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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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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縱然項晚晚已有七個月的身孕,平日裏乏得很,第二天寅時過半,她便醒了。

由於禮部的人原先跟她說過大婚的流程,這會兒她瞧了眼小屋裏擺放的祥雲漏,便準備起床洗漱。

可能是今兒大婚的緣故,又或者是許久未見易長行,長時間帶來的擔憂。總之,這一夜項晚晚睡得並不踏實。

她做了個異常可怖的夢。

夢中的她,身著漂亮的紅色精致奢華嫁衣,她對著一面高大的銅鏡轉悠了好一會兒,卻見銅鏡裏的自己突然滿身是血,而那精致的紅色嫁衣,卻在轉瞬間,變成了白色的孝衣!

夢境太過真實,夢中的自己不知道為何,只覺得傷心,痛苦,忍不住地放聲哭泣。

她就是這麽哭醒的。

今兒大婚,卻做了這樣的夢,項晚晚心底總覺得有一些擔憂。直到她梳洗完畢,熱熱鬧鬧的喜婆和侍婢們準備來伺候她換上妝時,夢境裏的恐慌才漸次消散。

可當精致漂亮的大紅色嫁衣在她的眼前抖開,準備穿上時,原先的疑慮再度浮上心頭,夢裏的悲傷再次籠罩了起來。

因為,那嫁衣上她原先繡制的雀鳥,卻被那幫尚衣局的嬤嬤們拿去後,添加了幾筆,成了一尾仰頭向九天的鳳凰!

當時項晚晚就覺得奇怪了,她們給出的解釋是:“‘鸞鳳和鳴’便是祈求夫妻恩愛的意思,鳳凰不過是婚嫁之中的祥物罷了。姑娘不是我們大鄴人,自是不知道我們這兒的規矩。”

項晚晚想想也對,當下便不再追問。

但今日,她看著這嫁衣,結合這夢境……

突然,她想起了什麽。

易長行這段時間領軍出城粉碎北燕人的大軍,這會兒,他的功勞要屬最高。不知福家是否還有其他什麽人,若是有其他什麽人被擁立為皇帝,那他這樣滿載的軍功,定會遭到福家人的忌憚。

更何況,易長行本身就有自己的野心。旁的不說,就說他領兵出城之前,就有好些人來宅院書房與他商議。

想到這兒,項晚晚心頭的擔憂便消失了。

她想起原先自己考慮過,不論易長行今後是想走到怎樣的高位,還是不堪的泥潭,她都是願意站在他的身邊,與他共進退的。

畢竟,他懲治了福家人,殘殺了北燕王父子,這一切,對他來說便是足夠了。

再說了,福政不是也已經死了麽?

那我還擔憂個什麽?

也許,是曾經那場血腥的迎親帶給自己陰影罷了。

“姑娘,還楞著幹嘛?快穿上吧!”喜婆和侍婢們催促道。

項晚晚點了點頭,在眾人的幫忙下,穿上了這件漂亮精致的大紅色嫁衣。

那漂亮的大婚妝容,精致的嫁衣裙擺,還有極為奢華的鳳冠……這些於項晚晚一身穿上,頓時猶如一道絕美的金光閃亮在這間逼仄的小屋裏。

喜婆和侍婢們都看呆了。

其中一個看起來年齡較小的侍婢,她連忙拍手叫好,道:“姑娘真好看!再過一個時辰,你完成大婚的全部禮儀後,我們就該改口對你尊稱了!可不知怎的,我現在就想改口,對你叩拜了!”

喜婆輕輕地拍了這小侍婢的肩頭一把,她笑著說:“那可不成,改口得大婚儀式全部結束之後,否則不利皇運。”

項晚晚一楞:“什麽運?”

“快,金冊子已經到巷子口啦!!!”一名侍衛突然從前邊兒跑來通報。

項晚晚一楞,金冊子?

什麽金冊子?

旋即,一支穿戴整齊的官員,手拿各式樂器,正步走到小屋門口,項晚晚一楞,還不待她問出個什麽來,一聲嘹亮的嗩吶樂聲突然在小屋外吹向雲霄。

頃刻間,鑼鼓聲,鞭炮聲,人們的笑鬧聲,帶著滿載的喜悅,仿若浪潮一般向著項晚晚所在的小屋撲來。

“哎呀,那邊龍壇祭拜已經完成了!”侍婢們開心地忙作一團,將大紅蓋頭往項晚晚的頭上一遮,漂亮的紅囍團扇往她的手中一送。

屋外奏樂聲太大,鞭炮聲震天,項晚晚根本聽不見這些人在自己身邊說了些什麽。

她只能木木地任由這些人塞給她這個,讓她拿著那個。

突然,她想起了什麽,猛然掀起紅蓋頭,對著身邊喜婆說:“妝匣!我的妝匣也要帶著!”

“啊,對對對!寧大總管特意叮囑我的。”喜婆趕緊從一旁將妝匣拿來,送到項晚晚的手中。

屋門外的樂聲此時越發熱鬧了起來,項晚晚就算是瞧著喜婆的唇形,也無法完全辨認出她的所言。

不過,妝匣給自己抱在懷中就足夠了。

一眾侍婢們攙扶著項晚晚走出了小屋。

這會兒肚子裏的寶寶似乎知道了大婚即將開始,在肚子裏也開始輕微地活動了起來。項晚晚懷抱著妝匣,只能走得緩慢,倒顯得端莊無比。

可她縱然蓋著紅蓋頭,卻能從蓋頭底下看到巷子的兩側,竟然站滿了一眾的侍衛。

這幫侍衛在見到她出了小屋門的時候,紛紛俯身下跪。

項晚晚心頭一楞,又一股子異樣瞬間襲上了心頭。不過,這會兒喜慶之事太過高漲,奏樂之聲驅散了她心頭的所有疑慮。

待得她上了花轎之後,方才回過神來,訥訥地想,也許是府兵又增添了一些。

由於之前跟她說流程的時候,禮部官員特意叮囑說,大婚之日,出了家門之後,需要繞金陵城一圈,因而這條路走得漫長,項晚晚也不疑什麽。

雖然所有的疑問都已得到了旁人的解答,可這會兒沒人能告訴她,剛才那名侍衛口中通報的“金冊子”是什麽。

原先禮部的人上門來交代流程的時候,可從來沒說過什麽金冊子呀!

雖是這般想的,但此時,項晚晚坐在花轎中,懷中抱著妝匣,她摩挲著妝匣匣面易長行親手雕刻的花樣紋理,心頭的激動和歡喜倒是一波波地充滿了心頭。

由於這條漫長的路是需要從辰時走到午時的。

時間這樣久,項晚晚也忍不住有了幾分乏味。

不過,她原先很擔憂,若是今兒的花轎太過晃悠,讓她有些眩暈該如何是好。

這樣的擔憂,她並未對旁人提起過。誰曾想,這會兒真坐了上來,卻發現這花轎被擡得異常平穩,絲毫沒有半點兒的晃悠和顛簸。

只是,她的耳邊奏樂聲不斷,總能依稀聽見在那樂聲縫隙中,似是有好些人在高喊著什麽。

到底有人在喊些什麽,項晚晚側耳傾聽,卻是怎麽也聽不大清。

待得坐著太久,很是乏味了,她將紅蓋頭稍稍掀起了一個小角,透過偶爾有些微小晃動的轎簾向外望去。起初,她完全沒有看到什麽,只覺得那高呼聲似乎更大了些。

可她凝神又向外望了一小會兒,卻發現!!!

長街兩旁竟然有著好些百姓,他們沖著自己的花轎俯身下跪。一會兒擡起頭來,一會兒再俯身下去,口中高呼的,好像是……什麽千歲?

項晚晚懷疑自己不僅眼睛有些模糊,是不是耳朵也有點兒背了。她望著簾外的天色,估摸著這會兒應該是要到午時了。

可越是接近午時,她心頭的那股子慌亂,卻越發濃厚了起來。

由於百姓們這會兒都在俯身下跪,沒人看向自己的花轎,項晚晚.幹脆大膽地掀起轎簾的一角,向外望去。她想看看,這條漫長的婚路還需要走多久,這會兒已經到了哪兒了。

可這麽一瞧,卻嚇得她心頭慌亂極了。

因為,就在轎子的最前方,她看到了寬敞的長街,看到了俯身跪拜的萬千百姓,看到了前方穿戴嚴整的官兵開道,更看到了……

在那長街的盡頭,是皇宮。

而皇宮的正前方,正站立著一個人。

那人身著得體黃袍,身形頎長,玉樹臨風,於午時陽光之下,就像是一支雕刻得精致無雙的細長玉石。

縱然項晚晚現在的眼睛有些模糊,可她依然能辨別得出,在那遙遙的前方,皇宮的正前頭,那身著黃袍的,不是別人,正是易長行!

他的身邊站滿了兩列大小官員,諸多兵將。

除了易長行的臉向著自己這邊眺望著,其他官員和兵將們都是站列在兩側,正對著易長行。

項晚晚恐慌地睜大了眼睛,心頭想的卻是:易長行他……他真的把福家人全部趕跑了?

昨兒他們剛回來斬殺了叛軍,這會兒他就已經把福家天下給更換了?

項晚晚越想越覺得腦筋有點兒混亂,似是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的地方。

卻在此時,花轎停了。

她趕緊放下了轎簾。

耳邊,奏樂聲,歡呼聲,也堪堪停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項晚晚依稀聽見,似是在正前方,有人正在宣讀著什麽。由於距離有點兒遠,她並沒有聽得清晰。

她唯獨能聽清的,是自己胸口那如擂鼓一般響徹耳邊的心跳聲。

直到宣讀聲結束後,過了好一會兒,項晚晚才聽見四周一片安靜的環境裏,有著沈著穩健的腳步聲,向著自己走來。

掀開了她正前方的轎簾。

一只好看的,骨節分明的大手向著她的面前伸了過來。

“婉婉,來。”

是易長行的聲音。

項晚晚好想現在就問問他,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可她仿若被命運推著走一般,這會兒想要問很多,卻根本問不了什麽。

更何況,原先禮部官員告訴她的大婚流程,也是只說到了這兒為止。

接下來該如何是好,該怎麽做,亦或是將要發生什麽。

她全然不知。

她只知道,自己被易長行那雙溫暖的大手牽著,她有些抖。

渾身發抖。

甚至是,她下了花轎之後,也沒有什麽跨火盆。

就連易長行那張溫暖的手,都給不了她真實的觸感。

唯獨她懷抱裏的那個妝匣,才能給她最真實的觸感。

她就這麽被易長行一路牽著,緩步走向前方。稍微走了沒多久,便聽見一人在不遠處高聲唱道:“已過千秋橋!”

千秋橋!

千秋院!

項晚晚心頭忽而冒出了一個有些可怕的,卻不大敢想的念頭。

又向前行了數步,不遠處那人又唱道:“已入泰華道!”

項晚晚不自主地捏緊了手中的力度。

真的要走向皇宮了。

她手中的力度稍一捏緊,卻被易長行覺察。他幹脆與她十指交握,像是給她安慰一般。

但對此時,對一切都毫不知情的項晚晚來說,沒有用。

一點兒用都沒有。

“站定保長和。”

雖不知其意,但易長行的腳步停下來了。

項晚晚也停下來了。

卻在此時,易長行拉過項晚晚,讓她面對著他,輕柔地,於午時最鼎盛的陽光之下,掀開了她的紅蓋頭。

項晚晚那張明艷精致到絕美的臉龐,就這麽出現在他的眼前。

易長行的眼底滿是溫柔和欣喜。

項晚晚的眼底滿是不解和疑惑。

卻在此時,站在兩人不遠處的人又開始唱道:“宣冊!”

這會兒,項晚晚才看清楚,原來始終在唱念行程的,竟然是寧平。

不!

項晚晚的眼眸忽而向著寧平的周身瞪大了幾分。

他,他竟然是太監?!

項晚晚心頭的震驚尚未褪去,卻見一名官員,從一旁列隊中走出,一名身著華服的大將軍從花轎的一旁迎上,這大將軍的手中捧著的,正是被陽光照射得金光閃閃的冊子。

金冊子。

卻在此時,項晚晚才發現,那個身著華服的大將軍,竟然是陌蘇!

這官員從陌蘇手中接過金冊子後,開始對著易長行和項晚晚,高聲道:“臣禮部尚書周勝,正式宣讀冊封詔書!”

項晚晚大腦一震。

冊封?

詔書?!

待項晚晚回過神來,禮部尚書周勝已將詔書念了大半,她只在嗡嗡的腦殼中,如雷的心跳聲中,聽見他念道:“……今冊封衛國之帝姬殿下雲婉為皇後,以奉祖宗之靈,母儀天下……”

項晚晚只覺得自己的身心像是被一把巨大的鐵錘,拼命地砸下!

她怔怔地,緩緩地,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側身恐慌地凝望著身旁,這個始終都抓著自己手心的男人。

“你……”項晚晚只覺得喉嚨哽咽,眼眶滾燙且酸澀,“……知道我……”

耳邊,禮部尚書周勝念出了最後的結束語:“……隆德帝,福政將與皇後雲婉,共承天下,千秋萬代。欽哉!”

項晚晚只覺得自己心頭最後的堅強,全部崩塌了。

她驚恐地甩開易長行的手,崩潰道:“福……福政?”

易長行溫和地對她笑了笑,道:“婉婉,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政哥哥。”

兩行冰冷的淚瞬間從項晚晚的心頭,湧向眼眶,奔騰而出。

“福政?”項晚晚顫抖的聲音崩潰道,她上上下下,不可思議地,恐慌地看著眼前的他。

易長行這會兒才發覺項晚晚的情緒不大對,這不是欣喜的眼淚。

而是仇恨。

他趕緊解釋道:“婉婉,我跟你說過,皇族之人若是出去領兵打仗,是需要備用一份虛假戶籍的。”

項晚晚哭著搖了搖頭,她懷中的妝匣再也抱不住了,“哐當”一聲,跌落在兩人的腳邊。

慣性一震,妝匣裏的東西被震出了大半。

一個尖尖的,長長的東西從裏頭滾了出來。

滾落到項晚晚的腳邊。

鐵刺。

易長行沒有在意到這些,他著急地一把抓著項晚晚的手,說:“名字什麽的不重要,這只是一個代號罷了。婉婉,你我本就是要成婚的佳人,只是這一天相隔得太久罷了。”

項晚晚痛哭道:“你怎麽是福政?他不是死了嗎?”

“那是為了拿下福昭設下的一個局,婉婉,當初的罪魁禍首是福昭,我已經幫你把他殺了。婉婉……”

“一個局?”項晚晚大腦嗡嗡作響,已經聽不清任何,只聽見這麽幾個字。她忽而明白了,滿臉都是淚水的她,笑了。

她難過地,絕望地點了點頭,她看向前方,看向兩邊站列一旁的大小官員,看著一旁身著太監服侍的寧平,看著停在不遠處的花轎……

淚眼朦朧中,她看清楚了。

那不是花轎。

那是專屬於皇後的豪華鳳輦!

項晚晚哭著,崩潰地說:“是,這是一個局。所以,我是不是……我是不是也是你設定的那個局?”

“怎麽會呢?婉婉,在這個人世間,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到你了。”易長行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卻被她巧妙地掙脫了。易長行著急道:“婉婉,你若是不信,要不,我帶你去看一個風景。”

“哈?!”項晚晚崩潰道:“我為什麽要跟你這種人去看風景?”

易長行不由分說地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想要帶她往前走。

項晚晚掙脫不過,卻在被拉走的那一瞬間,從地上撿起了那根鐵刺。

易長行拉著她快步行了兩步,忽而想起了什麽,轉而一把將她抱起。在項晚晚的掙紮和罵聲中,他奔向了停靠在一旁的龍輦。

這架龍輦,本來是打算冊封儀式過後,他要帶著她一起,坐上龍輦,去巡城。

他想告訴全天下的人,他的新娘,他的皇後,有多美。

雖然目前的情況有點兒不大一樣,但是沒有關系,只要給她看那道風景,她一定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由於這會兒的情況突變,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本來駕馭龍輦的將軍安排的是丘敘大將軍,這會兒他一身鎧甲站在龍輦邊,擔心地說:“皇上,我……”

“不用你,朕親自帶婉婉去!”易長行說完,就將項晚晚塞進了龍輦中。

他轉而翻身上馬,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下,他揚起馬鞭,架著龍輦向前奔去!

整個大街騷動了起來,百姓們的議論聲,猜測聲不絕於耳。

但是,這會兒坐在龍輦中的項晚晚已經徹底清醒了。

她擦去臉上的眼淚,在腦海裏理清了所有的脈絡。

她猜測著,福政為了上陣沙場,提防被敵軍俘去,便制定了一份虛假的戶籍,這她能理解。現在想來,這個福政,也是為了保全皇家,因而連名字也換成了易長行。

項晚晚忽而覺得,這一切不僅可笑,更多的,是恐怖。

她在錯愕中驚覺——

所以,這個福政,他在滅了我們衛國之後,某天派人調查出我的真實身份。

也許他想過要殺我,但為了安撫天下百姓的非議,他還是最終決定要娶了我。因而在登基大典的當天,當著全天下人的面,宣布冊封我為皇後!

哈,我早該想到的!

登基大典過後,雖然他為了設局假死,但當時街上的百姓們議論的時候,無不誇讚他仁慈心善,願意娶一個被滅了國的女人,一個死過的女人為妻,還冊封了皇後。

其實,這一切,都是他的局吧?!

想到這兒,項晚晚的心,更冷了。

她撫了撫手中的那枚鐵刺,在心頭恨恨地想:剛才他抱著我上龍輦的時候,我就應該拿這個紮進他胸口的!

不急,等會兒有的是機會。

他不是要看風景嗎?

我就陪他看最後的風景好了。

項晚晚如此這般地向著,可一閉上眼睛,那止不住的眼淚就這麽奔湧而下。

直到龍輦停了下來,她的眼淚才堪堪停止。

易長行掀開簾子,將她拉了出來。這會兒,他發現項晚晚已經不哭了,似乎,比剛才在宮門前冷靜了許多。

項晚晚走出龍輦,擡頭一看,這兒不是別處,正是水西門。

但易長行帶她來的地方不是正門,而是正門旁邊的城梯。

易長行拉著她,走上城梯:“來,婉婉,我帶你看看城門外。”

項晚晚平靜地被他牽著,冰冷的手心縱然被他這般牽著,也溫暖不了半分。他們走上了城墻,可她另外一只手裏的鐵刺,卻在這會兒,被她捏得滾燙。

就在項晚晚覺得,縱然有什麽異樣的風景,她也能平靜面對時,站在城墻頂上,撞進她眼眸中的,卻是水西門外密密麻麻的,排列整齊的大軍!

大軍人數太多,根本無法估算過來。

放眼望去,大軍所陣列的方向,都到了她所看不到盡頭的天邊。

但她唯一能看清的是,大軍裏,每一個陣營,每一個師,或者團,他們所高舉的戰旗——

全部都是黑色的!

黑色的戰旗,密密麻麻地在城門外列隊,那架勢,那架勢……

就像是當初,項晚晚在雲州城的塔樓上,所看到的架勢,是一模一樣的!

那會兒,她以為是她的政哥哥帶著十裏紅妝迎親來了。

那會兒,她本以為城外的大鄴軍隊,將是迎接自己大婚的護衛軍隊。

誰曾想,那黑色的戰旗,那列隊城門外的大鄴軍隊,是為了攻打他們衛國而來。

這些黑色的戰旗,當初只為了滅他們衛國。

只為了這個而來。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

她怔怔地看著前方,聽著易長行,福政,在她的耳邊說:“我花了好大的精力,才找到他們,黑色戰旗代表外戚,從此以後便是他們所用的戰旗。婉婉……”

項晚晚崩潰地,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她絕望的眼眸裏,看著熟悉的易長行,看著他如璀璨星辰般的眸子,看著他那張自己不知吻過多少遍的唇瓣,看著他那被自己深埋過,撒嬌過千萬次的脖頸……頃刻間,她所有的恨意,夾雜著真真實實的情感,將她的身心擊潰地一敗塗地。

卻在此時,她的肚子忽而輕柔地動了一下。

正是這麽微微一動,項晚晚心頭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於一瞬間被愛意裹挾了起來。

我恨不得將福政的屍體鞭打,恨不得他下了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恨不得用最為鋒利的利刃,撕爛他罪惡的靈魂!

可是易長行,你為什麽……為什麽會是福政?

你為什麽是我恨了那樣久的福政?!

易長行輕柔地問她:“婉婉,和我一起回宮,好嗎?”

項晚晚的眼淚沒有止住過,她給自己憋出了一個難看的苦笑,哽咽道:“……好。”

易長行大喜,牽著她的手,就要往下走。

項晚晚止住了他,努力讓自己的神情和語氣恢覆如常,道:“你那個龍輦,我坐得不舒服,這旁邊就是翠微巷,你先去我那個小屋找個軟墊來,就在床榻上。我想再看看城外,理一理思緒。”

易長行就像是個被原諒的孩子,他開心地用力點頭道:“婉婉,你等我,我馬上來!”

說完,他用力地對著她那哭得依然滾燙的唇瓣,吻了吻,方才快速奔下城墻。

項晚晚的朦朧淚眼中,她看著易長行那黃色的身影在午時的陽光下,顯得如此耀眼,如此奪目。

他是她深愛著的人。

也是她用盡整個生命,都會仇恨著的人。

她想拼勁全力,用手中的鐵刺紮碎了他。

可是……

項晚晚的眼淚這會兒從冰冷,變成了滾燙。

她收回目光,站在城墻邊,看向城外,看向那密密麻麻的,高舉著黑色戰旗的大軍。

這兒是他的城池。

是他打下的天下。

這依然是福家的江山,從此至終,都沒有變更過的江山。

也是自己永遠都容不下的土地。

思及此,項晚晚捏緊了手中的鐵刺,幹脆利落地將那根鐵刺用力地紮進了自己的胸口!

可能是胸口的劇痛太過,一時間,驚得腹中震痛了起來。

項晚晚傾身歪向城墻邊,於意識模糊間,難過地想:寶寶,是娘對不起你。

一團明艷如火的花兒,帶著胸口噴薄而出的鮮血,於午時的陽光中,從高高的城墻上墜落而下。

【正文完】

後面還有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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