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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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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想不到她真是一人跑了來,我該佩服她的運籌帷幄,還是該誇她有恃無恐,身旁,一隊隊神色峻肅的兵士時不時穿梭往來,我與她靠著邊緩緩而行,目不環顧,也未有交談,就似兩個尋常的路人。

待出了街,已有二輛青蓬馬車候在了一棵槐樹下。

上車、下車再換車,好一番折騰,總算駛進了一座不甚起眼的廟宇。

我才一被白眠雨領進屋,她便後退兩步,只聽嘎吱一聲,身後的門即被重重掩上,一怔只見沿著三面屋角擺放的一排排龍鳳喜燭,將整間屋子照的無比亮堂,正中一張大矮床更是被裝飾的如夢似幻,珠簾玉翠,粉紗幔帳,而側臥其上的正是那遍尋不獲的上官連城,他發束碧色冠帶,著了身華貴的大紅喜服,腰間還系了條暗紅色富貴如意吉祥繡花腰帶。

微闔的眼一睜,他的黑眸攸的一亮。

我粗掃了掃他的周身,似無什麽明顯的損傷,就是好像被下了藥,動彈不得,一路上懸著的一顆心頓時落到了實處,又見他一身喜服,明艷有如三月春光。尤其是那皓齒紅唇的,比往日添了幾分俊美喜色,遂邊放肆的上下逡巡,邊打趣道:“這個白眠雨,也不早告訴我是來喝你的喜酒,嘖嘖,不然我也不會猶豫那麽久,早奔了來呢。糟糕,沒帶賀禮啊。”

尷尬的瞪著我,上官連城有些哭笑不得的開口道:“親還沒成呢?”

“體貼”的蹲下身,我“體貼”的安慰道:“別急,這種事急不來的。”心裏卻是暗爽竊笑不已。

他靜靜看了我片刻,目光轉移至我的肩臂,面上飄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異色:“該不該誇你愛逞強呢?”

心了其意,我扭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默然良久,半響啞然失笑,回頭望向他:“你以為我想來啊,想避也避不開那,誰讓我現在是向十嵐,獨步天下美麗無邊氣質非凡權勢傾國人見人愛,智,勇,雙,全。”

“前面幾個本公子都沒意見,只是煩勞我眼前這位人見人愛的姑娘啊,把最後的智勇雙全換成有勇無謀,不然真會羞煞死一幫人。咳咳。”他揚起一個我從未見過最燦爛的笑容,戲謔道,說完一下嗆了氣咳個不停,直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死了死了,我急得忙擡右手,想幫他順順氣,可才一伸到他的胸前,便猝然被一溫熱有力的東西給輕輕握了住。

“手!你?”我驚訝地瞪著他,低聲道。

不露聲色,上官連城眼睫微微一闔,蓋住眸底的精光,覆又張開,已是一片和煦的笑意。

騙子,真真又是一個人精,早曉得會是如此,就不該來陪你們玩,無水啊無水,其實天下最笨最蠢的就是你啊。我洩氣的想到,如若這時和白眠雨開口向她提我要離開,她會不會就此放行。

“你既能行動,何故還要留在這,難不成還真想讓她幫你成親?”我抽出手,小聲與他嘀咕道。

上官連城微微一笑。這一笑沒有平日的理智疏離,也沒有適才的譏誚不羈,只是淡淡的如湖面蕩起的一絲淺紋,可說是這一年多來我所見過最簡單最開懷的一笑,令我不禁一呆:“那是因為於我而言有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的下落如今只有白眠雨才知曉。接受她的安排,是我與她交換的條件,但卻不意味著,現在多了個你,我就該拿你的性命安危來犯險。”

“最重要的人?!還有你也說了我有勇,我不怕犯險,只希望一旦你從她那得到了你想要的,可以的話,”我頓了一頓,一時間心跳得飛快,覆下長睫,回避了註視著我的那深邃目光,“結果了她。”

他未有立刻搭腔,忽直起半身,長臂一伸攬住我微顫的肩,把我收攏入懷。我下意識的一掙,但聽耳畔傳來他低低沈沈的嗓音:“這沒什麽,無水。”便乍然停住了動作。

“我太累了,上官,”我涼薄的笑了笑,下巴抵著他的肩,“我不想繼續糾纏在向十嵐的過去中。”

過去了約莫半個時辰,嘎吱門開,進來了陌生的一男一女,男子墨衣黑靴,頭戴氈巾,一臉淡容,女子一襲白衣勝雪,容顏清麗,卻神色淡漠。

“吉時已到,宗主讓我有有來請二位。”女子言罷,欲來扶我,被我一個閃身躲過,“不用你碰,我自己能走。”上官則沒有那麽幸運,我閃身間,他已被墨衣男子從床榻之上一把攙起,有如旋風一般拖走了出去。

我忙做追趕,那白衣女子亦步亦趨在我身旁,回護著,生怕我有個閃失。

追至一處佛殿,我感到有些氣力不濟,想靠著門沿略作調息,就猛聽前方呼聲連連:“十嵐”“十嵐”“嵐兒啊”。

沈定下心,我一一望去,大殿兩旁端坐著的依次向九合,向九難,向九味,向九俞,還有一位老夫人,呃,隔了些時日,我已忘記了她叫啥,另還有兩名面目陌生的年長男性老者,一個個無不炯炯熠熠的註視著我。

好哇好哇,可團圓了,這向家敢情都被白眠雨一鍋端了。

“向姐姐。”一撫掌,白眠雨碎步向我走來,及至跟前,忽一巴掌摑在白衣女子的俏臉上,覷也不覷道:“賤婢,還不快把為姐姐備的喜服取來。”

說完,半彎了眉眼道:“姐姐,雖是回不去了十三年前,但雨兒可以為你重覓一位如意郎君。”

“放肆,白家小丫頭,”縱然今朝淪為他人的階下囚,可向九合的威儀仍盛,她重重一柱杖,喝道:“我向家宗主,豈容你來左右!”

白眠雨眸光陡然一寒,我心知不妙,先一步嗔道:“姑姑,雨兒已經大了,別再小丫頭前小丫頭後了。”

向九合面露哀戚,濁眼中閃著讓人心慟迷離的掙紮和矛盾,半晌長嘆口氣道:“十嵐啊十嵐,莫非你睡了太久,把什麽都忘了麽,即便忘了一切,也不該忘記是誰在你大婚之夜,將你害得整整昏睡了十三年,十三年啊,不是別人,正是你眼前的這個白眠雨,和你信任親近的竹輕寒那。”

她的話音剛落,黃色帷幔無風而起,被她咬牙切齒念出的竹輕寒飄然而現,他素衣皂絳,雙頰微陷,一瞬不瞬的望著我,目光悠長的,有如隔了關山萬重:“十嵐。”

而在他身旁,失蹤了三日的向影垂首而立,不時悄然擡頭看看我,一副神情凝重小心翼翼的模樣。

不甚自在地移開視線,我朝上官連使眼色,卻得到一個要我忍耐的微笑回應。

“竹輕寒,虧老朽在當年十嵐剛昏迷時替你說話,以為你只是年輕一時糊塗,才會因為愛嵐兒方助紂為虐,鑄成大錯,可如今事實擺在大夥面前,十三年來,你一步步,處心積慮的將向家的百年基業掏空,置我等於萬劫不覆之地,”向九合越說越氣,說到後面,更懊悔惱恨得自眼角滾落下了數顆碩大的淚珠:“九合我咎由自取,卻實在無顏面對自家眾位姐妹和向家的列祖列宗。”

“撲哧。”一聲輕笑,白眠雨的一張芙蓉粉面滿是輕蔑不屑:“合夫人,你的的確確是咎由自取,如果不是你當年為了一己私心,從百佛寺將竹輕寒接入向家,以為殺光了寺裏所有的僧眾,燒掉了一切,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不但掩蓋了他是風清雪在外所生私生子的真相,還可以讓他在你眼皮底下長大,讓這個長的肖似風清雪的男子,撫慰你多年來傾慕自己妹夫而不得的無恥心理。”

向九合的臉一下漲得紅紫,額角青筋暴突,怒喊了聲無恥便將手中的龍頭拐杖憤然擲向她。

“九合,這是真的嗎?”向九難等人表露出與我同樣的震驚,只不同的是,我是不斷念著她口中的風清雪,妹夫和私生子,才漸漸拼湊出了個大概。

“不是,我只是奉命行事。”向九合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說完,即定定看著我,頹然地長嘆了口氣。

心生不妙,我暗嘆口氣,不自覺翻了個白眼,我就知道,兜兜轉轉到最後,向十嵐和什麽壞事都脫不了幹系,最痛苦最不甘的還是每每在真相揭穿後,替她受罪的卻是我。

“風清雪死的早,我們幾個姐妹兄弟,除了九合,九離外,與他照面的次數屈指可數,那如此說來,竹輕寒他,他是,是十嵐同父異母的親兄長。”向九難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言著,兩眼一轉,重新打量起兩鬢垂髫的銀絲虛掩著俊容,神色難辨的竹輕寒。

他可知曉自己的身世?可清楚與向十嵐的兄妹關系?不,他是知道的,所以他看向十嵐的目光才會總是如此掙紮、壓抑與痛苦,他對向十嵐的感情,早已無關血緣親情,而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徹底的愛戀,最深刻的傾慕。

那向十嵐對他呢,只怕是只有最徹底的利用,最深刻的欺騙。

“接下去你還想要做什麽?”我輕扯嘴角,斜睨著白眠雨。

她眨眨眼,故做無辜狀:“我適才已說了,今日是想給姐姐與上官公子成親,待你們完婚後,隨我一同回上京面聖,從此恩愛眷屬便可長居樂境,永享榮華。”

嘿嘿一笑,我也學做無辜狀:“方才在房內,上官公子告訴我,說他還無意成親,但如果成親的對象是雨兒你,他倒是能予以考慮。”

說完,我瞅了上官連城一眼,他面色如常,但眼神一觸下,傳遞來了事後找我算賬的訊息。

怕你啊,我忽改了主意,跟著她見到合歡的機會或許會更大,值得冒次險:“至於去上京,不防立刻上路。”

“姐姐莫非還想著做皇後。”白眠雨眸光一寒,唇際的笑意雖還浮掛著,卻徒然添上了幾絲冷意:“可惜,遲了十三年,如今的皇後已姓白。”

原來向十嵐曾想做什麽勞什子皇後,可惜好事未成,臨門一腳給別有居心一拍即合的兩人破壞了。無怪乎向十嵐會如此受傷,想著曾經的天之驕女,眼看著成功在望,卻敗在自己的輕敵大意上,對她而言,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姐姐,”她微昂臻首,蓮步輕移,緩緩走過眾人,腳步猝然停在了上官面前,驀的回頭,傲然睥睨,說不出的意氣飛揚:“世易時移,我本不想那麽覆雜,有的是更簡單更永絕後患的法子,只是我還念著昔日舊情,故而從今往後,天下已無什麽安陽向家,至於姐姐你,要麽歡歡喜喜的做上官夫人,要麽,就在這佛寺之內為你剃度出家。”

歡喜個鬼,我早已與合歡成過了親,算起來還是你弟媳呢,剃度嘛,掃了眼跪在蒲團上闔眼兀自念經的和尚,頗為糾結他那鋥亮的光頭和難看的戒疤,哪怕自己不在意,就不曉得往後合歡會不會介意討了個尼姑老婆。

把心一橫,我冷冷道:“若兩者我都不選呢?”

“不。”豈料這時,向九難驟然發聲:“老身我代宗主選,嫁!”

眾人一怔,包括那一直靜默的向九合,均如夢初醒般,齊齊望向我,懇求的異口同聲喚道:“宗主。”

不是吧,人家剃刀都還沒上,你們反倒先沈不住氣了。上剃刀而已,各位姑奶奶,又不是上鍘刀。

我很不給臉的一哼道:“我的事何時輪到你們來給我做主了。”

“向影。”隨著竹輕寒一聲輕喝,電光火石之間,不知何時從手裏變出一把長劍的向影已欺到了白眠雨近身之處,可尚未等我叫好,情勢居然一個陡轉直下,向影一個翻身騰躍,竟直直將長劍貫刺入竹輕寒的右胸。

眼眶裏頓時彌漫開一片血紅,刺目驚心的血紅,耳畔傳來白眠雨輕蔑的嗓音:“蠢物,自尋死路。”

是我的錯覺麽,為什麽我會在血紅之色中看到竹輕寒的笑容,妖異詭譎,不寒而栗,讓人發毛,仿佛像是在預示著,即便是死,他也絕不會放手,會與我生死糾纏,永無止休。

“姐姐,佛祖在上,今日就讓他來鑒證你和上官公子的大好良緣。”

我怔怔的,只一徑扭頭看著竹輕寒已然到地,一動不動的身軀,任由他人把我強攙上前。

他真的死了嗎,會死的這般輕易,不,讓我過去,過去證實,去探探他的鼻息也好,但稍一掙動,頭便被強擰轉到正前,在亢亮的一拜高堂聲中,又被重重的按壓了下去。

“二拜高堂。”

不得不又是一低頭,情急中,我已顧不得糾結其他,促聲道:“上官混蛋!”

真要等到禮成的話,你信不信我當場向白眠雨拆穿你。

“呼啦”“呼啦”像什麽飛出去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兩聲重重的落地聲。

脖頸處的力道驟撤,我猛然松了口氣,忙擡眼望去,但見白眠雨的纖脖已卡在了上官連城的手中,他好整以暇的覷向我,氣定神閑道:“是不是我再不出手,一旦禮成,你就想要拆穿我。”

“快,快,上官公子,快除了她。”向九合截住我的回答,急道。上官連城卻眸色一閃,淡淡的回看了她一眼:“等等,我還有話要問她。”

白眠雨動也不動,面容驚人的沈定清冷,全無半絲驚慌之色:“你想問什麽?”

上官連城吸了口氣,凝聲道:“她在哪,我的生母?”

“什麽生母?”俏臉微變,白眠雨茫然回應道,眼神似開始有些渙散。

“你,”與我們一樣,這回上官連城也難掩驚訝之色,他的手緩緩松了開,很快,一縷紫血從白眠雨嘴角溢出,她似笑非笑,似喜非喜:“我家宗主要我最後轉告上官,公子,這就是你違背與她約定,所要付出的代,價。”

嘎吱一聲,殿門突闔了上。窗影搖動,眾多腳步聲起,剎那間,刺啦一陣暴響後,溶溶金光便伴著松油那濃重的氣息,還有巨大的濃煙襲了進來。

積少成多,積少成多,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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