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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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裙飄飄，眨眼之間崔瑩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雲霧之中。
她就這麽輕輕巧巧的，一躍而下，直向那萬丈深淵。
在這一瞬之間，李婉婉的心臟劇烈的震顫了一下，手指一顫，吹出來的笛音頓時變成了尖銳刺耳的雜音，打破了曲調。
那些猴子聽到如此尖銳的破音，都不由得呆滯了一下，手上的動作頓時變得遲緩。
“崔瑩！”
“崔瑩！”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卻分別來自崖上和崖下。
連淮撤步後躍，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飛身到她跳下去的地方，拼命的伸手去拉，指尖卻與她的手相錯而過。
留在他和眾人視野中的只有那裙帶飄揚的一角，但也只是悠悠揚揚的掠影，轉瞬即過，仿佛仙子下凡時只在人間留下的驚鴻一瞥。
連淮看著她墜落的身影，心裏除了她以外什麽都沒有，他再也顧不得許多，就在兩人相差數寸錯過之際，縱身一躍也跳了下去。
耳畔呼呼聲過，他終於握住了她的手，再也沒有什麽能讓他們分開。
山頂的風刮在眾人臉上，就像刀割一樣疼，他們全都驚呆了，怔怔看著兩人相繼跳崖。
“崔瑩——”
他們這才註意到有一個人如同一陣旋風那樣沖上了崖頂，不過轉眼的功夫就已站在了他們跳下去的地方。
這樣快的輕功，這世間唯有燕盟主才做得到。
看著崖底的一片白霧，他的臉因為巨大的痛苦扭曲成一團，仿佛在這個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眼中的光芒卻全部被抽走了，變得昏暗無比，只剩下無盡的悔恨。
燕處義一生中從沒有用這樣心碎絕望的眼神看過他的杏林山，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因為他在幾分鐘前才知道自己多了個女兒，可是轉瞬之間又失去了。
李婉婉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看到了那個她朝思暮想，痛恨又愛慕了幾十年的人，重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玉笛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淮兒！”
她失魂落魄的看著山頂的人，絲毫沒有註意到身何時被另一個人接近。
“你殺了淮兒！你為什麽要殺了淮兒？”
連莊景一身紅衣到了她背後，咬著牙幾乎是在用顫抖著的心臟說話。
他一把掐住了李婉婉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拎了起來。
“你要什麽我從來就沒有不依你的！可你為什麽要逼死淮兒。”
他看著李婉婉這張讓他愛極了也恨極了的臉，忽然覺得肝膽俱碎，覺得他的一生都是笑話。他冒著大火九死一生把她從百花谷裏救出來，就是讓她殺了自己此生唯一的孩子的。
連莊景瞪著她的眼眶幾乎要裂開，可是她絲毫沒有察覺到依舊如同癡傻地盯著山崖上的那個人。
紅衣飄轉，他忽然伸手松開了她，從腰間拔起長劍，毫不猶豫地一箭貫穿了李婉婉的心口。
這一劍用力極深，直將她刺穿，劍尖從她的後背裏透出來，帶著她身上的血，濕淋淋的。
仿佛是因為這裏的動靜太大，大到讓人無法忽視，燕盟主轉過頭看向了這邊，視線在轉過來的剎那之間就與李婉婉相遇。
李婉婉見到了他的目光，眼中忽然湧出淚水，她好像終於才意識過來，呆滯地轉動了一下眼珠看向崖邊，瞳孔逐漸渙散，失去感知。
她嘴唇哆嗦，輕輕地說了一句。
“我們的女兒死了……”
說完之後，她雙眼一閉，再也沒有睜開。
連莊景看著她身子軟倒下去，將劍抽了回來。
李婉婉就這麽倒在了地上，四肢慢慢變得僵硬，即使胸口破了一個大口，身上全是汙臭的泥巴和血跡，她看上去依舊是那麽美麗，美的驚心動魄，讓人失魂。
連莊景看著她，突然仰頭哈哈大笑，笑聲淒厲尖銳，不絕於耳，狀若瘋癲。笑到最後，他笑得破了聲，胸口那股氣終於沒了，就停了下來，臉色蒼白的喘著氣。
他最後看了她一眼，唇角邊揚起了一抹似恨似愛的笑意，隨即右手一揚。
鋒利的劍刃劃斷了他的脖頸，頓時噴出鮮血。
他隨即緩緩地倒下去，身著一襲喜服般的紅衣，就如那天他下定決心離開連家莊和她浪跡江湖時一樣。
兩人的屍體並肩而躺，一人紅衣，一人的衣服也被鮮血染紅，看著倒像是一對鴛鴦。
燕盟主看到了這一幕，瞳孔不自覺的放大，手中的拳頭握緊了，但最終還是不著一言。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時才看到自己的兄長彎腰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地往崖上走。
他的眼眶不自覺的濕潤了，悔恨的淚從臉頰上流了下來，就連嘆氣都不能將他心中的郁結之氣緩解半分。
錯了，都錯了。
他對不起他的女兒，害她受了這麽多這麽多的苦，而其中甚至有很多是他親手加誅其上的。
他都做了些什麽？把自己受了十七年苦的女兒綁在木架上，要活活燒死她。又帶著天下群雄，逼著她跳崖自盡。
在這一刻，燕盟主只覺得自己心中痛的宛如撕裂一般。
他忽然雙膝跪倒，直挺挺地跪在崖邊，目視著底下的萬丈深淵，再不起來。
雲霧繚繞。
從崖前墜落的時候，崔瑩閉上了眼睛，只是令她沒想到的是在控制不住重心的混亂下墜中，她的手卻忽然被人牽住了。
她睜開眼睛，頓時驚得說不出話。
連淮……他怎麽也跳下來了？
迅速下墜中的失衡，讓她根本感受不到自己是否尚且活在人間，一瞬之間，竟然分不清眼前所見是真實的還是自己的想象。
就是在下一刻，連淮左手邊握著劍直插入崖壁之中，右手和半邊身子墊在崔瑩身下將她護住。
“抱緊我。”
崔瑩下意識的照做，只覺得下一個兩人的身子劇烈的震顫了一下，從他左手處傳來的力量大的讓人有些承受不住。
長劍在山崖上劃出深深的裂痕，劍刃撞擊石壁的聲音呲啦呲啦的響著，兩人的速度明顯降緩了，逐漸變得平穩，崔瑩甚至可以睜開眼睛，鎮定地打量周圍的環境。
金屬撞擊之聲越發劇烈，連淮的虎口已然崩裂開，流出汩汩鮮血，幾乎拿不住劍柄，但他依然咬牙死死支撐著。
長劍劃過堅硬的巖石，交接在一起，劇烈的摩擦卻無法下沈分毫，二人便這樣懸在半空之中，逐客劍已然彎折得厲害了。
終於只聽得嘣的一聲脆響，劍刃一斷為二，他們沒有了支撐，再度跌落下去。
疾風劃過耳畔，讓他們幾乎什麽聲音都聽不見。連淮索性插回劍柄抱住崔瑩，在空中旋轉半圈，將自己墊在她身下，把她護在懷裏。
正當他們要一墜到底的時候，連淮忽然看到底下有樹影，似乎是長在懸崖兩側凸起的泥石上的。
連淮摟住她看準方位落了下去，正落在枝椏上，樹枝瞬間折斷分崩離析，也讓他們下降的速度緩了很多。
崔瑩忍不住叫出了聲，下意識地雙手緊緊抱著連淮。她在他懷中睜開眼睛，透過他的肩頭看到下面似乎又有一片樹林，再旁邊就是谷底的黃土了。
連淮顯然也註意到了。他立刻將半截殘劍抽了出來，又紮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二人下落的勢頭漸緩，直到距離樹木最頂端還有兩三米的時候，連淮拔出了斷劍，摟著她向樹幹中心一躍而去。
崔瑩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也不知道滾落了幾圈，跌宕過幾次，但她被連淮好好的護在懷裏，因此除了身上沾到泥塵以外，並沒有受傷。
等到塵埃落定再次睜眼的時候，崔瑩發現自己正與連淮坐在一棵矮樹的主幹上，距離地面不過一兩米。
谷底的光線不好，到處一片幽暗，泥土也較之外面黑得更加深沈，可他們坐在樹幹上卻也能算得上暫時安定了。
劫後餘生，原來是這種感覺。
崔瑩感受著與連淮相依的安心，閉眼靜默了一瞬，隨即睜開。她低頭看見自己的衣服因為和連淮緊密相貼而沾上了他身上的血液，心中不由得一疼。
原本她以為這一跳必死無疑，沒想到還能重見天日，然而一想到連淮，氣惱、驚喜、愛慕、埋怨……各種情緒交織於她心頭，覆雜又醇厚。
“你怎麽也跳下來了？”她的語氣裏帶著些許惱怒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連淮失血過多，又一路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她，多處傷口受到牽扯裂開此時已然虛弱到了極致。
可他的臉色雖然蒼白，神情卻很開心，燦爛得宛如冬日裏的暖陽一般，讓人見了便能心生歡喜，深深的為之觸動。
“你不是說你永遠愛自己勝過愛我嗎？那你為什麽要跳下來？”
他唇角微揚笑了起來，那一笑便如同晴空朗日，夜河皎月般奪人心弦，讓人情不自禁地為之所溫暖，心中也升起無限美好。
這話說得崔瑩心中一滯，頓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尤其是此刻連淮還有那一雙溫柔深邃的眼神，凝視著她目光裏全是愛意，讓她腦海裏一片空白，連編謊話的思維都沒有了。
“我……”
他溫柔地看著她，看地她慢慢臉紅了，躲開了視線，什麽話都沒有說。
“有哪裏傷到了嗎？”連淮靠在樹幹上，臉色蒼白如紙，神色卻坦蕩自若，仿佛沒事人一樣。
崔瑩搖了搖頭。“我沒事，倒是你剛才摔下來……”
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急切，一邊說一邊在懷裏摸索著，看看還有沒有藥瓶剩下。只可惜大部分都在摔下來的過程中跌倒不知道哪去了。
“瑩瑩。”
連淮忽然輕輕的喚她。
“你說過，如果我彈出了《有晴》曲，你就答應我一件事，無論是什麽事。”
崔瑩已然半年沒有聽到過他叫她瑩瑩了，此刻忽然聽到進球的恍若隔世，心中湧起的喜悅和失而覆得的甜蜜甚至讓她有了一種想哭的沖動。
“是，我確實這樣承諾過。”她收斂了一下情緒，重新擡眸看向連淮，“所以你彈出來了嗎？”
“嗯，彈到最後七弦盡斷，也就是曲終之時。”
聽到這裏崔瑩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中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她沒有想到這世上當真還有第二個人能夠看破這曲中的奧秘。
他是懂她的。在兩人決裂分開的時候，終於完完全全地懂得了她。
“那你想要我答應什麽？”
“我想娶你為妻。”
連淮凝視著她，聲音低沈而溫柔。
崔瑩楞了一楞，隨即心中狂跳起來，但她卻轉過了眼眸，強行壓抑著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
“你說這些做什麽，我們現在掉在崖底生死未蔔，能不能出去還……”
“這些都不重要。”連淮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讓她正視著自己，“就算下一刻我們都會死，我們也要在死前拜堂成親，生生世世，永結同好。”
崔瑩看著他，忽然說不出話了，只是眼眶有些濕潤。
“當此之時，有天地為證，拜堂成親再好不過。”
而他們身上的衣服也恰好都被鮮血染紅了，就當做是天賜的喜服。
“好。”崔瑩看著他逐漸有些無法支撐的臉色，含淚道。
“我答應你。”
她的手搭在他的胸膛上，與他依偎在一處。
“天地為證，我願意與連淮結為夫妻，終身相守。”
“但我想要紅燭高堂，想要雙喜床和合巹酒，等我們出去，再拜堂成親好不好？”
她怕現在拜堂成親了，他就再也出不去了。
直到此刻，她才終於明白，那日她重傷臨死時躺在他懷裏，他為何一直在耳邊說不會原諒她。
因為如果順了她的心意，她閉上雙眼就再也不會醒來。
連淮強撐著看著她，溫柔地點了點頭道：“好。”
說完這個字，他再也支撐不住，閉上眼睛，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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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裙飄飄，眨眼之間崔瑩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雲霧之中。
她就這麽輕輕巧巧的，一躍而下，直向那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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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猴子聽到如此尖銳的破音，都不由得呆滯了一下，手上的動作頓時變得遲緩。
“崔瑩！”
“崔瑩！”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卻分別來自崖上和崖下。
連淮撤步後躍，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飛身到她跳下去的地方，拼命的伸手去拉，指尖卻與她的手相錯而過。
留在他和眾人視野中的只有那裙帶飄揚的一角，但也只是悠悠揚揚的掠影，轉瞬即過，仿佛仙子下凡時只在人間留下的驚鴻一瞥。
連淮看著她墜落的身影，心裏除了她以外什麽都沒有，他再也顧不得許多，就在兩人相差數寸錯過之際，縱身一躍也跳了下去。
耳畔呼呼聲過，他終於握住了她的手，再也沒有什麽能讓他們分開。
山頂的風刮在眾人臉上，就像刀割一樣疼，他們全都驚呆了，怔怔看著兩人相繼跳崖。
“崔瑩——”
他們這才註意到有一個人如同一陣旋風那樣沖上了崖頂，不過轉眼的功夫就已站在了他們跳下去的地方。
這樣快的輕功，這世間唯有燕盟主才做得到。
看著崖底的一片白霧，他的臉因為巨大的痛苦扭曲成一團，仿佛在這個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眼中的光芒卻全部被抽走了，變得昏暗無比，只剩下無盡的悔恨。
燕處義一生中從沒有用這樣心碎絕望的眼神看過他的杏林山，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因為他在幾分鐘前才知道自己多了個女兒，可是轉瞬之間又失去了。
李婉婉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看到了那個她朝思暮想，痛恨又愛慕了幾十年的人，重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玉笛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淮兒！”
她失魂落魄的看著山頂的人，絲毫沒有註意到身何時被另一個人接近。
“你殺了淮兒！你為什麽要殺了淮兒？”
連莊景一身紅衣到了她背後，咬著牙幾乎是在用顫抖著的心臟說話。
他一把掐住了李婉婉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拎了起來。
“你要什麽我從來就沒有不依你的！可你為什麽要逼死淮兒。”
他看著李婉婉這張讓他愛極了也恨極了的臉，忽然覺得肝膽俱碎，覺得他的一生都是笑話。他冒著大火九死一生把她從百花谷裏救出來，就是讓她殺了自己此生唯一的孩子的。
連莊景瞪著她的眼眶幾乎要裂開，可是她絲毫沒有察覺到依舊如同癡傻地盯著山崖上的那個人。
紅衣飄轉，他忽然伸手松開了她，從腰間拔起長劍，毫不猶豫地一箭貫穿了李婉婉的心口。
這一劍用力極深，直將她刺穿，劍尖從她的後背裏透出來，帶著她身上的血，濕淋淋的。
仿佛是因為這裏的動靜太大，大到讓人無法忽視，燕盟主轉過頭看向了這邊，視線在轉過來的剎那之間就與李婉婉相遇。
李婉婉見到了他的目光，眼中忽然湧出淚水，她好像終於才意識過來，呆滯地轉動了一下眼珠看向崖邊，瞳孔逐漸渙散，失去感知。
她嘴唇哆嗦，輕輕地說了一句。
“我們的女兒死了……”
說完之後，她雙眼一閉，再也沒有睜開。
連莊景看著她身子軟倒下去，將劍抽了回來。
李婉婉就這麽倒在了地上，四肢慢慢變得僵硬，即使胸口破了一個大口，身上全是汙臭的泥巴和血跡，她看上去依舊是那麽美麗，美的驚心動魄，讓人失魂。
連莊景看著她，突然仰頭哈哈大笑，笑聲淒厲尖銳，不絕於耳，狀若瘋癲。笑到最後，他笑得破了聲，胸口那股氣終於沒了，就停了下來，臉色蒼白的喘著氣。
他最後看了她一眼，唇角邊揚起了一抹似恨似愛的笑意，隨即右手一揚。
鋒利的劍刃劃斷了他的脖頸，頓時噴出鮮血。
他隨即緩緩地倒下去，身著一襲喜服般的紅衣，就如那天他下定決心離開連家莊和她浪跡江湖時一樣。
兩人的屍體並肩而躺，一人紅衣，一人的衣服也被鮮血染紅，看著倒像是一對鴛鴦。
燕盟主看到了這一幕，瞳孔不自覺的放大，手中的拳頭握緊了，但最終還是不著一言。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時才看到自己的兄長彎腰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地往崖上走。
他的眼眶不自覺的濕潤了，悔恨的淚從臉頰上流了下來，就連嘆氣都不能將他心中的郁結之氣緩解半分。
錯了，都錯了。
他對不起他的女兒，害她受了這麽多這麽多的苦，而其中甚至有很多是他親手加誅其上的。
他都做了些什麽？把自己受了十七年苦的女兒綁在木架上，要活活燒死她。又帶著天下群雄，逼著她跳崖自盡。
在這一刻，燕盟主只覺得自己心中痛的宛如撕裂一般。
他忽然雙膝跪倒，直挺挺地跪在崖邊，目視著底下的萬丈深淵，再不起來。
雲霧繚繞。
從崖前墜落的時候，崔瑩閉上了眼睛，只是令她沒想到的是在控制不住重心的混亂下墜中，她的手卻忽然被人牽住了。
她睜開眼睛，頓時驚得說不出話。
連淮……他怎麽也跳下來了？
迅速下墜中的失衡，讓她根本感受不到自己是否尚且活在人間，一瞬之間，竟然分不清眼前所見是真實的還是自己的想象。
就是在下一刻，連淮左手邊握著劍直插入崖壁之中，右手和半邊身子墊在崔瑩身下將她護住。
“抱緊我。”
崔瑩下意識的照做，只覺得下一個兩人的身子劇烈的震顫了一下，從他左手處傳來的力量大的讓人有些承受不住。
長劍在山崖上劃出深深的裂痕，劍刃撞擊石壁的聲音呲啦呲啦的響著，兩人的速度明顯降緩了，逐漸變得平穩，崔瑩甚至可以睜開眼睛，鎮定地打量周圍的環境。
金屬撞擊之聲越發劇烈，連淮的虎口已然崩裂開，流出汩汩鮮血，幾乎拿不住劍柄，但他依然咬牙死死支撐著。
長劍劃過堅硬的巖石，交接在一起，劇烈的摩擦卻無法下沈分毫，二人便這樣懸在半空之中，逐客劍已然彎折得厲害了。
終於只聽得嘣的一聲脆響，劍刃一斷為二，他們沒有了支撐，再度跌落下去。
疾風劃過耳畔，讓他們幾乎什麽聲音都聽不見。連淮索性插回劍柄抱住崔瑩，在空中旋轉半圈，將自己墊在她身下，把她護在懷裏。
正當他們要一墜到底的時候，連淮忽然看到底下有樹影，似乎是長在懸崖兩側凸起的泥石上的。
連淮摟住她看準方位落了下去，正落在枝椏上，樹枝瞬間折斷分崩離析，也讓他們下降的速度緩了很多。
崔瑩忍不住叫出了聲，下意識地雙手緊緊抱著連淮。她在他懷中睜開眼睛，透過他的肩頭看到下面似乎又有一片樹林，再旁邊就是谷底的黃土了。
連淮顯然也註意到了。他立刻將半截殘劍抽了出來，又紮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二人下落的勢頭漸緩，直到距離樹木最頂端還有兩三米的時候，連淮拔出了斷劍，摟著她向樹幹中心一躍而去。
崔瑩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也不知道滾落了幾圈，跌宕過幾次，但她被連淮好好的護在懷裏，因此除了身上沾到泥塵以外，並沒有受傷。
等到塵埃落定再次睜眼的時候，崔瑩發現自己正與連淮坐在一棵矮樹的主幹上，距離地面不過一兩米。
谷底的光線不好，到處一片幽暗，泥土也較之外面黑得更加深沈，可他們坐在樹幹上卻也能算得上暫時安定了。
劫後餘生，原來是這種感覺。
崔瑩感受著與連淮相依的安心，閉眼靜默了一瞬，隨即睜開。她低頭看見自己的衣服因為和連淮緊密相貼而沾上了他身上的血液，心中不由得一疼。
原本她以為這一跳必死無疑，沒想到還能重見天日，然而一想到連淮，氣惱、驚喜、愛慕、埋怨……各種情緒交織於她心頭，覆雜又醇厚。
“你怎麽也跳下來了？”她的語氣裏帶著些許惱怒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連淮失血過多，又一路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她，多處傷口受到牽扯裂開此時已然虛弱到了極致。
可他的臉色雖然蒼白，神情卻很開心，燦爛得宛如冬日裏的暖陽一般，讓人見了便能心生歡喜，深深的為之觸動。
“你不是說你永遠愛自己勝過愛我嗎？那你為什麽要跳下來？”
他唇角微揚笑了起來，那一笑便如同晴空朗日，夜河皎月般奪人心弦，讓人情不自禁地為之所溫暖，心中也升起無限美好。
這話說得崔瑩心中一滯，頓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尤其是此刻連淮還有那一雙溫柔深邃的眼神，凝視著她目光裏全是愛意，讓她腦海裏一片空白，連編謊話的思維都沒有了。
“我……”
他溫柔地看著她，看地她慢慢臉紅了，躲開了視線，什麽話都沒有說。
“有哪裏傷到了嗎？”連淮靠在樹幹上，臉色蒼白如紙，神色卻坦蕩自若，仿佛沒事人一樣。
崔瑩搖了搖頭。“我沒事，倒是你剛才摔下來……”
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急切，一邊說一邊在懷裏摸索著，看看還有沒有藥瓶剩下。只可惜大部分都在摔下來的過程中跌倒不知道哪去了。
“瑩瑩。”
連淮忽然輕輕的喚她。
“你說過，如果我彈出了《有晴》曲，你就答應我一件事，無論是什麽事。”
崔瑩已然半年沒有聽到過他叫她瑩瑩了，此刻忽然聽到進球的恍若隔世，心中湧起的喜悅和失而覆得的甜蜜甚至讓她有了一種想哭的沖動。
“是，我確實這樣承諾過。”她收斂了一下情緒，重新擡眸看向連淮，“所以你彈出來了嗎？”
“嗯，彈到最後七弦盡斷，也就是曲終之時。”
聽到這裏崔瑩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中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她沒有想到這世上當真還有第二個人能夠看破這曲中的奧秘。
他是懂她的。在兩人決裂分開的時候，終於完完全全地懂得了她。
“那你想要我答應什麽？”
“我想娶你為妻。”
連淮凝視著她，聲音低沈而溫柔。
崔瑩楞了一楞，隨即心中狂跳起來，但她卻轉過了眼眸，強行壓抑著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
“你說這些做什麽，我們現在掉在崖底生死未蔔，能不能出去還……”
“這些都不重要。”連淮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讓她正視著自己，“就算下一刻我們都會死，我們也要在死前拜堂成親，生生世世，永結同好。”
崔瑩看著他，忽然說不出話了，只是眼眶有些濕潤。
“當此之時，有天地為證，拜堂成親再好不過。”
而他們身上的衣服也恰好都被鮮血染紅了，就當做是天賜的喜服。
“好。”崔瑩看著他逐漸有些無法支撐的臉色，含淚道。
“我答應你。”
她的手搭在他的胸膛上，與他依偎在一處。
“天地為證，我願意與連淮結為夫妻，終身相守。”
“但我想要紅燭高堂，想要雙喜床和合巹酒，等我們出去，再拜堂成親好不好？”
她怕現在拜堂成親了，他就再也出不去了。
直到此刻，她才終於明白，那日她重傷臨死時躺在他懷裏，他為何一直在耳邊說不會原諒她。
因為如果順了她的心意，她閉上雙眼就再也不會醒來。
連淮強撐著看著她，溫柔地點了點頭道：“好。”
說完這個字，他再也支撐不住，閉上眼睛，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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