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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這座城,有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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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將軍,我們衛家軍在玉陵城鎮守了十來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是文官出身,不懂就不要亂說話!”

俗話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這些參將長期雄踞邊關,天高皇帝遠,性子都十分野氣。

又仗著衛大將軍戰死沙場,躺在死人的功勞簿上痛快了十來年,哪裏受得了批評?

詹世城卻毫不退讓。

“本將軍就事論事,崗哨未能探查敵軍蹤跡,不是失職是什麽?衛家軍的苦勞沒有人去否認,難道因為辛勞就可以連本職都做不好了?”

他說的句句在理,叫人無從反駁。

這些參將只能拿他的出身說事。

“詹將軍原是靠嘴皮子出名的,彈劾太子,當初連晉王殿下也彈劾過。我看你是不挑人毛病就不痛快!這麽大的風沙,換你你能看見?”

“我看得見!”

詹世城睜大了眼睛,直勾勾盯著那幾個參將,盯到他們脊背發寒。

那種眼神,似曾相識。

分明此番是初次見詹世城此人,卻覺得十分熟悉……

“當年衛大將軍訓練士兵,為了在風沙之中能更好地監測敵情,是怎樣訓練的?你們難道都忘了嗎?!”

“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眾將皆驚,這才意識到,詹世城的眼神,和經過特殊訓練的士兵一樣。

這樣的眼睛,是能在風沙之中看得更清楚的。

軒轅玦看了看那幾個參將,垂下眸子,淡淡一笑。

“老詹的兄長,就是當年衛大將軍身邊的,詹世勳將軍。”

一時之間,方才鬧哄哄擠兌詹世城的人,全都閉口不言。

詹世勳將軍,隨衛大將軍戰死之後,聖上親自封了侯爵之位。

只是將軍身後無人,連個繼承爵位的子嗣都沒有。

故而這些將領,完全沒有想到,詹世城竟然會是他的幼弟……

眾人面面相覷,隨後不約而同地抱拳請罪。

“詹將軍見諒,我等不知你的身份,還以為……”

以為是個只會動嘴皮子的文官,對他們這些武將有意刁難。

也不能怪他們輕狂,這些年來朝中忙於黨爭,邊關平靜,誰還記得他們這些浴血奮戰過的將領?

他們被輕視、冷落了太久,一腔抑郁和憤懣待發。

“好了,都別說了。”

定國公一開口,立時鴉雀無聞。

“世城說的沒錯,此番的事件,的確是崗哨失職。今日站崗的是哪一支隊伍?”

一個參將咬了咬牙,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回國公爺,是末將手下的一隊和二隊,共一百士兵。”

都說法不責眾,城樓上站崗的士兵那麽多,該如何處置呢?

眾人的目光都盯著陳徐行,看這個外表儒雅的世家公爵,會如何裁度。

陳徐行撚須,略想了想。

“將這兩隊士兵的隊長,各杖責二十大板。管束下屬無方,是他們的失職。若是再有下一回——”

他看了那個參將一眼。

“老夫要杖責的,可就不是小隊長了。”

法不責眾,則責其首也。

軍中武將好面子,為了自己不當眾挨杖刑,他會比誰都積極管束下屬。

陳執軾站在一旁默默看著,他是世家公子,在武將聚集的地方只能少說話,多學習。

見那參將臉色黑得發紅,還要主動去為自己的下屬執行杖刑,不免有些好笑。

自然不能把笑意表露在面上。

待眾將散去,軒轅玦取出沈風斕的信,奉給了定國公。

“國公大人,這是斕兒的信。信中之事與此番戰局有關,請您過目。”

一聽是沈風斕的信,定國公和陳執軾都來了精神。

詹世城站在一旁毫無反應,看起來是早就看過此信了。

定國公拆信來看,看完之後眉梢一挑,面露笑意。

“樓蘭人竟如此小家子氣。”

陳執軾忙接過信去,看完後久久不能平靜。

“父親,寧王的生母是胡姬,這件事您知道嗎?”

這樣大的事,朝中沒有任何風聲,顯然聖上是有意隱瞞。

而定國公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分明是早就知道了。

軒轅玦看著他的神色,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不錯,寧才人是樓蘭女子。這件事京中鮮有人知,知道的多半都隱退了。就連斕姐兒的父親,都不知道此事。”

沈太師並非世家出身,一開始再朝中並不起眼,後來才成為聖上的心腹。

而寧才人進宮,算來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樓蘭與大周之間常起戰事,一向不算和睦。國公可知,那寧才人身為樓蘭女子,是如何成為宮中嬪妃的?”

定國公慢慢坐下,喝了口茶潤嗓,這才給他們講起了故事。

“二十多年前,聖上正值壯年,還是喜好南征北戰的開疆擴土者。那一年就在玉陵城,老夫隨聖駕親自出征,打退了樓蘭人的偷襲。”

“樓蘭人倉皇而逃,留下了一堆的女眷和孩子來不及帶走。那些女眷原是要收入軍中做軍妓的,聖上見寧才人品貌格外出眾,便收到了自己的身邊。”

“寧才人也乖覺,說的一口流利的漢話,叫人看不出她是個胡人。聖上班師回朝時便帶了她回來,一直放在宮中,對外只說是在宮外收的民女罷了。”

若非他當年是同聖上一同出行的,只怕也想不到,寧才人會是個胡人。

才人的位分不高,在宮中嬪妃裏頭,卻有一點獨特。

那必須是知書識字,懂得伺候筆墨的女子,才能被封為才人。

沈風斕信中說,這寧才人的母家在樓蘭甚有權勢,此事他倒是不知。

“這件事只怕沒那麽簡單,須得立刻派探子混進樓蘭,設法打聽清楚此事。倘若寧才人的母家在樓蘭真是位高權重之輩,只怕是要影響我大周的江山社稷。”

寧王野心勃勃,若是和樓蘭那邊的母族搭上線,必然對大周不利……

“我們在犬戎安排了內應,犬戎一向是依附樓蘭而生的邊疆小國。讓我們的人扮作犬戎人混進樓蘭,是最穩妥的做法。”

這一點,軒轅玦和詹世城在回來的路上,早就討論好了。

定國公點了點頭,“先前派去玉面城的探子,若是不出所料,過兩日也該回來了。等我們確認了消息真假,再做打算不遲。”

這風沙天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兩軍都只能瞎瞪眼,什麽都做不了。

在玉陵城的後方,卻有一支奇怪的隊伍,正頂著風沙前行。

為首的女子被幾個護衛拱衛在當中,她穿著厚重的錦袍和狐裘,面上裹著層層的紗巾。

在風沙之下,她連眼睛都睜不開,只能靠馬的本能來前行。

整個隊伍的速度,都漸漸慢了下來。

“小郡……小姐,風沙實在太大了,還是找個地方先避一避,再趕路不遲。”

被護在當中的女子,連開口說話都費勁,只能死命地點頭。

一個護衛從馬上翻身而下,牽著她的馬,便朝著一處酒家而去。

邊關貧寒,一路走到這裏,總算是看見一面酒旗。

這些護衛們又冷又累,巴不得能喝碗熱酒暖暖身子,再去趕路。

可這一路上,但凡他們想要停下,衛玉陵總是兇巴巴地阻止他們,又許他們大把的金銀。

他們不得不聽從。

這兩日風沙大得嚇人,她總算熬不住了,允許了他們先行休息。

故而一進了酒家,這些護衛們便要了兩大壇好酒。

衛玉陵帶的丫鬟彩兒,自幼是貧苦出身,才得以跟她往邊關走一遭。

兩人進了酒家裏最好的一間客房,將身上的狐裘和外袍一脫,刷拉拉抖下一層黃沙。

衛玉陵嫌惡地皺了皺眉,“快去讓店家燒熱水了,本郡主要沐浴更衣!”

衛家本就是軍武世家,她自小也學一些花拳繡腿,一路奔波倒不覺得辛苦。

沒想到眼看就到玉陵城了,這風沙一日大似一日,路上人煙全無。

她再如何急切地想見到軒轅玦,也不能不停下等待。

“是,奴婢這就去。郡主先喝口茶……”

“說了多少回了,出門在外別叫我郡主,你怕母親抓不到我回去是怎的?”

衛玉陵瞪了她一眼,彩兒嚇得脖子一縮。

“是,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這一遭是偷偷跑出府的,長公主並不知情。

出門這麽些日子了,只怕府裏現在已是一團亂,派了無數的府兵來尋找她了。

熱水很快送了過來,彩兒親自把水倒進澡盆子裏頭,沒讓店小二進房。

又從隨身攜帶的行李裏頭,拿出澡豆等物,細細替衛玉陵擦洗起來。

房中熱氣氤氳開來,被風沙磨礪得粗糙的面頰,泡在熱水中感覺格外舒暢。

衛玉陵舉著一面菱花鏡,邊左右照著,邊問彩兒。

“你看看本小姐的臉,是不是粗糙了許多?晉王哥哥要是看見了,會不會嫌我醜陋?”

彩兒忙捧過一個白瓷小盒,打開來一看,裏頭是瑩潤的霜狀物。

“小姐天生麗質,只不過吹了兩天風,一點都不影響您的美貌。一會兒洗完了,奴婢伺候小姐把這雪花霜抹上,皮膚一定會恢覆白嫩的。”

“真的?”

衛玉陵雙手捧著臉頰,這才歡喜了起來。

她幻想著,見到軒轅玦的各種場面,面色笑意久久不散。

“你說,晉王哥哥要是看見我,不遠千裏地來找他,他會不會很感動?這風沙大一些也好,這樣晉王哥哥就會知道,我是多不容易才來的。”

“當然了。晉王殿下在北疆辛苦,那個沈側妃就不會想著,要來陪伴殿下。只有小姐你對晉王殿下最後,他一定會看明白的。”

彩兒知道說什麽能讓衛玉陵開心,便專挑她喜歡聽的話說。

衛玉陵果然很受用,得意地哼了一聲。

“沈風斕說的那些什麽,越是緊追不舍越得不到晉王哥哥的垂青,聽起來倒像那麽一回事。可我只要想想就知道了,她怎麽可能真心幫我,讓晉王哥哥喜歡我呢?”

“她還以為我那麽傻,真的會聽她的話呢,哼!我偏不,我就要對晉王哥哥加倍地好,讓他知道我的好。讓他知道沈風斕那個女人,對他一點用都沒有!”

她不自覺拔高了聲音,彩兒聽見門外走廊有腳步聲,忙示意她噤聲。

不一會兒,外頭響起了護衛的聲音。

“小姐,我們就住在您隔壁,輪流派人來給您站崗,您今日就放心歇息吧。”

衛玉陵給了彩兒一個眼色,她便朝外高聲道:“小姐說,她知道了。”

等門外的腳步聲離開,彩兒氣得翻了一個白眼。

“小姐瞧瞧,這群護衛實在不像樣。哄著小姐停下休息,自己倒喝酒去了。萬一遇見危險,誰來保護小姐?”

衛玉陵還陷在方才談話的歡喜之中,對此表現得十分慷慨。

“好了,你也別埋怨他們了。也不想想,府中那些精銳的護衛,哪個肯瞞著我母親護送我出門?正因為這些人不像樣,他們才肯同我走這一遭。”

從京城到玉陵城,千裏迢迢,前路漫漫。

若是沒有幾個護衛來充門面,她們兩個女子,早不知被人搶劫了多少回了。

彩兒道:“他們那都是為了小姐許的好處,您瞧瞧他們的態度,比起在京城裏已經輕慢了許多。”

衛玉陵低頭想了想,忽然又笑了起來。

“怕什麽?玉陵城不遠了,等咱們到了那裏見著晉王哥哥,叫他給我們精銳的護衛。有晉王哥哥在,看他們還敢不敢怠惰!”

彩兒不禁笑了起來,“晉王殿下風采舉世無雙,真不知道他身穿戰袍的模樣,是何等威風。”

“那是自然,這世上就沒有,比晉王哥哥更好看的男子!”

衛玉陵說起這話時,就像在誇耀屬於自己的東西一樣,滿滿都是自豪。

她慢慢地閉上了眼,一頭濕漉漉的長發披在肩上,順著光滑的肌膚落進水中。

天氣寒冷,水中的熱氣,已沒有方才那麽融暖。

她卻絲毫不嫌棄,慢慢地將整個身子浸入水中,四肢舒展開來。

腦海中浮現起那一雙桃花眼,那一副男子的傾城容貌,絕世風華。

不禁沈醉其中,浮想聯翩……

私自逃出長公主府的衛玉陵,正陷在即將見到,她的晉王哥哥的美夢之中。

京城裏卻是鬧翻了天,長公主府的府兵沒日沒夜,在城中搜尋衛玉陵的身影。

卻是一無所獲。

正堂之中,馬氏筆直地跪在地上,脊背不曾彎下半分。

她對著高坐上首的長公主,冷淡地、機械地回著話。

“長公主息怒,兒媳實在不知,小郡主是何時逃出府的。”

原以為晉王去了北疆,衛玉陵就鬧不出什麽來了。

長公主心疼女兒,不舍得總是把她拘在府裏,便允許她像從前一樣四處玩耍。

直到有一日,衛玉陵院子裏的丫鬟,稟報說她玩得累了早早歇下了。

一直到第二日,長公主都沒見她來請安。

直到晚間用晚膳之時,她才發覺到不對勁,小院已經人去樓空。

衛玉陵收拾了不少金銀細軟,還帶走了府裏後院的,幾個新來不久的三等護衛。

這些護衛上不得臺面,武藝又不精湛,也只有他們會被衛玉陵引誘,犯下這等違背主子命令的大罪。

一共整整兩日,衛玉陵消失到被發現,這兩日都沒有人發現。

長公主並不相信。

“本宮年紀大了,家中的事務照管不嚴。你是玉陵的長嫂,竟好意思說,她離開府中兩日你都不知道?!”

長公主憤怒地一拍桌子,對自己這個兒媳,用上了一貫的威壓。

一向活潑會說話的馬氏,神情木訥,笑意陰冷。

因為自己的丈夫是嗣子,她自知在長公主府裏沒有地位,從來不敢違背長公主的話。

可今日,她忽然想成全自己,替自己說一次話。

或許是忍耐太久,太累了,不想再活得那麽委屈。

又或許是因為,她心中明白,衛家已經隨著太子被廢,徹底倒了……

那她還有什麽可怕的?

“長公主,自從晉王府百日宴後,妾身就已經不是府中掌事之人了。後宅的事情,並不歸妾身來管。”

“至於長嫂不長嫂的,長公主心中想必也知道,小郡主從未將妾身視為長嫂,妾身也不敢靠近,自然無從得知她是否在府中。”

衛玉陵這次逃跑,顯然計劃周密。

連長公主這個親娘,都被蒙騙了過去。

她這個身份低下的“長嫂”,又能起什麽作用呢?

“你,你這是在頂撞本宮?”

長公主本就擔心衛玉陵,將火氣全撒到旁人的頭上。

沒想到這火,撒到一向懂事的馬氏身上,反而被頂了回來。

馬氏直著脊背,像個木偶一樣,一個頭磕到地上。

“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據實以報。”

這般姿態,分明就是不服。

啪地一聲,一向端莊威嚴的長公主,將桌上的茶盞砸碎在地。

“你不敢?你明明就在頂撞本宮,還口稱不敢?!”

長公主怒不可遏,一旁伺候的丫鬟們,嚇得統統跪到了地上。

她們還是頭一次看見,馬氏這樣沒骨頭的笑面人,敢如此頂撞長公主。

長公主府裏都傳,馬氏身為嗣子之妻,不是府裏名正言順的主子。

所以她百般討好長公主,討好小郡主,討好來府中做客的每個官家女眷。

怎麽一向會討人好的馬氏,今日上趕著往槍口撞?

“母親息怒!”

就在長公主的第二只茶盞,要砸到馬氏身上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急呼。

原來是衛家大郎,那個從旁支中過繼來的大公子,馬氏的丈夫。

他疾步趕上來,袍角一撩,跪在了一地碎瓷上頭。

長公主對這個嗣子沒什麽感情,但總歸是母子,見此一幕不禁嚇到。

看著衛家大郎膝蓋上頭,紮著細碎的瓷片,馬氏的面上總算有了表情。

“相公,這地上都是瓷片,你別跪!”

她可以做長公主的出氣筒,跪在這裏讓人看笑話。

但她的相公做錯了什麽?

他憑什麽跪?!

馬氏執拗地要拉他起來,替他清理傷口,衛家大郎只是搖了搖頭。

他低聲道:“不妨事,別動。”

而後很快轉頭看向長公主,朝她深深地,磕了一個頭。

“兒子聽聞媳婦做錯了事情,惹得母親不悅,特來向母親請罪,還請母親寬宏大量饒了媳婦。”

衛家大郎態度恭敬,叫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可長公主看在眼裏,總覺得他心有怨氣,才說得這般客氣。

馬氏做錯了什麽事嗎?

其實她並沒有做錯什麽,只是長公主為衛玉陵之事煩心,她卻沒有像平常一樣讓自己出氣罷了。

“罷了。本宮年紀大了,你們都不把本宮放在眼裏了,還請求什麽原諒?”

長公主面容冷了下來。

衛家大郎是個孝順人,若是尋常,長公主露出不悅之色,他必然誠惶誠恐。

可今日,他卻沒有動容。

“母親見罪,兒子不敢不認。只是媳婦她辛苦,這麽些年在府中操持庶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母親若是要怪罪她什麽,就盡管怪到兒子頭上吧。”

他說著,又鄭重地磕了一個頭。

馬氏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一向軟弱的丈夫,竟然會為自己出頭。

如此堅決,如此有底氣。

“你,你當真要為了馬氏,忤逆本宮嗎?”

長公主錯愕不已。

今兒這是怎麽了?

衛玉陵不聲不響跑了,馬氏也敢頂撞她了。

就連一向最孝順乖巧的嗣子,也變成了這副仵逆的模樣!

衛大郎沈聲道:“孩兒自知,自己只是區區一個嗣子,並非母親所出。母親可以不喜歡孩兒,媳婦卻沒有做錯什麽。她因為孩兒的身份,受了多年的委屈。”

說罷,擡起頭來看著長公主。

“孩兒不忍讓她繼續委屈下去,就算是離開長公主府,做一對貧賤夫妻,孩兒也不想委屈她!請母親,見諒!”

長公主驚愕地仰了下去,身子沈重地靠在了椅背上,發出一聲悶響。

衛大郎竟然威脅她。

威脅她,要離開長公主府,要讓衛大將軍絕了嗣。

他說什麽嗣子不嗣子的話,就是在怪她,沒有拿他當親生兒子對待了。

兒子不是親生兒子,兒媳自然也不是親的兒媳。

長公主楞楞地擡頭仰天,心情格外覆雜。

“長公主!”

“長公主!您沒事吧?”

丫鬟們蜂擁而上,深怕她一時氣急攻心,出了什麽事情。

衛家大郎和馬氏跪在地上,彼此對視了一眼。

而後,兩人垂在身側的手,慢慢地靠在了一起。

最終雙手交握,彼此傳遞著力量。

彼此心安。

良久。

長公主再度開口,聲音像是老了十歲那般。

“走,你們都走。讓本宮安安靜靜地在這裏,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

想一想,衛玉陵精心謀劃,到底會去哪裏。

想一想,她這些年來,是不是真的虧待了衛大郎夫婦。

也想一想,她為何落到今日這個地步,身邊連一個可依靠之人都沒有……

衛大郎咬了咬牙,慢慢地直起了身子。

隨後扶起馬氏,夫妻二人互相攙扶著,慢慢地走出了前廳。

北風呼嘯,被趕出去的丫鬟們,順手將前廳的門扉合上。

她們擔心風太冷,將長公主凍著。

合上了門扉的前廳,一下子,光線陰暗了起來。

昏暗之中,身著錦衣的****,頹然地靠在椅背上。

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衛家衰落,長公主府衰落。

那是憑她的力量,無力回天的衰落。

究竟,她該當如何是好?

朔風呼嘯,吹動一扇未關緊的窗子,發出吱呀的聲響。

那是來自北方的,帶著些微沙塵的風。

她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莫名的光。

是了,衛玉陵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玉陵城!

進了臘月,這一場狂風總算緩和些許,至少白日能夠正常出行。

玉陵城中上上下下,都進入了備戰的狀態,等待最好的時機奪回玉面城。

這一日,眾將士聚在將軍府前廳之中,擺放沙盤籌謀奪城的陣型。

“玉面城的城池不如玉陵城這麽堅固,所以樓蘭人能夠輕易地奪了下來,這是一座易攻不易守的城池。”

沙盤上頭,玉面城的堡壘只有薄薄的一層。

“對,此番奪回玉面城之後,依我之計,應該向聖上奏稟,撥款修繕玉面城的城墻。”

詹世城道:“否則這座小小的城池,一直陷在兩國邊界的交戰之中,對百姓實在太不公平了。”

原本玉面城的百姓,並不算少。

那是大周與西域諸國,通商的關口,人流密集。

後來隨著樓蘭越來越強大,時常侵擾大周的邊境,通商的關口就關閉了。

又因為戰事頻發,百姓全都遷入了內地,不敢再居住此處。

軒轅玦伸手,一指沙盤上的某處。

“玉面城是我們自己的城池,要說對此城的了解,還是駐紮此地的衛家軍更加熟悉。這一處……”

“報——”

他話未說完,忽聽得外頭軍士來報。

“稟告晉王殿下,一個自稱從京城來的女子,說是有要緊事求見殿下。”

京城來的女子?

軒轅玦幾乎一瞬間,就想到了沈風斕。

他擡起頭來,見定國公和陳執軾也都盯著他。

三人似乎想到了一塊兒去。

軒轅玦輕笑著搖了搖頭。

不可能是沈風斕。

她要主持晉王府的中饋,要照顧兩個孩兒,還要幫著蕭貴妃照看朝中的情勢。

除非發生了什麽極其重大的事,否則她不可能貿然前來。

若有事,書信中也該提及才是。

見他笑著搖了頭,定國公很快會意,隨後擺了擺手。

“晉王殿下先去吧,說不準,真的有什麽要緊的事。”

軒轅玦拱了拱手,隨著那報信的軍士走了出去。

府門外頭,一個披著一身大紅披風的女子,頭戴大大的氈帽。

她側身對著軒轅玦,正擡起頭來,看玉陵城的城墻。

那上頭年久風化的牌子,那玉陵城三個字,充滿了北疆的豪情和壯烈。

玉陵城。

她的父親戰死在這裏。

而她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跋山涉水終於來到玉陵城,她眼中不禁泛起了淚花。

“你怎麽來了?”

軒轅玦一見那嬌小的身形,並那一抹熱烈的紅色,便知是她。

“晉王哥哥!”

含著淚水的少女,在見到軒轅玦那一刻時,淚意越發不可收拾起來。

她終於見到了他。

他一身銀白戰袍,襯著輪廓分明,猶如刀削斧刻的面部線條。

顯得那麽風姿卓越,威武不凡。

這一路的風塵仆仆,辛勞苦累,一下子都化為了烏有。

看著朝自己飛奔而來的衛玉陵,軒轅玦一個頭有兩個大。

“你竟然背著長公主,一個人跑來北疆?”

衛玉陵笑彎了眼。

“若不瞞著母親,我哪裏能出得來呢?”

她從前在京城裏任意妄為,各自胡鬧也就罷了,可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玉陵城,是北疆,是戰場!

“胡鬧,這豈是你能來的地方?立刻給我回去!”

他毫不留情,說話間,便要攆她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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