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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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1)
已經是深夜子時，大周國的天子弘光皇帝卻並未安寢，依然在他的禦書房中處理政事。
弘光帝看著手中的奏折，心中漸感一陣煩亂，並不是因為奏折裏的內容，而是因為他看了這半天，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又過了片刻，啪的一聲，皇帝合上手中的奏折，重重的將它扔在桌上，立起身來，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一輪月色，怔怔出神。
常樂知他心意，便道：“陛下，今兒晚上月色甚好，陛下若是批奏折批得乏了，不妨到園中去走走，賞賞月色。”
弘光帝看著天上那一輪明月，過了片刻才緩緩說道：“也好。”
常樂急忙取了件披風為皇帝披上，跟在弘光帝身後朝禦花園走去。果然皇帝雖然看似一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樣子，卻還是舉步便朝禦花園西南角的望月閣走去。這望月閣是去年年底，皇帝命人新在禦花園西南角的太清池邊建起的一座三層高的閣樓，每層樓的屋檐上都掛著大大小小的十數個鈴鐺，有風吹過，叮玲玲的甚是悅耳。奇怪的是，自從這座閣樓建好後，弘光帝一次也沒有來過。但是那些宮人不知道的是，皇帝雖然不曾在白日裏來過，卻在某些夜晚的深夜時分只帶了常樂一人悄然來到這座小樓，登樓賞月。也只有常樂明白皇帝雖然名為賞月，其實只是為了遠遠地看同在西南角的倚梅閣一眼。
弘光帝看著右側前方那一座小小的院落，裏面一點燭火也沒有，在月光之下遠遠望去，便如是一座浮在暗夜裏的小小孤島。
“想必她現在已經安寢了吧。”皇帝看著那月光下的小小孤島，心頭浮現出的還是那一襲淡淡的身影。
“已經有五個月沒有見到她了，五個月！”弘光帝在心底暗暗嘆息，自從去年十月他一怒之下將她禁足，至今已經整整五個月了。他雖然一直克制著自已不去見她，但卻無法控制自已不讓常樂去向蕊珠打聽她的消息。他還是無法全然將她置之不理，拋諸腦後。常樂說沈才人似乎過得很好，每日按時餐飯，早早就寢。日子過得極有規律，用過早膳便開始抄寫佛經，直到用過午膳，小睡片刻後便做些女紅，直到傍晚，只是不再彈琴。如此有規律的平靜生活似乎對沈才人的身子很有好處，連往年一到冬天就會犯的咳疾都沒有再犯。似乎沒了他的寵幸，沈才人過的反而自在安閑，連身子也健旺了許多。也許這種清靜平淡，沒有任何人打擾的日子才是她真正想要，也是真正適合她的吧。
然而在弘光帝的心中，一個月後他就開始後悔，即使這個女子親口說出她不想遇見他，但在盛怒和傷心過後他還是想要再看到她，再將她擁入懷中，即使她的心中還有著另一個人的身影，無法抹去，他都可以隱忍，只要還擁她在懷中就好。
上元節的時候，他差一點就取消了對她的禁足令，當時他已經走到倚梅閣的門口，但是一想到那晚沈離背著他所說的那些話，他又遲疑了。接著想到再過二個月他便要禦駕親征，舉起的手便又放下了。那一夜，他在門外悄然立了良久，最終還是轉身離去。
常樂瞧著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要不要再在這水閣四周走走，散散心。”
弘光帝心知他的用意，默然半晌，卻還是搖了搖頭。他怕自己一旦接近倚梅閣便會不會一切的破門而入，無論如何都要將她再度擁在懷中。因為，明日，他就將統帥三軍出發前往東南邊境了。這一番征戰恐怕又要大半年的時光，再過那麽久才能再見到她，弘光帝不能肯定自已是否能夠忍受這種煎熬。
“常樂。”弘光帝低聲喚道。
“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此次朕勞師遠征，你就不必隨朕同往了。”
常樂一驚，喊道：“陛下！”
弘光帝再度開口：“朕不要你隨朕同去，是因為朕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朕要你留在宮中，替朕留心後宮中的一切事務，頓了一頓，接著道：“還有，倚梅閣那邊，你替朕好生看護著，若是沈才人有什麽情況立時快馬傳報給朕。”
常樂急忙躬身答道：“奴婢一定竭盡所能，照料好倚梅閣那邊。斷不敢有付陛下所托。”
弘光帝不再說什麽，重又看了倚梅閣一眼，強令自已就此離去，卻忍不住想到：“她知不知道朕明日便將遠行？不知在她的睡夢之中，入夢的又會是誰。”
弘光帝並不知道，此時在倚梅閣後園的梅樹旁正立著一個淡淡的人影，她心中反覆在想的只是一個念頭：“倘若我此刻將門打開，會不會，他就立在門外。”
即使她那樣的激怒弘光帝，然而沈離知道，她仍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結果。雖然弘光帝給了她懲罰，派了兩名內侍守在倚梅閣，將她禁足至今。但她除了不能走出倚梅閣一步外，其他之於她並無任何損失。她素來不愛與後宮嬪妃來往，如今正好躲在皇命下自去過她的清靜日子，再不去理會外面的春夏秋冬。至於飲食供給，不但沒有短缺，一如平日，甚至柴炭之類還比往日多了些許。而在她被禁足的第二天，前時弘光帝曾向她提過的幾件過冬的皮衣皮褥便送到了她的面前。她看著那幾件裘衣，心中一軟，險些便要掉下淚來，急忙強忍住了，硬起心腸將這幾件裘衣連同皇帝初見她時送她的那件朱紅氅衣一並鎖在了箱子裏，那張琴也收起不彈，只是掛在她胸前的那只碧玉環，她卻怎麽也狠不下心將它取下，那是他親手為她帶上的，他還說：“朕將這只玉環帶在你身上，便再也不會將它收回。答應朕，無論何時你都不能將它從你頸中摘下。”他眼中篤定懇求的神色讓她無法拒絕，她答允了他。那麽此後，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摘下掛在她頸中的這枚玉環。
除了那枚玉環，她將所有皇帝送給她的東西都束之高閣，深鎖箱中，但是不但沒有眼不見為凈，內心的煩亂反而日甚一日。她開始每日早起抄寫佛經，想借助佛法的力量來安定心神，滌清雜念。在每日的抄經與專心刺繡中她的日子過得規律而有節制。她按時用膳，適時加衣，小心地照顧自已的身體，因為她不想給他任何可以再度來探望她的借口。所以，極其難得的，這個冬天，雖然比往年更為寒冷，但沈離卻奇跡地沒有病過一次，更沒有舊病覆發。她知道皇帝在附近的太清池畔建了座望月樓，蕊珠告訴過她，但她不願去想皇帝為什麽突然要建這座閣樓。也許皇帝還是會在暗夜裏悄然在倚梅閣外徘徊，就像以前那樣。每一次腦海中不受控制的突然冒出這個念頭，沈離都要強令自已不要去想，去想可能再見皇帝的種種，現在這樣就很好，真的的已經很好。如果可以，她寧願永遠過這樣囚禁的生活，只要不再見到皇帝，不在陪伴在他的身邊。
可是明天，明天那個她不想見到的人，他便要率軍遠征了。沈離想到上一次她隨皇帝出征時的遇刺事件，心中就一陣陣發緊。
三月的夜晚仍然頗有寒意，沈離只披了一件外衣枯坐在初春的夜風裏。她感到子夜的寒氣一點一點地滲入她的肺腑之中，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只是喉間微微有些癢咳之意。怕是又要犯病了吧，勉強熬過了上一個冬季，卻在春天到了的時候舊病覆發。沈離想到這裏，唇邊掠過一絲苦笑。
很多很多年前，她曾經大病一場，因為在雪夜裏凍了幾乎快一夜。那一場病讓她幾乎死掉，她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最後還是活了下來，但是卻留下了病根兒，一旦天冷，受了寒，便會咳嗽不止。如果當年就那樣病死了，和妹妹一同離開這個世間，也許反而更好，那她就不用忍受如今的種種煎熬了。她對妹妹的幼年夭折一直耿耿於懷，極為傷心，覺得她才那麽小便離開了人世，上天實在是太過不公。而她唯一的親人也從此離她而去，更是讓她常常在睡夢中哭醒。但是現在，她忽然覺得像妹妹那樣早早離開人世，也許反而是上蒼的一種恩賜。活在世上，要經受的苦難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既如此，還不如早早逝去，免得活在這世上經受這無窮無盡的痛苦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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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深夜子時，大周國的天子弘光皇帝卻並未安寢，依然在他的禦書房中處理政事。
弘光帝看著手中的奏折，心中漸感一陣煩亂，並不是因為奏折裏的內容，而是因為他看了這半天，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又過了片刻，啪的一聲，皇帝合上手中的奏折，重重的將它扔在桌上，立起身來，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一輪月色，怔怔出神。
常樂知他心意，便道：“陛下，今兒晚上月色甚好，陛下若是批奏折批得乏了，不妨到園中去走走，賞賞月色。”
弘光帝看著天上那一輪明月，過了片刻才緩緩說道：“也好。”
常樂急忙取了件披風為皇帝披上，跟在弘光帝身後朝禦花園走去。果然皇帝雖然看似一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樣子，卻還是舉步便朝禦花園西南角的望月閣走去。這望月閣是去年年底，皇帝命人新在禦花園西南角的太清池邊建起的一座三層高的閣樓，每層樓的屋檐上都掛著大大小小的十數個鈴鐺，有風吹過，叮玲玲的甚是悅耳。奇怪的是，自從這座閣樓建好後，弘光帝一次也沒有來過。但是那些宮人不知道的是，皇帝雖然不曾在白日裏來過，卻在某些夜晚的深夜時分只帶了常樂一人悄然來到這座小樓，登樓賞月。也只有常樂明白皇帝雖然名為賞月，其實只是為了遠遠地看同在西南角的倚梅閣一眼。
弘光帝看著右側前方那一座小小的院落，裏面一點燭火也沒有，在月光之下遠遠望去，便如是一座浮在暗夜裏的小小孤島。
“想必她現在已經安寢了吧。”皇帝看著那月光下的小小孤島，心頭浮現出的還是那一襲淡淡的身影。
“已經有五個月沒有見到她了，五個月！”弘光帝在心底暗暗嘆息，自從去年十月他一怒之下將她禁足，至今已經整整五個月了。他雖然一直克制著自已不去見她，但卻無法控制自已不讓常樂去向蕊珠打聽她的消息。他還是無法全然將她置之不理，拋諸腦後。常樂說沈才人似乎過得很好，每日按時餐飯，早早就寢。日子過得極有規律，用過早膳便開始抄寫佛經，直到用過午膳，小睡片刻後便做些女紅，直到傍晚，只是不再彈琴。如此有規律的平靜生活似乎對沈才人的身子很有好處，連往年一到冬天就會犯的咳疾都沒有再犯。似乎沒了他的寵幸，沈才人過的反而自在安閑，連身子也健旺了許多。也許這種清靜平淡，沒有任何人打擾的日子才是她真正想要，也是真正適合她的吧。
然而在弘光帝的心中，一個月後他就開始後悔，即使這個女子親口說出她不想遇見他，但在盛怒和傷心過後他還是想要再看到她，再將她擁入懷中，即使她的心中還有著另一個人的身影，無法抹去，他都可以隱忍，只要還擁她在懷中就好。
上元節的時候，他差一點就取消了對她的禁足令，當時他已經走到倚梅閣的門口，但是一想到那晚沈離背著他所說的那些話，他又遲疑了。接著想到再過二個月他便要禦駕親征，舉起的手便又放下了。那一夜，他在門外悄然立了良久，最終還是轉身離去。
常樂瞧著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要不要再在這水閣四周走走，散散心。”
弘光帝心知他的用意，默然半晌，卻還是搖了搖頭。他怕自己一旦接近倚梅閣便會不會一切的破門而入，無論如何都要將她再度擁在懷中。因為，明日，他就將統帥三軍出發前往東南邊境了。這一番征戰恐怕又要大半年的時光，再過那麽久才能再見到她，弘光帝不能肯定自已是否能夠忍受這種煎熬。
“常樂。”弘光帝低聲喚道。
“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此次朕勞師遠征，你就不必隨朕同往了。”
常樂一驚，喊道：“陛下！”
弘光帝再度開口：“朕不要你隨朕同去，是因為朕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朕要你留在宮中，替朕留心後宮中的一切事務，頓了一頓，接著道：“還有，倚梅閣那邊，你替朕好生看護著，若是沈才人有什麽情況立時快馬傳報給朕。”
常樂急忙躬身答道：“奴婢一定竭盡所能，照料好倚梅閣那邊。斷不敢有付陛下所托。”
弘光帝不再說什麽，重又看了倚梅閣一眼，強令自已就此離去，卻忍不住想到：“她知不知道朕明日便將遠行？不知在她的睡夢之中，入夢的又會是誰。”
弘光帝並不知道，此時在倚梅閣後園的梅樹旁正立著一個淡淡的人影，她心中反覆在想的只是一個念頭：“倘若我此刻將門打開，會不會，他就立在門外。”
即使她那樣的激怒弘光帝，然而沈離知道，她仍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結果。雖然弘光帝給了她懲罰，派了兩名內侍守在倚梅閣，將她禁足至今。但她除了不能走出倚梅閣一步外，其他之於她並無任何損失。她素來不愛與後宮嬪妃來往，如今正好躲在皇命下自去過她的清靜日子，再不去理會外面的春夏秋冬。至於飲食供給，不但沒有短缺，一如平日，甚至柴炭之類還比往日多了些許。而在她被禁足的第二天，前時弘光帝曾向她提過的幾件過冬的皮衣皮褥便送到了她的面前。她看著那幾件裘衣，心中一軟，險些便要掉下淚來，急忙強忍住了，硬起心腸將這幾件裘衣連同皇帝初見她時送她的那件朱紅氅衣一並鎖在了箱子裏，那張琴也收起不彈，只是掛在她胸前的那只碧玉環，她卻怎麽也狠不下心將它取下，那是他親手為她帶上的，他還說：“朕將這只玉環帶在你身上，便再也不會將它收回。答應朕，無論何時你都不能將它從你頸中摘下。”他眼中篤定懇求的神色讓她無法拒絕，她答允了他。那麽此後，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摘下掛在她頸中的這枚玉環。
除了那枚玉環，她將所有皇帝送給她的東西都束之高閣，深鎖箱中，但是不但沒有眼不見為凈，內心的煩亂反而日甚一日。她開始每日早起抄寫佛經，想借助佛法的力量來安定心神，滌清雜念。在每日的抄經與專心刺繡中她的日子過得規律而有節制。她按時用膳，適時加衣，小心地照顧自已的身體，因為她不想給他任何可以再度來探望她的借口。所以，極其難得的，這個冬天，雖然比往年更為寒冷，但沈離卻奇跡地沒有病過一次，更沒有舊病覆發。她知道皇帝在附近的太清池畔建了座望月樓，蕊珠告訴過她，但她不願去想皇帝為什麽突然要建這座閣樓。也許皇帝還是會在暗夜裏悄然在倚梅閣外徘徊，就像以前那樣。每一次腦海中不受控制的突然冒出這個念頭，沈離都要強令自已不要去想，去想可能再見皇帝的種種，現在這樣就很好，真的的已經很好。如果可以，她寧願永遠過這樣囚禁的生活，只要不再見到皇帝，不在陪伴在他的身邊。
可是明天，明天那個她不想見到的人，他便要率軍遠征了。沈離想到上一次她隨皇帝出征時的遇刺事件，心中就一陣陣發緊。
三月的夜晚仍然頗有寒意，沈離只披了一件外衣枯坐在初春的夜風裏。她感到子夜的寒氣一點一點地滲入她的肺腑之中，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只是喉間微微有些癢咳之意。怕是又要犯病了吧，勉強熬過了上一個冬季，卻在春天到了的時候舊病覆發。沈離想到這裏，唇邊掠過一絲苦笑。
很多很多年前，她曾經大病一場，因為在雪夜裏凍了幾乎快一夜。那一場病讓她幾乎死掉，她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最後還是活了下來，但是卻留下了病根兒，一旦天冷，受了寒，便會咳嗽不止。如果當年就那樣病死了，和妹妹一同離開這個世間，也許反而更好，那她就不用忍受如今的種種煎熬了。她對妹妹的幼年夭折一直耿耿於懷，極為傷心，覺得她才那麽小便離開了人世，上天實在是太過不公。而她唯一的親人也從此離她而去，更是讓她常常在睡夢中哭醒。但是現在，她忽然覺得像妹妹那樣早早離開人世，也許反而是上蒼的一種恩賜。活在世上，要經受的苦難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既如此，還不如早早逝去，免得活在這世上經受這無窮無盡的痛苦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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