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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兵(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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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兵(三更)

“拜見小主。”

回到極樂殿時,那富麗堂皇的金光便映入眼簾,而所有人都在同一時刻伏地下跪,口稱拜見。

崔瑩淡淡擡眸,掃了一眼。

金堂裏鴉雀無聲,一地的人維持著跪地的狀態,宛如泥塑那般,一動不動,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這金殿裏的空氣似乎也要為之凝固,小心翼翼,不敢流動了。

只要有崔瑩站著的地方,他們便能感覺到一種極大的壓迫縈繞在心頭,宛如陰霾。這是長時間以來的習慣。

金樽銀觴二人也在踏入殿門的那一刻,當即跪地,匍匐於腳下,靜如石像,和其他人別無二致。

柳如媚也跪在其中,只覺得背上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她與崔瑩同行的一路,見過她和連淮嬉笑打鬧時的模樣,心中的印象便還是那個嬌美動人,世俗少女的模樣,直到今日進了這肅穆的金殿,才恍然如夢初醒,感受到極樂殿聖女的壓迫。

就說是女王也不為過。

崔瑩長大以來,極樂殿的情勢便是天下三分。崔教主一派,左護法一派,崔瑩一派。崔天一和右護法一樣是不愛管事只喜歡取樂的荒唐人,因此後來見到崔瑩勢大,便把自己的那一派逐漸給左護法托管,形成兩相割據的局面。

自從崔瑩設計將七夕的毒藥盡數換了秘方之後,極樂殿的根基也被大幅動搖,知情者都被迫成了崔瑩的手下。因此在教中,崔瑩說話的分量不亞於崔天一,甚至在其之上。而這坐落於峰頂之上的極樂殿更是裏裏外外全為崔瑩的心腹,她便是此處之王。

“都退下。”崔瑩幾日來顛簸趕路又失血過多,一直強撐著,現在只覺得眼前發黑,頭腦一陣陣眩暈,於是閉了閉眼,冷然道。

“是。”大堂內回響起整齊華一的應答之聲,隨即他們便彎著腰,如海浪退潮那般安靜且迅速地散開,往各自職責所在的地方去了。

在崔瑩面前,他們無論是進是退,都必須彎腰行路,做俯首之態。

就在他們低頭退下的時候,崔瑩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朝地上倒下了。

她必須撐到此刻才能倒下,否則便會被人看見。

她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軟弱之態,否則便會威信喪失,遭到反噬。

再次睜眼時,崔瑩終於看到了熟悉的景象 ,那是她住了十餘年的屋子。

正屋子乃是極樂殿中最為豪華的一間,四周用暖玉砌墻,中間有白虎地氈,所有壁上的雕刻或是機關器械都是由黃金打造而成,經歲月侵蝕而不著一變,永遠嶄亮如新。

“可有人在?”

崔瑩淡淡地喚了一聲,這才發現她嗓子已然微啞,聲音聽著有些虛弱。

“大寒拜見小主。”

門外走進來了一個頭戴面具,身穿黑色軟甲的姑娘,走到崔瑩床前,拜伏而下。

她跪倒在地,用平靜的語氣將事情描述了一遍,仿佛沒有情緒波動一般。

“您因為身上虛弱在金殿裏暈厥了過去,銀堂主命我將您帶回房中。我又私作主張去請了極樂殿中的葉先生來,卻不敢私自替您做主,讓他問診,因此他此刻正等在殿外,已然等了兩個時辰有餘。”

“好,叫他進來吧。”崔瑩點了點頭,隨即又想起一事。

“內殿的事一向歸由你管,我不在的時候可發生什麽事沒有?”

“各人安分守己沒有出什麽亂子,只是先前一陣,左護法借勢興風作浪的時候,曾有幾個姐妹或被扔入地牢,或被逐出教中,又有幾個玩游戲輸了,死於右護法手中。不過後來銀堂主回來主事,也替我們出了這口氣。”

崔瑩側過頭去,直視著她。

“擡頭。”

大寒聽命擡起了頭,只是在與崔瑩四目相對的時候,背上不由得僵了一瞬,巨大的壓迫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但她依然頑固地強迫自己不能動彈,因為這是崔瑩的命令,她必須照辦。

崔瑩看著她的眼睛說道:“那段時間,你害怕嗎?”

大寒搖了搖頭。“弱肉強食,向來如此,沒有什麽怕不怕的。”

“好啊。”崔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你可曾怨我久出不歸,將你們丟在這裏不管不顧。”

“不敢。”大寒立刻又重新跪伏在地,“我們從沒有這種念頭。”

“那為何我聽說,爹爹從連家莊回來之後,有人曾旁敲側擊問過我的病情,想知道我什麽時候能死?”

“又為何在江湖傳言四散開之後,有人故弄玄虛,借著我拿到金絲甲一事,在我極樂殿內挑撥離間?”

大寒依舊跪著,身子都在發顫,整個人哆哆嗦嗦說不出話。

“擡頭。”崔瑩沈著聲音說道,語氣裏已然有點不耐煩。

大寒頓時渾身一顫,擡起頭來,看著崔瑩的目光又急又怕。

“我……並沒有聽說過有這些事情。”她說到一半有些語無倫次,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小主明鑒,我們絕不敢有逆上的念頭。”

“那我聽到的這些,莫非是我的消息聽錯了?”

大寒身上又是一僵,連忙說道:“是我疏忽職守,我一定徹查此事!還請小主開恩,給我一個機會。”

“好。那我就限你在三日之內查出一個原委來,把有叛逆之心的人,帶到我面前。”

“多謝小主寬厚!”

“下去吧。”說完了剛才長段的話,崔瑩忍不住一陣咳嗽,用帕子掩口,有氣無力地說道。

“把葉先生帶上來。”

大寒再次跪拜稱謝,這才站起身領命離去。

她走之後,一直躲在暗處的金樽忍不住開口問道:“小主,極樂殿內殿裏當真出了有異心之人嗎?”

身為影衛,他向來是躲在屋外檐上的,只是崔瑩剛回極樂殿,一切事物還有些微妙,為保她安全,他也就近藏起來了。

“內殿裏的向來是您的心腹,倘若裏面當真有人問您的身體情況,還挑撥離間……”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心中微驚,頓起殺意。

“行了。那些話並非我聽說的。”

金樽呆了一呆,沒有聽懂。

崔瑩嘆了一口氣。“沒有人問我的身體情況,也沒有人假借金絲甲之事調撥離間。這些都是我編的。”

金樽這才懂了,可是卻有些猶豫,又不知如何開口問。

“我生長在極樂殿,以前出江湖時也會帶上他們,可是這四個月來我卻和他們徹底分開了。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們如此之久。你猜這段時日裏,他們之間的關系會不會發生點變化。”

“屬下愚鈍。”

崔瑩嘆了一口氣,心想確實挺愚鈍的,她閉眼養了一會兒精神,這才說道:“大寒是個實心眼的,我說的她都確信不疑。因此她聽了我這番話相信一定有人叛變,會徹頭徹尾地查,就算沒有逆反之人,她也能揪出幾個可疑的。”

“倘若這其中真有人懷有異心,那正好找出來發落了。倘若沒有,那麽推上來的可疑之人就恰好能證明他們二十四人之間目前關系如何,誰和誰走得近,誰又和誰不和,因此會相互舉報。”

“同時,也順帶可以看看,他們現在為了自保都愛使什麽手段,明白了手段也就能看清這個人到底是怎樣的,有沒有變化。”

“從前,我並不看重內殿的人手,而更看重機關寶閣那邊和藥齋那邊的人,那是因為我知道內殿有我在,就出不了什麽事。”

“可是如今不同了。”崔瑩聲音一頓,說了這麽大段的話後,休息了好一會兒,“如今我重病,恐怕躺在床上的時間比能走動的還多些,這內殿也就成了最危險重要的地方。”

“那我現在就讓弟弟去把二十四節氣全都叫來,分守內殿。”金樽立刻說道。

崔瑩皺了皺眉頭,簡直想給他一頓鞭子。

“不可如此,這就相當於是露了怯,平白給左護法拿捏。”

崔瑩揉了揉太陽穴。“我原先盼著你能學這一點,如今……還是讓柳如媚來吧。她雖然也蠢,但好歹比你聰明。”

金樽跪地不敢說話了。

恰在此時房外傳來叩門聲。

“葉問枝參見崔小主。”

崔瑩沒有說話,而是伸手敲了敲床板,以示答應。

聽到指節叩擊木板之聲後,那人推門而入。在同一時刻,金樽躲回原處隱匿起來。

崔瑩由著他看了面相又搭了脈,神色淡淡的,沒有什麽波動。

“小主本就負傷,又受了三鞭,著實是氣息微弱,這九嬰鞭上又含有讓人傷口處瘙癢的劇毒,得虧小主體質特殊,不受毒物侵染,否則恐怕傷口感染,已然沒命了。”

“開藥。”崔瑩打斷了他的話。

葉問枝於事拿出筆墨紙硯,刷刷地寫了藥方,隨即恭恭敬敬的雙手呈上遞給崔瑩。

“請小主過目。”說這話的時候,他神色間還有些激動,畢竟他每回最期待的事情便是小主能看他的藥方。她隨意指點的一兩句話,便能讓他有極大的突破。

崔瑩此刻精神不佳,因此只看了一眼道:“勉強湊合。”

她讓他在這方子上刪減了幾味藥,然後問道:“你之前做的那個能用之後的壽命換得眼下精力旺盛的換壽丹如何了?”

“回稟小主,那東西在半年前就做好了,我曾在多人身上試過,是有用的,而且除了折陽壽以外,還沒有發現什麽其他的副作用。”

“好。那你再多完善一二,等我病好些了,你把方子給我看看,我也幫你一起做。”

葉問枝驚喜地擡起頭:“多謝小主!”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之後我要用。”

“……什麽?”他頓時一個寒噤。要是崔小主用了這藥出了什麽好歹,那他可如何負擔得起。

他頓時冷汗滾滾而下。“是,我一定好好研究,確保萬無一失。”

“多研制一些迷藥、傷藥和毒藥,別的事情暫且放一放,半年後……”

崔瑩的目光變得悠遠,冷靜如冰封的眼眸,藏著積畜已久的滔天恨意。

“我要血洗江湖。”

不過一月,崔瑩便已然養好了傷病,加強整頓訓練極樂殿手下,終於忙碌,布局謀劃,不得歇息。

這期間,三皇子魏恒曾經來找過她,商定婚期,而這事情也在她的謀劃之內。

那日正是崔瑩給三皇子寫了封信,讓他拜請帖到崔天一那裏,崔天一才會在她初回極樂殿時放過她一馬,並且囑咐她不要在身上留下鞭傷,以防三皇子發現。

崔天一和胡人向來有些互利互惠的合作關系,而他似乎對於在胡國謀求權勢有些興趣,因此三皇子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那日魏恒來後,崔瑩給他的答覆便是:“倘若你能確保一年之內不與我朝開戰,我就在一年之後嫁給你。”

魏恒不由得笑道:“這怎麽可能。你要是想搪塞我,也得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父皇和我說了,年後就要開戰。”

崔瑩於是道:“那好,倘若一年後你們胡國可以打敗當今龍椅上那位,你能成為這大一統天下的三皇子,那到時候我也嫁你。”

魏恒瞇了瞇眼說道:“如此就說定了。”

他知道崔瑩心裏千萬個不願意嫁給他,能說出這種話已然是很大的讓步。

他想娶崔瑩,一來是因為她是難得的傾國傾城之貌,冰雪聰明之才,讓他著實敬佩,二來也是因為,他若想奪得太子之位,也需要她和極樂殿的幫助。

崔瑩是難得的近乎全才的能成事之人,而且女眷身份特殊可以行男子所不方便之事,他如果能有這樣一個賢內助,那就是手裏最好的一把刀。而且這把刀畢竟是個女人,就算是折耗了,他雖覺得惋惜,但是還能再娶,不像失去了一個在朝為官的男下屬,還需要找心腹之人替補位置。

可是他怎麽也想不到的是,崔瑩說出這番話不是因為讓步,而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活不到一年,所以她永遠也不會嫁他。

在崔瑩訓練人馬的一段時日裏,外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事情還得從春節期間說起。年後,燕家入京奉上千辛萬苦追回的寶冊,可惜路途遙遠,稍晚一步,而今年胡國的使臣來得格外的早,因此就這麽錯過了。

聖上大怒,駁斥燕家怠慢,將燕處義打入天牢,又連忙派人加急把這寶物護送過去。

可惜那使者像是中了疾風咒一樣,跑得快馬加鞭,比去投胎的小鬼還快一些。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是否是胡國有意為之。

隨後胡王大怒,借著要為從前到漢族和親卻無故橫死的公主討回公道為由,大張旗鼓發兵討伐。

邊境開仗,不過一個月有餘,本朝的兵馬便已然節節敗退,死傷慘重,甚至於只能死守不出。

接下去的劇情節奏會變得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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