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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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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滴冰涼忽落到了鼻尖,接著又一滴砸在我的額頭,當真下雨了,他果然沒誑我。

是繼續走出林呢,還是回去避雨,我苦惱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終下定了決心,選擇了原途折返。

遠遠的,火堆的亮光指明了廢亭的所在,抱著撿回來的“柴禾”,此時的我,整個人已是濕漉漉的一副狼狽模樣,秋日的雨,打在身上,就像結了層冰,幸虧懷裏的“柴禾”很暖,就肩頭偶不時傳來一陣陣酥酥麻麻的感覺,癢的不行。

連滾帶爬的,我終回到了亭子裏,上官老神定定的盤膝坐在火堆前,往裏面丟著柴禾,頭也不擡的問道:“回來了啊。”平靜的似乎早料定了我準會回來。

“唔。”我剛應了聲,就連打了兩噴嚏:“啊嚏,阿嚏。”

火,對,我得烤烤火,想也不想,我沖到他面前,將 “柴禾”一把塞到了他手裏,道:“爺,這個你抱會。”

說完,我三兩下除去了濕透的外衣和中衣,趕緊湊到火堆前,汲取溫暖。

“咳咳咳咳”

身旁,他不自然的咳了幾聲,終忍不住道:“無水,你去了哪,怎帶了這個孩子回來?”

我一轉頭,搓著手恬笑道:“在快到林邊,哦不,就撿柴禾的時候撿到的。”

上官連城頭微垂眉低斂,火光映照下,側臉沈靜淡漠,讓我看不清他是喜是怒,從鬢邊滑落下的幾縷烏發,正被瞪著烏亮的眼珠,好奇打量著他的小鬼頭纏在胖乎乎的小手裏把玩。

“爺,你說給他起什麽名好呢,不如叫小石頭,小石頭。”我揉了揉被石子磕的還隱隱作疼的下巴,轉按了按小石頭胖嘟嘟的臉蛋,道:“小子還挺有肉的嘛,嘿嘿。”

驀的,他的小嘴一動,伸出粉粉的舌頭就朝我的手指舔來。

“哈哈哈哈哈。”我乍一驚,迅疾就頗覺有趣,忽點一下他的左臉,忽點一下右臉,戲弄的好不開心。

“呵呵呵呵。”喉嚨深處溢出的低沈笑聲,清朗有力,流蕩於微涼的夜風中,咦,這笑聲不是我的,我猛一擡頭,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和他拉近了距離,幾乎臉挨著臉,而一股源源不斷的溫熱鼻息正熨貼著我的後脖頸。

駭了一跳,我嚇的一屁股跌坐回了原地。

仿若未覺,他止了笑,柔聲道:“小子準餓了,那有剛烤好的木薯,餵點給他。”

我撈過烤的香噴噴的木薯,燙得幾乎拿不住,拋甩了兩下,忽想起剛才的情形,一轉眼珠,掰開一半遞給他道:“爺,還是你餵他吧。”

沈沈看了我一眼,上官接過撚起一點,細心的吹了吹,垂首小心翼翼的塞到了小石頭嘴裏。

小石頭吧嗒吧嗒吃的甚香,吃完打賞了個甜甜的笑容,跟著小舌頭又使勁的往外舔,煞是可愛。

見狀,我眼一亮道:“爺,幹脆您就收小石頭做您的兒子吧。”

聞言他一震,緩緩擡起頭,深凝著我:“如今天下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孩子,我都要收來做兒女嗎?”

滿嘴塞著木薯,我不假思索,含糊道:“有什麽不可以呢,您想啊,這個過來叫您爹,那個也叫,爹啊爹的,多熱鬧。”

“哈哈哈哈。”他驟然朗聲大笑起來,舒展開的眉眼間盡是少見的形於外的愉悅與暢快,一雙似乎永遠沈靜無波的深眸閃動出異樣飛揚的神采。

受了笑聲感染,小石頭也咯咯咯咯的笑出聲,樂的直蹬小腿。

他輕撫了撫小石頭的臉龐,眸光一黯,笑意斂淡,凝在唇邊:“無水,孩子只有留在自己母親身邊才是最幸福的,與其收養他們,還不如給他們一個太平安定的天下,讓所有的孩子都不要和自己的父母分離。”

似懂非懂,但直覺的,我知道他說的很在理,有些人,就如他,向老頭,一瞧就是要幹番大事的,可天下,天下啊,遠目,這種事和我絕對是八竿子都打不著邊的,我蜷起了雙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望著明滅不息跳動的火焰,若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又將會是個什麽樣的世道。

不知何時,我迷迷糊糊睡著了去,等再睜開眼時,已是天光大亮,環顧四周,身旁未見半個人影。

揉了揉惺忪睡眼,我伸了大大的懶腰,猛瞪大了眼低下頭,驚奇的打量著自己齊整的裝束,不由擰起眉,驀見亭下不遠處,上官連城正手抱小石頭,和昨日那兩牽馬的隨從說著話,卻頻頻向亭子這邊投來目光。

扶著還有些昏沈的腦袋,我搖搖晃晃向他們走去。

及被抱上馬,他長臂一攬,將懷抱著小石頭的我圈護在身前,未多言什麽,便一勒韁繩,策馬而去。

堰州城城門口,一面數丈高的黑色旌旗獵獵作響,左右各飄展著四面描著有如虎豹的四色旌旗,數百黑甲銀盔的甲兵分列兩隊立於旗前,披堅執銳,槍戟如林,陽光下熠熠生輝,正中則停著輛由八匹駿馬拉著的碩大馬車,與飄揚的旌旗一樣,黑底金紋,馬車上堅了一柄金色大傘,下方端坐著一人,雖看不清面目,但氣勢孤傲,森然凜人。

乍見這陣勢,我的迷糊勁頓時拋到了九霄雲外,又驚又懼又疑,好哇,我說你送死也不帶拉上我和小石頭的,下意識,抱著小石頭的手緊了又緊。

上官連城驅馬緩步前行,至數步開外,一個利落的翻身下馬,將我一並扶下後,即闊步迎向那從馬車上走下的男子。

步履輕緩,那男子一襲紫衣,金冠束冠,身形銷瘦,一雙窄小的眼睛笑的幾乎瞇成了條縫,甚為親昵的喚道:“六弟。”

我一楞,就聽上官連城瑯瑯應聲道:“四哥,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言罷,他一回身,朝我道:“無水,這是我四哥,也就是堰州候烏術。”

等等,他和堰州候是兄弟?可那榜文又是怎麽回事,我一垂頭,對上小石頭烏溜溜打轉的眼珠,喃喃道:“你也很奇怪,是吧?”

“昨日聽聞你到了城內,都怪為兄不好,陳年的榜文也未讓人清理,平白讓你和”他一側身,望向我,興味的眸光裏閃過深徹的探究,嘴角浮上一絲別有意味的笑:“弟媳,哎呦,還有小侄兒受驚了。”

我當即毫不客氣賞給他一個大白眼,他的笑裏藏了太多讓我看了覺得不舒服的東西,親昵的語氣刻意而做作,沒半點發自真心,且哪有迎兄弟客人,還需擺出這副嚇人陣勢的。

“對了,六弟。昨夜你宿於何處?”

“四哥還記得我們幾個兄弟一起去打過獵的那林子嗎?”

“哈哈,記得記得,自然記得,怎會忘了呢,那時你才剛及冠,二哥提議要和你比試,到最後,我們兄弟四人平分秋色,誰也沒贏誰,不過後來七弟和我把酒言談時說起,六弟你當日留了一手,未盡全力哦。”

沈下眼,我扯緊包頭的布巾,覆雜的看著眼前寒暄的兩人,越發覺得自己被卷入到了一個未知的旋渦中。好似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一樣,任我怎麽逃,總逃不出般。

剎時有些心灰意懶,連何時上了馬車進的侯府也茫然不覺。

怔怔的,我垂首坐望著漢白玉石泛著幽幽冷冷的光,映出一片搖搖翠華,耳旁盡是一片羅紗衣裙摩擦地面的優雅聲。

驀的,眼際如浮雲般飄來一方淺染著淡緋色薔薇花的月白裙擺,光華褶褶流動輕垂於地,緊接著一個軟軟糯糯的女子嗓音在頭頂響起:“見過夫人,我家候爺適才挑選了幾位乳母,特讓奴婢來帶小公子前去進食。”

言罷,她伸手作勢就要從我懷裏接過小石頭,我懶懶擡了擡眼皮,空出一手不客氣的推開道:“我家小石頭早斷奶了。”默默在心裏補上一句:就從昨天開始。小石頭啊,還是苦點好,好日子往往不會長,一旦哪天要重過苦日子,只會更辛苦。還有,本姑娘還沒嫁人呢,叫我夫人,找死啊你。不過我知道真正該死的另有其人。

“你們都下去吧。”

月白裙擺霎時換成了雙修長交疊著的手,拇指上帶回了的翡翠扳指,翠□□滴,我頓悟過來,原來這枚扳指是個身份的象征,不禁眼白一翻,擡起頭,沒好氣道:“爺,你又是什麽候?”

“什麽候都不是,”上官連城一挑眉道:“你不喜歡這?”

我晃晃腦袋,半真半假道:“不會啊,高床軟枕,好的很。”

“是嗎?”他明顯感覺出我的言不由衷,卻不動聲色的一彎唇,挑袍坐到了我身旁,和我一起打量起這間輕羅縵紗,團花錦簇的屋子,半晌,緩緩道:“我一生下來就住在這種地方,如今擁兩晉西蜀之地的牧州侯是我的父親,不過六年前,我被他逐出了屬地。”

“所以才有了那榜文?”

他答道:“不,那是八年多前,我爹和老堰州侯為了泗水一地爭執不休,鬧得後來兵戎相見,最終那地為我爹所得,於是老堰州侯大怒之下,便張榜出五萬兩白銀懸賞買我的項上人頭。”

撇撇嘴,我道:“換我的話,也出張榜對買他的人頭。”

轉眸與我對望著,他潛靜的眸光隱透出一絲頑皮和狡黠,饒有興致的問道:“那換你是牧州侯,會出多少呢?”

“五文。”我回完,馬上一搖頭道:“好象還太多了。”

“呵呵,若真按你做的,許會把那老堰州侯活活氣死。” 說完他斂笑正容,揚起的眸光變化莫測:“無水,你能保護好自己和小石頭嗎?”

“保護?”我馬上明白過來,也是,這就是個鑲金帶銀的虎穴狼窩啊。

見我不語,好似猜到了我對他的疑慮,他淡淡道:“今晨林外至少有他兩隊精兵埋伏著,當時送你們走只怕會更危險。”

還吃不透他真正的意圖,我惟有先認真的應他道:“爺您放心。”

得享受時需享受,管他明朝在何處,很快想明白的我先是洗去了一身晦氣,而後又美美飽食了頓燕窩粥,連帶餵飽哄睡了小石頭,本想陪著睡上一覺,奈何心裏攢了太多的疑問,睡意全無,百無聊賴的把屋子裏裏外外翻了兩遍,依舊無聊之下遂決定去參觀參觀候府這座大宅子,也不枉我進來一遭。

盡管事先說了不要人相陪,可看來有人不是很識相,我忍不住心生捉弄之意,一改慢悠悠的走勢,七彎八拐的一溜小跑,猛的停下腳步,一轉身,就見緊追而來的那兩尾巴藏也不是,轉頭也不是。

“這天真好。”我心裏直偷笑,故意伸伸腰,大大方方的從他們倆中間走過。

忽覓見前方轉角的屋檐後露出幾枝大樹椏,不由得意的一笑,慢慢踱了兩步,一撒腿又跑了起來,一轉彎,噌的兩三下就爬上了樹,待他們追到樹下發怔時,我已蕩著雙腳,坐定在了樹叉上。

“人去哪了?”一個尾巴問另個尾巴道。

我邊揪了片半黃的葉子扔了下去,邊笑的一臉開心的向他們揮手打著招呼。

“在那邊。”一聲驚喊過後,也不知他們把誰看錯成了我,徑直追了過去,轉瞬就沒了影。

搖搖頭,我自言自語道:“下回記得派兩機靈點的。”

正欲再待在樹上看會風光,忽聽有個聲音直若銀鈴風動一般喊道:“合歡,合歡,你等等啊。”

合歡,在哪在哪,我一個激靈,頓時激動不已,忙扭身四下張尋,“喀嚓”樹叉驟發出一聲輕響,下一刻,我身子一輕,半個人險險落掛在了一大樹椏上,搖搖欲墜。

“合歡,候爺吩咐,把這個也一並送去給白少主。”

恩?聲音是從正下方傳來的,我幹瞪著眼,很想扭頭往下瞧,可偏偏是一動也不敢動。

好似有腳步聲離去,不管了,死就死了,我一咬牙,大喊一聲:“合歡。”一伸手,撈到旁的一根小枝椏,用力一縱,迎面直直撞上了大樹身,雙手不忘一抱咕嚕嚕滑了下來,一著地,就暈頭轉向的來了個四腳朝天。

“你沒事吧?”脆生生的聲音盛滿了擔憂,隨即我模糊的視線中閃現出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

我喃喃失神的喚著:“合歡。”扁扁嘴,便朝那人顫巍巍的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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