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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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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三)

劉大娘滿足的出了院子,白芷看今日人少,索性關了店門,回了後院。

她隔著房門與蕭若雲道,“蕭公子,我進山采藥,可能晚些再回,你若是餓了,就讓阿福給你帶吃的,它知道在哪裏取。”

白芷采藥制藥十分拿手,做飯天賦卻不高,頂多算能入口,蕭若雲正需要補身體的時候,她平日都是讓阿福去附近菜館裏取她訂的菜肴。

蕭若雲推著輪椅打開門,一臉平靜的望著她,道,“山路難行,你帶阿福去更安全。我做好飯等你回來。”

“你會做飯?”白芷一臉好奇。

蕭若雲略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道,“略懂一二。”

他平日裏奢侈慣了,每日吃菜館裏精致的飯菜不覺得如何,昨日與白芷去賣藥才知道她賺錢艱難,也不好再讓她破費。

白芷進山回來,果然看到院中擺了幾道小菜,還燉了雞湯,香味撲鼻,一看就味道很不錯。

自師父去世以後,白芷再沒試過家中有人給她做飯,等她回家,此時只覺得這清冷的藥堂都變得溫暖了許多。

蕭若雲看到白芷,笑道,“快些去洗手吃飯罷。”

白芷放下藥筐,洗手出來看到蕭若雲正在幫她盛雞湯。青年公子舉止優雅,坐在那裏明明絕塵拔俗,卻又莫名染上了人間煙火氣息,白芷忽然覺得,這個藥堂裏,不再是她孤單單一個人,若真有這樣一個相公,每日做好飯菜等她回來,也是不錯的事情。

“沒想到蕭公子做飯的手藝也是一絕。”

“少時為了活命,總要學會許多技能,否則連食物是否幹凈都辨別不了,如何能茍活到今日?”

蕭若雲嘆息一聲,似在告訴白芷也在告訴自己,他們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與蘇三公子,當真十分不同,有時甚至很難想象你們如何能成為至交好友。”

“蘇三赤子之心,恐怕很難有人不想和他做朋友。”

白芷回想起那個月下擊節高歌的少年,忍不住微微一笑。

“當年住在蘇家時,蘇三時常帶我偷跑出去玩,有次遇到了三四個外地來的江湖販子,見我們衣著華貴,偷偷跟我們到巷中,想捆了我們,那時我腿腳不便,就讓他先走,回去再找人來救我,他卻不肯,說是他將我帶出來,就要將我帶回去。那時他才八歲,雖會些武功招式,但對上三四個壯年男子,其實毫無勝算。他無畏無懼,仗著寶劍鋒利,打傷了其中一人,那人生了氣,就拔刀沖我下手,那時蘇三竟撲過來抱住我。幸而蘇大公子因為不放心,平素有偷偷跟在我們身後,本想晚些出手,讓我們長長教訓,沒想到那些人敢下殺手,還好出手及時,救下了我們二人。”

蕭若雲從未想過,會有人願意舍命救他,雖然在他看來,當時蘇應寒出去喊人才是最明智的做法,但每每想起此事,就知道蘇應寒是他這輩子值得以命相護的好兄弟。

“原來蘇三公子年幼時就如此重情重義。難怪之前在暗洞,洞主挑撥離間,他卻依舊對你深信不疑。”

蕭若雲也想起那時自己懷疑白芷的事情,面上有些尷尬。

白芷卻對當時之事毫不在意,笑道,“那時我與你們只是初識,你們懷疑我理所應當,蕭公子昨日還說多長幾個心眼總不會錯呢。”

兩人又恢覆了最初的相處模式,白日裏白芷推著蕭若雲出去買菜,回來蕭若雲做飯她看診,午後一起坐在院子裏看書,曬藥,晚上做飯的時候白芷一起幫忙切菜,生火。

若是淩雲堡的暗衛找到蕭若雲興許也不敢認,畢竟自家超凡脫俗的堡主居然會每日挽起袖子燒火做飯,實在是一件十分魔幻的事情。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蕭若雲腿上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了,內力也恢覆了七七八八,不知不覺他已在藥堂裏度過了整個夏天。

自那日以後,白芷再也沒提過賣藥,院裏積累的藥材也越積越多。

這日蕭若雲將藥材都打包好帶出門,不多時回來,竟遞給她一錠銀子。

白芷驚訝的望著他。

“洛城如此之大,定不可能當真只有同心堂一家大藥鋪把控,我找了一直與同心堂競爭的德濟堂,你所制藥材本來成色極好,這些年是同心堂故意壓價,才會讓你吃了不少虧。我已和德濟堂約定好,日後你的藥材都由他們收購,並且日後不論市價如何,都不會比今日給的價格低。”

他今日已敲打了一番德濟堂,哪怕他日後走了,他們也不敢欺騙白芷。

青年公子穿著她在巷口隨意買的素色青衣,長身玉立,明明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卻難掩矜貴優雅,此刻含笑望著她,眼裏沒有因為幫她解決了難題的洋洋自得,仿佛一切理所當然,好似只要他在,世間一切都不是難事。

這些日子的相伴,讓她總不自覺忘記眼前的男子是掌握天下四城的淩雲堡堡主,等他傷養好了,總要回到他原本的生活中。

白芷接過那錠銀子,微微一笑,“多謝蕭堡主。”

蕭若雲一怔,她許久未叫他蕭堡主了,這些日子他習慣喊她阿芷,她雖依舊叫他蕭公子,但兩人好似親密無間的好友,有時不用說話,都能猜出對方的意圖。

所以……白芷猜出他準備走了。

夜裏難得白芷買了一壺酒和許多小菜,擺在院中。

白芷給蕭若雲倒了一杯酒,舉杯道,“慶賀你重傷痊愈。”

月下少女淺笑嫣然,蕭若雲與她對飲了一杯,道,“大恩不言謝,這三個多月,有勞阿芷照顧。”

他此生最快樂的時光,第一次是在蘇家那兩年,第二次卻是在這小院中。

“我父親娶了許多位夫人,我亦有許多兄弟姐妹,淩雲堡主的位置代表著坐擁天下四城的權勢,人人都趨之若鶩。我身為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自幼就是我那些兄弟姐妹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常常孤立我,暗地裏給我下絆子,想讓我出錯,想讓我父親厭棄我。幼時我十分孤單,總想不明白,我與他們身上流著一半同樣的血,為何不能和平相處,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他們才這麽討厭我。我母親性情剛直,不善權謀,她總告訴我,別人如何待我,我就如何待別人,所以別人打我一拳,我就該還他一巴掌。那時的我以為他們打我我打回去沒有錯,後來卻發現最後卻是我先受責罵,因為他們打不過我,我受傷最輕,所以別人都覺得是我的錯,並不會在意是誰先動的手。後來我父親告訴我,別人打你一拳,你不應該立刻還手,應該找合適的機會,給他一個狠狠的教訓,讓他再也不敢打你。那時的我不信,後來終究吃了虧,直到……我母親死後,我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隱忍,喜怒不形於色,學會了如何反擊,學會了如何不動聲色將欲害我的人置於死地。但只要你害別人,別人也會害你,只要你手中有權勢,就會有人想要搶,但你不能放手,因為放手就會死。”

“沒關系,你總還有許多關心你的人,哪怕前路再艱難,也可以無所畏懼,一往無前。”

此刻少女眉眼彎彎,望著他的眼神清澈明亮,蕭若雲只覺得心跳越來越快,想起她給她換藥時,認真的側臉,低垂的長睫,溫柔細致的雙手。有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明知道越不可能,卻越想靠近。蕭若雲只覺得心中努力壘了無數個日夜的堡壘,此刻又瞬間土崩瓦解。

他忍不住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的望著她,眼裏映著的全是她的臉。

若是……若是她也對他動了情呢?

蕭若雲只覺得心緊張得快要跳出來了,向來哪怕面對生死都面不改色的蕭堡主,卻覺得心頭那句疑問百轉千回,快到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原來你竟偷偷躲在阿芷這裏養傷。”白衣少年踏著月色,從墻頭躍下,神采奕奕。

蕭若雲方才還在沸騰的血,在看到少年那一刻,忽然全都涼透了。

他……在墻頭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他會不會怪他?

蕭若雲放開白芷的手,白芷回首,一臉驚訝,“蘇三公子?”

蘇應寒大步走到桌前,拿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我守孝出來,聽說淩雲堡堡主三月前在洛城附近遇襲,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淩雲堡這幾月遍尋不著,南堂主做主請回二公子蕭楚雲,準備繼任淩雲堡堡主之位。”

故而他連夜奔走,到洛城附近尋找他的下落,又想來尋問白芷當日之事,卻看到他好端端坐在這裏,還與他心儀的女子月下對飲,舉止親密?

蕭若雲呆坐在那裏,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蘇應寒坐下來,依舊笑望著他,“蕭大堡主這次又唱的哪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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