的劍光，將他的臉分割成陰陽兩部分。
段仙桃謹慎地看著他一步步走來，她不知道秦千朔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更不知道現在的秦千朔來到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站住。”
段仙桃驀地叫住秦千朔，他離自己的距離只剩三尺，而他卻還未開口說過一句話。
秦千朔擡眼看她。
段仙桃如今無暇再顧忌多出的一個秦千朔了，她看得出來秦千朔如今也到了破虛空境，他們雖是同境可秦千朔的修為還是比她要高。若是秦千朔這時想要殺了她，輕而易舉。
宋岐玉提劍落在了段仙桃的結界之外，天道的金雷似乎也停滯下來，他們齊齊看向秦千朔。
而秦千朔此時腦內一片混亂。
在他看來，他只是與同門的師弟師妹一起去妖界完成任務，但卻被人抓住扔進了監牢之中，而後又突然冒出一個自稱能夠實現他夢想的非人之物救了他，卻也提下要求，要他殺了自己的師妹還有一個其他宗門的弟子。
他以為那只是一場夢，可醒來後監牢的大門打開，修為也忽然拔高到了破虛空境。
他提著劍到處走了很久，最終還是聽從那道聲音，來到了魔界。
然後，他就在這裏遇上了那道聲音要他殺的兩個人。
段仙桃和宋岐玉。
秦千朔看著段仙桃，從前他是最厭惡她的，她任性刁蠻，喜歡捉弄人，仗著自己的父親是峰主便趾高氣昂，可現在秦千朔仔細想去，卻發覺自己記不清她從前的模樣了。
她有過任性刁蠻嗎？有過捉弄自己嗎？有仗勢欺人嗎？
一樁樁一件件，仿佛全是無根之萍，沒有絲毫的記憶，甚至都讓秦千朔懷疑從前是否真的有段仙桃，有師妹這個人的存在。
他看著段仙桃看自己的目光，好像他是什麽洪水猛獸，她避之不及，既害怕又厭惡。
他張了張嘴，劍鞘在掌心翻轉，臉上的劍光頓時隱沒，“師妹。”
語氣輕得好像能被風直接吹散。
段仙桃仿若察覺到了什麽，但她仍不敢放心，而宋岐玉已經提劍對準他，看樣子只要秦千朔再往前一步，就能一劍殺了他。
天道頓覺不對，金雷翻滾之中越來越粗壯，它問道：“你在做什麽？快殺了他們！！”
秦千朔沒有動作。
他依舊保持著看著對面兩人的神情與姿勢。
像是個誤入戰場的過路人，分不清局面，也分不清……自我。
“師妹……段、仙桃。”他叫道她的名字，明明有無數話想說，可偏偏臨到嘴旁，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段仙桃抿了抿唇角，獵獵風中，她的聲音平穩明亮，“師兄。”
一聲再熟悉不過的“師兄”讓秦千朔的眼神反覆明滅。
她問道：“師兄，你怎麽會來到這裏？”
半晌，秦千朔忽然自嘲一笑，“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會來這裏，是不是來殺你們的？”
看來是了，段仙桃想，不過她還是認真的看向秦千朔，問：“那你真的要殺了我們嗎？師兄。”
秦千朔握著劍的手顫了顫。
段仙桃沒錯過他的動作，視線從他的手腕再次移到他的面上，恍惚間她仿佛看見了一個長著與秦千朔一模一樣的人。
不僅模樣相同，名字與聲音也相同，但是那個人的眼睛在看著自己時總是帶著一分倨傲，仿佛自己就是路上一棵不起眼的小草或是石頭。
段仙桃瞇了瞇眼，若是沒錯的話，那是自己上一世的記憶。
那也是上一世的秦千朔。
所以，現在眼前站著的這個秦千朔，與上個世界中的秦千朔，他們是兩個人還是同一個人？
段仙桃不得而知，她所能做的只有謹慎地看著他，只要他有一點別的心思，她便立即反抗。
宋岐玉反手擋下天道從背後襲來的一道天道，回頭看了眼段仙桃，那一眼中情緒覆雜，不過最後通通轉化為了一句，“別擔心”。
天道在跳腳，原以為秦千朔是它最後一道牌，可沒想到他竟然毫無動作，它不禁大喊：“你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誰嗎？”
“他們兩個人想殺了你！！”
“那個宋岐玉更是從見你第一面起就想殺了你！！”
秦千朔一怔，天道見狀更甚，“你以為你在秋水村時感受到的殺意來源於哪裏？就是宋岐玉啊！！你還沒見到他，還不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想著要如何殺了你了。”
秦千朔似乎很震撼，他喃喃：“為什麽……要殺了我？”
天道沒有實形，所有的一切力量只能匯聚在天雷之中，於是天上雷光頻閃，速度極快也極其粗壯，不停地劈砍向宋岐玉與段仙桃。
它喊道：“因為你與其他人不同！你是吾選中的人，註定得道飛升，與吾享萬萬年天壽！！”
“吾就是天道！萬物之主！！”
秦千朔身子猛地一顫，向後退了一步。
天道，天道。
在妖界時他知道宋岐玉是天道，而現在這道聲音也說自己是天道，還說自己是被它選中的人，宋岐玉更是從最開始就想殺了他。
秦千朔心神大駭。
忽的，他聽見背後又有叫他的聲音，他木然向後看去。
鶴寧直接操控著飛舟往這裏駛來，上面站著容音與謝渙之，全都目光緊鎖著他們。
容音幾人現在的心情也不比秦千朔震驚得小，沒想到僅僅是這一會兒工夫，整個世界似乎都要顛倒了。遠遠地就瞧見天魔之隙這裏出了動蕩，魔界的人早就被嚇跑了，他們來時還看見了魔神，一個人坐在那座高樓之上遙望遠方，對他們的飛舟視而不見。
飛舟落下，幾人迎著罡風向他們走近。
段仙桃大喊一句：“師姐，不要再靠近了，太危險了！！”
他們之中修為最高的如今也只是金丹，若是貿然進來，怕是會被天道抓住，當做靶子。
容音幾人的步伐一頓。
鶴寧看向他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但是下一瞬他整個人突然變身，連容音和謝渙之都沒預料到的一個走向，自己的師弟竟然是條龍。
鶴寧搖搖尾巴，鱗片黝黑光滑的龍毫不猶豫地騰飛在空中。
隨後容音和謝渙之也不再遲疑，容音喊道：“師妹，我們先將那些人救出來。”
段仙桃意識到他們說的是她結界後的天覺宗弟子，的確，天雷若是再劈下來她就支撐不了多久了。
謝渙之還不明白秦千朔身上發生了什麽，喊道：“師弟，你也幫忙。”
鶴寧化身的黑龍在雲端之中若隱若現，它沒有絲毫的不習慣，身姿矯健，穿梭在雲層中，避開一道道天雷。
段仙桃時不時地就要擡頭看一眼鶴寧，生怕他被天雷擊中，而天道似乎也沒料到會有他們到來，天雷劈得越發沒有章法，宋岐玉同樣身負天道之力，他將力量全部匯集到劈向自己的天雷中，順著天雷全部返還給天道。
天道憤怒又急迫地嘶吼一聲，段仙桃看見不遠處似乎又來了一群黑壓壓的人影。
秦千朔此時腦海中被劈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自己，還有一個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那是天道給他看到的，應該屬於他的命運。那個秦千朔的身邊，沒有一個叫做段仙桃的師妹，卻有一個叫做青羽的同門師姐。
無數次遇到危險時，都有青羽擋在他身前，那時他不懂，和其他人一樣都以為她是愛慕自己，可偏偏她又有些實力，幾乎每次任務她都會跟在他身旁為自己擋刀擋劍。
他越來越強大，而那個叫青羽的也越發沈默，像是一顆珍珠漸漸被埋入沙塵之中，最後，青羽為了救他而死。
她的死，沒對他有任何影響，因為那時的他已經步入了破虛空境，他能感受到自己就差一步就能埋入登天梯境然後飛升成神。
果然，數年之後他飛升了。
可是，就在他飛升的那一刻，世界轟鳴，宛如山崩地裂地動蕩發生在各處各地，整片天空都似乎要被翻過來，他不明所以，擡頭的天空與腳下的泥土都薄脆的像是一張宣紙，崩潰得寸寸碎裂。
他的飛升失敗了。
而最後，他看清了這個世界的真相。所謂飛升，不過就是這個世界的一場游戲，只有被天道看中的人才有可能飛升，其他人只會成為天道力量的養料。
但是，那場災難，他的飛升失敗，卻也是源於天道。那時他氣息奄奄，聽見天道嘶吼不停，咒罵著那個叛逃的所謂系統的東西，這些全是因為它，而它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卻能夠將天道崩潰，還奪取了它的天道之力。
最後，在他氣息全斷的最後一刻，他看見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那個人滿心仇恨，眼角血紅，手中無端化出一柄劍插入了他的心口。
那時候，他突然想起青羽曾經就是這麽死去的。
胸膛中的心臟直直插入鋒利的劍，似乎還能聽見“噗嗤”的聲音，那聲音穿破皮肉，刺穿骨縫，將最後一絲呼吸與生命全部奪走。
他聽見那個人說道：“去死吧！”
他無力地闔上眼，而秦千朔也睜開眼，剛剛腦海中殺死自己的那張臉頓時就與宋岐玉的臉對應上。
一模一樣。
自己的上一輩子，就是被他殺死的。秦千朔不知自己體內是否還有上一世的自己，他感覺到膽寒，連著胸膛那一處也森冷發疼。
這一刻，他終於相信天道的話。
宋岐玉，真的無時無刻不想要殺了自己。而那個青羽……秦千朔看向段仙桃，也與她此時的臉龐合上，他們也是同一個人。
秦千朔怔楞著步子，亦步亦趨地跟著謝渙之。
腦中那個名為天道的聲音說道，而這聲音也只有他能聽見。它說道：“你想起來了吧，是宋岐玉殺了你！你還不趁現在殺了他？！！”
宋岐玉手中的倒流劍仍銀光爍爍，那張臉，那柄劍，與殺死自己時別無二樣。
秦千朔不知何時提起了劍，手腕發抖，似乎下一瞬就能沖上去將宋岐玉刺個對穿。
但是下一瞬他沒能將宋岐玉刺個對穿，因為謝渙之忽然出現，他將自己猛地一拽，而後將面前一個人刺了個對穿。
謝渙之心臟還未落到實處，他剛剛一轉眼就看見自己師弟和失了魂一樣，別人的劍都要到他腦門了，他人還在發呆。
謝渙之大罵：“秦千朔，你在想什麽呢？！”
“不想活了嗎？！！”
秦千朔這才像是回過神，他看著面前的那具屍體，是他認識的一個修士，是月瑯峰的月葉師姐，他有些震驚。
“師兄……這是月葉師姐。”他說。
誰知謝渙之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嗯，我知道，”他說：“她是妖界的人。”
秦千朔木然後退幾步，而後擡頭，不遠處的容音恰好也在此刻殺了一個人，那是……隱玉峰的隱尋師兄。
隱尋的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他胸口中被容音刺了一劍，又被容音掐住脖子斷了他最後一口呼吸。
秦千朔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氣，看著隱尋的血慢慢淌過容音的手腕，他問：“隱尋師兄呢，也是妖界的人？”
謝渙之拉著他後腿，劍光橫掃面前不斷湧來的人。
來的基本都是修真界的修士，不過他猜這些人應該都是妖魔兩界與鬼域早早安排過去的人，他們這些人全在今日傾巢而出，是要背水一戰了麽。
聽到師弟的話，謝渙之隨口應道：“是，他也是妖界的人。”
不遠處又突然出現一道人影，還未走近，便有一群修士倒下，臨近了，段仙桃和容音幾人看清了他的模樣。
魔神竟然也來了。
宋岐玉分了幾縷目光給他，魔神笑笑，“你可別死了，若是不能達成我願，死在我手上倒也不遲。”
話罷，他便幫著容音他們處理起這些失了神智的修士。
容音趁機問道：“怎麽不見妖王？”
魔神又是勾唇一笑，“你說他？”
“他早就被我殺了。”
容音心神一凜，但也容不得她想太多，來的人像是被人操控，不要命也不知道疼痛，只知道一味地沖上前，像是螞蟻一般重重疊疊地鋪湧上來。
這或許是天道最後的掙紮。
段仙桃感受到了越來越弱的天道，而鶴寧也忽然做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張開巨口，吞下了一道細且金光微弱的天雷，連帶著一座山峰的山頭都被他吞吃入腹。
那一瞬間，他想起的是段仙桃從前的一句話，她問他會不會喜歡吃峰。
原來，是在這裏。他真的吃下了一座峰。
不遠處，段仙桃將周圍的一切看得清晰，她想起來剛穿過來時腦海中的那些猶如劇透般的話。
說是容音會掐死一位修士，謝渙之會一劍殺死月瑯峰的一位女修，而師弟鶴寧會一口吞下整座峰。
除了謝渙之與劇情有些差錯外，其他基本都重合上了。
原來，從一開始天道便能預測到這些了嗎。段仙桃想道。
那天道有沒有想過自己會被自己的力量所吞噬？
伴隨著天雷落在地上山崩地裂，山石飛濺的場景，段仙桃拉起最後一個修士，扶著段齊懷飛到遠處。
而就在這時，她手腕一燙，她似有所感般地仰頭看向天空。
宋岐玉的衣衫不知何時已經被鮮血染紅，一道紫金色的天雷倏地落在他身上，與此同時他手中的倒流劍寸寸繃斷，閃耀成一片片雪花狀的碎片從天落下。
段仙桃聽見自己喊道宋岐玉的名字，而身後的容音與謝渙之好像伸手拉住了她，卻被她掙脫開了。
她整個人猶如一支離弦的箭，飛著接住落下宋岐玉。
鶴寧化身的黑龍，它身上的鱗片斑駁，血肉與鱗片夾在一起，分不清哪處是好肉，但他還是搖搖晃晃地飛向段仙桃和宋岐玉。
一並接住他們兩人。
天雷停了，大地也停止震顫，世界都似乎在此刻安寧。
鶴寧將兩人穩穩放下，然後自己整個人落在地面發散著瞳孔，體力與靈力透支。
段仙桃身上也有無數道血痕，但這都比不上宋岐玉身上的傷口，他身上的白衫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它最初的顏色，變得濕而黏，段仙桃都不知道要為他先治哪處好
她抖抖索索地從儲物盒中拿出藥想要餵他吃下，卻無濟於事。
宋岐玉張著口，血水從口中嗆咳出來，可眼睛卻還有著最後一絲光亮，段仙桃想擦去他唇角的血跡，被他的手抓住。
“別、別哭。”
段仙桃一怔，後知後覺自己的眼角竟然都濕潤了，一滴淚也因著她突然頓住的動作，啪嗒一聲落在宋岐玉的手背上。
他露出了個好像無奈的神情，另一只手勉力擡起，卻在快要觸摸到她眼角時忽然頓住。
他的手有些臟。或許也不能稱之為有些，此時他的手血肉模糊，那是他執劍的那只手，如今，劍斷了，手的虎口也撕裂開一道慘不忍睹的口子，猙獰難看，沾滿血汙。
他的手又緩緩落下。
許久，他說道：“桃桃，我送你回家。”
劇情起飛～
嗅到了完結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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