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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收假後，很快迎來了十一月。
商晚在一個晴日正式到美院辦理辭職，按她一開始的空降形式來看，原本可以避後面的交接事宜，給美院主任打電話說一聲就可以。
但是出於某種難以言說的心情，她還是來了。
從巴黎回來後，她和周以堯的關系好像有了實質性進展，但其實兩個人仍然隔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關系。
她的辦公室沒什麽私人物品，簽字鋼筆丟進LV新款小手包時，圓圓臉老師敲了敲沒有關緊的門，出聲道，“商老師。”
商晚回頭，窗外明媚璀璨的斜陽潑了她滿身，長卷發垂攏在身後，周遭有細小的塵埃飛舞。
“怎麽了？”她笑了笑，紅唇齒白，眉眼溫柔。
“雖然和商老師共事沒多久，”圓圓臉老師走進來，背在後的雙手捧上一束沾著晶亮露水的英國玫瑰，花瓣豐盈舒展，如醉臥的美人。
“但是我真的很喜歡商老師。”圓圓臉老師有些靦腆的笑起來，“這是辦公室幾個老師合買的，送給商老師，希望商老師永遠如玫瑰一樣美艷，也祝商老師前程似錦。”
商晚怔住，難言的微妙情緒浮上心頭。
她這麽多年，顛沛流離去了不少城市，可惜每個地方都呆不久。
她太擅長離別，以至於從未和什麽人好好告別，更遑論對方真心實意與她說一句，“前程似錦”。
圓圓臉老師有些留念地摸了摸辦公桌新抽枝椏的綠植，問她，“商老師，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商晚輕嗅玫瑰，淡淡笑起來，“有點事，要回俄羅斯。”
圓圓臉老師點點頭，多說了幾句真心話，最後循著第一聲上課鈴打響走出辦公室。
商晚收了花，辦公室鑰匙壓在臺歷底下，風湧著頁腳，翻過這一頁的數字。
十一月七日，周四，諸事順利。
從美院出來，她倚著墻，在公共吸煙區抖出一支細長的女士煙。
金屬滾輪“嚓”的一聲，幽藍火苗浮在她指間，商晚垂眸，煙捱過去。
她最近抽煙的頻率不太高，甚至隱隱有些要戒掉的念頭。
現在不是下課時間，這條長街略顯清冷，連鎖藥店的招牌綠底白字，商晚無來由想起曾經短暫地與他被困在一場瓢潑大雨裏。
空氣有些潮，煙氣被冷風裹挾，幾乎撲得幹凈。
候車區人不多，帶著孫子的外婆，年輕情侶，戴眼鏡的上班族，還有一個將帽檐壓得很低的男人。
走過身邊時，他似乎克制的擡了頭，又很快垂下。
專業的拍攝裝備無聲無息，而她是曝光在陷阱裏，無知無覺的獵物。
商晚沒有留意，一支煙抽完，軟件叫的車很快停穩。
她上車後，男人摘下帽子，陰冷視線追著疾馳而過的車身。
車載香薰有些濃烈，玫瑰原有的香氣隱沒其中，好似被黃昏浪潮卷走的最後一絲曙光。
應該快要下雨了，她沒帶傘。
商晚翻開手機，給【小朋友】發了條訊息。
“哪兒？”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那邊才回覆，“上課呢，怎麽了？”
附帶一張轉筆的手，骨節分明清晰，尤其好看。
商晚單手打字，漫不經心的敲，“我剛從美院走”
後面接著一句，“有個疑問，你們科院沒有藥店嗎，為什麽要到美院這邊買藥”
熟悉的、長達半分鐘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又出現了。
慢吞吞四個字發過來，“為了見你”
答案八|九不離十，商晚輕笑一聲，幾乎可以想象出他的語氣，“這幾天不回深苑花園了。”
周以堯蓋著書，這句話發得幹凈利落，“你要去哪？”
她頓住，前不久才給圓圓臉老師的說辭此刻卻不能順理成章的告訴他。
但是說到底，也沒有刻意隱瞞的必要。
“俄羅斯”商晚回他，“家裏有點事。”
剛發出去，微信語音切進來。
商晚看了眼專心致志開車的司機，從容接起，“嗯？”
那邊應該下課了，宋嘉栩招呼他換教室，周以堯擺擺手，轉到走廊角落，示意自己撥通電話。
“你哪兒？”
“車上。”商晚抹過起了白霧的玻璃，淡淡道，“下課了？”
“嗯。”周以堯背撐著圍欄，摁著眉心，“怎麽來耀大不說一聲，我可以送你。”
“說什麽亂七八糟，”商晚輕笑，“我還能把你當司機不成。”
那邊默了片刻，含含糊糊，“......也不是不行。”
笑意順著真空傳來，輕而短，撓著周以堯的心尖。
“有點追求小堯同學。”商晚好整以暇的勸誡，眉眼浸了急驟的雨光，被糅得晶亮，“下節課該開始了吧，別耽誤了。”
周以堯抓了把頭發，，悶聲道，“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好說。”商晚頓了下，很快改口，“應該不會很久，肯定能在你考試成績出來之前回國。”
悠遠綿長的上課鈴代替了他平穩的呼吸，周以堯楞住，“考試？”
商晚垂眸，似有若無笑了下，“不是說好了嗎，等你考完試，陪我去遙城？”
他下意識站直身，宋嘉栩站在教室後門，擡著手腕，指了指黑金表面。
他比了個“OK”的手勢，“說到這個，累計三個第一名兌換獎品，你還記得嗎？”
商晚故意“啊”了聲，尾調藏著嬌俏的笑意，“記得，你該去上課了吧，不說了，回來我會告訴你。”
電話掛了。
手機滑進褲袋，周以堯向著教室走去。
大三確實很忙，再加上周以堯決定更改研究方向和期末大考的臨近，這段時間兩頭折騰，難得有時間和商晚說一句話。
中國和俄羅斯是多少小時的時差？
5個小時，耀京已經十點半，他在圖書館接了杯溫開水。
東三區的聖彼得堡大雪紛揚，尖頂教堂覆蓋一層晃眼的白，只有白鴿紅寶石似的眼珠閃閃發亮。
商晚將拍下的饒代珊遺作歸還給饒家，陪著精神矍鑠的外婆參觀了好幾個知名藝術家的個展。其間曾經合作過的美術館館長誠摯問候她，談及明年的藝術展安排，商晚想了想，沒有立刻給出回答。
身材高大的俄羅斯男人與她握了握手，真誠地說，“Rosie，鉆石不該被掩蓋光輝。”
商晚極輕的笑起來，“若真是鉆石，怎麽會被掩蓋光輝？”
送走館長，外婆在繁覆庭院中曬太陽，笑著問她，“多住一段時間吧，索契藝術節就要到了。”
商晚將厚實的格紋毛毯披在老人後肩，俯著身，一張小臉比冬日素雪還要白，“外婆會和我一起去嗎？”
老人微微回過頭，將她掉落的頭發挽起，“留下來吧，寶貝，耶穌會保佑你。”
這件事情就這麽敲定了。
這裏還留有饒代珊的臥室和畫室，就算她離世多年，活著的人也不舍得抹去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商晚把自己徹底地關進畫室中，潛心打磨作品。
晝出夜伏，眼下熬出一圈淡淡的烏青。
畫室在三樓，向陽，她咬著煙，神色平靜看著初升的朝陽。
溫暖、明亮，又無法長久直視的事物。
像周以堯。
她心血來潮，掐了煙，轉身湊近畫架拿過手機，拍了張晨光遍灑的照片。
北長尾山雀抓著枝椏蹦跳，抖落滿肩的雪。
湖面結了冰，筆直光線穿透雲層，形成交相輝映的丁達爾效應。
路人行人匆匆，更遠處的教堂晨光撞向頂鐘，白鴿展翅。
一張隨手拍下的照片，沒有精心刻意，卻是人世間最稀松最平常的一個早晨。
商晚說，“看，人間煙火。”
十一月尾聲，盛星喬在百忙之中給她打了通電話。
她還是風風火火，“寶貝，你在哪呢？”
多年來，商晚和朋友間的開場白已經無比熟稔，她們常年散落各地，所以第一句話通常是問對方的位置。
電話打得巧，正是容易令人心煩意亂的午夜，她擱下手中畫筆，纖細脖頸和肩角夾著手機，旋開水龍頭沖洗手指，“俄羅斯。”
盛星喬見怪不怪，她那邊原本嘈雜，半分鐘後，伴隨一聲細微的關門聲，所有喧囂阻絕在外，“我有件事兒跟你說。”
語氣是難得的鄭重。
商晚下意識要摸煙，卻發現煙盒空了，她便百無聊賴的玩著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的擦出火焰。
“你說。”
盛星喬剛結束一場拍攝，正四仰八叉的倒在酒店大床，其實她累得夠嗆，但是多年工作狂養成了無論什麽時候她的聲音都聽不出半分疲憊，“程子琪——你應該還沒忘了他，是這樣，我也不知道他上頭有什麽人，反正人是給放出來了，我已經聯系過斯遇，他那邊會隨時註意他的動向，你最近不要一個人出門，以免遇上什麽事。”
打火機在她指間停下，商晚遠眺星空，淡聲問，“你怕他報覆我？”
盛星喬很快說，“是，相對於我和斯遇，你的身份比較透明，所以報覆你的可能性很大，我聽別人說，程子琪這人的心思特別重，以前犯過的事也不少，但是資本厲害，所以這麽多年一直也沒鬧出來特別大的動靜。”
商晚換了個姿勢，背靠著圍欄，微微後仰，舒展緊繃了一整天的肩背，指尖敲著打火機的金屬光面，“行，我知道了。”
言畢，聽見盛星喬一聲綿軟的呵欠，她低著頭輕笑，“多少點了，你快去休息吧。”
早已困得不知天南地北的盛大明星眼睛都快睜不開，卻憑借一股頑強的毅力閉著眼摸索到衛生間，準備卸妝洗臉。
商晚吹了半會兒雨夾雪，在外婆的喊聲中轉頭下樓。
手機放在石雕像的托盤，屏幕亮著，通知框顯示有新信息。
【小朋友：謝謝你的人間煙火，還贈你今夜的月色】
“今夜月色很美，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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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巴黎回來後，她和周以堯的關系好像有了實質性進展，但其實兩個人仍然隔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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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她笑了笑，紅唇齒白，眉眼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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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近抽煙的頻率不太高，甚至隱隱有些要戒掉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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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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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商晚回他，“家裏有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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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晚看了眼專心致志開車的司機，從容接起，“嗯？”
那邊應該下課了，宋嘉栩招呼他換教室，周以堯擺擺手，轉到走廊角落，示意自己撥通電話。
“你哪兒？”
“車上。”商晚抹過起了白霧的玻璃，淡淡道，“下課了？”
“嗯。”周以堯背撐著圍欄，摁著眉心，“怎麽來耀大不說一聲，我可以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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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追求小堯同學。”商晚好整以暇的勸誡，眉眼浸了急驟的雨光，被糅得晶亮，“下節課該開始了吧，別耽誤了。”
周以堯抓了把頭發，，悶聲道，“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好說。”商晚頓了下，很快改口，“應該不會很久，肯定能在你考試成績出來之前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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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個小時，耀京已經十點半，他在圖書館接了杯溫開水。
東三區的聖彼得堡大雪紛揚，尖頂教堂覆蓋一層晃眼的白，只有白鴿紅寶石似的眼珠閃閃發亮。
商晚將拍下的饒代珊遺作歸還給饒家，陪著精神矍鑠的外婆參觀了好幾個知名藝術家的個展。其間曾經合作過的美術館館長誠摯問候她，談及明年的藝術展安排，商晚想了想，沒有立刻給出回答。
身材高大的俄羅斯男人與她握了握手，真誠地說，“Rosie，鉆石不該被掩蓋光輝。”
商晚極輕的笑起來，“若真是鉆石，怎麽會被掩蓋光輝？”
送走館長，外婆在繁覆庭院中曬太陽，笑著問她，“多住一段時間吧，索契藝術節就要到了。”
商晚將厚實的格紋毛毯披在老人後肩，俯著身，一張小臉比冬日素雪還要白，“外婆會和我一起去嗎？”
老人微微回過頭，將她掉落的頭發挽起，“留下來吧，寶貝，耶穌會保佑你。”
這件事情就這麽敲定了。
這裏還留有饒代珊的臥室和畫室，就算她離世多年，活著的人也不舍得抹去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商晚把自己徹底地關進畫室中，潛心打磨作品。
晝出夜伏，眼下熬出一圈淡淡的烏青。
畫室在三樓，向陽，她咬著煙，神色平靜看著初升的朝陽。
溫暖、明亮，又無法長久直視的事物。
像周以堯。
她心血來潮，掐了煙，轉身湊近畫架拿過手機，拍了張晨光遍灑的照片。
北長尾山雀抓著枝椏蹦跳，抖落滿肩的雪。
湖面結了冰，筆直光線穿透雲層，形成交相輝映的丁達爾效應。
路人行人匆匆，更遠處的教堂晨光撞向頂鐘，白鴿展翅。
一張隨手拍下的照片，沒有精心刻意，卻是人世間最稀松最平常的一個早晨。
商晚說，“看，人間煙火。”
十一月尾聲，盛星喬在百忙之中給她打了通電話。
她還是風風火火，“寶貝，你在哪呢？”
多年來，商晚和朋友間的開場白已經無比熟稔，她們常年散落各地，所以第一句話通常是問對方的位置。
電話打得巧，正是容易令人心煩意亂的午夜，她擱下手中畫筆，纖細脖頸和肩角夾著手機，旋開水龍頭沖洗手指，“俄羅斯。”
盛星喬見怪不怪，她那邊原本嘈雜，半分鐘後，伴隨一聲細微的關門聲，所有喧囂阻絕在外，“我有件事兒跟你說。”
語氣是難得的鄭重。
商晚下意識要摸煙，卻發現煙盒空了，她便百無聊賴的玩著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的擦出火焰。
“你說。”
盛星喬剛結束一場拍攝，正四仰八叉的倒在酒店大床，其實她累得夠嗆，但是多年工作狂養成了無論什麽時候她的聲音都聽不出半分疲憊，“程子琪——你應該還沒忘了他，是這樣，我也不知道他上頭有什麽人，反正人是給放出來了，我已經聯系過斯遇，他那邊會隨時註意他的動向，你最近不要一個人出門，以免遇上什麽事。”
打火機在她指間停下，商晚遠眺星空，淡聲問，“你怕他報覆我？”
盛星喬很快說，“是，相對於我和斯遇，你的身份比較透明，所以報覆你的可能性很大，我聽別人說，程子琪這人的心思特別重，以前犯過的事也不少，但是資本厲害，所以這麽多年一直也沒鬧出來特別大的動靜。”
商晚換了個姿勢，背靠著圍欄，微微後仰，舒展緊繃了一整天的肩背，指尖敲著打火機的金屬光面，“行，我知道了。”
言畢，聽見盛星喬一聲綿軟的呵欠，她低著頭輕笑，“多少點了，你快去休息吧。”
早已困得不知天南地北的盛大明星眼睛都快睜不開，卻憑借一股頑強的毅力閉著眼摸索到衛生間，準備卸妝洗臉。
商晚吹了半會兒雨夾雪，在外婆的喊聲中轉頭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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