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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冠霞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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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冠霞帔

黃昏,天邊瀲灩的霞色如同少女臉上俏麗的紅暈,將落幕之下的山河大樹映照得壯麗而華美。鏡籢池旁,花念雨安靜的抱著膝蓋坐在石頭上。她神情惆悵的望著落日——那張被餘暉照亮的那張明潤清透的臉上,寫滿遲疑和困惑。終於,不知過了的多久。她好似做出某種決定般、咬住下嘴唇,騰地一下站起來,沖著鏡籢池左側的人喊道:“喻雲凡,我有話要對你說。”

鏡籢池左側種著一顆梨樹。青玄宗的氣候和人間不同,一年四季如春,所以草木長青。這棵梨樹,在如此條件下日日被鏡籢池的水滋養,竟也有產生幾分靈性。它執拗的要在這個夏日綻放出潔白如雪的梨花。風吹過,花瓣簌簌而落。清嗅,那種梨花的甜膩和馨香便直鉆體內,頃刻間沁人心脾。

如同梨花般執拗的,還有此時樹下的少年。

喻雲凡雖是只低賤的木偶精,那張臉,卻在萬千精怪中算是出類拔萃的。

他五官柔和,沒有那麽強的侵略感。杏仁眼,加上長長的睫毛撲閃,有種俏皮的靈動。只是他從來都少言寡語,而且因為修為低下,所以懦弱得不行,將這種俏皮靈動的感覺削弱了幾分。所以,若是叫他和葉知湫站在一起,氣質上便遜色一些。雖美色各有千秋,但終究有高低之別。

此時,鏡籢池這裏只有花念雨和他,兩個人。喻雲凡手持紅線站在梨樹下。潔白的梨花撒在他披在肩頭的黑發上,仿若冬日黑瓦之上的點點落雪。喻雲凡聽見花念雨喊道“我有話對你說”,不自覺擡起頭,朝著她皺眉嘟囔道:“什麽?”

有個問題,她曾經在腦海中想過無數次——

葉知湫和喻雲凡選誰?

但現在,她要說出自己的答案了。

花念雨拍拍屁股上的土,從地上一咕嚕爬起來。嬉笑著朝喻雲凡道:“有些話,我早該同你講了。”說罷,認真直視他的雙眸,語氣放緩:“你我之間,註定不會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美好姻緣。畢竟我心有所貪,喜歡葉知湫的比你多。但,就算你我今後不能並肩而行,也仍很高興曾經與你相伴過。分道揚鑣遠不是我意,奈何情深難測。我對你如今只餘心中愧疚,實在沒有半分情意可言,所以……便在今天斷個幹凈吧。”

黃昏,天空中雲彩的漣漪,呈現著杏黃色和絳紫色,西沈的夕陽給天空地阿萊了一抹綺麗,這一切宛如夢幻一般。喻雲凡聽完這些話,卻露出微笑。他雙眸閃爍,熠熠生輝,突然開口告訴她:“花念雨,你知道嗎?你在發光。”他臉上的笑意加深:“你是天上雲,我是腳底土。你是光,那我便是暗了吧。”

她要說的這些話,他早就有準備——畢竟他只是命薄如紙、修為低下的木偶精。不過是假裝失憶,冒充她喜歡的那只小黑蛇罷了。若他是只蛇妖,一切自然好上許多。這世上,蛇妖、樹精、貓妖,甚至鳥雀化作的精怪也好,通通比他的身份高貴。他是天資愚鈍,命中註定會被人支配的木偶精!茍活於世,何談其他?

喻雲凡手中把握著紅線,垂眸不語。

“這是什麽?”花念雨註意到那條紅線十分鮮艷,閃爍著赤色的光芒。而且上面串著兩枚鍍金琉璃鈴鐺。她只覺得氣氛尷尬,而且喻雲凡也沒有給她正面答覆。所以此時心情忐忑,只想找些其他的話題,緩解自己的焦慮。

喻雲凡目光閃躲:“囹圄。”

花念雨呢喃著:“囹圄?”嘴中說完這兩個字,突然像是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拉扯住,逼迫她觸碰到紅線。有那麽一瞬間花念雨覺得自己仿若著了魔,她竟然開口道:“能給我系在手腕上嗎?”頭昏腦漲無法控制、等她稍微恢覆些理智,那穿著兩枚鍍金琉璃鈴鐺的紅線已系在她手腕上了。在黃昏的餘暉中,瀲灩著刺目的血色。她想掙開,卻是徒勞。紅線牢牢拴在手腕上,越收越緊。

喻雲凡的神情十分覆雜:“花念雨,”他說,“如同你所願,我們之間緣盡於此。這條紅線,作為離別的踐行禮,送你了。”話語決絕的他終於少了幾分懦弱,硬氣的直視她的雙眸。目光灼灼。

花念雨傻楞楞點頭:“嗯。”她此時才發現,她從一開始便不了解他。只覺得他失憶了需要照顧,是個家裏蹲,膽小怕事。卻不知喻雲凡也有如此決然和威嚴的時候。此時的他才在發光。不過,一切都太晚了。從今往後,她的心中便只有葉知湫。其餘的光亮再繁盛,也終究抵不過葉知湫眼中的星辰大海。

分開後,花念雨從鏡籢池折了一株荷花,只覺得了卻一樁心事兒,哼著歌,心情愉悅的打算去探望宋連城。卻又在半路上被截胡,一群青玄宗的弟子在找她,剛碰上,便強硬的扯著花念雨的胳膊道:“快點!大家夥都等著你呢!”

花念雨微楞:“幹嘛?”她看著這群平日裏不茍言笑的少年,此時竟興高采烈的模樣,更加困惑了:“青玄宗出什麽喜事兒了麽?”

他們也不回答,直接扯著她就走。

到了地方,原來是青玄宗專門設宴款待賓客的大廳。廳內的排場自然和安國公府的宅邸不同,八根通天的大理石柱子分別戳在角落四周,桌上的珍饈美味都是些靈果和丹藥之類。不過,酒還會備著的。青玄宗宴請了許多賓客——修道之人圍成一圈隨意坐著,但她還是十分詫異的看到了,前些日子被葉知湫修理過的茅山道士。這貨臉上的淤青未消,此時正美滋滋的坐在椅子上喝酒吃肉。

花念雨困惑不解:“你來幹什麽?”

茅山道士看見她,立刻擦了擦手上的油、站起來作揖道:“恭喜夫人。”

花念雨歪頭:“你這臭道士,滿嘴胡說什麽。我哪裏有喜事?”

茅山道士喜笑顏開:“共賀新婚吶~”

晴天霹靂!

花念雨直接懵逼:“共賀新婚?”

拿在手裏那朵蓮花,趁著她發楞的空隙突然從她的手中飛出,須臾間便化作一件漂亮的蓮瓣裝飾的淺粉色襦裙,套在她身上。然後便見百鳥朝鳳般不知從何處冒出一群嘰嘰喳喳、五彩斑斕的鳥雀,銜著她及地的裙擺飛舞在空中。蓮花也好,百鳥也好,都是極端祥瑞之兆。

“恭喜夫人!”

“郎才女貌啊~天作之合!”

花念雨此時便是新嫁娘的模樣,被周圍迎上來的侍女戴上鳳冠霞帔,手中捏著紅綢緞織就的巨大花球。她獨自一人站在大廳正中央,頗有些手足無措。她若是新娘的話,那新郎官想必是他了吧?心中說不出的感覺,有點驚慌、有點甜蜜,心臟如同剛生下來的小鹿崽兒般在“噗通噗通”毫無節奏的亂跳著,讓她臉頰微微發紅:葉知湫,你在哪?

似乎是為了回應她的呼喚。人群簇擁中,他微笑著、緩緩朝她走來。不再是平日慵懶散漫的模樣,黑發被白玉冠紮起束在頭頂。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桃花眼瀲灩多情。本就明潤清透的臉似乎用了些淡妝,他竟然也描了眉。

紅衣似火;淺笑嫣然;風流倜儻。衣服上綴著八寶琉璃珠,流蘇隨著他的步伐被晃得左右搖動。腳踩素錦鞋,手持折雲扇。恭恭敬敬朝著她一彎腰,喊道:“娘子。”他便是葉知秋。兜兜轉轉這麽多時日,他從未改變。

花念雨楞住。仿若回到同他初遇的那日,他撐著一把青藍色油紙傘站在安國公府門口搶親的情景。她突然“噗嗤”一聲笑了,神情驀地不正經起來、陰陽怪氣道:“嘖,你要娶我?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態特別不正經。貼身上前,手指捏著葉知湫的下巴尖兒。鳳冠霞帔,冰肌藏玉骨,襯領露酥胸;柳眉積翠黛,杏眼閃銀星。她這幅樣子,頗有些調戲良家婦男的風流架勢。

葉知湫也不惱,低聲問她:“娘子,我們成親吧。”

青玄宗之上,四海八荒見證。明媒正娶。

花念雨淺笑嫣然,說:“好。”

於是酒宴開,歌舞助興,賓客酣暢飲酒。花劍作為她的哥哥,她的證婚人,出現在高臺之上,醉眼朦朧的念詞道:“唯。丙午年農歷歲次九月二十三日。愚兄等,謹以珍酌時饈恭賀吾妹,新婚志喜。蓋聞,易正乾坤,夫婦為人倫之始;詩歌周召,婚姻乃王化之源。是以,鳴鳳鏘鏘,蔔其昌於五世;夭桃灼灼,歌好合於百年。葉知湫、花念雨,允稱璧合珠聯之妙;克臻琴諧瑟調之歡;增來鴻案之光;結此鳳儀之好。於此良辰美景,寅筮吉辰,行合巹之禮!”

最後幾字出口,場內一片沸騰!

賓客歡天喜地的吃肉喝酒,舞姬則手持水袖朝天闕動。花念雨被這一曲光怪陸離的虛幻之舞,迷得神魂顛倒,只覺得世上再美亦不過如此了吧?可誰知旁邊的葉知湫吃飛醋,驀地劃破空氣、從刺目白光中祭出一把長劍。長劍通體瑩白、除了劍柄是玄鐵所鑄,劍身則是靠葉知湫的內息煉化而成的實體。劍身刻蓮花,剛出鞘便有徐徐龍吟。是軒轅劍。

花念雨戲謔:“喏,幹嘛?”

葉知湫抿唇:“你的眼中只能有我。”說罷,衣袂翻飛已飛至舞姬正中央,周圍的賓客全都嚇傻,沒想到往日不茍言笑、高高在上、喜歡給別人穿小鞋的青玄宗宗主,此時竟手持軒轅劍為大家舞劍助興。不知在旁人眼中他是何種模樣,只在花念雨眼中他實在直白至極。瀲灩的桃花眼暗送秋波,衣衫舞動間露出腹部的一點點肌肉分明的線條,這是挑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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