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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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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林惜嵐比路馳晚了一些到家。

蘭曉英奇怪她怎麽出去了那麽久, 路馳便立馬舉手:“姐去學校接我了!”

說完,他歪頭朝她偷偷做了一個拉緊嘴巴鏈條的動作。

林惜嵐失笑,竟有些不知該從何解釋。

但願他沒看到上樓前的道別。

“去一中了?那去見了老師嗎, 你們班主任前陣子還問起你有沒有深造呢……”小姨插嘴走近,語氣不無遺憾, “她也覺得你沒讀研太可惜了。”

回老家也很難說是個好選擇, 她把後一句話吞回肚子裏, “不過呢, 我們知道你從小就是有主意的, 我們也沒什麽見識,你這麽做肯定是有自己道理的。”

“畢竟,你是我們家第一個大學生呢!”小姨拍拍她的肩, “還是京大畢業生!平瀾一中這些年就只出了你這麽一個哩!”

林惜嵐回以輕笑, 大學畢業後,這些曾經的輝煌連談資也算不上,難道她還能把它寫上求職簡歷不成?

而京大的招牌, 在潑天的富貴面前,也沒有那麽無往不利。

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想起周宴了, 但今晚,林惜嵐想,可能是她太有閑心了。

放棄讀研也並非她的選擇,不過是保研失敗後的無奈之舉, 以她那時的狀態, 緊急準備考研太為難了,畢業論文和實習堆在一起, 都不需要旁人來攪混水,她自己就亂成了一鍋粥。

但捫心真的說起來, 林惜嵐確實是不想再念了。

她無法想象在京城再待兩年,周宴決不會讓她好過的——拿學位和入職不同,前者可沒法說走就走。

至於遺憾,林惜嵐早就淌過了回頭看的時期。

她像模像樣地安慰了一家人幾句,洗完澡後躺下,剛打開手機就看到了新消息。

趙霧:[好夢。]

林惜嵐忍住了往上翹的唇角,一筆一劃地敲鍵盤:[晚安。]

她又睡不著了。

閉上眼睛,黑暗裏觸感若隱若現,腦海裏反芻著不久前的情景,她幾乎都能聽見趙霧帶笑的喘息聲。

陌生而熟悉的感覺不斷侵入著她,歡愉和焦慮不斷交織,仿佛面前怎麽也抓不住的薄紗,朦朧細影,不安輕蕩,叫人難以安眠。

周末兩天,這種感覺依舊如影隨形,稍微空閑下來,林惜嵐便難以將它驅逐。

她把那張皺巴巴的支票展平,緊盯著那枚紅色的青雲印章,若隱若現的的細紋在陽光下泛著別樣的光芒,一眼便知絕非尋常俗物。

林惜嵐忽地記起了在哪裏見過這枚印章字。

水木苑陳家多墨寶,書房、客廳以及走廊,和諧地融入中式古典的家居環境中,裱框的名帖或題字無一不珍貴,而她只能粗淺地認出幾位當代名家真跡。

其中最矚目當屬書房那一幅大字——上善若水。

林惜嵐其實只零星見過幾次趙霧的字跡,但印象深刻,行雲流水,筋骨分明,一看就不是野路子,非得是名家從小栽培不可。

她努力回想著那揮毫而就的手跡,勢如列陣,凜然大氣,幾乎每一位初入書房的人都會被那帖吸引得移不開視線。

而在那幅字的側下方,同樣有一枚“青雲”的白文印。

敲門聲響,此刻目之所及的墻壁上什麽都沒有,狹小的客臥內甚至連一張書桌都加不了。

林惜嵐立馬將手中皺巴失效的支票塞進了厚厚的筆記本裏。

進來的是蘭曉英,她狐疑地打量女兒一眼,“在裏頭忙什麽呢?”

林惜嵐面色不改地坐在了自己那陳舊的筆記本電腦面前,答:“寫稿。”

蘭曉英見狀不再打擾,反而是林惜嵐又站了起來,把她按到椅子上揉捏按摩起來。

化療後蘭曉英身上總是疼痛,每天食欲不振,連話都少了很少,偶爾來了精神,才主動找女兒聊聊天。

林惜嵐和小姨每天變著法兒做各種食譜,就盼著她精氣神點。

“多喝水。”溫水倒上,又去切果盤,林惜嵐不厭其煩地忙著這一切,備忘錄上的註意事項一天比一天長。

她一邊聽著母親慢騰騰說話,一邊給她濕敷藥水,自從結節轉移後,林惜嵐就不敢再掉以輕心,謹慎到了病態的程度。

“你別老繃著,醫生都說沒事了。”偏偏蘭曉英最見不得她這樣,“我還好著呢,等剩下幾期結束了,信不信我比你還能蹦能跳的。”

她捏了捏女兒纖細的手臂,皺眉:“都瘦成這樣了,一不吃二不鍛煉的,林黛玉都比你強壯!”

“哪有!”林惜嵐要為自己正名,“我體檢可健康了。”

但蘭曉英的這話還是勾起了她回憶,小時候她挑食得厲害,瘦瘦弱弱的,林振遠總是逗她,“黛玉”也就這麽叫了起來,隨著年齡漸長,這一調侃的稱呼也逐漸淹沒在時間的洪流裏,父親離開後,更沒有人再提起過。

父親以前會帶她跑步、爬山,甚至舉著她教她爬樹,先踩在那根樹幹上,再抓緊那一根樹枝……然後兩人一起被母親提掃帚追著揍。

林惜嵐忍不住露出了微末笑意,敷藥的手變得很輕,蘭曉英舒適地喟嘆一聲,靠著椅背合上了眼睛。

許久後,她問:“你什麽時候回村小?”

該來的還是來了,林惜嵐避重就輕:“村小現在不缺人手。”

蘭曉英顯然缺陪護,讓小姨一個人上下忙怎麽都過意不去,家裏還有一個高考生呢,要不是醫院離得近,林惜嵐甚至不好意思住jsg進來。

但蘭家這對姐妹的關系很是親密,小姨要是知道了她的想法,指不定要傷心。

“不缺人手,缺能管住他們的人!”蘭曉英不過待了一天,生態卻摸清了,“幾位老教師課堂還算不錯,但其他課就亂成一團,連紀律都管不住——小虎牙還和同學打架嗎?那幾個不懂事的,我看他們背地裏還在給年輕的大學生老師們使絆子呢。”

校運會的時候就可見端倪,她不留痕跡地化解了,但這些搗蛋鬼恐怕會越來越起勁兒。

“李菀會管的。還有方寧,支教團的負責人,她們都有一套。”林惜嵐蹲在她腿旁,給她按揉著,“您就少操心點吧。”

“我好得很!”蘭曉英重覆強調,斜睨她一眼,“不回村小的話就早點考慮工作,大好的時候守到我身邊像什麽樣,每天苦著一張臉,又不是要進棺材了。”

她說話百無禁忌,林惜嵐忍不住瞪她,蘭曉英一點不吃這套,自顧自站起來,“之前不管你是不讀研了,還是辭職了,我都沒管過你,我也知道,從小到大我們母女都不算親近,你在想什麽我也經常搞不清。你在外面過得怎麽樣,有沒有被欺負,一切順不順利,你總是在敷衍。”

她終於頓住了,露出幾絲慚愧的神色,“是我虧欠了你,對你的關心不夠,你能成材完全是你自己的功勞,一直以來不管你做什麽,媽媽能做的只有支持。別的我也不會了。”

“所以當你回來照顧我的時候,我真的很感動,也很滿足。現在也是一樣的,我生活可以自理,記得吃藥醫囑,你小姨在家天天照看做飯,你不用把自己搞得太有壓力,也不用花費太多時間在我身上。我心裏都有數呢。”

林惜嵐反駁失敗,埋頭道:“你就是想趕我走。”

蘭曉英難得沈默了,嘆息道:“你不該困在這裏,小嵐,我的病遲早會好,我向你保證。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怎麽說的嗎,你以後一定會去大城市,然後把我們全家都接過去,你爸爸最喜歡看新聞了,你說要做記者,以後他每天都能看到你。”

林惜嵐不知道她為什麽要突然提起這些,她想要朝她大吼,這些都不重要了!她現在沒有志向,只想陪在家人身邊,難道這也有錯嗎?

然而不等這些話噴薄而出,她的眼淚就不爭氣地先一步流了出來。

她看到了蘭曉英孱弱的病體,聽到了她無力的語氣:“媽媽真不想拖累你。”

林惜嵐必須強忍回眼淚,但還是栽倒在了她腳旁的地板上,抱膝低頭,肩膀小幅度地抖動著。

在這一刻,母親理解了女兒,但林惜嵐卻依舊無法說服自己,她的心有力地絞痛著,無可遏制地品嘗到了殘忍的苦楚。

她想起了父親去世的那陣子,喪事辦完後,母親幾乎沒給自己多少沈湎痛苦的時間,迅速地投入到了新學年的開班中。

那段時間,她白天爬山勸學,把豆芽菜一樣的孩子領到學校,輾轉聯系升學的學生們,確保她們沒有從新學校退學。

那年林惜嵐高二,開學後她沈默地縮在宿舍裏,連節假日也不肯踏入困雀山半步。

她一直很想知道,每天蘭曉英回到空無一人的家中時,有沒有像她一樣泣不成聲。

有什麽能將她打倒呢?林惜嵐不知道。

周日的下午,她收拾了背包,準備回山。

小姨看起來一點也不吃驚,笑道:“山裏現在可熱鬧咯,小嵐什麽時候找新工作?”

林惜嵐回:“準備投了。”

她被迫地感受到了現實的緊迫感,那是蘭曉英不曾言明的、但顯而易見的困窘。

時間不等人,金錢也不等人,比分別更可怕的是無可挽回的分別。

林惜嵐反覆數了好幾遍她的存款,還有四萬六千八百四十五點零二元,這是她的第一張儲蓄卡,上面印著辦卡當年的生肖,是初中寄宿時父親作為監護人陪她去銀行開的,時間過去十年,她從來沒有遺失過。

錢款大部分是大學時攢下的,獎助學金、兼職家教和各類稿費,她花銷非常節省,一日三餐都吃食堂,衣服是集貿市場批發的,生活用品能簡則簡。

蘭曉英常常叫她不要這麽省錢,但林惜嵐總是舍不得,父親走後,每一分每一角都成了她安全感的來源。

她抱著背包靠在公交車窗邊睡覺,那是一個黑色背包,高考完錄取後買的,拉鏈和肩帶都壞過一次,最後被她修好了。

做記者啊,真懷念。林惜嵐又數了一遍存款,賬戶裏的數字,錢包裏的現金,母親之後的化療也要用自費的進口藥,還有放療,應該再攢一些就湊到了,不需要借錢,至於她自己,以後總能賺回來的。

林惜嵐劃過手機裏保存的相機圖片,在校時學院提供相機租借,但她一直想自購一臺微單,她的小破手機拍照實在太不靈便了,難以捕捉畫面有效信息,畢業後惦記著結果公司直接提供攝影師,於是拖到了現在也沒舍得下手。

說到底還是太貴了,她當初買電腦時也是能拖則拖,長期借用學校機房,最後還是蹲的大降價的舊款。

存錢有什麽用呢,在校時文璃問她,你做家教賺了不少吧?京城家長們給錢很大方的,為什麽每天還過得這麽窮酸呢?

林惜嵐當時尷尬到無地自容,於是真的學著買名牌化妝品,結果顯而易見。

但現在她可以給出答案了,她不是守財奴,只是對一個毫無抗風險能力的大山姑娘來說,那累積的點點儲蓄,就是她最大的底氣。

到困雀山時已經日暮,林惜嵐走路上山,修路的施工隊已經在收尾了,熱情地同她打招呼,高聲道:“趙書記的車剛上去呢!”

林惜嵐微楞,旋即莞爾:“那太巧了,大家今天辛苦了!”

這兩天她有沒有想起趙霧,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但回來之前有沒有想過告訴趙霧,答案就變得模棱了,趙霧今早告訴過她傍晚回山,但她只是祝他一路平安。

她在心中輕輕嘆息一聲。

到村小時天色已晚,先迎出來的是許久未見的代帕,毛絨的腦袋不斷蹭著她的褲腳,發出咕嚕的聲音。

學校小食堂傳來方寧和沈夏夏的笑鬧聲,林惜嵐看了眼停在村委空地前的新車,又看到村委的亮光,估摸著都在用餐。

她躊躇著,最後還是踏入了村小的竈房。

“林老師!”“惜嵐姐!”兩人的聲音同時驚訝響起,林惜嵐露出笑容,把背包放下,“你倆自己做飯?”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林惜嵐蹭了一點剩菜,方寧和沈夏夏都沒想到她今晚回來,忙不疊同她分享起村小最近的事。

如蘭曉英所料,這群年輕的支教團老師們根本不是村裏娃的對手,有個大學生都被氣哭了。

林惜嵐聽得失笑,當初她一個人管所有人的時候,再搗蛋的孩子也跟鵪鶉一樣,被一種學校隨時要倒閉的陰雲籠罩著。

等學校人氣多了,一些孩子心就野起來,有膽子作對了,不像只有一個老師的話,氣走了那可怎麽辦?

分享控訴的重頭戲落在運動會上,林惜嵐沒有辦法,只能不斷安撫著面前兩人,“總歸結果是好的,實在辛苦你們了。”

來支教沒有覺悟是幹不成的,現實不是理想,沒有回報甚至倒貼也實屬常見,更不要奢望這群孩子感恩圖報地圍著新老師們轉。

“林老師,你會更新村小的校運會嗎?”閑談中,方寧的問題突然插入,林惜嵐楞了半秒,禮貌點頭,“已經在準備了。”

她的稿子已經寫了一半,視頻照片素材主要來自李菀的拍攝,順利的話這兩天就能發了。

方寧的眼睛亮了一點的,克制著神色問:“哦那太期待了,李老師說會有視頻——林老師你有把我們剪進去嗎?”

她捋了一下碎發,扭捏著解釋:“我那天太忙了都沒拍什麽照片,朋友圈都不知道怎麽發呢,我家裏人也很想了解一下困雀山。”

沈夏夏奇怪地看她一眼,林惜嵐已經明白了,輕笑道:“都拍進去了,怎麽能忘了你們的功勞,本來還想問問你們需不需要打碼——不過確實,這也是一段很值得敬佩的經歷,沒什麽好遮遮掩掩的。”

她如此清晰地看到了周宴對她造成的影響,畏縮不前,難以直面鏡頭,不敢爭取機會,她以為她擺脫了他,可這無形的印記jsg卻像傷疤一樣不斷提醒著他的存在。

但她意識到了,她在努力克服。

林惜嵐露出一個微笑,回到房內時心緒已然平靜。

在公共平臺的視頻或文章裏看到家人的感受是怎樣的呢?方寧興奮的話還在耳邊,林惜嵐卻想起了母親。

運動會的主角自然是小運動員們,林惜嵐動筆時,卻總是不自覺寫到蘭曉英——和每一位小主角都有交集的、從春之歌開始便貫穿全場的靈魂人物。

這絕非一位女兒對母親的偏愛。

林惜嵐竭力用冷靜的視角展現這一切,蘭曉英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她反覆看著視頻記錄,反覆審視著靜態照片,她全神貫註,忽地又想起一件小事。

什麽項目都沒參加的王春妹,在運動會散場的時候突然出現了。

她死死地拽著一袋子的糖果,五顏六色,一看就是鎮上稱斤賣的。

她等了很久,圍著蘭曉英的學生們才陸續離開,抓著糖果袋的手很緊張,每次張口都會被語速飛快的其他同學打斷。

王春妹一直等到了頒獎結束,人潮散去。

蘭曉英註意到了她,驚訝地誇她長高了好多,那張典型的唐氏兒臉露出一個誇張的笑臉,結結巴巴道地把糖遞給蘭老師:“糖……”

糖果不是提前準備的,林惜嵐突然懂了,這個不太聰明的姑娘,拖著胖乎乎的身軀,特意跑下了山,然後又哼哧爬上來,出了一身汗,用光自己攢的所有錢,就為了送老師一袋糖果。

王家的經濟來源全靠一個啞巴剃頭匠父親,春妹平時顯然不太能吃到糖果。

粗劣的甜味糖精從心上一直蔓延到口腔中,王春妹的話磕磕絆絆、顛三倒四,蘭曉英卻奇跡般地聽懂了,綻開一個笑容:“噢你是想還我糖——不過你還太多啦。”

蘭曉英只要了一顆,把剩下的都裝進了王春妹的外套袋子裏,左右瞅道:“我們不讓他們發現,好不好?”

她的語速拖得很慢,方便女孩理解,王春妹點點頭,又抓了一把塞進蘭老師的手裏。

王春妹什麽都搞不清,她唯一的天賦就是分辨出真正對她好的人。

班上寫自己的夢想時,她寫的是希望蘭老師是她的媽媽。

林惜嵐見過王春妹的親生母親,也是一名唐氏患者,人很溫和,但完全不會照顧孩子,自理能力和女兒半斤八兩。

蘭曉英便是這樣,照料著一個又一個山區女童,信念歷久彌深。

因為她自己,就曾是一個差點被拋棄的女嬰。

蘭曉英從未提過,林惜嵐是從外婆口中偶然得知的,也是那時,她才知道她還有一個夭折的小姨。

那是蘭曉英最小的妹妹,那個年代父母大都不管兒女,年僅十歲的她沒有看緊五歲的妹妹,找到溺水的屍體後,她就跟被奪舍了一樣。

林惜嵐的思緒紛雜,苦難和希望在筆下變得格外艱澀,她的情感忽地傾洩而出,不再是一個冷冰冰的看客,而是投以深情的凝視。

她是記者,她的感情、她的淚水也將成為讀者的感情、讀者的淚水。

空著的標題欄在此刻突然變得鮮明,林惜嵐緩慢地寫下大字:[你好,蘭曉英]

她突然鼻尖一酸,木門隨即被刮響,虛掩著的門隨著力道自然而然地往內打開。

林惜嵐遽然回頭,眼眶裏的淚水還沒憋回,就隔著水濛的濕意,看到了緩步而至的來人。

代帕慢條斯理地從張開的門縫裏進來,趙霧手上拎著半包貓糧,見到她在面露意外。

木門嘎吱發出聲響,薄薄的外套抵不住灌入的冷風,到處泛著寒涼。

趙霧垂眸望她:“什麽時候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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