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谷底雙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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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谷底雙修2
崔瑩迷迷糊糊睜開眼醒來的時候，看到自己身邊擺放著幾個新鮮的果實，半塊尚有餘溫的烤魚片和煮開後又晾涼的清水。
她恍忽了一瞬，隨即立刻清醒。
這絕不是她放的東西，而這裏除她以外也只有連淮一個人。
他已然發現她生病了。
這是崔瑩心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隨之而來的便是心中微震。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他為何要將食物和清水擺放在自己這邊，而且正放在手邊最容易夠到的位置，堪稱貼心。
她小心地觀察了一回那些吃食，發現沒有下毒的痕跡。他這是知道自己生病了，在照顧自己？
崔瑩心中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即使知道他這麽做，全然是因為多一個人活著就多一份逃出去的希望，但她依舊覺得不適應。
她還從來沒有被誰照顧過，也不需要。
“你醒了？”
就在這時，崔瑩看見連淮從外面繞了進來，站在草堆的口處，只是遠遠瞧她一眼，並沒有進來。
他的聲音很平靜，甚至聽上去還有些溫和，卻是他往常一貫的溫和，並不代表多少關心。
“讓你失望了，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崔瑩語帶諷刺，淡淡地說道。
只是這話說出來時卻帶著發燒後的微微顫音，聽上去滾燙又孱弱，說完話之後，她不知道哪裏嗆到了一下，只覺得冷風灌進喉嚨裏，不由得咳嗽起來。
這一下咳嗽得極厲害，幾乎要將眼淚也咳出來了。然而她卻在淚水奪眶而出之前硬生生的忍住，睜大一雙眼眸冷冷凝視著他。
她雖然還生著病，可是目光中的氣勢卻不減分毫，仿佛就算身上半分力氣也沒有，就算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在，她都能隨時像往常那樣淩厲出手，坦然無懼。
連淮眼睜睜看著她原本已然蒼白病弱到了極致，胸口喘息都變得輕微艱難，可是見到他的時候卻立刻強撐起來，就算是死也不示弱，更不可能有什麽哀求之語，心中不由得有些觸動。
饒是正邪殊途，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這份氣節令人敬佩。
念及此，他心中升了幾分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敬愛之意，語氣便不由得又緩了幾分。
“我是恨你不錯，但我也不是不分輕重的人。這些東西姑娘就先吃著吧。”
他這一句話裏說了幾層意思。
不分輕重……崔瑩笑了一笑，似是自嘲，目光中又帶著隱隱的恨意。
“可我卻是不分輕重的人。我就死在這裏，骨頭躺於這低谷泥地之上，仰對藍天，也算死於天地之間，壽終正寢。我絕不會收你的東西。”
她絕不受仇人的施舍。
他在危難之際送了這麽些吃食給她，對她而言就是救火之水，她不要承他這麽大的恩。她絕不承她憎惡之人的人情。
連淮見她如此，又看到了她目光中的諷刺和寒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原本應該是敬佩這份骨氣的，但是在瞧見她拒絕的神色時，心中不知為何竟有微微的惱怒。
“好，由你。”
他也是活得膩味了，竟然會憐惜一個手下亡魂無數，有活閻王之稱的魔教妖女。
他自己都險些死在她手下。這樣的人哪裏要讓他來同情。
連淮說到做到，轉身走了。崔瑩心中松了一口氣，能卸下強撐著的精神，又躺著歇了一會兒，覺得身上越來越燙。
她勉強摘了幾個位置低矮，口味卻酸澀無比的果子，但只咬了一口，便再也吃不下去，更覺得胃裏發酸發脹。
這幾天剛好是換季的日子，風逐漸大了，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崔瑩看到自己身旁的樹葉堆，全都被風吹散，七零八落。
她卻也沒有力氣去管，只吃幾個果子當做晚飯。不知為何，這些果子裏大多都是酸澀難言的，卻有幾個鮮嫩多汁，甚是可口。
吃完之後她就又昏睡過去。就這麽渾渾噩噩的過了不知多久，她多半是在病痛呻吟中度過的，每次退燒有點力氣就喝點水，吃一兩個果子。
奇怪的是，她分明記得自己昨天沒有摘那麽多，可是這果子卻吃到現在還沒有吃完。
一開始她病得迷糊，沒有刻意去記數量，多兩個還是少兩個根本沒有感覺，只是後來這果子多得有些明顯了，才讓她猛然意識到數量的憑空增加。
她於是留了個心眼，數下個數，又閉上眼睛假寐，果然感覺到了身邊有一些輕微的響動，睜開眼來數量多了一個。
旁邊的樹葉草堆也是，明明已經散了，卻又不知為何一點點又自己堆積了起來，但是每次只變一些，不留心的話很難發現。
到了這個時候，崔瑩自然什麽都明白了。
她怔怔地看著手中鮮美多汁的果實，心裏忽然湧起一種從所未有的感覺，似困惑似無措。
連淮只是想幫她而已，並沒有想過拿那些東西施舍羞辱她，趁人之危，讓她認人情。他把這些事做得極小心，潤物無聲，假如換一個沒有她那麽敏銳的人病到這個地步，可能根本發現不了。
他沒有想過讓她知道。
崔瑩忽然覺得喉頭發澀，說不出話。在這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山谷裏，她忽然覺得有些事情和在外界是不一樣的。
這裏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人而已，沒有正道殊途，門派之爭，沒有世俗強行加在人身上的規矩，道義和責任。
他幫她，也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人出於本性中的憐憫，照料另一個人罷了。
崔瑩將梨子捧在手心裏，默默地又咬了一口。
還挺甜。
那些不酸也不澀的果子，都是他從高處摘來的。
兩日後，換季後的秋天正式來臨。
烏雲覆蓋，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起雨，隨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暴雨滂沱，地面也將被湖水淹沒。
崔瑩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溫暖的幹草堆上，這比她簡陋的樹葉堆舒服多了。
眼前早已不是谷底的光景，而是一個光線昏暗的山洞，不知道是在何處。
崔瑩翻身坐起來，立刻看到兩米開外坐在她對面的連淮，心跳不由得加快。
這是從那天落水之後他們第一次正面相對，還離得這麽近。
她下意識握緊手心，才想起此刻袖中已然沒有了暗器——在從高空墜落的時候不知道飛去哪裏了，她還沒有來得及補上。
“我怎麽在這裏。”崔瑩警惕地問道，無意間低頭瞥見自己身上竟然蓋著連淮的外袍，臉色頓時微變，聲音也第一回有了除了敵意以外的其他情緒，“你趁我生病，對我做了什麽？”
她身上的衣服，她……
“什麽都沒有。”連淮淡淡地回答到，聲音平靜，絲毫沒有被她的態度所攝。
“你在外面昏睡的時候下雨了，我想你再淋上一場雨，恐怕我就真的得給你處理身後事了，於是便把你抱進了這山洞裏躲雨。”
“你外衣濕了，所以我給你披上了我的，你若不要盡可以還回來。”
崔瑩聞言，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身上披著的外衣。
一場雨下來涼了許多，天這麽冷，她才不要把衣服還給他呢。
連淮看到了她的動作，楞了一楞。他本來還以為，她看到身上蓋著他的衣物會非常嫌惡地扔到一旁，沒想到竟是這個反應。
“這個山洞是在哪裏？”
“一個被藤蔓遮蓋住的隱蔽之處，在山崖中間，往下三米開外就是谷底。”
崔瑩心中頓時一動，沈吟瞬間還是開口道。“有希望從這裏出去嗎？”
崔瑩設想過很多種答案，卻唯獨沒有想到連淮就此沈默了，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有什麽不妥嗎？”
“你安心休息，別想那麽多了。”連淮斂眸淡淡地道。
“那你給我一個答案。”崔瑩堅持。
連淮又沈默了片刻，這才說道：“我們出不去的。”
崔瑩心中的那一點動蕩就此平息。果然，還是得和他一起死在這裏。
雨越下越大，砸在懸崖峭壁上，發出咚咚的響聲。山洞口也濺了一點水，逐漸順著道流下來，積到了山洞深處的低凹。
山洞本來就不大，這時可以容人的幹燥之地就更小了。崔瑩和連淮被迫待在了一塊兒，兩個草堆相距不過三米而已，中間生火燒著烤魚。
連淮分了一半的烤魚在木枝上沒動，將自己的那一半吃了。
他吃完擡頭時卻見到崔瑩的那份一動也沒有動過。
“我的衣服你都穿著不還，卻不願吃我做的東西嗎？”他不由得開口冷淡道，聲音中既帶著諷刺，又帶著幾分費解。
崔瑩早就饞他的烤魚多日了，此刻聞到香味也餓得不行，但他既沒有說明，她也不敢動他的魚。不過，此刻聽到他如此說，若她著急忙慌地拿魚來吃，便有些下不來臺面。
她猶豫了一下，覺得身上又難受起來，於是拖軟了聲音有些虛弱地道：“沒力氣，沒法下來吃。”
這聲音帶著發燒後的微微沙啞，軟糯得宛如新鮮出爐的海/棠糕，與她平日裏的冷淡強勢截然不同。
連淮不由得怔了一下，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他確實沒有想到竟是這個原因。
“那你現在不吃了？留著待會兒吃？”
崔瑩搖了搖頭。
“可我現在餓了。”
這一句在常人看來再普通不過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卻顯得千載難逢。類似於冷了，餓了，沒力氣了這種示弱的話她從來不說，因為一個無往不勝，需要眾人敬畏仰望的活閻王，是不會有這些感受的。
——更妄論是在仇敵面前說這話。
連淮心中微微一頓，也意識到了他們的對話似乎與以往有了微妙的不同，但具體也說不上來。
這段對話聽上去仿佛是知交多年的好友一樣。
“那怎麽辦，要我拿上來嗎？”連淮猶豫了一下，又往山洞外面的暴雨看了一眼，“不過這些日子恐怕都要下雨，沒法再起新的草垛，你這幾日都要臥病休息，若是弄臟了……”
聽到這段話，崔瑩有些不習慣地微微蹙眉，心裏引起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情緒，雖不知道是什麽，卻不覺得反感。
他說了這麽一大段話，全都是在為她考慮。
為她這個害他掉下懸崖等死的魔教妖女考慮。
這真是……
崔瑩忽然起一種幾乎從未有過的玩鬧心思。
她醞釀了一下情緒用最嬌軟無辜，嫵媚勾人的聲音說道：“這樣可怎麽辦呀？”
隨即做出一副天真又委屈的樣子，眼睜睜地看著連淮，仿佛他就是她全部的希望，他說什麽她都會聽，無條件地信賴。
連淮被她這樣的態度弄得有些不適應，不知為何，耳根竟隱約發熱。
他平時也見過許多女子在他面前有意或無意地撒嬌或有類似的神情，皆應該不為所動，可是這次卻不知為何不一樣。也許是因為此刻生病時的崔瑩和她平時的樣子反差太大，也是因為他忌憚著她，因此見到她的親近和反常之後，便會生出警惕，也許他此刻加速的心跳便是由於這個緣故。
一時之間，連淮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他一邊想著眼前只是一個生著病，發著高熱的可憐少女，餓了甚至連吃東西的力氣都沒有，同時卻又想到這是殺人不見血的魔教妖女崔瑩。
最終他還是嘆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忌憚，將聲音放的溫柔了一些，像平常對待其他有求之人那樣耐心。
“那姑娘先下來，慢慢吃一點，好不好？”
崔瑩眨了眨眼。這樣的答覆配上他清越溫柔的嗓音，屬實令人難以拒絕。
可是這在旁人那裏已稱得上令人心滿意足的答案卻偏偏卻引發了她的得寸進尺之心，她惡劣的動機又起，從蓋在身上的他的外袍下探出一只手，正放在他衣袍的束腰處，向他攤開白嫩的掌心，掌背狀似無意地摩挲著衣服腰間的位置。
連淮瞧見了她的動作，以為她是無意，腰間卻不由地微僵，有些不自在起來。
“那……公子餵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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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然發現她生病了。
這是崔瑩心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隨之而來的便是心中微震。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他為何要將食物和清水擺放在自己這邊，而且正放在手邊最容易夠到的位置，堪稱貼心。
她小心地觀察了一回那些吃食，發現沒有下毒的痕跡。他這是知道自己生病了，在照顧自己？
崔瑩心中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即使知道他這麽做，全然是因為多一個人活著就多一份逃出去的希望，但她依舊覺得不適應。
她還從來沒有被誰照顧過，也不需要。
“你醒了？”
就在這時，崔瑩看見連淮從外面繞了進來，站在草堆的口處，只是遠遠瞧她一眼，並沒有進來。
他的聲音很平靜，甚至聽上去還有些溫和，卻是他往常一貫的溫和，並不代表多少關心。
“讓你失望了，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崔瑩語帶諷刺，淡淡地說道。
只是這話說出來時卻帶著發燒後的微微顫音，聽上去滾燙又孱弱，說完話之後，她不知道哪裏嗆到了一下，只覺得冷風灌進喉嚨裏，不由得咳嗽起來。
這一下咳嗽得極厲害，幾乎要將眼淚也咳出來了。然而她卻在淚水奪眶而出之前硬生生的忍住，睜大一雙眼眸冷冷凝視著他。
她雖然還生著病，可是目光中的氣勢卻不減分毫，仿佛就算身上半分力氣也沒有，就算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在，她都能隨時像往常那樣淩厲出手，坦然無懼。
連淮眼睜睜看著她原本已然蒼白病弱到了極致，胸口喘息都變得輕微艱難，可是見到他的時候卻立刻強撐起來，就算是死也不示弱，更不可能有什麽哀求之語，心中不由得有些觸動。
饒是正邪殊途，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這份氣節令人敬佩。
念及此，他心中升了幾分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敬愛之意，語氣便不由得又緩了幾分。
“我是恨你不錯，但我也不是不分輕重的人。這些東西姑娘就先吃著吧。”
他這一句話裏說了幾層意思。
不分輕重……崔瑩笑了一笑，似是自嘲，目光中又帶著隱隱的恨意。
“可我卻是不分輕重的人。我就死在這裏，骨頭躺於這低谷泥地之上，仰對藍天，也算死於天地之間，壽終正寢。我絕不會收你的東西。”
她絕不受仇人的施舍。
他在危難之際送了這麽些吃食給她，對她而言就是救火之水，她不要承他這麽大的恩。她絕不承她憎惡之人的人情。
連淮見她如此，又看到了她目光中的諷刺和寒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原本應該是敬佩這份骨氣的，但是在瞧見她拒絕的神色時，心中不知為何竟有微微的惱怒。
“好，由你。”
他也是活得膩味了，竟然會憐惜一個手下亡魂無數，有活閻王之稱的魔教妖女。
他自己都險些死在她手下。這樣的人哪裏要讓他來同情。
連淮說到做到，轉身走了。崔瑩心中松了一口氣，能卸下強撐著的精神，又躺著歇了一會兒，覺得身上越來越燙。
她勉強摘了幾個位置低矮，口味卻酸澀無比的果子，但只咬了一口，便再也吃不下去，更覺得胃裏發酸發脹。
這幾天剛好是換季的日子，風逐漸大了，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崔瑩看到自己身旁的樹葉堆，全都被風吹散，七零八落。
她卻也沒有力氣去管，只吃幾個果子當做晚飯。不知為何，這些果子裏大多都是酸澀難言的，卻有幾個鮮嫩多汁，甚是可口。
吃完之後她就又昏睡過去。就這麽渾渾噩噩的過了不知多久，她多半是在病痛呻吟中度過的，每次退燒有點力氣就喝點水，吃一兩個果子。
奇怪的是，她分明記得自己昨天沒有摘那麽多，可是這果子卻吃到現在還沒有吃完。
一開始她病得迷糊，沒有刻意去記數量，多兩個還是少兩個根本沒有感覺，只是後來這果子多得有些明顯了，才讓她猛然意識到數量的憑空增加。
她於是留了個心眼，數下個數，又閉上眼睛假寐，果然感覺到了身邊有一些輕微的響動，睜開眼來數量多了一個。
旁邊的樹葉草堆也是，明明已經散了，卻又不知為何一點點又自己堆積了起來，但是每次只變一些，不留心的話很難發現。
到了這個時候，崔瑩自然什麽都明白了。
她怔怔地看著手中鮮美多汁的果實，心裏忽然湧起一種從所未有的感覺，似困惑似無措。
連淮只是想幫她而已，並沒有想過拿那些東西施舍羞辱她，趁人之危，讓她認人情。他把這些事做得極小心，潤物無聲，假如換一個沒有她那麽敏銳的人病到這個地步，可能根本發現不了。
他沒有想過讓她知道。
崔瑩忽然覺得喉頭發澀，說不出話。在這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山谷裏，她忽然覺得有些事情和在外界是不一樣的。
這裏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人而已，沒有正道殊途，門派之爭，沒有世俗強行加在人身上的規矩，道義和責任。
他幫她，也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人出於本性中的憐憫，照料另一個人罷了。
崔瑩將梨子捧在手心裏，默默地又咬了一口。
還挺甜。
那些不酸也不澀的果子，都是他從高處摘來的。
兩日後，換季後的秋天正式來臨。
烏雲覆蓋，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起雨，隨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暴雨滂沱，地面也將被湖水淹沒。
崔瑩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溫暖的幹草堆上，這比她簡陋的樹葉堆舒服多了。
眼前早已不是谷底的光景，而是一個光線昏暗的山洞，不知道是在何處。
崔瑩翻身坐起來，立刻看到兩米開外坐在她對面的連淮，心跳不由得加快。
這是從那天落水之後他們第一次正面相對，還離得這麽近。
她下意識握緊手心，才想起此刻袖中已然沒有了暗器——在從高空墜落的時候不知道飛去哪裏了，她還沒有來得及補上。
“我怎麽在這裏。”崔瑩警惕地問道，無意間低頭瞥見自己身上竟然蓋著連淮的外袍，臉色頓時微變，聲音也第一回有了除了敵意以外的其他情緒，“你趁我生病，對我做了什麽？”
她身上的衣服，她……
“什麽都沒有。”連淮淡淡地回答到，聲音平靜，絲毫沒有被她的態度所攝。
“你在外面昏睡的時候下雨了，我想你再淋上一場雨，恐怕我就真的得給你處理身後事了，於是便把你抱進了這山洞裏躲雨。”
“你外衣濕了，所以我給你披上了我的，你若不要盡可以還回來。”
崔瑩聞言，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身上披著的外衣。
一場雨下來涼了許多，天這麽冷，她才不要把衣服還給他呢。
連淮看到了她的動作，楞了一楞。他本來還以為，她看到身上蓋著他的衣物會非常嫌惡地扔到一旁，沒想到竟是這個反應。
“這個山洞是在哪裏？”
“一個被藤蔓遮蓋住的隱蔽之處，在山崖中間，往下三米開外就是谷底。”
崔瑩心中頓時一動，沈吟瞬間還是開口道。“有希望從這裏出去嗎？”
崔瑩設想過很多種答案，卻唯獨沒有想到連淮就此沈默了，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有什麽不妥嗎？”
“你安心休息，別想那麽多了。”連淮斂眸淡淡地道。
“那你給我一個答案。”崔瑩堅持。
連淮又沈默了片刻，這才說道：“我們出不去的。”
崔瑩心中的那一點動蕩就此平息。果然，還是得和他一起死在這裏。
雨越下越大，砸在懸崖峭壁上，發出咚咚的響聲。山洞口也濺了一點水，逐漸順著道流下來，積到了山洞深處的低凹。
山洞本來就不大，這時可以容人的幹燥之地就更小了。崔瑩和連淮被迫待在了一塊兒，兩個草堆相距不過三米而已，中間生火燒著烤魚。
連淮分了一半的烤魚在木枝上沒動，將自己的那一半吃了。
他吃完擡頭時卻見到崔瑩的那份一動也沒有動過。
“我的衣服你都穿著不還，卻不願吃我做的東西嗎？”他不由得開口冷淡道，聲音中既帶著諷刺，又帶著幾分費解。
崔瑩早就饞他的烤魚多日了，此刻聞到香味也餓得不行，但他既沒有說明，她也不敢動他的魚。不過，此刻聽到他如此說，若她著急忙慌地拿魚來吃，便有些下不來臺面。
她猶豫了一下，覺得身上又難受起來，於是拖軟了聲音有些虛弱地道：“沒力氣，沒法下來吃。”
這聲音帶著發燒後的微微沙啞，軟糯得宛如新鮮出爐的海/棠糕，與她平日裏的冷淡強勢截然不同。
連淮不由得怔了一下，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他確實沒有想到竟是這個原因。
“那你現在不吃了？留著待會兒吃？”
崔瑩搖了搖頭。
“可我現在餓了。”
這一句在常人看來再普通不過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卻顯得千載難逢。類似於冷了，餓了，沒力氣了這種示弱的話她從來不說，因為一個無往不勝，需要眾人敬畏仰望的活閻王，是不會有這些感受的。
——更妄論是在仇敵面前說這話。
連淮心中微微一頓，也意識到了他們的對話似乎與以往有了微妙的不同，但具體也說不上來。
這段對話聽上去仿佛是知交多年的好友一樣。
“那怎麽辦，要我拿上來嗎？”連淮猶豫了一下，又往山洞外面的暴雨看了一眼，“不過這些日子恐怕都要下雨，沒法再起新的草垛，你這幾日都要臥病休息，若是弄臟了……”
聽到這段話，崔瑩有些不習慣地微微蹙眉，心裏引起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情緒，雖不知道是什麽，卻不覺得反感。
他說了這麽一大段話，全都是在為她考慮。
為她這個害他掉下懸崖等死的魔教妖女考慮。
這真是……
崔瑩忽然起一種幾乎從未有過的玩鬧心思。
她醞釀了一下情緒用最嬌軟無辜，嫵媚勾人的聲音說道：“這樣可怎麽辦呀？”
隨即做出一副天真又委屈的樣子，眼睜睜地看著連淮，仿佛他就是她全部的希望，他說什麽她都會聽，無條件地信賴。
連淮被她這樣的態度弄得有些不適應，不知為何，耳根竟隱約發熱。
他平時也見過許多女子在他面前有意或無意地撒嬌或有類似的神情，皆應該不為所動，可是這次卻不知為何不一樣。也許是因為此刻生病時的崔瑩和她平時的樣子反差太大，也是因為他忌憚著她，因此見到她的親近和反常之後，便會生出警惕，也許他此刻加速的心跳便是由於這個緣故。
一時之間，連淮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他一邊想著眼前只是一個生著病，發著高熱的可憐少女，餓了甚至連吃東西的力氣都沒有，同時卻又想到這是殺人不見血的魔教妖女崔瑩。
最終他還是嘆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忌憚，將聲音放的溫柔了一些，像平常對待其他有求之人那樣耐心。
“那姑娘先下來，慢慢吃一點，好不好？”
崔瑩眨了眨眼。這樣的答覆配上他清越溫柔的嗓音，屬實令人難以拒絕。
可是這在旁人那裏已稱得上令人心滿意足的答案卻偏偏卻引發了她的得寸進尺之心，她惡劣的動機又起，從蓋在身上的他的外袍下探出一只手，正放在他衣袍的束腰處，向他攤開白嫩的掌心，掌背狀似無意地摩挲著衣服腰間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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