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詆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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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詆貶
“六年了……”怡菲看著手中的玉佩苦笑，“你真的發過光麽？我真的通過你和小蕓說過話麽？為什麽這麽多年，你都一直這樣沈睡呢？我還要等多久？……”
孝成帝在世時，怡菲雖然早已失寵，深居冷宮，可是必竟還是皇後，在成帝的庇護下，沒有性命之憂。現在呢，她步步都得小心，因為無數的眼睛在盯著她，只要行差踏錯，將墮入萬劫不覆的境地。
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家倒了，連王太後也只能忍氣吞聲，而本來就沒有什麽勢力背景的怡菲，更是活得膽戰心驚。丁太後、傅太後的相繼去世，並沒有讓怡菲的處境改變多少，王太後又成為長樂宮第一高位，雖然也沒有太多的實權，但她對怡菲姐妹曾經為哀帝奪得太子之位一事懷恨在心，處處刁難怡菲，她把王家失勢、自己失權的氣都撒到怡菲身上來。
“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她每天都對著玉佩訴苦，可是玉佩這死物再也沒有發過光，小蕓的聲音也沒有再傳來過。
怡菲收起玉佩，無聊得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撫琴、跳舞，仿佛已經是好幾年世紀以前的事情了，在“媚惑天子”、“淫亂宮廷”這樣的惡言中傷下，她不能再在這風尖浪口上“任意妄為”，倒是書法越練越好了。在竹簡上書寫，是之前從來沒想過的事，而且還要學習那難以辨認的小篆。剛開始時，她只想丟筆棄簡，可是細細學下來，其中的樂趣真是妙不可言。她偶爾也會寫下一些現代的簡體字，反而作弄得教習她的宮女一頭霧水。
當年青澀、天真的小女孩長大了，“如果重來一次，以前的我還會那樣去做嗎？還會說出那些讓合德傷心的話麽？還會做出讓張放和我遺憾一輩子的事麽？……陽阿公主和韋駙馬已經被當今聖上以一個可大可小的罪名抄家處死了，雖然不是親自報仇，但小諾的在天之靈應該可以安然一笑了吧？馮爹爹在那一邊見到自己真正的女兒，會不會恨我假冒宜主，騙取他的父愛？……”怡菲總是會這樣胡思亂想。一個人太寂寞了，樊懿已經年近花甲，她的身體越一天不如一天，但是，她看怡菲的眼神卻越來越奇怪，好像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其實，這也怪不得樊懿，因為怡菲的容貌自合德去世後，就一直沒有改變過。六年了，按常理已經三十三歲的女人，怎麽可能還擁有一張正值青春年華的臉，光潔如絲，沒有一絲皺紋，雖然不加粉飾，素面朝天，但依然還是當年那個清麗絕美的皇後，時間在她身上仿佛靜止了。
這一點，怡菲是沒有意識到的，因為銅鏡照出來的自己總是那麽模糊，她只知道自己身上有著用不完的精力，只要可以，舞蹈修為馬上就能夠恢覆。
老天也許是認為這樣的日子還是太平靜了，元壽二年六月，怡菲的生日剛過沒幾天，未央宮再次傳出皇帝駕崩的消息。
哀帝初繼位時，年輕氣盛，原本也有過振興國策的想法，可是外戚爭權，他總是被當成擺設，心中十分不滿，這時他遇到了董賢。這個董賢頗有當年張放之風采、淳於長之乖覺，馬上就得到了哀帝的寵愛。哀帝與董賢花天酒地比孝成帝更甚，丁太後、傅太後去世後，大司馬的實權被他收回手中，但此時玩物喪志，他已經再無治理之念，竟然將身無所長、年僅二十二歲的董賢封為了大司馬，更有甚者，還欲將皇位禪讓給他。
荒唐了幾年，還不到三十歲的哀帝便體弱身虛了，又是一場風寒，大意之下，救治不及，撒手歸天。他平日寵幸董賢，沒有留下子嗣，突然駕崩，無人繼位，朝中頓時亂作一團。而大司馬董賢年輕無能、積怨太多，群臣根本不聽他的號令，群龍無首的情況下，大家想起遠在南陽的前大司馬王莽，一致上書請求王太後將他召回處理後事。
王太後將皇帝璽綬收到手中，百官的上書正中她意，一紙令下，王莽回京了。
正所謂名不正言不順，王莽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利用百官對董賢的彈劾，將董賢免職，董賢畏罪自殺。王莽官覆原職，仍被拜為大司馬。國不可一日無君，接下來的當務之急正是立嗣，吸取教訓，年僅九歲的中山王劉衎被征即位，即平帝。王太後以皇帝年幼為名臨朝聽政，百官亦以王莽馬首是瞻。
清除異己、大權在握的王莽再一次拜訪了怡菲，如今她已被尊為太皇太後了，讓出中宮給孝哀帝的皇後傅氏，偏居臨華殿。危險的氣息隨處可聞，朝不保夕的恐懼籠罩在臨華殿內，王莽的到來無疑是劑重磅炸藥，怡菲警惕地看著面前又多了幾分風霜的王莽，手籠在寬袖內緊握著玉佩，直到手被硌得生疼。
人人都在猜測王莽此行的用意，但他摒退了所有宮女、宦官，與怡菲在大殿內單獨會面，更讓人增添了一分神秘與不安。
兩人都沒有說話，對視了很久。王莽的眼神漸漸溫柔起來，嘴邊露出一絲笑意，微微的笑意慢慢地擴大，他最後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太後別來無恙，莽幸不失言，我回來了！”
怡菲並沒有因為他的笑而放松下來，反而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低聲喝道：“大司馬未免太放肆了！”這些年的宮中歷練，使她的話語中自有一股威嚴，震得王莽停住了笑聲。
但是，收住笑聲的王莽並沒有低頭認錯，他坐直的身軀，依然回到之前對視的狀態，不露喜怒，淡淡地說了一句：“太後真把自己當太皇太後，真認為自己高高在上、地位尊崇了嗎？”這句話正中怡菲的要害，她窒了一窒，還沒等她開口，王莽又換過了笑臉，接著道，“當今聖上年幼無知，由臣輔政，太太皇太後雖欲除太後您而後快，卻一直被臣壓下，臣之意早在五年前向您表明了，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我的處境我非常清楚，大司馬一而再、再而三的維護我，我也非常清楚，可是你的要求是不可能的，就算我為刀俎上的魚肉，但畢竟身份有別，你再有權勢這也是不可改變的，我不過是個殘花敗柳之人，你又何必執著於我呢？”怡菲嘆了一口氣，想到遠在千裏之外的張放，身份之別讓他們再也無法相見，卻無法阻隔他們的愛戀與思念，每天對著玉佩呼喚小蕓之外，她亦傾訴著對他的思念，“如果與小蕓相隔時空無法聯系，但至少在這個世界，你與我擁有同一對玉佩，張放，你能聽到我的心聲嗎，你也在思念我嗎？……”
現在竟然有人大言不慚地在她面前示愛，她不想與他多糾纏，封建禮教不是他一人之力可以改變的，他再強也不過是臣子，那種事半分可能也沒有，如果可能，那也輪不到他啊，當初進宮是無奈的選擇，而現在她再也不會做出背叛心意的事情了。
王莽看出了她的不屑，哈哈一笑，道：“您不相信我嗎？我隱忍了這麽多年，為的就是今日，當年我的兒子犯法，我二話不說大義滅親，為的是什麽？今日再見，您還是一如往昔的光彩照人，‘殘花敗柳’於您差得遠吶，莽心中甚感慰然。太皇太後麽，一紙令下，您就不是了。”怡菲聽到這裏，心中惶惶，有些走神。王莽公然使用“我”稱，實在是放肆至極，可是怡菲素來不在意這些，而這時她也顧不得這些細節了。
“太後。”王莽故意拉長了聲調，“當年司隸校尉解光向哀帝上書一事，您還記得否？如今此事又被翻了出來，當然是由太太皇太後授意的，她容不得您，放眼天下，也只有我才能保護您了，您還是不願意到我身邊來麽？”說道最後，竟隱隱有一絲哀求之意。
一個手握實權，端睨天下的人竟然會哀求自己，怡菲有些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再看王莽，那種狂傲的眼神也已經軟化下來，期待地看著她，她又想起了張放，那樣的柔情似水，那樣的熾熱，“原來他也是真心喜歡我的，張放看我的眼神也如他這般，可是我心中只有張放一人，對不起了，王莽。”怡菲邊想邊擡頭往北方望去，這下可把王莽給激怒了。
“太後不要欺人太甚，那張放有什麽好，您竟然對他如此念念不忘！我既然可以對死去的丁氏、傅氏撅墳鞭屍，他一個活人自然也不在話下，哼！”這一番話擲地有聲，怡菲聽到他要對張放不利，頓時變色。
“有權就可以任意妄為了嗎？別說我現在是太皇太後，就算是一介百姓，就算沒有張放，我也不會愛上你這樣的弄權者！有權在身，做為上位者，就應當多為天下百姓著想！人命在你們心中價值幾何？你殺子滅親得到的地位，難道只是為了得到我麽？我會看不起你的！”怡菲心情激動，一口氣把憋悶在心中多年的不滿全部發洩出來。
王莽動容了，多年的苦心經營，當然不是只為了得到眼前的美人，不過對她的愛慕之心與日俱增，竟然會讓他迷失了心智，這一頓罵來得及時，自己險些墜入魔障……冷汗直下，剛來到臨華殿的那種不可一世已經完全折服在怡菲的喝罵之下，他恭恭敬敬地俯下身，磕頭謝罪。這下反而把怡菲搞懵了，她原以為王莽會勃然大怒，自己立時就會血濺三步之內，不過話已出口，後悔也來不及了。
王莽的頓悟謝罪讓怡菲重新審視起他來，不惑之年的他與張放的風度截然不同，當年的咄咄逼人已經內斂了不少，自然又是另外一種魅力。他把哀帝的後事處理得井井有條，迎接新帝即位使朝中人心穩定，也許會為大漢帶來新的希望吧，搖搖欲墜的帝國也許能在他的手下重新振作起來。她一直緊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如果我是一介百姓，不再是什麽太後，那麽我是否就可以去找張放，度過餘生了呢？”她看著王莽，想到也許這事真的可能做成。
“你剛才的意思是說，可以讓我擺脫太後這個身份的束縛，是麽？”怡菲讓王莽平身，迫不及待地問道。
“是！太後回心轉意了麽？”王莽雖說不再執迷於先前的情障，但也沒有完全死心。
怡菲聽到這個肯定的答覆，恨不得立馬奔到張放身邊去，心中歡愉，笑容爬上嘴角，把王莽看呆了。可是她接下來的回答，卻如一盆涼水，把王莽澆了個透心涼。
“不，我只是厭倦了這宮裏的生活，我不想再待在這裏了，我不要做什麽太後……”
“可是，沒有我的庇護，您失去太後的身份，只會為您帶來殺身之禍，即使是這樣，您也不願和我在一起麽？”王莽痛苦地閉上眼睛，他明白怡菲希望得到自由的理由是什麽，但這恰恰是他不甘心的。
“對不起。請你成全我吧，這是我惟一的請求，如果，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讓我走吧。”怡菲懇求道，她不想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下官告辭了，太後保重，望三思。”王莽嘆了一口氣，未置可否，起身告辭，只留下怡菲一人獨坐在殿內。當樊懿等宮女回到殿內時，怡菲已淚濕滿襟，眾人揣測，不敢多言。
第二天，有聖旨下，怡菲跪接。她因當年的皇子案被貶為孝成皇後，退居北宮。而同時被貶的還有孝哀帝的皇後、當今太後傅氏，她接旨謝恩後，翌日自殺於桂宮中。長樂宮中只剩下了一位太太皇太後王氏。
歷史小貼士之十：董賢
董賢字聖卿，是西漢歷史上最有名的佞幸男寵之一，他的父親董恭是禦史大夫，劉欣初為太子的時候，他被選為太子舍人，但與太子並沒有什麽接觸。直到成帝駕崩，劉欣登基為哀帝，他提升為郎，才得以面君。
哀帝一見他俊美非常，便十分喜歡，從此為他及他父親加官進爵，將他留在身邊，同起同臥，大加寵幸。有一次董賢枕著他的衣袖熟睡，他不忍心叫醒他，但抽又不抽不出來，於是削斷衣袖，才得以脫身去上朝。後世以“斷袖”來暗喻同性之愛，便由此而來。
謝謝小井和盈的鼓勵，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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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了……”怡菲看著手中的玉佩苦笑，“你真的發過光麽？我真的通過你和小蕓說過話麽？為什麽這麽多年，你都一直這樣沈睡呢？我還要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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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家倒了，連王太後也只能忍氣吞聲，而本來就沒有什麽勢力背景的怡菲，更是活得膽戰心驚。丁太後、傅太後的相繼去世，並沒有讓怡菲的處境改變多少，王太後又成為長樂宮第一高位，雖然也沒有太多的實權，但她對怡菲姐妹曾經為哀帝奪得太子之位一事懷恨在心，處處刁難怡菲，她把王家失勢、自己失權的氣都撒到怡菲身上來。
“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她每天都對著玉佩訴苦，可是玉佩這死物再也沒有發過光，小蕓的聲音也沒有再傳來過。
怡菲收起玉佩，無聊得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撫琴、跳舞，仿佛已經是好幾年世紀以前的事情了，在“媚惑天子”、“淫亂宮廷”這樣的惡言中傷下，她不能再在這風尖浪口上“任意妄為”，倒是書法越練越好了。在竹簡上書寫，是之前從來沒想過的事，而且還要學習那難以辨認的小篆。剛開始時，她只想丟筆棄簡，可是細細學下來，其中的樂趣真是妙不可言。她偶爾也會寫下一些現代的簡體字，反而作弄得教習她的宮女一頭霧水。
當年青澀、天真的小女孩長大了，“如果重來一次，以前的我還會那樣去做嗎？還會說出那些讓合德傷心的話麽？還會做出讓張放和我遺憾一輩子的事麽？……陽阿公主和韋駙馬已經被當今聖上以一個可大可小的罪名抄家處死了，雖然不是親自報仇，但小諾的在天之靈應該可以安然一笑了吧？馮爹爹在那一邊見到自己真正的女兒，會不會恨我假冒宜主，騙取他的父愛？……”怡菲總是會這樣胡思亂想。一個人太寂寞了，樊懿已經年近花甲，她的身體越一天不如一天，但是，她看怡菲的眼神卻越來越奇怪，好像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其實，這也怪不得樊懿，因為怡菲的容貌自合德去世後，就一直沒有改變過。六年了，按常理已經三十三歲的女人，怎麽可能還擁有一張正值青春年華的臉，光潔如絲，沒有一絲皺紋，雖然不加粉飾，素面朝天，但依然還是當年那個清麗絕美的皇後，時間在她身上仿佛靜止了。
這一點，怡菲是沒有意識到的，因為銅鏡照出來的自己總是那麽模糊，她只知道自己身上有著用不完的精力，只要可以，舞蹈修為馬上就能夠恢覆。
老天也許是認為這樣的日子還是太平靜了，元壽二年六月，怡菲的生日剛過沒幾天，未央宮再次傳出皇帝駕崩的消息。
哀帝初繼位時，年輕氣盛，原本也有過振興國策的想法，可是外戚爭權，他總是被當成擺設，心中十分不滿，這時他遇到了董賢。這個董賢頗有當年張放之風采、淳於長之乖覺，馬上就得到了哀帝的寵愛。哀帝與董賢花天酒地比孝成帝更甚，丁太後、傅太後去世後，大司馬的實權被他收回手中，但此時玩物喪志，他已經再無治理之念，竟然將身無所長、年僅二十二歲的董賢封為了大司馬，更有甚者，還欲將皇位禪讓給他。
荒唐了幾年，還不到三十歲的哀帝便體弱身虛了，又是一場風寒，大意之下，救治不及，撒手歸天。他平日寵幸董賢，沒有留下子嗣，突然駕崩，無人繼位，朝中頓時亂作一團。而大司馬董賢年輕無能、積怨太多，群臣根本不聽他的號令，群龍無首的情況下，大家想起遠在南陽的前大司馬王莽，一致上書請求王太後將他召回處理後事。
王太後將皇帝璽綬收到手中，百官的上書正中她意，一紙令下，王莽回京了。
正所謂名不正言不順，王莽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利用百官對董賢的彈劾，將董賢免職，董賢畏罪自殺。王莽官覆原職，仍被拜為大司馬。國不可一日無君，接下來的當務之急正是立嗣，吸取教訓，年僅九歲的中山王劉衎被征即位，即平帝。王太後以皇帝年幼為名臨朝聽政，百官亦以王莽馬首是瞻。
清除異己、大權在握的王莽再一次拜訪了怡菲，如今她已被尊為太皇太後了，讓出中宮給孝哀帝的皇後傅氏，偏居臨華殿。危險的氣息隨處可聞，朝不保夕的恐懼籠罩在臨華殿內，王莽的到來無疑是劑重磅炸藥，怡菲警惕地看著面前又多了幾分風霜的王莽，手籠在寬袖內緊握著玉佩，直到手被硌得生疼。
人人都在猜測王莽此行的用意，但他摒退了所有宮女、宦官，與怡菲在大殿內單獨會面，更讓人增添了一分神秘與不安。
兩人都沒有說話，對視了很久。王莽的眼神漸漸溫柔起來，嘴邊露出一絲笑意，微微的笑意慢慢地擴大，他最後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太後別來無恙，莽幸不失言，我回來了！”
怡菲並沒有因為他的笑而放松下來，反而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低聲喝道：“大司馬未免太放肆了！”這些年的宮中歷練，使她的話語中自有一股威嚴，震得王莽停住了笑聲。
但是，收住笑聲的王莽並沒有低頭認錯，他坐直的身軀，依然回到之前對視的狀態，不露喜怒，淡淡地說了一句：“太後真把自己當太皇太後，真認為自己高高在上、地位尊崇了嗎？”這句話正中怡菲的要害，她窒了一窒，還沒等她開口，王莽又換過了笑臉，接著道，“當今聖上年幼無知，由臣輔政，太太皇太後雖欲除太後您而後快，卻一直被臣壓下，臣之意早在五年前向您表明了，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我的處境我非常清楚，大司馬一而再、再而三的維護我，我也非常清楚，可是你的要求是不可能的，就算我為刀俎上的魚肉，但畢竟身份有別，你再有權勢這也是不可改變的，我不過是個殘花敗柳之人，你又何必執著於我呢？”怡菲嘆了一口氣，想到遠在千裏之外的張放，身份之別讓他們再也無法相見，卻無法阻隔他們的愛戀與思念，每天對著玉佩呼喚小蕓之外，她亦傾訴著對他的思念，“如果與小蕓相隔時空無法聯系，但至少在這個世界，你與我擁有同一對玉佩，張放，你能聽到我的心聲嗎，你也在思念我嗎？……”
現在竟然有人大言不慚地在她面前示愛，她不想與他多糾纏，封建禮教不是他一人之力可以改變的，他再強也不過是臣子，那種事半分可能也沒有，如果可能，那也輪不到他啊，當初進宮是無奈的選擇，而現在她再也不會做出背叛心意的事情了。
王莽看出了她的不屑，哈哈一笑，道：“您不相信我嗎？我隱忍了這麽多年，為的就是今日，當年我的兒子犯法，我二話不說大義滅親，為的是什麽？今日再見，您還是一如往昔的光彩照人，‘殘花敗柳’於您差得遠吶，莽心中甚感慰然。太皇太後麽，一紙令下，您就不是了。”怡菲聽到這裏，心中惶惶，有些走神。王莽公然使用“我”稱，實在是放肆至極，可是怡菲素來不在意這些，而這時她也顧不得這些細節了。
“太後。”王莽故意拉長了聲調，“當年司隸校尉解光向哀帝上書一事，您還記得否？如今此事又被翻了出來，當然是由太太皇太後授意的，她容不得您，放眼天下，也只有我才能保護您了，您還是不願意到我身邊來麽？”說道最後，竟隱隱有一絲哀求之意。
一個手握實權，端睨天下的人竟然會哀求自己，怡菲有些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再看王莽，那種狂傲的眼神也已經軟化下來，期待地看著她，她又想起了張放，那樣的柔情似水，那樣的熾熱，“原來他也是真心喜歡我的，張放看我的眼神也如他這般，可是我心中只有張放一人，對不起了，王莽。”怡菲邊想邊擡頭往北方望去，這下可把王莽給激怒了。
“太後不要欺人太甚，那張放有什麽好，您竟然對他如此念念不忘！我既然可以對死去的丁氏、傅氏撅墳鞭屍，他一個活人自然也不在話下，哼！”這一番話擲地有聲，怡菲聽到他要對張放不利，頓時變色。
“有權就可以任意妄為了嗎？別說我現在是太皇太後，就算是一介百姓，就算沒有張放，我也不會愛上你這樣的弄權者！有權在身，做為上位者，就應當多為天下百姓著想！人命在你們心中價值幾何？你殺子滅親得到的地位，難道只是為了得到我麽？我會看不起你的！”怡菲心情激動，一口氣把憋悶在心中多年的不滿全部發洩出來。
王莽動容了，多年的苦心經營，當然不是只為了得到眼前的美人，不過對她的愛慕之心與日俱增，竟然會讓他迷失了心智，這一頓罵來得及時，自己險些墜入魔障……冷汗直下，剛來到臨華殿的那種不可一世已經完全折服在怡菲的喝罵之下，他恭恭敬敬地俯下身，磕頭謝罪。這下反而把怡菲搞懵了，她原以為王莽會勃然大怒，自己立時就會血濺三步之內，不過話已出口，後悔也來不及了。
王莽的頓悟謝罪讓怡菲重新審視起他來，不惑之年的他與張放的風度截然不同，當年的咄咄逼人已經內斂了不少，自然又是另外一種魅力。他把哀帝的後事處理得井井有條，迎接新帝即位使朝中人心穩定，也許會為大漢帶來新的希望吧，搖搖欲墜的帝國也許能在他的手下重新振作起來。她一直緊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如果我是一介百姓，不再是什麽太後，那麽我是否就可以去找張放，度過餘生了呢？”她看著王莽，想到也許這事真的可能做成。
“你剛才的意思是說，可以讓我擺脫太後這個身份的束縛，是麽？”怡菲讓王莽平身，迫不及待地問道。
“是！太後回心轉意了麽？”王莽雖說不再執迷於先前的情障，但也沒有完全死心。
怡菲聽到這個肯定的答覆，恨不得立馬奔到張放身邊去，心中歡愉，笑容爬上嘴角，把王莽看呆了。可是她接下來的回答，卻如一盆涼水，把王莽澆了個透心涼。
“不，我只是厭倦了這宮裏的生活，我不想再待在這裏了，我不要做什麽太後……”
“可是，沒有我的庇護，您失去太後的身份，只會為您帶來殺身之禍，即使是這樣，您也不願和我在一起麽？”王莽痛苦地閉上眼睛，他明白怡菲希望得到自由的理由是什麽，但這恰恰是他不甘心的。
“對不起。請你成全我吧，這是我惟一的請求，如果，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讓我走吧。”怡菲懇求道，她不想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下官告辭了，太後保重，望三思。”王莽嘆了一口氣，未置可否，起身告辭，只留下怡菲一人獨坐在殿內。當樊懿等宮女回到殿內時，怡菲已淚濕滿襟，眾人揣測，不敢多言。
第二天，有聖旨下，怡菲跪接。她因當年的皇子案被貶為孝成皇後，退居北宮。而同時被貶的還有孝哀帝的皇後、當今太後傅氏，她接旨謝恩後，翌日自殺於桂宮中。長樂宮中只剩下了一位太太皇太後王氏。
歷史小貼士之十：董賢
董賢字聖卿，是西漢歷史上最有名的佞幸男寵之一，他的父親董恭是禦史大夫，劉欣初為太子的時候，他被選為太子舍人，但與太子並沒有什麽接觸。直到成帝駕崩，劉欣登基為哀帝，他提升為郎，才得以面君。
哀帝一見他俊美非常，便十分喜歡，從此為他及他父親加官進爵，將他留在身邊，同起同臥，大加寵幸。有一次董賢枕著他的衣袖熟睡，他不忍心叫醒他，但抽又不抽不出來，於是削斷衣袖，才得以脫身去上朝。後世以“斷袖”來暗喻同性之愛，便由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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