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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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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衛門前操練場上的士兵,隨著鄭高達前行的方向一路排開,待他站住腳,左右兩側的任玉山和幾位百戶正待對他拱手行禮,而操練場上的士兵也個個彎了腰,只待上面的頭們行完禮,就該到他們口呼“將軍威武,恭迎守備大人巡營”的號子了。

結果鄭高達先跪了。

單膝杵地,雙手抱拳,對著上頭皮甲罩身的小少年,跪地口呼其為主。

滿操練場的人都楞了,半彎了腰的士兵,和堆著滿臉笑,準備招呼上峰的任玉山等人,都驚訝的望著一站一跪的兩個人,半晌回不過神。

震驚之下讓他們忘了言語,瞪著眼睛來回在二人身周瞟來瞟去,一時把對淩湙勳貴身份的猜測,直提到了王孫公子層面,任玉山甚至自覺了然了守備之職易主的原因,敢情這姓鄭的背靠大山,有後臺。

他就說這半夜敢闖衛所大門的少年看著不一般,果然,身份竟是個頂了天的皇家貴胄。

鄭高達是從京畿裏空降過來的,那他的主子當然也該在京畿,且武景同身側的密友夥伴,扒著手指頭數,就沒這麽年少的貴胄公子,指不定就是他這次出北境在半路上交下的。

早年京畿裏的貴公子,特別愛改名化姓四處游玩,這自稱姓淩的少年,不定就是哪個公門王府裏,出門找新鮮的郎君。

任玉山想的額頭冒汗,腰彎的越來越低,深覺自己前途無亮,別說上升守備,這奇林衛千總回頭都指不定能不能坐穩,一時是又悔又慌,恨不能轉頭抽自己兩巴掌。

讓你拿喬裝病不去隴西府,讓你發邪火不看人,讓你分不清事情輕重,貽誤貴人要事,完了,徹底完了,任玉山,你這回徹底要成涼州笑柄了。

貴人都送到面前了,你不知道抓住機會,就活該你在千總的位置上蹉跎一輩子,永遠升不上去,現在更好,等著被擼官降職打回原籍吧!

就是趙奔洪也小動作的戳著趙圍後腰,以眼詢問,“這是哪路神仙隱姓埋名出來耍了?”

趙圍也懵的很,瞪著眼睛搖頭,“我不知道啊!我就沒問淩公子出自哪所貴門。”

這麽一想,心潮就熱烈澎湃了起來,他自小練功一日不綴,滿以為到了年紀就能隨父從軍,然而大哥的意外落馬牽扯出的營所骯臟事,讓他被困置在家別無所投。

他也有一顆騎馬征戰的心,也想像父親和大哥那樣從軍入伍。

趙圍眼睛刷的亮如星辰,盯著上首的淩湙咬緊了牙關,沒有什麽比誤打誤撞投個有實力有背景的主子,更叫人歡欣鼓舞的事了,便連家門不幸的悲傷,此時都被沖淡了不少,只要他能起來,趙家早晚能重振往日威風,便連趙奔洪都小小捶了他一拳,感嘆,“你小子,運氣真不錯,好好表現,好好幹。”

一群人心念如電,望著淩湙和鄭高達不作聲,當然,也有不敢打擾的意思。

淩湙不知這些人所想,當然,也是沒空揣測他人所想,望著鄭高達直接道,“帶了多少人?”

鄭高達抱拳稟告,“屬下擔心軍情緊急,先調了八百來援,後有一千慢一步跟上,前後當不超一個時辰就能來。”

淩湙邊往臺下走,邊按了下他的肩膀,“來的好,我正缺人,起來,邊走邊說。”

兩人一前一後,淩湙將月牙湖的發現簡單給鄭高達講了講,爾後便直接指揮,“將奇林衛的士兵和你帶來的八百人攏一攏,我們去月牙湖,後續的一千兵馬,你派個令兵去傳,讓他們直接往月牙湖去,不必再轉道奇林衛了,等我們殲了月牙湖的羌騎,須立刻去小涼山堵人,鄭高達,發八百裏加急去並州,將這裏的情況告知武大帥,登城危急,關內關外的百姓,恐隨時遭殃。”

鄭高達肅著臉邊聽邊點頭,等到了衛所門前,親手牽了閃獅請淩湙上馬,爾後才似想起什麽一樣,回頭尋找奇林衛千總。

任玉山領著手下百戶木著臉躬身向他行禮,觀他一路言行,直至親牽馬繩,那心裏一層層的猜測已經落了錘。

沒跑了,這就是個化了名的貴胄公子。

鄭高達可不管他們是個什麽想法,替淩湙牽馬舉韁在他看來很尋常,不是淩湙,這一路他都指不定能安全進入北境移交差事,更別提升官邁入高階將官行列的美夢了。

他對現在的身份很滿意,尤其能為淩湙鞍前馬後,就證明他並不比那些常侍奉左右的人差,不入刀營,他也能在別的地方替淩湙做事,總歸殊途同歸。

任玉山領頭站前,行止自不比一般兵將,鄭高達直接發問,“任千總?病可痊愈了?”

“痊、痊愈,痊愈了,末將拜見守備大人,望守備大人恕我等謊燃狼煙之罪,末將……末將……”任玉山直接領著身後兵將單膝跪了地,臉現赧然。

他稱病負氣不去隴西府的事,有心人一打聽就能知因果,現又加了得罪淩湙的事,讓他一時連開脫都找不出詞來為自己開脫。

烽火狼煙,輕燃謊報,無論大小官職,都是殺頭之罪,無人計較也就算了,鄭高達若真要與他計較,他怕是要被扒掉一層皮。

遭遇奪官打擊,蒙蔽神臺的腦子越轉越清醒,那沖動行事的後怕就越清晰,任玉山滿臉大汗的低頭請罪,再也不敢對鄭高達起任何不滿之意了。

刁難、排擠,給新上任的大人嘗嘗本地官場的下馬威?呵呵,他之前腦子是叫豬油蒙了吧?是的,一定是。

任玉山悔的再不敢吱聲。

鄭高達倒沒有糾纏他不敬的事,只沈聲道,“狼煙之事,情有可免,本將軍不怪你,起來,點兵隨我主去月牙湖,之後一應號令,皆聽我主調度,若延誤戰機,後果你當知曉。”

再之後又對著自己帶來的八百騎同樣如此吩咐,一應行止皆以淩湙為尊,旁人也不敢問淩湙身份,但見這裏最高軍職將領鄭高達都對他唯令是從樣,便也默認了淩湙的總指揮地位,撥轉馬頭掉往月牙湖方向集結。

至此時,幺雞才有機會上前與鄭高達寒暄,拍了一把他胳膊齜牙,“鄭大人,好威風啊!”

鄭高達展開一抹開懷笑臉,對幺雞拱手,“見過刀頭,謝刀頭誇講。”

他們早一批人都是幺雞的陪練,幺雞的本事他們是服氣的,尤其他還在淩湙面前最有體面,誰都知道後面人再本事,也越不過他在淩湙心中的地位,因此,對他,並不因些許智商上的優勝輕慢他,反都帶著股親切的尊崇。

武人以實力為尊,幺雞就是再不聰明,就憑他能一打十的戰力,也沒人敢小瞧他。

刀營幾人圍著鄭高達又捶又捏,紛紛透著熟稔,叫跟後頭的奇林衛眾人又一陣瞪眼。

怪不得這幾個人敢在奇林衛大堂拔刀,敢情他們跟鄭守備根本就是一個窩裏出來的,瞧著那稱兄道弟的親熱勁,尤其之前抵著任玉山脖子的黑小子,連鄭高達都對其恭敬有加,這一行人,沒跑了,定是京畿裏哪個豪門裏出來的部隨親衛。

甲一跟後頭五味雜陳,他因為是老侯爺的貼身暗衛,對寧府嫡系的幾個小郎都有了解,常往老侯爺跟前敬孝的幾個,再多的聲勢,再富貴的裝扮,從禮儀教養,到言行舉止,看起來都貴氣天成,威儀無雙,可那前提裏,都有寧府門楣上的標記,走哪都能叫人一眼看出是哪個門裏出來的公子哥,讓不知內裏的人不敢不敬。

這個小五爺有什麽?

聽說出京的時候就是一條麻布裹身,連素日平常穿戴的錦綢氅襖都給扒的一件不剩,府裏那位世子夫人,哦,現在是侯夫人了,一抹淚就唱“我可憐的兒,明明身份尊貴,卻是連一片錦綢都裹不上身,苦啊~我可憐的兒!”

然後,寧侯府裏私庫裏的東西,就叫她扒了大半,並著他們這些人一道給送來了。

來前以為的淒風苦雨,憂慮小主子身邊無人可依,來後……這人前人後簇擁的赫赫威儀,令行禁止,揮斥方遒,他以為的近身服侍第一人選,根本就輪不到他,這小五爺身邊,早有親衛班底成型,便連新上任的涼州守備,他都能隨意招呼,比起京裏那些養尊處優,靠家門造勢的小郎們,這個小五爺,真就屬天生的將門麒麟子。

怪道給了酉一他們之後,連他們甲隊也派了來,看來侯府扶持小五爺的心昭然若揭。

淩湙領頭,舉隊與鄭高達合兵,再有奇林衛的將士們湊的人頭數,終於將將有了能與月牙湖羌騎一戰的實力,一行千眾,揚鞭打馬,在太陽將落未落之時,又趕回了他們之前半夜停馬駐足之地。

先一步派出的斥侯已經回轉,就著沙土地給淩湙畫月牙湖兵防,聲音沈痛帶著厭恨,“二十車女子都被趕至湖中,衣濕風冷,被凍的瑟瑟發抖,之後那些人……那些人拿刀逼她們脫衣獻舞,三五個羌兵拖一人至湖畔枯蘆葦蕩裏……有不堪受辱的女子當時就碰了刀尖,落了個、個……”

淩湙擺了擺手沒讓他說完,而是目光環視了一圈,望著圍攏的幾個百戶,連同任玉山一起吩咐道,“一千羌騎,一個不留,能辦到麽?”

聽了斥侯細報月牙湖情況的兵將,個個摩拳擦掌,咬牙切齒著點頭,“能,但憑公子吩咐。”

於是,淩湙就指著月牙湖沿線的枯蘆葦蕩,“我剛測了下風向,臨夜時強北風會轉西,風速緩於白天,湖面晝夜溫差會起薄霧,我這裏有幾包硝石,你們六個百戶圍成圈將湖測攏住,起西風時倒硝石於湖內,等半刻,待整個湖面上的霧氣攏上月牙湖岸上的羌兵後,發動進攻。”

斥侯去探情況時,淩湙分派了四匹馬執旗往四個方向駐足一刻,歸攏著前夜探查的情況,估摸了一下西風向的概率。

月牙湖對向的蘆葦蕩屬北,臨岸的風向只有吹起西風時,才能讓硝石霧起到最大效果,六百人彎弓搭箭,在霧起時,聚一點齊射,當能殺一波臨湖岸的羌兵。

六包硝石都是一斤裝,用的隔油紙包了裝在身上,是準備帶進登城,救了人後從穿水橋撤退時,迷惑人視線用的,之前幺雞氣淩湙不救人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有硝石在身,投一波在湖裏,是有能將趙紹帶出來的希望的,但淩湙楞是壓著他沒給動。

此時幺雞的眼神又望了過來,王聽瀾正蹲在旁邊仔細聽安排,忽見淩湙眼神對過來,楞楞的回視,就聽淩湙道,“幺雞一直怪我沒有拼力去救趙紹,王聽瀾,若你知道趙紹當時是有一線生機,只是需要用登城內已為質的百姓去換,你想我去救他麽?”

王聽瀾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淩湙的意思,望著已經分到六個百戶手裏的紙包,張了張嘴,半晌才啞聲道,“我、我不知道,公子……我……”

淩湙嘆氣,摸了把額頭,硝石霧一起,王聽瀾就會從中窺出生機,為免她心生怨怪,有些話,此時不得不點明,“武少帥會領兵逼近登城,韓將軍藏羌騎於城內,若催動百姓出城為質,羌騎在後拔刀威懾,你當……能猜想出那時的慘狀,王聽瀾,打草驚蛇的後果你我都承擔不起,所以,我很抱歉,趙紹的命,我不能救。”

武景同那邊只是佯逼,做的是逼姓韓的出走小涼山,放韓崝去與他撕扯,連同隨州的三千兵馬調過去,淩湙給他算滿了人頭數,都超不過萬,而登城內,韓泰勇有五千私兵,外加羌騎三千眾,還有在手的登城百姓為質,真要開了城門打上一波,以武景同顧忌百姓的心理,他能僥幸逃命都屬萬幸。

所以,對比素不相識的趙紹,淩湙心理的天秤往哪邊傾斜根本不必細說。

他無兩全之法,也做不到棄武景同不顧,到底也是他個人能力有限所致。

氣氛一時跌到了谷底,王聽瀾捂臉默默流淚,趙圍咬了牙開口,“若我哥知道能以一己之身拖延戰事,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犧牲,公子,您不必懊惱,這形勢本就不是您造成的,您能救了我跟王姐姐,現在又肯帶我們回來報仇,這大恩,我們記在心上,永不敢忘。”

王聽瀾淚盈於睫,跟著點頭,硬是止了悲音,“是,公子行事光明磊落,我不敢起任何怨怪之心,只恨是我時運不濟,一次兩次遭人算計,公子,我只有一個請求,若能抓到王聽蕊,請交由我處置。”

王聽蕊,便是韓泰勇的那個小外室,與王聽瀾是沒出五服的族姐妹,但二人卻意外的容貌相似。

王聽瀾淚目,解釋道,“我是家中獨女,父親無子嗣承其位,族中便酌選了一族叔家的兒子過繼,但我父親並不同意,一心想替我擇一門夫婿栽培,她王聽蕊,便為了能使其二弟有家產可繼,接二連三的算計於我。”

先是聯合秦壽妾房將她算計給了韓泰勇,後就是這一次,假惺惺的來救她,卻轉頭就將她送進了進獻給羌兵的貢女車裏。

王聽瀾咬牙,捏緊了拳頭,“我要讓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這等女子糾紛,淩湙並不準備多管,幹脆點頭應承,“準你。”

之後大部隊又等了一刻鐘,鄭高達帶的後續一千人也趕了過來,這下子,淩湙手上就有了兩千三百騎,除分出去的六百,他與鄭高達、任玉山各分五百、六百、六百,連著他自己的屬下,做好了三面合圍全殲的準備。

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夜深風變,而就在等待間隙,小涼山方向打馬跑來一支十人小隊,沖著月牙湖邊的羌騎就過去了,斥候遠遠觀測了下雙方唇型,報與淩湙知曉,“應當是登城那邊來的,有手信傳遞。”

淩湙豎了眉毛發問,“那十人小隊走了麽?”

斥侯搖頭,“未走,栓了馬正等在篝火邊準備吃烤肉,看模樣,一時半會應當走不了。”

這群羌騎守在月牙湖,待遇也是城中百姓所不能及的,頓頓烤豬羊,吃細糧,養的個個油光滿面身材壯碩,便連馬料,餵的都是壯馬力的菽豆。

淩湙撥著腳下的沙土,冷著聲叮囑,“再去盯,有情況隨時報。”

這一盯,就盯到了後半夜人困馬乏時,風向終於變了,那六個百戶心裏本來將信將疑,這下子,俱都面面相覷,揣了手裏的油紙包,服氣的領了各自的隊伍,按著之前規劃好的路線,悄摸摸的進了月牙湖蘆葦蕩。

淩湙分三路兵騎,對著月牙湖做成了個布口袋,連著往小涼山方向去的涼河堤壩,都安排了一路人,那六個進了蘆葦蕩的百戶,按照淩湙囑咐,拆了硝石包灑進湖裏,默等不過一息,湖面從他們面前的湖水上陡然起了一陣濃霧,要不是特意被叮囑過,他們能驚的掉頭就跑,還得捂著鼻子防有毒。

這玩意太神奇了,起霧不過一瞬,整個湖面都被籠罩住了,且近湖邊的水面甚至還起了一層冰棱子,六個百戶瞪眼觀看,心裏的震驚不能言說,對淩湙的來歷更加肯定。

這年頭,知識掌握在少數人手裏,同樣,各豪門裏擁有著旁人一輩子都望塵莫及的秘方秘技,這東西,定然是他家長輩贈與其防身的寶貝。

早知這麽神奇,該偷偷藏一點下來的,六人少有的思路撞到了一起,都頗為可惜的望著煙霧滿布的湖面。

風動了,帶著這突起的煙霧直飄向對岸,六個百戶立刻收斂心神,招手引身側士兵張弓搭箭,箭尖統一對準了臨湖岸的羌兵。

而這一陣突起的煙霧,自然也引起了駐湖羌兵的註意,他們紛紛聚往湖岸,指著飄近的濃霧嘰哩哇啦討論,不時還帶著些許大笑,將這異變引為奇觀,有膽大的甚至還往湖中走了兩步,張著手撈來撈去,六個百戶也被煙霧所擾,看不太清對面到底有多少人,只記著淩湙的囑咐,聽聲射人。

幺雞看淩湙手勢,見他並指往前一點,立刻口嘬尖哨,一聲嘹亮的唿哨沖上夜空,湖對面等著信號的六個百戶手一砍,弓箭兵齊齊將張滿弓的箭弦射出,統一對準了湖岸方向。

羌兵被這一聲嘬哨警覺,紛紛扭頭望向岸前四周空地處,有警醒的拔腳就要往栓馬地奔,然而,弓弦射出的烈烈錚音,讓他們駭然回頭,一聲“敵襲”卡在嗓子眼裏,就被如雨的箭林兜頭給射成了馬蜂窩。

臨湖岸邊聚集的百來名羌兵,未及明白發生了何事,就被這一波箭雨帶走了性命,入肉的箭矢撲撲傳出,帶著瀕臨死亡前的痛苦慘叫,打響了月牙湖殲滅戰。

淩湙縱馬揚鞭,一聲喝斥領前沖去,“我大徵的好兒郎們,今天,就是你們雪恥的時候,為了你們身後的家園,為了這些被侮辱的姐妹,殺呀~統統殺光!”

幺雞緊隨其後,帶著他的刀營緊緊跟著淩湙,再之後是分到手的五百士兵,俱都被這一股氣勢所攝,拍著坐下馬騎,呼哨著就隨前方尖刀一起沖向月牙湖前奔湧的羌兵。

鄭高達與任玉山左右策應,隨著淩湙帶頭沖陣,他們也舉刀吆喝,紛紛駕了馬往湖岸前的羌兵營裏沖,那些羌兵被這一變故驚的轟然四散,奔著自己的馬和刀就要披甲上陣,但很快就被近前的淩湙他們給砍翻在地,最外圍的這一圈羌兵,基本沒起到任何抵抗,就被滅的七七八八。

而聚於中心處的羌兵,在驚亂過後,發揮了優越的戰備素養,迅速整隊上馬,往著小涼山方向開始反擊,淩湙帶隊砍殺近前的羌兵,指著鄭高達道,“圍攏住,別放跑一個。”

鄭高達肅然點頭,帶著身後馬騎邊砍著眼前的羌兵,邊往已經整合好的大部隊羌陣集合,任玉山也被淩湙指揮著往那邊合圍,三方擠著那有六七百眾的羌騎而去,一時間,整個月牙湖陷入了刀槍箭林,血雨漫天中。

淩湙根本沒打算抓俘虜,就是對著鄭高達和任玉山他們也直言不要活口,故此,他們一路砍殺,不作停留,身後補刀槍的士兵自動撿拾著傷兵人頭,務要做到淩湙要求的全部殲滅。

月牙湖臨岸的空地上進入混戰期,淩湙仗著人多勢眾,用兵壓陣一齊全沖入臨岸人堆,根本沒讓羌騎發揮跑馬優勢,關門打狗般將他們統統圍在月牙湖前,幺雞刀營威力拼發,所過之處橫屍遍野,身首分離,血霧漫天。

鄭高達已經司空見慣,但任玉山是首次見這樣的陣勢,一時都震驚了,跟後頭撿人頭都不覺得快樂,手不自覺的摸上自己的脖子,深感自己前時膽大包天,竟然會跟這樣的閻王討價還價。

一番想像,想的他後背汗毛直豎,舉刀的手不由得更加勤奮,指望淩湙能看在他這麽賣力的份上,容他將功補過。

千人羌兵營,叫兩倍於他們的大徵士兵砍瓜切菜般,圍攏在月牙湖前的空地上一番沖殺,馬跑不出圈,刀揮不出手,左右都是敵,前後無援手,漸漸的,有羌兵繳了彎刀下馬要投降,但淩湙昂揚於馬背之上,冷著臉只吐出一個字,“殺!”

士氣一鼓而作,奔著領頭沖殺,悍勇無匹的少年公子,望他揮刀百餘次,次次蓬起的血霧裏,都有一顆人頭飛上天,那冷然肅穆的臉上,是一往無前的堅韌,是所向披靡的勃勃戰意。

直到鳴鼓收兵,後續有補刀手在滿地屍體裏找活口,馬上的眾將士才恍然回神,這暢快淋漓的一戰,竟是他們這十來年裏打過速度最快的一戰,沒有主副將戰前為部署兵力的多寡爭吵,沒有顧忌著繳械不殺的規定,更沒有主將不動,放士兵沖鋒做馬前卒的事情,那領頭的少年,自己就一馬當先的往人堆裏沖,叫他們怎麽能裹足畏首?不能,自然不能。

榜樣的力量是巨大的,尤其打樣的還是個身份尊貴者,底下的兵將根本來不及思考,就被一股熱血帶動的往前沖殺,振奮人心的力量蓋於人數優勢,讓這一場從後半夜打到天將白的戰役,取得了勝負方傷亡數的最大勝利。

羌騎全殲,而淩湙方戰損人數只三百不到,這對於從來倍於羌騎折亡率的北境將士,都是不可置信的一次大勝,任玉山抖著手聽底下人報損,望著淩湙再沒有半分質疑。

淩湙抹了刀上的血珠,接過幺雞遞過來的汗巾子擦臉,對著喊近前的斥侯問,“能分辨出後來的那一小隊人麽?找出接頭的兩個,我要看信。”

那斥侯咽著唾沫,恭敬度比之前更甚,嘹亮的嗓音響徹周圍,“報告,能,屬下已經讓人將他們翻出來了,將軍請隨我來。”

淩湙擺手糾正,“我不是你們的將軍,別這麽叫我。”

那斥侯澄亮的眼神不打折,繼續用嘹亮的聲音應道,“是,將軍。”

淩湙搖頭,沒再試圖糾正他,跟他到了排成列的屍體旁,望著一列十個穿著羌騎甲胄,面容卻是大徵兵模樣的屍體,沈默的接過了斥侯從屍身上摸出來的手信,展開凝目看去。

呼金石大人親啟:韓某誠邀您與千眾部屬入駐登城,城內備有美酒美人,金銀亦可隨意取用,今突震大人在城內逍遙不思蜀,某一想到貴親兵將駐於月牙湖冷風粗食,竟臥立不安,特譴人來誠意相邀,望呼大人駕臨寒舍,不吝欣慰。

淩湙左右翻看這手信,一時無法窺見韓泰勇用意,只覺他這信來的莫明其妙,若突震要使人來喚這些羌兵,派的該是他自己人,韓泰勇發的手信,根本邀不動這批人,他腦子糊塗傻了?竟幹出這等惹人發笑之事。

他並不知道登城內韓泰勇的心緒不寧,突震的三千兵馬,並不能讓他高枕無憂,他知道月牙湖有人,並試探著讓突震將人一起叫入登城,卻被突震笑著打趣,說讓他自己寫信誠意相邀,那才顯得夠敬重,實則卻是在等著看他笑話,嗤笑他庸人自擾,自不量力。

他們羌騎,怎麽可能會被一個大徵將領隨便叫離入城?沒有他的手令,韓泰勇的手信就是惹人發笑的話柄,害怕?與他私聯的時候怎麽不怕了?這個時候害怕,晚了。

韓泰勇如何不知突震有意拿他開刷,可他此時別無選擇,他引羌兵入了城,又覺城內兵力少,想勸突震縮回涼羌,可突震並不肯受他左右,打著守株待兔的心思,定要坑一把大的再走。

韓泰勇此時被架在火上,前有憂後有慮,竟一時仿徨了起來,若能逃出生天,他也不想與武大帥正面相對,沖動過後,他開始擔憂己方兵力不足,不僅在登城內強征成年男子入軍,更想方設法想要將月牙湖的這批羌兵哄入登城。

登城明面他仍為主,實則突震把持了城防守備,他雖兵力多於突震,然而這時已經失了與突震平起平坐的資格。

一失足,他方知自己身後已無退路,只能咬牙撐著口氣,強作歡喜,欣然接納突震的反客為主。

淩湙可不知道他茶飯不思的心情,顛著手信思索,望著一地羌兵屍體,看任玉山帶著幾名百戶拆解屍身上的鎧甲,撿拾掉落滿地的彎刀,聚馬匹於一處,一時有什麽念頭在腦中閃過,卻叫旁邊陡然響起的一陣嚎哭打斷了思緒。

卻是那些被進獻來的百餘名女子,此時正蓬頭垢面的抱在一起痛哭,王聽瀾找到了趙紹的屍體,正呆呆的抱著人坐著,趙圍跪在旁邊痛哭流涕,場面悲傷沈痛。

那些女子見淩湙望過來,紛紛止了悲泣跪地叩頭,細如蚊蠅的聲音此起彼伏,“多謝淩公子搭救,淩公子大恩,我等來世結草銜環,願以身相報,淩公子,上次得您解登城之困,今次,我等願以命相酬,求您再伸援手,救我等父兄於危難之中。”說著說著又嗚嗚哭出聲來,以頭嗆地,對著淩湙苦苦哀求。

任玉山等一眾奇林衛兵將瞪眼,皆不明白淩湙與登城的淵源,淩湙望著一地受了大罪的女子,沈吟道,“不必如此,都起吧!我既來了,自然是要想辦法進登城的……”

說著說著消了聲,眼睛望著被解了一地堆成小山的羌兵鎧甲,嘴角漸漸挑了起來,聲音也隨即輕快的道,“鄭高達,點兵。”

鄭高達一楞,立即點頭招呼人列隊,他帶的一千八百眾,戰損一百多,如今能征動的仍有一千六左右,待齊齊列陣後,就聽淩湙背著手走了一圈,道,“眾將聽令,解甲脫衣。”

“是,哈?”挺胸擡頭,正士氣高昂的將士傻了眼的望著淩湙,卻見淩湙反手指著地上的戰利品,“換上羌兵戰甲,拿上他們的彎刀,騎上他們的戰馬,我們……入駐登城。”

韓泰勇不是巴望著這裏的羌兵能入登城麽?

城,他入。

任玉山腳步動了動,想要請命他也去,可又知道有鄭高達在前,淩湙並不需要他手裏的兵,一時顯得沮喪了起來,卻突然聽見淩湙叫他,“任千總,我這裏有一個忙,能請你助我一助麽?”

他只能帶千人進城,鄭高達作為這批人的上官,是必須與他一同去的,進了城,他會與他分開行動,這批人需要上官領導,那餘下的千把人,就得找人統領,任玉山除了性子不怎樣,領兵才能還是在線的,因此,他要他,去給武景同報信。

告訴武景同,他在城裏,配合他裏應外合搶占登城。

有突震這個活人在,韓泰勇就不必非要韓崝去逼殺了,判國之賊,人人得而誅之。

他是真不把涼州韓府眾人的命放在眼裏啊!淩湙都要替韓崝悲傷了,就是齊葙那邊,他也要頭疼,怎麽才能將他姑姑一家,從誅九族的大罪裏摘出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先前韓泰勇通羌只是信,只是各方口證,沒人真見過他與羌人呆一起過,真要狡辯隱瞞,舉全族之力是能僥幸逃脫的,然而,他偏偏就引了羌兵進城,整個登城都眼見為實了,辯無可辯。

韓泰勇引突震入城,是真的沒給涼州族人留一條活路,哪怕他們之前千算萬算,都不及他鐵了心的要拽著全族老小一起死的決心。

這人當真是個棄六親不顧之人,忒狠。

任玉山欣然領命,接過了淩湙速寫的一封手信,點齊了剩餘人馬,與換了羌兵打扮的淩湙等人分道,一個往小涼山方向準備入登城,一個往涼州方向去截武景同。

嗷,我的爪子……為啥這麽慢為啥這麽慢……

哪天能舞成飛毛爪就是我的願望,日更兩萬不是夢!

加油,努力,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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