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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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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

連淮未曾料想竟然聽到了這樣一番話,不由得楞了一下。在初時的詫異之後,他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幾分甜意。雖然明知道她這話是哄他開心的俏皮話,可從她口中這般說出來卻還是那般叫人悸動。

全天下最好的人……連淮哪裏覺得自己擔待得起這樣的名頭,被她誇的耳根微紅不好意思了。

他天資聰明,是江湖中出了名的天縱奇才,誇他的人自然數不勝數,可他從未聽過有哪句像她如今說的般讓他一顆心狂跳不止的。

與此同時,他不由得再度感嘆,她當真是這世上最玲瓏的人,若她有意想要討誰喜歡,那人必然是逃不掉的。

“所以呀,我還要網羅各式各樣的男子,見的越多,就越知道我該多喜歡公子呢。”

崔瑩伸手在他的被褥上順著繡的花紋滑來滑去,兀自津津有味地玩著。

連淮被她誇得著實是覺得有些羞愧,連忙說道:“姑娘謬讚了,這世上比我好的男子還有很多。”

崔瑩那搭在金線上的指尖一頓,擡起頭來假裝四處打量,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故意的的迷惑和茫然。

“哪兒呢?我怎麽瞧不著。”

他見她如此活潑可愛的模樣,忍不住被逗笑了,心中既覺得不敢當卻又有一些無法控制的喜歡。

這會兒連淮不由得感嘆,他也不過是個俗人而已,還是喜歡聽心愛之人這般說他,就算明擺著是些不切實情,做不得真的話。

“誒呀……”

崔瑩四處看了一會兒,忽然嘆了一口氣,又重新靠回床頭上說道。

“恐怕只能看見那討厭的老頭子和端著藥走來走去的侍從。”

“過會兒他就要來給公子換藥了吧?”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水漏,語氣中頗有幾分不舍,似乎是在埋怨時間過得太快,又或是那古神醫不識眼色,煩人的很,要和她來搶人。

“還有小半個時辰。”連淮也看了一眼,隨即說道。

二人這才驚覺方才已然過去了如此之久。而他們卻分明覺得只是剛見面沒多久。

也許,這時間也是任性的很,有時候覺得太難熬,拖不動腿,就走得慢極了,有時候又覺得歡快雀躍,連走帶跑,不知不覺就從燭光搖曳裏溜走了。

也許,它還分人,對不同的人區別對待。

便在這一刻,崔瑩與連淮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隨即相視而笑。

“這是我新買的手串兒,你看好不好看?”

崔瑩伸手將袖子往上攏了一攏,露出白皙手腕上的一串翠色珠兒來。

那翠色襯得人膚白嬌嫩,而那一截白藕般的皓腕又顯得翠色玲瓏欲滴,仿佛活了一般。

“真好看。”連淮由心而發地嘆道,忍不住有些好奇,溫柔道,“姑娘是從哪裏買來的?”

“路旁邊的小攤子上呢,三串銅錢一個。”崔瑩笑著說道,分毫不覺得買這便宜玩意不上臺面,說不出口,反而有一種坦坦蕩蕩,得意洋洋之色。

“所以說這可不是什麽玉手鐲,是那攤主用顏色塗的,只是那攤主的技藝當真了得,就這麽薄薄的刷一個底,再上一層色,其中的通透感竟和真的沒有差了,甚至還更好看一些……”

“這或者與那染料和石頭的質地有些關聯,若是表面光滑些的,須得……”

二人於是又這樣天南海北的聊起來,也沒有想過了什麽,說到哪兒,就是哪兒。就這樣把時光說說笑笑地淌過了。

崔瑩知道連淮眼下正是身體最虛弱的時候,應當多休息,於是也沒有多做停留,時間差不多的時候便離開了。

一夜無話。

到了次日清晨,古神醫如同往常般前來換藥,又細細檢查了一番。

“差不多了。”

他將藥箱收拾了一下,神色平靜地說道。

“公子身上原本的氣脈已然流幹流凈了,伴隨著把那毒素也排出了體外,從此往後,再也不必為那煩惱,恭喜了。”

“多謝前輩。”

連淮忍不住松了一口氣,這長久以來壓在他身上的重擔終於卸下了。自從數月之前被崔天一下了那無法可解的毒藥,他無時無刻不處在這毒素的危逼之中,而此刻重獲自由,當真有種說不出的輕松自在,仿佛久居不出者重見天日一般。

古神醫點了點頭,用手杖杵著地板,伴隨著那極富節奏感的嘟嘟聲向前大步流星走去。

“你現在就隨我去冰室吧。”

他對連淮的身體情況似乎有全然的把握,知道他這會兒身子已好,可以行動自如,於是分毫也不顧及,就這麽自顧自地走出門,繞了好幾個彎子,甚至都不擔心他動作稍慢追不上來。

連淮的輕功早已練至同輩中無人能敵的造華,然而此刻跟在古神醫後面竟沒有覺得多少輕松,甚至還隱隱有些吃力。

他心中不由的微微一驚,凝神細看古神醫的步法時,卻見他足下生風,宛如騰雲駕霧一般輕松自在,卻又將每一步都踩得結結實實,堪稱是上好的功夫。

這步形他越看越覺得熟悉,想起一個人來。

數年之前,燕盟主在舞林大會上曾經當著群雄的面展現過幾招手腳,那些場景連淮當時見到時驚為天人,只覺大開眼界,因此記得尤為清楚。

在兩招銜接之間,他所用的騰挪步伐似乎和眼前古神醫的輕功有點像,但又有少許的不同,仿佛師承一派,卻又各表一支。

倘若他們當真師承一派……這期間的關系又撲朔迷離起來,比之先前更為覆雜了。

兩旁的景物如同風般呼嘯而過,只留下恍恍虛影。古神醫帶著連淮進了院子裏套著的一個小院子,又從一堆亂石下開了一個地道。

在石門緩緩挪開的轟隆之聲中,他才終於停下那如同孫悟空般一步千裏的步子,立刻在門前站定了猶如定海神針。

這動靜之間切換自如,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就算是絲毫不通武藝之人看了也知道這必然是武林大家。

連淮也隨之停下了腳步,看他側影之時,卻見他額頭上連半滴汗水也沒有,氣息自若,絲毫不喘。

他瞧上去衰老的很了,似乎已有花甲之年,而到如此年紀,老當益壯,也著實令人心中讚嘆。

而此刻,古神醫心中也是大為震動,讚嘆不已。

他的武功造化早已在武林之巔,可與燕盟主、崔天一等人並肩齊名,他此刻使出六成的功夫,連淮竟然能夠跟得上,也著實是令他吃驚,不自覺地感嘆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同時在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

他原本已然計劃如此做了,但事到臨頭到底還是有些猶豫隱憂,於是臨時起意試探了一下。倘若他不是什麽可塑之才,他雖然也會將修為教予他,但到底是失落很多了。

而今他自然是歡喜的。

石門轟隆隆地開了,在移開一條一人寬的道之後停住。

“下去吧。”

他沒有回頭,就這麽背對著朝連淮說道,自己率先舉步從那地道裏下去了。

“好。”連淮跟在他後面下去,同時手上一晃,搖了一個火把,幫著照亮前面的地方。

古神醫總之是目不見物的,有沒有光亮於他而言都沒有什麽分別。但連淮見他不曾點亮火燭,就直接走進去,心中卻仍舊生了幾分疑慮。

按照常理來說,常年閉門不開的地道裏空氣汙濁,需要先用燭火放下去試燃,確保燭火能夠持續燃燒之後,方可讓人進入,否則貿然進去極有可能窒息昏厥。

然而古神醫卻沒有半分試驗的意思,就這麽直截了當地走進去了,仿佛全然不擔心一般。

連淮於是刻意留心,拿著火把同他越走越深,低頭關註著木炬中的火苗,見它竟然燒得十分旺盛,絲毫不見被裏面的空氣壓滅或削弱下去的痕跡。

可見這密道裏面的空氣是流通新鮮的,怪不得沒有必要在進入之前通風了。

一路走去,只見兩旁都是石壁,上面爬了淺淺的青苔,在昏黃的燭火照應下,頭顯出小片小片的斑駁的陰影。

再向下探去,只覺得前面黑洞洞的深不見底,偶爾有絲絲煙氣冒上來。他不由地感嘆,古神醫所居之處看似普通,甚至於有些狹小,沒想到這地下竟然別有洞天。

這石壁似乎有吸收聲音之效,越往深處走去就越覺得安靜,除了腳步踏於地上的輕微的聲響之外,再無什麽動靜,就連半絲風聲也無,安靜的讓人渾身發冷。

連淮無意間見到火把上的火苗晃動了一下,冒出絲絲白煙,心中不由得一動。

這並非是什麽極安靜給人造成的錯覺,而是這通道裏的空氣就是比外頭冷得多,最裏面像是有個大冰窖在往外面排放絲絲冷氣。

他伸手去觸了一下石縫之間的泥板,入手卻覺得溫溫的,仿佛夏日被太陽曬著一般,雖然沒有那般燙手,但比起冷颼颼的空氣熱了不知道多少倍。

此刻他們順著地道往下走,已然下了將近一丈了。

連淮忽然之間想到了什麽,腦中靈光一現,將腳步放緩了下來問道:“前輩的地道可是總共有三丈深?”

古神醫意料之外地被他如此一問,不由的楞了一楞,隨即只覺得心中震顫,雖有千言萬語,想要感慨,卻只有蔚然感嘆而已。

這連莊主不知道是幾輩修來的德,才能生養出這樣一個絕世少年。

“公子所料不錯,這地道確實一共有三丈之深。”

古神醫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地慨嘆,只覺得心服口服,如此嘆服之情甚至超越了他心中的傲氣,渾然沒有了長輩在晚輩面前的盛勢淩人。

“而眼下我們走了一丈深,差不多已然到地方了,公子想必是料到了,這才停下了腳步。”

“原來真是如此。”連淮點頭笑道,溫文有禮,“晚輩先前只是看這通道裏的空氣比外面冷上許多,而四處的地板卻又是暖的,再聯想這通道一路往下,故而才如此猜想。”

實則距離這肉眼可觀察到的情狀離那結論尚差了十萬八千裏去。這其中好幾層的曲折推斷,倘若換了旁人,必定看不出來。

泥土乃是實實在在的物件,比之空氣的虛無縹緲嚴密很多,也無法流動,因而泥土傳熱的速度比之空氣慢了幾十倍不止——表層的泥土距離藍天朗日更近一些,溫度也所差無幾,而越往下的泥土離得越遠,需要經歷更長時間的傳熱,因此溫度差距也就大了。

這泥土將地面上的溫度一層一層傳遞下去,有了明顯的差異。大約泥土下三丈的地方,溫度恰好截然相反,冬夏相對,四季顛倒。

一年有四個季節。而這三丈恰好也就可以分成三段,加之地表的真實季節,就能構成整個的四季。

古神醫曾提起過要帶他去的地方是冰室,而此刻是秋冬交接,往下一丈應當是夏秋交接,冰室理應不放在這裏才對。然而空氣中異於尋常的嚴寒卻讓連淮明白冰室多半就在這裏。

但這又是為什麽?

“隨我進冰室去吧。”古神醫拿著木杖在地板和墻面之間點了數點,然後伸手搬動了機關。

石門移開了,露出裏面一個半人大小的矮門。古神醫擡起木拐杖往那門鎖裏面敲了兩下,門就開了。

迎面撲來陣陣冷氣,只見室內白霧繚繞,宛如冰天雪地的極冷之處,在朦朦朧朧的煙氣之間,隱隱能見到一張仿若玄冰制成的冰床放在房間中央,而房間周圍則是堆砌滿滿的一排排的冰塊。

連淮於是便確認了那先前的冷氣是從何而來的。

“我感覺此處空氣甚是流通,絲毫沒有閉塞之感,原來是因為這冷暖氣流對沖之故,不知前輩是如何構建這地方的,將這地道布置的如此巧妙,又能在同一時刻周攬四季,當真是神奇至極。”

古神醫聽了,默默不言語,面上卻有幾分惆悵不快之色,仿佛被人戳中了心事一般。

連淮見他竟是如此反應,不由得楞了一楞,頗不知所以。

常人若是聽到旁人如此肯定自己的傑作,就算不是驕傲自豪,也不至於如此黯然。

“進來吧。”他最終只是淡淡的說道,仿佛還機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幫我把這冰床搬到最上面的一間密室裏去。”

連淮這才明白,這便是為什麽會放在一丈深的地方。眼下已然轉入冬天了,這地方還是夏末秋初的溫度,並不適合藏冰。古神醫只是還沒來得及把冰床搬走而已。

“不同的病應當在不同的季節相治,這個道理你應當明白。”

說到此處,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句話來的莫名其妙,仿佛是對他剛才那番話拖沓了許久的一句答覆。

他終究還是含蓄地答覆了他為何要建這個地宮。

這便是裏面寒氣逼人,不過進來了片刻便能感到身上發冷,骨頭打顫。然而年華卻覺得身上疼痛難忍的經脈,竟然在這寒氣裏頭慢慢地不疼了。

“前輩要我將這床從地道裏搬到上面那層嗎?”

“正是如此,順帶將那冰塊子也搬上去。只有在極寒之地,全身血脈收縮我才能幫你打通經脈。”

“好,多謝前輩。”

連淮於是恭敬的答應了,將那冰床向外搬走,頓時只覺得入手處一片冰涼,但卻仿佛比這空氣裏的寒氣好上許多,甚至於沒有那麽冷。

低頭細看時,連淮才發現這床並非當真由冰塊而成,而是淺色的玉石做的,觸感溫溫涼涼的,雖冷卻不刺人。

這樣能做成床榻大小的寒玉,恐怕價值斐然,就算是傾國傾城也未必找得到第二塊。

連淮氣沈丹田,運氣在兩臂之間,抱著那玉石便覺得頗為輕松。他一路原路返回到了接近地上的地方,古神醫又開了一間石門,讓他把東西放進那間密室裏去。

這兩間密室是一般大小的,都只有方圓三米左右,多轉幾個身子便轉不開來了。

因此連淮拿起玉床時是朝著一個方向拿的,現在放下時,因為房型的構造不太一樣就側轉,過了一個方向放下。

石床剛剛碰地,他就聽到古神醫又叫他去搬別的,於是也不暇停留,徑直站起身來,將手收回。

只是這一收袖口的功夫,他卻忽然間發現自己的袖口上似乎閃了閃,好像上面沾了水光一般。

連淮不由怔了一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然而定睛細看時,卻發現自己袖口和手腕處確實占了少許熒熒發亮的粉末,不知道是從哪裏蹭到的。

那粉末不是尋常的東西,而是鮮亮的顏料拌上一些藥草制成的,白日裏顯得淡一些,到了暗處又亮一些,用來追蹤江湖仇家自然是恰到好處,因此它是江湖上極其難尋的寶貝,小小的一包就能價值千金。

不過是轉瞬間的功夫,連淮就已然想通了其中的關鍵,連忙蹲下身子去看那玉床側面。

左邊沒有,正底下沒有,右邊……

剛剛轉到那一邊查看,他便看見幾個鮮亮的字跡赫然出現在眼前,筆畫歪歪曲曲,甚至有些線條部分重疊在了一起,似乎是書寫之人以不同尋常的姿勢寫將出來的。

然而這些字雖然醜得出奇,卻個個大而顯眼,筆畫清晰,可以清楚的分辨字樣。

那上面寫的分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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