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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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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當易長行從葛成舟和眾兵將的手中,接過全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項晚晚時,他只覺得,自己心底的萬裏江山,全被摧毀了。

回皇宮救治已經來不及了,易長行抱著項晚晚,火速奔往翠微巷,奔回那間狹窄的,逼仄的小屋。

屋子裏還有著一大早出嫁時,灑滿一地的花生,蓮子,紅棗什麽的。床榻上的大紅綢被褥簇新,整整齊齊地疊得完好,有著項晚晚留下的氣息。就連床榻邊的桌案上,那盞出嫁前,她喝過的潤喉茶水,還沒來得及蓋上茶蓋,盞沿邊,尚有項晚晚擦了紅色口脂後,留下的溫柔印記。

可是這會兒,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血腥,成了混亂。

成了易長行滿身心的絕望。

項晚晚胸口處的鮮血血流不止,周圍沒有任何可堵住傷口的布綢。易長行崩潰中,只能用大紅綢被褥去遮掩,去捂住傷口,可是沒有用。本是紅綢的被褥根本看不清血到底染色了多少。但看著易長行身上穿著的嶄新龍袍,卻是鮮血大半。

易長行崩潰地嘶吼著:“太醫呢?!太醫到底去哪兒了?!”

太醫們原先都在皇宮外站列兩邊,觀賞皇上大婚來著,這會兒都在那邊面面相覷,議論紛紛。突然發生了這檔子事兒,從那邊就算是快馬加鞭地趕過來,也是需要一些時間。

可易長行絕望地發現,他已經等不了太多的時間了,或者說,是項晚晚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他眼眶泛紅,全身顫抖地,不住地喊著項晚晚的名字。可是項晚晚只有出氣的份兒,已然沒有進氣的力道了。

卻在此時,站在易長行身後的一眾喜婆和侍婢們,突然慌作一團,一個喜婆大聲喊道:“皇上,不得了啦!皇後娘娘下邊兒在流血!!!”

易長行本是絕望的身心頓時五雷轟頂。

他看向項晚晚的腿腳處,那裏已經有汩汩的鮮血流出。

喜婆們著急道:“皇上,請您這會兒快出去。我們幾個都有做穩婆的經驗,這個時候情況緊急,您……”

“朕要在這兒陪著婉婉。”易長行眼眶血紅,顫抖著說。

“皇上,您在這兒著實不大方便,再說了,這鮮血氣太重,沖刷了龍氣……”

“朕還管什麽龍氣不龍氣的?!你們還在這兒耽擱個什麽?!”

易長行這麽一斥責,這幾個喜婆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由於項晚晚的胸口有著過深的傷口,喜婆和侍婢們幫忙脫下項晚晚的長褲和鞋襪時,都是異常小心,動作緩慢。

卻也是在這個時候,太醫局裏的所有太醫們全部來了,就連原先給易長行治療腿傷的胡大夫,也被葛成舟給抓來了。

他們一看這個情形,趕緊請命道:“皇上,皇後娘娘情況危急,這個時候您在這兒待著著實不便,剛才我們幾個來的路上,還聽葛成舟說,他有事兒要跟你說。”

就連太醫們也是這樣說,小屋裏也確實擠了太多的人。易長行無奈,只能暫時離開了小屋。

但是他不想走遠,他就站在小屋門口守著。

誰知,他剛出了小屋門,這幫太醫們便將門關上了。

“皇上!”葛成舟早已在旁邊候著,這會兒,他對易長行呈上手中所捧著的物什。

易長行那雙溢滿水霧的眼睛裏,清晰地看到,葛成舟手中捧著的,是那根鐵刺。

那根曾經從他的肚腹中,項晚晚親手取出的鐵刺。

如今,那鐵刺上沾滿的,全是項晚晚的鮮血。

易長行顫抖著手,艱難地,沈重地,將這根鐵刺握在手心裏。

葛成舟的語氣極其哀傷:“皇後娘娘她……她應該是在墜下城墻之前,就從胸口把這鐵刺拔了出來。”

易長行的心,頓時一陣猛烈的刺痛。

好像這根鐵刺紮進的,是他的胸口。

“若是鐵刺留在皇後娘娘的身體裏,也許還有救,可……”葛成舟低著頭,說不下去了。

易長行咬緊了牙槽,將所有的眼淚,深深地憋了回去:“她……是失足跌下的,還是……”

“不是。”葛成舟回答得幹脆利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接著道:“不過皇上請放心,那會兒微臣一直在看著城墻上的皇後娘娘,突然發現娘娘不大對勁,便招呼了幾個人一起沖到了城墻下。還好,我們趕得及……”

葛成舟的聲音顫抖,帶著哭腔,他的情緒崩潰並不比易長行堅強,這會兒已然什麽話都說不下去了。

站在葛成舟身後的一個兵將,原先是衛國的小兵,這段時間衛國那幫被打散了的兵將們,被易長行全部招來,統統收在了軍營之中,編入了外戚兵,所持的是黑色戰旗。易長行本想將這些外戚軍營的持有軍權全部掌握在項晚晚的手中,可是……

這會兒,這個來自衛國的兵將對易長行說:“回皇上,我們一共是十來個人一起沖到城墻下的,當下就穩穩地接住了皇後娘娘,她沒有摔落到地面上。可是,她胸口上的傷口恐怕太深,墜落下來的時候,我們瘋狂喊她,她似乎當下就只剩下半口氣兒了。”

卻在此時,小屋的門開了。

胡大夫臉色慘白地走了出來,他搖了搖頭,拱手道:“皇上,皇後娘娘恐怕情況不大好。”

易長行這會兒只覺得自己的魂魄早已游移到小屋內,現在站在屋外的,不過是個軀殼罷了。

他握緊了手中那根沾滿鮮血的鐵刺,啞聲道:“怎麽不大好?”

“利刃刺中了心脈,心脈受損,已經……”

又有一名太醫走了出來,拱手道:“皇上……”

易長行看著他們身上染了鮮血的衣袍,低聲問:“心脈受損?”

“是。”太醫俯身下跪:“恕微臣無能,皇後娘娘她……恐怕是不能夠了。”

“還有太醫在裏邊兒,是不是說,還有一線可能?”易長行雙眼出神地望著屋門。

屋門卻在此時再度打開,最後幾名太醫低著頭,走了出來,他們跪在小屋外,無聲地跪成了一整排。

整個翠微巷就像是一個密閉的島嶼,只剩下了最赤裸裸的絕望。

飛旋的寒鴉在五月末的天空中啼鳴,用最顫心的哀嚎,似是想要帶走這裏已經脫殼的魂靈。

易長行不知道自己在這兒到底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他只覺得自己從艷陽的午後,站到了繁星密布的夜幕。

他只覺得自己漸漸快要魂魄抽離,脛骨迸裂,連斥責眼前人,斥責命運的不公,斥責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了。卻在此時,他只覺得五臟六腑一陣灼燒,口鼻中的呼吸漸次變得十分艱難。

他一個支撐不住,向著一旁趔趄了一步,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小屋內,一聲原先微弱的,漸漸卻越發洪亮的啼哭聲,打破了當下小屋內外的死寂。

一個小侍婢紅腫著雙眼,一把拉開了小屋門,連福禮都顧不得了,連聲道:“皇上!皇後娘娘她……她給您生了個小皇子!!!”

一口再也控制不住的鮮血,瞬間從易長行的鼻腔和口中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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