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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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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許長寧在半夜醒過一回,她隱約聽到一聲殺豬般的慘叫,聽得不太真切,不能確定到底是什麽聲音。她才醒過來腦子不甚清醒,聲音隔得挺遠的,不再糾結又接著睡了。

隔日清早,醫舍外面鬧哄了,只聽見李月瑤極其洪亮又詫異的聲音:“他的腿怎麽也折了?”

許長寧楞了一楞,為什麽要用也,她只是扭傷了腳,還不至於折了吧。還有他是誰啊?

她伸長了脖子往窗外看,只見一堆人簇擁著那人進了醫舍。待那人被擡著進了醫舍,她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了,杜文庭?

杜文庭疼得嘶嘶冒冷氣,還被一群人當成猴圍觀,想罵人又使不出勁。

有人問:“文庭啊,你這腿該不會是起夜時摔的吧?”

這番聽似關切的話卻帶著兩分揄揶。

杜文庭聽著氣不打一處來,他當然不是起夜摔的,但他能說衛衍半夜不睡覺跑他房裏撅折了他的腿?且不說別人信不信,這麽說出來他還要不要臉了。這比起夜摔斷腿還丟人!

他都不知道衛衍是發了什麽瘋,想起衛衍那陰測測的表情就渾身打擺子。

他這模樣在別人眼裏看起來就像痛極了,可不是痛極了嗎,他痛著睡不著,直到清晨才被來喚他起床的書童發現,硬是痛完了下半夜。

李月瑤說:“這腿我治不了,你們帶他去山腳的醫館找葛大夫吧。”

不是她不想治,是她真不會接,這腿都錯位了。再者她一個女孩家,哪來這麽大力氣掰一個男子的腿。若是硬掰,她能給他掰得更折。

杜文庭聽完她的話,想到還要顛簸那麽一段路,感覺腿更疼了,兩眼齊齊一翻就暈了過去。

……

許長寧的腳已經沒那麽疼了,但也不方便到處走動,只能走醫舍到恭房的距離。

徐朔表示自己不介意扶她去如廁,倒是嚇得許長寧不敢去了。他便給她做了一個模樣算不得好看,卻些許有用的拐杖。

小彌喜歡拿著自己珍藏的小畫冊來讀故事給她聽,雖是畫冊,上面也註解了文字。她偏愛看異聞志怪一類,讀得最多的便是山海經。

小彌姑娘還不太識字,通常讀出來有一大半都是錯的,譬如這段,[鹿蜀:其狀如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謠,其名曰鹿蜀,配之宜子孫。]

這段講的是鹿蜀如同白首駿馬,身有虎紋,還有一條紅色的尾巴,叫聲優美,聽上去如同歌謠一般,此外,佩帶鹿蜀的皮毛,可使子孫繁衍不息。

小彌讀出來的是,“比蟲,其犬如口而日目,其文如幾而小毛,其音如擊,其名曰比蟲,西之且子子。”

許長寧實在是聽不懂啊,卻又不忍打擊認真讀畫冊的小彌,便裝作聽懂了。小彌講到精彩處會擡起頭看看她的反應,她便做出恍然大悟狀,拍手連連道好。

衛衍倒好像是忘記了她這個人似的,其實不是,端午還是來過一次的。跟她說盡管在醫舍養傷,郎君那邊不要她伺候。

她一聽不用回去給他抄課業洗衣服端茶送水,更是開心得腳立馬要好了。

許長寧修養期間的日常就是:吃飯睡覺練大字,順便聽聽小彌講故事。這般愜意的日子就像回到了從前在家裏的時候。

她看著窗外那棵開得茂盛的楊梅樹,想起每年母親都會叫人從莊子裏摘一些時令水果回來,她最愛吃的便是楊梅。有一回吃得多了,胃裏泛酸,吐個不停,惹得母親又氣又笑。

“小寧你是不是想吃梅子啊?”

徐朔剛來就見她盯著窗外的楊梅樹發呆,便這麽問了一句。

許長寧回過神來,剛想搖頭又止住,自那一回後,她再也沒吃過了。

這表情在徐朔眼裏就是想吃又不好意思說了,他不等她回答便道:“你等著啊,我去給你摘幾顆來。”

小彌這時赤著腳噠噠地跑過去,“我也去我也去,我幫寧哥哥嘗嘗味道。”

“是你自己想吃吧。”徐朔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小彌紅著臉嘿嘿笑。

許長寧聽著二人從窗外傳來的嬉鬧聲。

她聽小彌說:“朔哥哥把我舉上去,我咬一口再放我下來。”

“多費勁啊——直接摘下來得了。”

“不要!它到時候還會自己長好的。”

徐朔:“……你聽誰說的。”

小彌指著楊梅樹上那棵最大的梅子,“它說的!”

徐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只好妥協把她舉高了讓她去咬。

小彌捧著一堆梅子,獻寶似的遞給許長寧,“都是我摘的!”

徐朔刮了下她的鼻子,“方才我抱著你吃了那麽多。”現在把他撇得幹幹凈凈的。

許長寧自上一次吃楊梅,也不過兩三年,如今再嘗這味道,卻恍如隔世,竟是險些讓她落淚了。

徐朔不知道這梅子還有什麽故事,看她這表情以為是梅子不好吃,便問她:“是不是太酸了?”

小彌伸出小胖手去拿,“寧哥哥怕酸,我幫他吃……哎呦。”

徐朔屈起手指在她腦門上敲了一個爆栗,“你都吃多少了,小心越吃越胖。”

饒是五六歲的小姑娘也聽不得別人說她胖,立馬撅嘴叉腰反對道:“我不胖。”

“我沒說你胖。”

“你方才說了,寧哥哥也聽見了。”

“好好好,那我說了,說了。”

小彌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還生氣地跺了下腳。

許長寧被小彌認真較勁的模樣逗笑了,哄她說:“小彌一點也不胖,我就喜歡小彌這樣的。”

小彌頓時又笑開了,“那寧哥哥等我長大了我就嫁給你。”

徐朔插話道:“欸你昨天還說要嫁給我呢。”

“我今天不想嫁給你了!”

許長寧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

衛衍在醫舍門前止住腳步,許長寧看似心情很好,她在他面前就沒笑得這樣開心過。

他也不知為什麽要走這一趟,愧疚感這種東西,他從來都沒有過,以後也不會有。

“衛衍,你來這裏做什麽?”

李月瑤這一嗓子把醫舍裏眾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她剛來醫舍就見衛衍跟障礙物似的把門口堵住了,也不進去,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

衛衍對上許長寧詫異的目光,心裏冒出一股無名火,怎麽,他不可以來嗎?他當然不是來關切她的。

他回避了許長寧的目光,淡淡道:“路過。”

說罷轉身揚長而去。

幾人都看向許長寧,好似在問他去什麽地方要路過這裏啊?

許長寧搖了搖頭,她怎麽知道。

翌日天光微亮。

許長寧睡眼朦朧看到一個人,長得有點像衛衍,還與她對視了,只是這夢也太真實了些,那嫌棄的眼神都不帶變的。

這人到她夢裏了都這麽討厭,她決定翻個身子背對他,換個夢做。

當她做完這個動作後身子忽然一僵,她好像不是在做夢。

她又猛地轉過身子,果然看見衛衍斜睨著她,還將她寫字的那支筆架在指尖打轉,好悠然的樣子。她頓時驚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張了張嘴,不是,他怎麽在這裏啊?

衛衍見狀險些笑出聲來,怎麽許長寧總是能改變他對“蠢笨”二字的認知。

許長寧有點生氣了,他每次露出這個表情就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你來幹嘛?”

衛衍將她的筆擱在書案上,不答反問:“腳好了嗎?”

許長寧的氣焰瞬間降下去了,他不會是來叫她回去給他幹活的吧?她抿了下嘴道:“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衛衍又沒頭沒尾說了句:“今日休假。”

許長寧盯著他,所以呢?

衛衍一頓,半天之後淡淡道:“我要上街買些東西,你去麽?”

她點頭,“哦,去街上……”聽到後半句一怔,把手指向自己,“你要帶我去啊?”

“不是我帶你去。”

他糾正道:“是你跟我去。”

許長寧楞住,緩慢地眨了一下眼。

衛衍見她琢磨半天也不作答,幹脆起身作勢要走,“不去就算了。”

“欸——我去我去。”許長寧立刻掀開被子從榻上跳下來,不經意又扭了一下腳,皺起眉頭,嘴裏發出長長“嘶”的一聲。

衛衍見狀上前一步,又頓住。

許長寧自己站好了,伸著手不讓他過來,只是苦著臉說:“我腳已經好了,真的,你帶我,哦不,讓我跟你上街去吧。”

說到最後幾字還帶些懇求的意味了。

衛衍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他有不讓她去嗎?跟一輩子都沒下過山似的。

也怪不得許長寧沒出息,她就幼時跟著父親上過幾次街,後來便又是離家,都是在奔波途中,從不敢下馬車,生怕被抓回去了。

她對街道的印象還停留在幼時,只知道有很多好吃的,還有好多有趣的物件,她以前買了個孔明鎖,拿回去解了幾天都解不開,就扔在庫房落灰了。她想再買把孔明鎖試試,如今自己總該有長進了吧。

衛衍哽了半天,扭過頭不再看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給你一刻鐘時間。”

許長寧現在打心底覺得衛衍這個人很不錯,“郎君您真好!”

說罷樂呵呵地去院子洗漱了。

衛衍一陣無言,許長寧開心時便喊他郎君,不開心時就你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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