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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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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裏,有將士聽見他們的對話,不禁朝這處望來。

“……那是小郡主?衛家的小郡主嗎?”

“好像是……是衛大將軍的女兒……”

衛大將軍四個字,在軍中餘威猶存。

尤其是在鎮守玉陵城的,這批衛家軍之中。

一聽來的女子是衛玉陵,好些將士湧了出來,睜大眼睛看著她。

“敢問這位,可是衛家的小郡主?”

現在京城之中,已經沒有衛家了,只有長公主府。

這些將士卻習慣了如此說。

衛玉陵聽了軒轅玦趕她走的話,原本幾乎要落下淚來。

見這些衛家軍的將士好奇地看她,便把眼淚咽回了肚子裏。

她不能哭,給自己的父親丟臉。

“是,我是衛玉陵!”

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對著一眾將士絲毫不怯,幹脆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衛玉陵。

取的是守衛玉陵城之意。

她的名字,是十多年前玉陵一戰的見證,也是衛大將軍戰死的豐碑。

只這三個字,便讓那些老部將們,心中翻湧起波濤大浪。

那是永不幹涸的熱血,永不停息的脈搏。

“真的是小郡主啊!”

“末將見過小郡主!”

一時之間,將軍府的府門之外,群情激昂。

就連裏頭正在商議布兵的定國公等人,都聽見了動靜,朝外頭看來。

“外頭是怎麽回事,怎麽吵吵鬧鬧的?”

詹世城朝外頭一問,一個小兵興沖沖地跑了進來。

“回將軍,是衛家的小郡主來了!”

衛大將軍的女兒,怪不得引起了衛家軍的騷動。

“真的啊?!”

廳中衛家軍的參將們,聞言也十分歡喜。

定國公無奈地搖了搖頭。

邊關苦寒,衛玉陵此番前來,必定是瞞著長公主來的。

用不了幾日,長公主便會派人來追回,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府門之外,軒轅玦看著被眾將士簇擁的衛玉陵,同樣一臉無奈。

這些將士這般歡喜,看來衛玉陵是送不走了。

只能在城中尋一個安全的地方,先將她安置起來,等長公主府的人來接她。

衛玉陵在人群中,笑得十分自豪。

她從那些將士看她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的父親,那偉岸的身軀。

這種感覺,是她在京城裏的時候,從未體會到的。

那些人敬她怕她,是因為敬畏長公主,也是可憐她自小就喪父。

而衛家軍的人簇擁她,單純只是因為,對衛大將軍的敬仰。

這種感覺,真好。

她沖著軒轅玦眨了眨眼睛。

“晉王哥哥,這下你可不能趕我走了吧?”

“小郡主,進去裏面說話吧,外面風大!走,走!”

將士們簇擁著她進了府,見裏頭定國公等人正在議事,便不敢喧嘩。

衛玉陵乖巧地上前,對定國公等人行了禮。

她是私自逃出來的,必須得到定國公他們的首肯,才能留在玉陵城。

所以她表現得格外得體,生怕他們會像軒轅玦一樣,非要趕她回京去。

“小郡主此番前來,長公主可知曉?”

定國公明知故問,衛玉陵微微咬住了下唇。

“母親她……不知。是本郡主自己想來看看,看看我父親戰死的地方,是什麽模樣。”

她自然不敢說實話,用衛大將軍做借口,一眾將士果然動容。

“國公爺,小郡主千金之軀,一路跋涉好不容易到了這裏。您就別趕她回去了吧,也算是告慰衛大將軍在天之靈了。”

“是啊,國公爺。就讓小郡主在這呆幾日吧!樓蘭人是不敢打進來的,玉陵城安全得很!等咱們奪回玉面城凱旋回京,再護送小郡主一道回去!”

衛家軍的眾將士七嘴八舌,為衛玉陵求情。

而那些久在京城的天雄軍,便沒有這番情結。

他們都知道,這個小郡主在京城飛揚跋扈,這副乖巧模樣是裝出來的。

他們也知道,衛玉陵根本不是為了衛大將軍而來,而是為了晉王。

只是看著衛家軍的參將們,一個個激動的模樣,他們不好意思揭穿。

就讓他們心中保留著,那位衛大將軍的神話吧。

定國公笑了笑,“你們不必如此緊張,老夫也沒有說,一定要把小郡主送回京。”

他這樣發話,一眾將士立時松了口氣。

衛玉陵期待地看著定國公,希望他能留下自己。

“這樣吧,小郡主只需答應老夫一個要求,就能留下來。”

“是什麽要求?”

衛玉陵期盼地睜大眼。

“前方交戰的時候,小郡主要老實待在城中,不可犯險。你若能做到,即刻便可命人安排住處。”

她還以為是什麽要求呢,原來就是這樣而已。

衛玉陵松了一口氣,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一定會老實在城中待著,絕不給國公爺和將士們添麻煩!”

有了定國公的首肯,衛玉陵光明正大,在玉陵城住了下來。

她死活要住在將軍府,說那是自己的父親從前住過的地方。

衛大將軍的女兒,會洩露軍中機密嗎?

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於是她的住處,就安排在了將軍府後院,一個單獨的小院子裏。

衛家軍中分了一個二十人的小隊,負責晝夜保護她的安全。

又找了兩個可靠的婢女,跟彩兒一起,伺候她的生活起居。

住在玉陵城的第一夜,窗外呼嘯的寒風,和她想象之中一模一樣。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

匈奴草黃馬正肥,金山西見煙塵飛,漢家大將西出師。

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



少女的聲音刻意板正嚴肅,稚氣中透著豪情。

彩兒正彎腰整理床鋪,聽見衛玉陵的聲音,便轉頭過去。

“郡主念得真好,這詩裏說的,可不是咱們現在的玉陵城嗎?”

若是打開窗子,說不定庭院裏也有碎石,被風吹得滿院亂滾。

衛玉陵道:“那是自然。這首詩就是母親教我讀的,父親同她說,這詩裏的情景玉陵城都有。母親想念父親的時候,就教我念了這首詩。”

她從小背到大,直到如今她已及笄,才真正親身來到玉陵城。

真正看到了,那首詩裏的景象。

念著那首詩,就好像看見她的父親,一騎絕塵西出。

光是衛大將軍四個字,就讓樓蘭人聞風喪膽。

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

她忽然道:“彩兒,我想到外頭試試,這風是否真的銳利如刀。”

彩兒唬了一跳,連忙勸說。

“我的好郡主,你在屋子裏念念詩就罷了,何必自己去吃這個苦?咱們這是在後院裏頭,屋宇重重阻擋,這風聲都如此緊。要是到了外頭,還不被風刮跑了?”

衛玉陵輕哼一聲,“本郡主是學過武的,怎麽可能被風刮跑?你若害怕就在屋裏待著吧,我自己去!”

說著打開了屋門,卻看到門外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身穿銀白狐裘,戰袍已卸,發絲只用半舊的發帶松松地束著。

逆著北疆一輪明月,他面容似蒼茫天際。

清越,微涼。

“晉王哥哥?你什麽時候來的?”

她錯愕地看著眼前的之人,不禁歡喜。

印象中,一直是她在對軒轅玦主動,他從未對她主動過。

沒想到今夜,他竟然會主動來找自己。

衛玉陵忽然覺得,她這一路的辛苦,都值得了。

軒轅玦從門外走進來,順手將門扉合上。

“走到屋外聽見你在念詩,不好打攪,便等了一等。”

其實是聽見她的話,不禁心生憐憫之情。

說著把一個包袱遞給她,“北疆寒冷,這裏住的又都是將士,平日很少生火盆。怕你住不慣,那些將士們四處搜尋炭火給你暖屋子。”

這包袱裏面,正是新炭。

彩兒忙上前接過了那包袱,一面道:“殿下請坐,奴婢這就倒茶來。”

衛玉陵許是太過興奮,陷在軒轅玦主動來找她的喜悅之中,一時發傻了起來。

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還沒讓軒轅玦坐。

“晉王哥哥,你快坐,快坐下來說話!”

要是以往,軒轅玦一定會拒絕她,把炭火給她就走。

但這一回,他只是略一頓,而後坐了下來。

他的確有話,要對衛玉陵說。

“前幾日風沙大的時候,本王去過山上,那風的確像刀子似的。所以你可以不必再試了,那首詩說得是真的。”

衛玉陵一聽這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晉王哥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很可笑?吃飽了沒事幹,竟然想嘗試這些?”

軒轅玦淡淡一笑。

“本王知道你對衛大將軍的心情,自然不會嘲笑你。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須好好聽著。”

“你說,你說的每一件事,我都聽!”

衛玉陵嘴快,而後心裏默默補了一句——除了讓我回京。

還好,軒轅玦並沒有提這話。

“你看衛家軍那些將士,他們對你如此擁護,便覺得玉陵城很安全,是嗎?你可知道,那些將士對你多擁護,樓蘭人就對你多痛恨。”

衛玉陵一楞,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因為我父親打敗了樓蘭人許多次,還殺了他們的許多貴族將軍!”

在大周戰無不勝的戰神,對於樓蘭人而言,那就是恐怖的殺神。

軒轅玦道:“如今兩軍對壘如此之近,樓蘭人自然攻不進玉陵城。但是他們一旦聽聞,衛大將軍的女兒在這裏,你說,他們會不會拼死也要殺了你,一雪樓蘭的前恥?”

衛玉陵被他這麽一問,當即楞住了。

“怎……怎麽會呢?玉陵城現在有十萬兵馬,樓蘭人如何殺得了我?”

“怎麽不能?難道你忘了,你那個族兄衛冕,他是怎麽死的?”

衛冕,玉面城的守城將軍。

他是被樓蘭人的奸細,裏應外合,在夜裏被割了人頭。

隨後奸細將城門大開,樓蘭人幾乎是不廢一兵一卒,就占領了玉面城。

衛玉陵想到此處,不禁恐懼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背脊一陣發寒。

“所以你應該知道,定國公為什麽,要你答應待在城中絕不亂跑。你待在將軍府裏是最安全的,其餘的地方,哪都不要去,明白了嗎?”

按照軒轅玦的本意,直接派人護送她回京,便可省去多少事端。

可惜,他們還要顧及衛家軍將士的心情,不能貿然送衛玉陵回去。

現在只希望,衛玉陵能夠老老實實,不要闖禍。

也希望長公主的人能盡快趕到,把她帶回去。

長公主親自派人來接,衛家軍的將士就沒話可說了。

衛玉陵點了點頭,像個被大人批評的小孩子一樣,對著軒轅玦話都不敢說了。

“晉王哥哥,我真的不會亂跑,你相信我好不好?”

以她在京城裏的斑斑劣跡來看,相信衛玉陵不會亂跑,還不如相信母豬會上樹。

若非如此,定國公也不會特意知會他,讓他來告誡衛玉陵。

想來只有他說的話,衛玉陵才肯聽。

“來了玉陵城,就要遵守這裏的規矩。你是衛大將軍的女兒,切莫違反軍令!”

“是!”

北疆的第三封家書,傳到晉王府時,府中正忙著預備過年。

年初一就是雲旗和龍婉的周歲禮,這可是件大事,著實馬虎不得。

天斕居中張燈結彩,底下人已經把紅燈掛了起來。

一眾丫鬟們圍爐而坐,手裏或是剪著年年有餘的窗花,或是繡著分賞金銀錁子的荷包。

沈風斕將軒轅玦的書信抖開,又看見了一樣稀奇的事物。

那是一塊精雕的黑色寶石,只有瓜子仁那麽大,雕得一個美人的面容。

栩栩如生,正是沈風斕的模樣。

她細細一看,便覺得不對。

這好像……就是一個瓜子仁。

不過是一個比較大的瓜子,還是西瓜子。

在西瓜子上雕刻她的模樣,虧得軒轅玦想得出來。

沈風斕鼻子一皺,嘴上嫌棄,還是小心地用帕子包了起來。

“你們殿下又使促狹了,在西瓜子上雕了我的模樣。”

丫鬟們一聽也不繡花了,剪子也放到了一旁,爭相要上來看。

沈風斕把帕子遞出去,浣紗小心翼翼地捧著,讓眾人就著她的手來看。

以免把這個小東西弄沒了。

沈風斕則在眾人的嘖嘖稱奇中,抖開了那份信箋。

信中果然有“此地夏日瓜果飄香,多蜜瓜、西瓜並各色葡萄。本地有能工巧匠,善於在西瓜子上微雕”等語。

她不禁微笑起來。

再往下看,面色又是一凝。

浣紗將那小小的微雕,細細地包裹起來。

見沈風斕面色不對,便問道:“娘娘,殿下的家書裏說了什麽嗎?”

她把信箋放回了信封裏,照舊讓浣紗收了起來。

“沒什麽,小郡主去了玉陵城。”

她說得輕描淡寫,丫鬟們卻炸開了鍋。

“什麽?小郡主去了玉陵城?!”

紅妝瞪大了眼睛,“她一定是去勾引殿下的,娘娘你怎麽不著急啊!男人是最禁不起誘惑的,只有陳墨那種木頭人,才會天仙在眼前也不知道珍惜……”

紅妝追著陳墨跑,陳墨連衣角都沒被她夠到一次。

浣葛噗嗤一下就笑了。

“你瞎比方什麽?晉王殿下才不喜歡小郡主呢,殿下喜歡的只有娘娘一個!”

小衣猶猶豫豫的,最終開了口。

“可是……奴婢聽說,邊關那地方沒有女子,軍營裏全是糙老爺們。去那裏待上幾個月,看見母豬都覺得俊。殿下現在看到小郡主,會不會也覺得俊?”

她話音落地,沈風斕都掌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郡主再俊,能有我們娘娘俊嗎?”

浣葛沒心眼地說了一句,被沈風斕白了一眼。

“你們一個個的,拿母豬比了小郡主,再拿來比我,真是把你們慣壞了。”

她現在已經,不能直視這個“俊”字了。

浣葛這才發覺,她方才的話把沈風斕罵進去了,連忙轉移話題。

“可是娘娘,小郡主跑去找殿下了,您要不要也去啊!萬一他們日久生情……”

“對啊!娘娘也可以去,娘娘一去,殿下保證不會再看小郡主一眼!”

“對對對,紅妝說的是,我們陪著娘娘一起去!”

幾個丫鬟七嘴八舌地說著,沈風斕只得無奈一笑。

好容易消停了下來,她這才道:“我要是去了,雲旗和龍婉誰來照顧?這晉王府誰來掌事?宮中貴妃又由誰來襄助?”

她這一串問題問出來,眾人都無法回答。

她們想得太簡單了。

“你們啊,就和小郡主一樣,頭腦簡單。我上回教她的那些話,她全都當成了耳旁風,一點也沒聽進去。這樣巴巴地去找殿下,又有什麽用?”

浣紗驚奇道:“娘娘上次教小郡主的那些,都是真的嗎?您為什麽要教她,怎麽讓殿下喜歡她?萬一殿下真的喜歡上她了……”

沈風斕眉梢一挑,從容自若。

“萬一晉王殿下真的喜歡上她了,那我應該很慶幸,盡早看盡了殿下水性楊花的本質。”

噗。

水性楊花四個字,用在晉王殿下一個男人身上,總感覺怪怪的。

不過她們也習慣了,在沈風斕的眼力,似乎從來沒有什麽男尊女卑。

“更何況,小郡主這不也沒聽進去麽……”

沈風斕用手撐了撐臉,面無表情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那日在營帳中旁聽的福王妃,都領會了其中真意,把福王管教得妥妥帖帖的。

反而是衛玉陵這個正主,半點都沒聽進去。

反而變本加厲了。

長公主府這幾日,已經把京城翻了個遍,想必現在也派人去了玉陵城了。

衛玉陵這一番波折,註定是無用功。

浣葛傻兮兮地,接著沈風斕的話,“這個奴婢知道,朽木不可雕也,後面是糞土之墻不可圬也!”

“就你懂得多。”

浣紗啐了她一口,拉著她回去剪窗花。

在長公主府的人到達前,衛玉陵在北疆,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她喜歡玉陵城,真心喜歡。

這裏的將士們,會用看著自己父親的崇敬眼神,看著自己。

他們是真心地尊敬自己,關心自己。

這種感覺,比在京城裏,那些陽奉陰違的對待,要讓人舒服許多。

沒有長公主的管束,她終日都能在將軍府裏,看見軒轅玦。

這種生活,實在是太幸福了。

“晉王哥哥,我簡直想待在這裏,一輩子都不回去了!”

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她張開雙臂,像只小鳥一樣活潑。

軒轅玦的目光,穿過黃沙平地,看向不遠處的玉面城。

那邊的城墻上頭,同樣駐守著一排排的士兵,時刻嚴陣以待。

不同的是,那些士兵的頭頂高處,飄揚著樓蘭的旗幟。

他淡淡道:“玉陵城多風沙,冬日苦寒,夏日炎熱。等你再待上幾天,就不會喜歡這裏了。”

她一向如此,就是個孩子心性,被長公主寵壞了。

衛玉陵卻很認真地搖頭,輕輕拉著他的衣袖。

“不會的,我是真的很喜歡這裏。如果晉王哥哥也在這裏,我真的願意在這待一輩子。我看得出來,這裏的將士們,待我是真誠的好。”

她說到後頭,語氣中不免泛出一絲苦澀。

原來她也知道,京城之中人人敬她怕她,並非發自真心。

軒轅玦心中一動,忽然覺得她很是可憐。

高高在上的郡主,父親是大周的傳奇大將軍,母親是尊貴的長公主。

她看起來飛揚跋扈,其實心裏,也有不為人知的隱痛。

“這些將士們自然是真心待你好,長公主待你更好,你怎麽就看不見?你這樣偷偷跑出來,她該多傷心。”

“大不了等我們回京的時候,我再給她磕頭請罪嘛。母親那麽疼我,一定會原諒我的……”

衛玉陵撅起了嘴,撒嬌似的帶過了這個話題。

軒轅玦從袖中取出千裏目,貼在眼前,觀察著玉面城的情況。

見他看得認真,衛玉陵也想看。

一個隨行的軍士笑了笑,遞上了一管千裏目。

衛玉陵笑著接過,也貼在了眼睛上,對著玉面城看了起來。

“晉王哥哥,我們什麽時候才派兵出去,攻下玉面城?”

“就在這幾日了。”

透過千裏目管中的琉璃鏡片,他忽然面色一凜——

玉面城的城樓上,竟然也有一個舉著千裏目的人,正朝他看來。

那人身著樓蘭的戰袍,一襲烏青之色,並一把發白的胡須。

身姿卻高大挺拔,絲毫不顯老態。

兩個舉著千裏目的人,隔空相望,誰也不曾先放下。

良久。

兩人同時放下了千裏目,用肉眼遙望,只能看見彼此一個模糊的身影。

衛玉陵是頭一次用千裏目,不知道如何操作,看不清遠處的情形。

忽然袖口被人一扯,軒轅玦不由分說,拉著她下了城樓。

“晉王哥哥,晉王哥哥!你這是幹什麽啊?”

“對面有人在窺視我們,你的身份特殊,不可暴露。”

他拉著衛玉陵下城樓,是不希望樓蘭人發現她的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衛玉陵心裏甜絲絲的,只覺得這是軒轅玦關心她,保護她。

果然,她不遠千裏來到玉陵城,還是有用的。

晉王哥哥的態度,分明是比從前好了許多……

玉面城城樓上,那個烏青戰袍的老者,面色肅然。

“邸老將軍,您看見什麽了嗎?”

他的身旁,一個年輕的副將詢問道。

被喚作邸老將軍之人,在花白胡子的襯托下,顯得肌膚黝黑。

那是一張不茍言笑的臉,讓年輕的副將,都不敢輕慢。

“看見了,我看見了……”

他黝黑的面上露出笑意,一口白牙森然。

說罷,轉身朝城樓裏頭走去。

那年輕的副將小步跟上,壓低了聲音。

“叔叔,您看見什麽了?”

邸老將軍神秘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

除了外頭站崗的哨兵外,此地並無他人。

“若是我所料不錯,那個拿著千裏目的年輕男子,正是大周聖上的第四子——晉王。”

“是晉王?”

那副將歡喜起來,“早就聽聞,大周此番率軍的副將,就是晉王。晉王和寧王爭儲,若是我們殺了晉王,那寧王不就能順利奪位了嗎?”

邸老將軍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帶著警告之意。

“錚兒,你已經長大了,想問題不能如此簡單。寧王雖然是你姑姑的親生兒子,但他還是大周聖上的兒子。”

“別說晉王的命難奪,如果我們輕易奪下了,寧王順利登基,他會感激我們嗎?”

邸錚不解道:“他為什麽不感激我們?我們是他真正的親人啊,您可是他嫡親的舅父!上次您給他的書信,他不是回得挺好的嗎?”

樓蘭興兵奪城後,邸老將軍命人給寧王送了一封信。

將寧才人是邸家血脈的事情,告訴了他。

也將邸家在樓蘭的勢力和地位,告訴了他。

樓蘭王後是邸家的女兒,也是寧才人的親姐姐,邸家在樓蘭身為外戚,權勢滔天。

他們此番奪城,目的在於將邸王後的親生女兒,蘭公主嫁到大周。

準確地說,是要嫁給寧王。

寧王身上流著邸家的血,再和蘭公主聯姻,那對於樓蘭而言便是自己人。

到那時候,樓蘭便會全力支持寧王奪嫡。

假如大周的皇帝,身上流著一半的樓蘭血液。

那到時候,他們想要大周的什麽,都能拿到。

邸老將軍將此意告訴了寧王,而寧王的回函也十分客氣,像是默認了他們的提議。

“愚蠢!如果我們殺了晉王,那寧王順利成章就會成為大周皇帝。他到時候拒絕娶蘭公主,我們如何是好?”

邸錚紅了眼眶,激動道:“為什麽一定要把蘭公主嫁給他,叔叔您明明知道,孩兒是喜歡蘭公主的!”

“糊塗!”

邸老將軍嫌惡地看他一眼。

“寧王自幼長在大周,對樓蘭,對咱們邸家有什麽感情?蘭公主不嫁過去,如何把他的心拴住?”

自古以來,聯姻都是維持政治關系,最可靠的手段。

邸錚想著蘭公主,進攻玉面城之前,他還見了蘭公主一面。

她穿著潔白的裙子,頭戴綠色的圓帽,在耳朵兩邊垂下長長的銀鈴。

那銀鈴底下,是她烏黑的辮子,細細地結在腦後。

她一跑動起來,風吹著她圓帽上的銀鈴,格外好聽。

那是樓蘭,最美的公主啊……

邸錚不禁想得癡了,想到她要嫁到大周,嫁給寧王從此再也見不到面了。

他的心裏,就是一陣酸楚……

邸老將軍看了邸錚一眼,心中不忍。

邸家在他們這一代,一共有四個孩子。

大哥早逝,只留下邸錚這個兒子,一直由身為二哥的邸老將軍撫養。

下面是兩個妹妹,三妹嫁給了樓蘭國王,成為威風八面的樓蘭王後。

四妹卻因為戰亂,流落到了大周,生死未蔔……

直到前兩年,邸家派到大周的密探,才輾轉得知,當年流散的四妹被大周皇帝收用了。

還帶回了京城,成為了大周後宮的嬪妃,被封為寧才人。

邸老將軍和邸王後不禁狂喜,兄妹二人抱頭痛哭。

沒想到再派人到大周京城打探時,才知道寧才人,已經死了十幾二十年了。

好在,她還留下了一個兒子——大周皇三子,寧王。

得知寧王極有可能,成為大周儲君,便有了搶占玉面城這一出。

“眼前不是你兒女情長的時候,玉陵城那邊,很快就會派兵來攻。我們必須守住,至少也要守上一個月,才能以戰勝國的身份,和大周皇帝談條件。”

這個條件,自然就是把蘭公主嫁給寧王。

邸錚低著頭,咬著牙。

他再怎麽難過,也不敢違逆自己的親叔叔。

只得強忍著傷心,擡起頭來,朝邸老將軍拱手。

“是,侄兒必當全力以赴!”

三日後,大周軍隊果然攻城。

離玉陵城最近的,是玉面城的南門。

這一道城門不僅距離最近,同時因為它是對著玉陵城的,沒有對著樓蘭的北門堅固。

所以大周的軍隊攻擊南門,乃是意料之中。

邸錚指揮士兵頑抗,他們是守城的一方,只要不惜兵力死守便是。

守過一個月,他們再主動棄城,以示友好之意。

這就是他的任務。

遠處,定國公帶著手下將士,站在城樓上觀察戰局。

從千裏目中可以看見,樓蘭士兵英勇頑抗,個個都像是不怕死一樣。

他們拼了命似的,朝著城下的大周士兵射箭。

哪怕自己的身上被射中了,也要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把石塊投擲下去。

定國公放下了千裏目,朝著眾人一笑。

“原以為此番入侵,樓蘭人必是有所依憑。沒想到比起二十年前,他們一點長進也沒有。”

還是那些弓箭,還是那些石塊。

軒轅玦道:“天雄軍的弓箭手,配的是連發的弩箭。他們射出五發的時間,樓蘭士兵只能射出一發。”

在武器之上,樓蘭就已經輸了一大截。

“不錯,他們現在唯一能倚仗的,就是這些士兵的血肉之軀。”

血肉,比什麽高端的武器都厲害。

不怕死的人,很難打得過。

好在,他們也沒指望,能夠從南城門正面克敵。

“不好啦,少將軍!”

玉面城的城樓上,一個灰頭土臉的士兵,連滾帶爬地跑上城樓。

“大周士兵繞道北門,在北門快速強攻,我們的人快頂不住了!”

“什麽?!”

邸錚驚惶,連忙調兵遣將。

“快!速速帶援兵增援北門,決不能被攻破!”

他發狠地看著城下,那些大周的士兵,正在不斷用圓木推擊城門。

厚重的城門和巨大的圓木,碰撞之間,發出沈悶的響聲。

兩方的箭矢互射,大周的弩箭速度極快,好在樓蘭士兵們占據的地形高。

只是他們的箭矢,多半都射在大周的甲盾軍,高高舉起的盾牌之下。

而城樓上的樓蘭士兵,幾乎是毫無遮擋,被射中的原地倒下,後頭又有一撥新的士兵上來接替……

眼前一片血肉模糊,士兵們的鮮血,把玉面城的城墻染得鮮紅。

也把邸錚的眼染紅了。

他跟隨邸老將軍,作戰多年。

對於戰爭的敏銳嗅覺,讓他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大周的士兵,並沒有在盡全力。

與其說他們是在攻城,不如說,他們是在保全性命。

那不是貪生怕死的保全,更像是一道軍令,一道命他們勿須太過拼命的軍令。

他不禁眺望遠處的玉陵城。

大周的將軍,到底有什麽陰謀詭計……

“走!我們去北城門看看!”

北城門靠近樓蘭,大周的士兵在此處攻城,是冒著腹背受敵的危險的。

可邸錚還沒趕到北城門,大周的士兵就已經撤退了。

留給他的,是一地樓蘭士兵的鮮血。

那刺目的猩紅,仿佛是在警告他,耍弄他。

他想要再趕回北城門的時候,只見邸老將軍的一個親隨趕來,請他回城。

“南城門還在戰,我還得去……”

那親信聲音沈穩,“老將軍說了,他們今日是不會攻城的。請少將軍先回城,老將軍有話同你說。”

邸錚朝南城門那處望了一眼,憤恨地一甩胳膊。

“走!”

襲擊玉面城北城門的士兵,總共只有一千人。

他們很快地撤回了玉陵城,那個領兵的參將趕上城樓來,對著定國公覆命。

“按照國公爺所說,我們快速地打了樓蘭人,讓他們措手不及。可惜國公爺只限了一個時辰,不然我們或許真的能把北城門攻下!”

定國公不禁哈哈大笑。

“你以為只有我們不想真打嗎?他樓蘭人也不想真打,要不然北門那個位置,樓蘭邊境的城池,隨時可以派兵出來增援!”

若是如此,這一千人的隊伍,隨時會全軍覆沒。

那參將疑惑道:“國公爺怎麽知道,他們不想打?”

出戰之前,定國公的軍令,便是讓眾將士做好防護。

保全軍力為上,攻城只是順便。

將士們雖然疑惑,卻不得不按照軍令而行。

這一仗打下來,他們才發現,樓蘭人只想守城。

而非借助玉面城,來攻下玉陵城。

這就奇了。

不打玉陵城,像玉面城這樣的小城池,他們占著有什麽用呢?

一個參將大笑道:“樓蘭人可真愚蠢,為了占一個小小的玉面城,犧牲了那麽多的士兵性命!樓蘭國人口稀疏,這一仗打下來,怕是死了他們兩成人了!”

兩成人是誇張了,人口稀疏倒是真的。

軒轅玦笑而不語。

只有他和定國公,還有詹世城與陳執軾,知道其中原因。

正因為知道,所以他們沒有盡全力,只是像耍猴一樣出了這一戰。

要讓樓蘭人知道,他們早就明了深意,知道了他們的計謀。

只是不揭穿罷了。

城內將軍府中,衛玉陵急得團團轉。

她恨不得隨著軒轅玦,到城樓上觀戰,也不想一個人悶在府裏。

府中士兵林立,保護她的安全,不讓她出將軍府。

她再怎麽想,也出不去。

彩兒跟在她身旁,苦口婆心地相勸。

“小郡主,你忘了你自己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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