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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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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關於皇八子蜀王的婚事, 京都也有一些門第在盯著。

這裏面當然也有宋伯府、錢伯府外戚人家。

退而求其次,對於錢伯府、宋伯府是這般想的。可問題在於他們想的美好,皇帝不一定會這般想。

在皇帝想中,他賞的, 才是這些外戚應該拿的。皇帝不想賞的, 這些外戚就是爭破頭, 他們也拿不到。

不過在皇帝眼中, 外戚雖然有些時候也挺討厭。可在更多的時候,外戚也是皇權的延生,在皇帝眼也可以用。

至於有些時候, 外戚也可以用一份忠心。或者說能平衡一些力量。

於是皇八子李茂盼的嫡妃人選,秦昭容想選娘家侄女,宏武帝李恒除了想成全一回兒子心願外, 也是瞧著秦氏一族總外能歸攬在外戚這一系人馬裏。

甭管是不是在有些人眼中,秦氏一族太不起眼。

好歹這關系擺那兒,有時候用一用也無妨。

對於外戚, 李恒從來沒想著一桿子打翻。

勳貴要用, 外戚當然也要用。或者說這二者更多的時候,端看皇帝有什麽用法。

京都皇城, 皇子所。

李茂盼這一位蜀王知道聖旨降下後, 他並沒有太驚訝。

對於父皇賜婚, 給他賜婚的對像是母族的表姐。李茂盼欣然接受。

對此,李茂盼還去一趟泰和宮, 他去向父皇謝恩。

泰和宮, 禦書房。

李恒見了皇八子。對於這一個兒子, 皇帝因為已經定奪下前程,所以他待這一個兒子挺寬容幾分。

“兒臣叩謝父皇賜婚。”李茂盼在父親跟前的態度挺誠懇。

“朕問過你母嬪, 她道這是你的一點心願。朕必是要成全一番。”李恒的話也講清楚。這完全是皇帝成全皇八子和他的生母。既然他們有所求,皇帝沒有反駁。

聽著父皇這一番話,李茂盼態度恭敬的回道:“回稟父皇,兒臣心悅表姐,母嬪知此事方才向您求情。兒臣感念父皇的成全。”

李茂盼這般一講話,李恒沈默片刻,然後,他回道:“你能娶了心悅之人,挺好。”

“去吧,去一趟芙蕖宮,也告知一聲你母嬪,你是歡喜這一樁賜婚。莫讓她擔憂。”

在皇子跟前,李恒對於皇子生母還要給足體面。這時候李恒就是讓兒子去跟生母報一聲歡喜。

李茂盼謝過話後,告退離開。

瞧著皇八子離開的背影,李恒沒有多講什麽。這時候皇帝的註意力回到禦案之上,他拿起奏本又繼續批閱起來。

離開禦書房。

李茂盼往宮廷內苑去。他去一趟芙蕖宮,這自然是見一見生母秦昭容。

芙蕖宮。

秦昭容見著兒子前來,她是歡喜的。秦昭容見著問安的兒子,她道:“這等時辰,你不當在進學。你這般跑來芙蕖宮會不會擔擱學習。”

對於皇子學業,秦昭容當然也在意。畢竟她就夠不得寵,她還盼著兒子爭氣些,在皇帝跟前多掙一點體面。

“兒臣得父皇恩典賜婚,兒臣便去泰和宮謝恩。如此方得父皇的恩準,來告知母嬪一聲,兒臣自己是欣喜能迎娶表姐為嫡妃。”李茂盼笑著講了自己的心意。

聽著兒子的話,秦昭容臉上的笑意掩不住。

聽著親兒子這一番話,還是站在自己這一邊。又想著兒子和侄女兩小無猜,將來必是一對神仙眷侶,秦昭容就是挺高興。

“你的這一樁婚事,你高興就好。”秦昭容嘴裏說的淡然一點。可她的心頭卻是一點不淡然。

對於秦昭容而言,她最盼著的還是一個和她一條心的兒媳。又或者說,秦昭容並沒有太強求。

秦昭容只是覺得自己給了機會,然後是兒子和侄女之間有感情。小兒女自然自然而然的走在一起。青梅竹馬,這等感情有,秦昭容才會成全。

天下高第,在高,能高過皇家嗎?

如今的皇家局面是什麽,秦昭容瞧得清楚。宮廷內苑有一位中宮皇後,賈皇後的膝下有二位皇子。

憑著二位嫡出的皇子大,秦昭容就知道自己的親生兒子蜀王李茂盼沒有機會。

半點機會也沒有。皇帝不會給,楚王背後的支持人馬,那也不給。

楚王的背後有勳貴。那麽就憑這一點,秦昭容就不樂意親兒子李茂盼娶什麽勳貴女。

或者說,燕王,不,應該是就藩的象林郡王李茂眺當初的結局,秦昭容一點也不喜歡。

李茂眺這一位皇次子迎娶了金氏這一位定國公府的千金。

李茂眺跟金氏這一位皇子妃的感情多好?

在秦昭容眼中有一點可笑。秦昭容可是了解宋庶人母子。在宮廷內苑多年,彼此之間還是知道一點根底。

在秦昭容看來,宋庶人母子就是想拉攬定國公府,那些年裏皇次子李茂眺的後宅才會獨寵一人。

皇次子妃金氏是得寵,可也帶來麻煩。至少在秦昭容眼中是大麻煩。那就是金氏一人獨寵,這子嗣上太單薄。

瞧一瞧如今的收場,南邊就藩的二位皇子。皇長子李茂鼎膝下有承嗣的庶長子。

便是皇次子李茂眺的過繼嗣子,還是往常跟他不對付的長兄庶次子來繼承香火。

瞧一場皇次子的結局。在秦昭容眼中,還是覺得皇子妃的門第低一點不算事情,最主要還是夠溫柔,夠賢惠。

秦昭容的心裏,兒子前程註定是一位閑王。

那當然就要多生孩子多享福。嫡妻溫柔,妾室美貌。

在年少之時,也盼著得一心人。

可真等著自己做婆婆,秦昭容一定想著給自己親兒子的後宅多塞一點生孫子的女眷。

哪怕兒子的嫡妻是侄女,也不代表了秦昭容就容忍兒子獨寵一人。

在秦昭容的眼中,她瞧中的另一點就是侄女是一個溫柔性子的姑娘。

還有便是弟妹也是識趣人,有些話不必說透。可謂是彼此都有默契。

“如母嬪說的,兒臣挺歡喜。”李茂盼在父皇和母嬪跟前的態度一樣。

只是從芙蕖宮告退離開,一路回返皇子所時。

李茂盼神色淡然,等著回到皇子所後,李茂盼去了一趟書房。

在書房裏,李茂盼想看會兒書,可等著翻開時,他又讀不進去。

這一切真的歡喜嗎?

這一個念頭在李茂盼的心尖回響。他覺得自己應該歡喜,畢竟一切就如父皇母嬪所說,全是他自己求來的。

就跟秦昭容認清局勢一樣,李茂盼也認清楚自己的現狀。未來不過是做一位皇子親王。

那至尊無上的位置,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他的機會。

前面兩位兄弟有示範,李茂盼也沒有一位野望去爭。

李茂盼也不傻,他當然瞧得出來母族和母嬪的意思。

表姐溫柔敦厚,在李茂盼眼中堪為良配。於是他成全舅舅們的念想,也成全母嬪的念想。

至於他自己,只能說真的不討厭表姐。跟表姐相處,他們就像家人一樣自在。

也許這般就足夠。

李茂盼在寬慰自己。至於更多的想法,也許夢裏出現過。

可等著清醒後,李茂盼又不會有多餘的念想。

東都往西一百裏,還在中原的富裕之地。

按說這等富裕的地方當是安居又樂業。李燁這一位楚王,又或者說如今有新身份的賈二郎瞧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走入這一步,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這裏不見富戶,這裏是黎庶的窮苦日子。

在金縣子爵府,賈二郎見識過勳貴子弟的努力。夏獵冬獵,那些拿人去鍛煉的日子裏,哪一樣功夫也是苦熬鍛打出來。

沒有什麽成功有僥幸,那是靠著本事來吃飯。學本事的過程就要負出努力和汗水。

可那些付出總歸看得見前程。至少在勳貴圈子裏努力就能收獲著回報。

再到粟地主家時,農人的苦,賈二郎就以為真的是苦啊。吃的不好,累得要死。

節儉持家為的就是替兒孫多攢一口飯食。一輩子的盼頭也不過給兒孫積了福氣。

祖宗省一口,爹娘省一口,到子孫輩聽怕遇上天災,這省下來的一口口食糧就能讓子子孫孫的延續下去,不絕香火。

農人的樸實願景,在粟地主這等自耕農的家中,賈二郎是見識過。他們千百年來就是用這等勞作來撐起朝廷的稅賦。

以農為本,社稷之根。

等著隨範商賈走行,見識四方時,也知道商賈掙的錢,那壓根不是替自己的掙得。其時就是朝廷減少的肥豬。有需要的時候,朝廷衙門就會宰了過一個肥年。

又或者想不被宰掉就得有靠山。

至於行商掙錢嗎?

有的掙,就一定有虧。不過是各憑本事,賭了能耐。

世道說是太平,可行商的世界裏還不一定太太平平。

這些人的日子各有各的難處。各有各的辛苦。

可他們的苦,那還有念想的存在。還有掙紮的機會。

等著到了劉老漢的家裏,賈二郎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苦。

那是一個苦字,還沒有能從嘴裏講出來。

茅草的屋子,四面漏風是常態。等著下雨時,外面是大雨,屋裏可能是小雨。

這等人家窮,窮的已經欠了八輩子的債。如果不是朝廷要均田,他們可能祖祖輩輩就是當家大戶的奴仆。

不,應該是隱戶。他們最開始連戶籍都沒有。

生,那是大戶說的算。死,也沒有埋的地。

一直到朝廷要均田,一直到奴仆要納人頭錢。

非勳貴,無食邑。朝廷就有規矩,幾等戶,這奴仆的數量有規制。違者,那是僭越,此大罪也。

這等情況下,隱戶問題在武夫的刀子下,那問題就不是問題。

只能說刀子最硬。又或者說如今的勳貴有力量。他們能享食邑,那是為朝廷立過功,為皇家流過血。

大戶們想偷食,都真禁軍是好惹的?

武夫當國,自然是一切賦稅的用途肯定是武夫享受最大的一塊。

這等情況下,宏武帝有心氣掀了桌子重開一局。

也就是這等大格局,還是有廢太子一事的洗局下。多少官員被落馬,多少大戶被牽連。

然後就沒有敢跟皇帝明著鬥,沒人想當勳貴的嘴裏小點心被一口吞掉。

識時務者為俊傑也。

也便是這等情況下,賈二郎來到劉老漢的家中。

一個破破爛爛的家裏,好歹這是夏日。還不冷,還能湊合一下。

賈二郎瞧過劉老漢的這一個破家,他有一點懷疑這一家人冬日應該怎麽熬?

“小郎君,吃食了。”劉家一天吃一頓。

這可苦了賈二郎。他瞧著劉家一家人全靠熬,餓了就喝水,用水打發肚子裏的饑餓。

長身體的賈二郎頭一回知道饑餓是什麽感覺?

那是一種胃裏有火燒,那是一種逼瘋人的感覺。

劉家沒有飯餐,那太講究。男人在外面的屋沿下蹲著吃。劉老漢的媳婦和小女兒在廚房裏吃。

劉老漢瞧著真老,滿臉的皺紋。可賈二郎來之前知道情況,劉老漢的年歲真不老,還不足三十歲吶。

劉老漢有兩子一女。當然不是生這般多,而是養下來的就這般多。

對於劉老漢住的這地,這裏的人家似乎都是跟劉老漢一樣情況。至少賈二郎觀察的如此。

家家戶戶都是兩子一女。這挺齊整的模樣,這孩子運道也太像了。

在劉家的吃食,也就一頓能填一填肚子。至於後面餓了,全靠喝水。

賈二郎來著劉老漢家裏,可謂是三天餓六頓,頓頓餓得慌。

打從這時候開始,賈二郎知道糧食的精貴。

從這裏他懂,為何史書之上的農人沒活路要造反。這真的苦。

想一想劉老漢這等人,那是沒農忙時,一日食一頓,這都覺得日子還成。

賈二郎不敢相信,那等苦的沒吃的,那得成什麽模樣。簡直不敢想。

“小郎君,你還是跟家中長輩低個頭,莫跟隨咱家去開荒。開荒苦吶。”劉老漢瞧一眼賈二郎,一邊吃著碗裏的雜食湯,一邊回話道。

說是食飯,那是真可謂是啥都有。有一點淡的幾不可見的鹽味。真是有一點,可能淡的嘗不出來。

至於吃食裏有各種劉老漢媳婦挖來的野菜。粗糧有,就是煮在野菜疙瘩裏。

稀泥糊塗的一碗粗糧野菜疙瘩,在劉老漢的嘴裏吃得叫一個香。

哪怕適應好幾日,賈二郎也覺得難吃。當然難吃歸難吃,賈二郎也跟劉老漢一樣吃的快速又利落。

只能說餓了,餓狠了,往日再難吃的東西一樣能入嘴。能吃,那就不挑剔什麽。

“不回家。”賈二郎回了劉老漢的話。

“你這小郎君,你啊,就是太倔強。”在劉老漢瞧來,賈小郎君多尊貴的人。至少在劉老漢這兒,一個富戶的小郎在家裏受一點委屈。

這就要隨著隊伍去開荒,要自食其力。不跟家裏低頭。這何苦來的。

村裏的村長把賈小郎領他家,就瞧著他家日子湊活。也想讓賈小郎君自己低頭,吃一吃苦,就知道跟長輩低頭的好。

這些日子,劉老漢也勸了。在劉老漢眼中,這好日子不過,還盡往苦日子裏湊,這不是傻嘛。

雖然心裏想法有,劉老漢也只敢勸。可不敢真的得罪賈小郎君。貴人啊,這得罪不起。

在劉老漢裏,農閑也不存在。

劉老漢進山打柴,賈二郎就得跟前去。他也去打柴。

進山裏,說打柴也不是容易活。因為真的背著一擔子柴歸家,那也是力氣活。

可這等活劉老漢習慣了,他還想多攢一點錢財。

賈二郎瞧著劉老漢吃過飯,就往山裏去,他也隨著去。

這一日的收獲不錯,還在山裏打著一只兔子。難得的肉食。

劉老漢的心裏是不舍得讓自家拿來吃。這等肉食還想著換一換鹽巴。

也因著打著一只兔子,還有背著柴。還因著這一日的天光比往常黑的早一點。

劉老漢領著賈二郎一路下山去。

賈二郎指著一條近路的方向,他問道:“劉叔伯,為何不從小河那一邊走,那裏離著村子近。”

劉老漢瞧一眼,只道:“不往那去。晦氣的很。”

賈二郎聽罷,也不再多言語。主要還是背上的柴活太重。少說話,也省力氣。

又一日,賈二郎在村子裏與一些年歲相當的小郎問過一些情況。

對於那小河的一條小路,明明去西邊的山上是近路。如何村人走少。

賈二郎也打聽著一些話語。

“不能去,洗兒溝裏有鬼。”

“對,俺爹娘說了,那裏小鬼要吃人的。”

“……”各種答案裏,總之千奇百怪。不過全是大人們嚇唬小孩子的話語。

這一個小莊子裏,在賈二郎來的幾日後,也有人家添丁口。

至少賈二郎是親眼瞧著有孕婦,還聽著有產婆喊到家裏接生。

可等著又沒等來新生兒出生。似乎添丁口了,又似乎沒有。

這一日,劉老漢跟賈二郎說道:“小郎君,你再不跟家裏聯絡。俺家就要去西邊了。這一去,你可就難回了啰。”

“去。”賈二郎回的肯定。

“劉叔伯,那洗兒溝是啥地方啊?”賈二郎突然問一句。

劉老漢沈默下來。這一個答案在劉老漢的嘴裏,賈二郎沒有問出來。

一直到要離開劉老漢住的這一個村子的前一天。

賈二郎在一個剛生了孩子的孕婦哭聲裏,賈二郎知道洗兒溝的意義何在。

洗兒溝,就是這十裏八鄉裏丟掉剛出生小嬰兒的地方。

生子不舉,逆人倫之法。

賈二郎也是真正的見識到這等窮苦的地方,剛出生的孩子都算不得一個人。

也是這時候,賈二郎知道為何這一個村子裏家家戶戶基本上就是兩子一女。

因為其它的孩子出生了,他們也沒有機會長大。洗兒溝,就是那些沒機會長大嬰兒的埋骨地。

洗兒,不如說是埋兒地。

這些嬰兒有男嬰,但絕大多數還是女嬰。

離開劉老漢的故鄉,往均田的西邊去。

一路上的賈二郎很沈默。

生子不舉,洗兒小溝。這等事情,這等地方,這些的存在讓賈二郎很沈默。

“小郎君,俺就不想告訴你啥是洗兒溝。就是為你好。”一路沈默的賈二郎,劉老漢瞧在眼中,他還是搭理一回。

“小郎君,俺們人窮,這也是沒法子的。如果不是朝廷要均田地,如今哪家哪家會多想孩子。養不起吶。”劉老漢繼續嘮嘮。

賈二郎還是沈默。

“朝廷均田。按人頭分地。如何前幾日那一戶人家還要扔孩子去洗兒溝。”賈二郎不理解。

這孩子多了,田地也多分一些。

“那是早產的娃,生下來沒氣了。家裏的婦人哭,晦氣吶。”劉老漢回話道。

聽著是落胎沒了呼吸,這一個答案讓賈二郎的心裏好受點。至少這不是扔了活孩子。

至於那一位產婦的哭泣,在賈二郎的眼中,不過是親娘心疼腹中的親生骨肉。

這是真情,何來什麽晦氣。只是這等話賈二郎不會跟劉老漢爭。

人心千千萬,心裏各不同。

賈二郎不會強求別人的想法,沒那等必要。

賈二郎想的更多的,還是劉老漢講著如今的窮人也樂意養孩子。

這在賈二郎的眼中就是父皇的仁政。非是父皇給黎庶活路,那些小生命又何活路。

一路西去,衙門有幫襯。

可各多的還是移民戶自己的能耐。劉老漢家中吃食省歸省,那是在老家時才省。

一路移民時,這吃食上就好點。至少一天兩食。好歹不讓賈二郎餓的想吃土了。

一日兩食,當然因著朝廷的幫襯。當然朝廷是不是白給。

這些全是朝廷的借的,這些移民的民戶將來全要還。

賈二郎也清楚的。朝廷給這些民戶的分一份補貼,將來全部要轉成稅賦。

均田,按人頭均。生地前五年全免賦稅和人丁錢。總之就是除了地方的徭役不免外,旁的包括攤派都免了。

五年至十年,半賦稅。十年後,才會比著正常的賦稅加征一成。這加征的就是均田錢和移民的補助錢。

等著這等一份加征的份額足數後,均田的田地就會成為民戶的私田。這是能祖祖輩輩傳承下去的家業。

這也是民戶樂意移民的根基。誰又不想替子孫們留下一份家業。

對於朝廷而言,十年後開始的加征一層。這加征多少年。

朝廷上面各有爭論。當然還是宏武帝拍板子裁定,加征二十年。

二十年,瞧著都是一代人了。這何嘗又不是一種保護。

因為這等賦稅在,這等民田說是祖宗。在完成加征前,那就不能轉戶,不能買賣。

朝廷還時時會派遣欽差來瞧一瞧這等均田大事。

誰想讓下伸手?在這等事情上,皇帝能廢一個皇太子李茂鼎。肯定不介意再血洗幾回。

至少如今瞧著,在均田一事上,來回洗過好幾遍。目前看著挺清明。

至少賈二郎一路西行,他瞧著這衙門裏的差吏手腳還算幹凈。

可能有一點小毛病,至少大節上不虧。

要論這些移民裏,那有什麽一樣的處境。就是人均特別的窮困。如果不是朝廷出力,這些人想立家業,一個字,難。

便是許多人能成家,也不過是因為那些年打仗多。

男丁死得多,這女眷的人口缺額才不是那麽的大。

或者說有些人家,有一點家底後,在朝廷不均田時,也不想多想兒女。

為何?

生子不舉。養二男一女,也不過是頭一個長子是家中的承嗣之子。次子是備胎,因為黎庶也怕兵役,也怕打仗,更怕一個孩子夭折掉。

至於養一個女兒,也不是什麽善心。不過為著延續香火。家窮,萬一娶不起媳婦怎麽辦?

窮人家的法子就是換親。用自己家的女兒替長子換一個媳婦回來。

這樣就可以省掉了娶媳婦的聘禮錢。換親吶,這才是黎庶家中養女兒的真相。

若不然,何苦就是均田的政策之前,窮苦的黎庶小民,似劉老漢這等百姓就樂意養一個長女。

其餘的女兒,也不過生子不舉裏的一員罷了。

賈二郎在這等黎庶之中,他最在意的,其時不是吃的差。

苦一苦胃,這餓一餓,也便是餓習慣了。

可瞧著那些生命,瞧過無數個村莊裏,那無數個‘洗兒溝’之後,賈二郎才是真正的學會沈默下來。

特別是賈二郎從劉老漢嘴裏知道,如今的好日子,那是好。

想一想劉老漢家裏的吃食,這都是好。往常大夏皇朝沒有統一之前,那苦日子是什麽的苦樣子?

賈二郎不敢想像。

不過從劉老漢憶苦思甜時,講一講以前吃土,對,就是真吃土。

劉老漢的哥哥,那就是吃土,吃多了消化不掉,然後人沒了的。

想一想那等活人餓的吃土的日子,再瞧一瞧如今有吃食,還馬上就能開荒攢家業的日子。

劉老漢覺得這大夏朝的天子就是好,簡直就是那什麽戲文裏的明君。

這樣的天子就應該長命百歲,不,應該活得越久越好。

至於更富貴的日子,劉老漢沒見到。他也想像不到。

在劉老漢的眼中,一天兩食,這能填一填肚子,還能開荒有田地。不是租來的田地,這可是自己的家業,還能傳給子子孫孫,光想想劉老漢就覺得美得冒泡。

說起這些時,哪怕移民路上多艱苦,劉老漢一家人,也包括他的媳婦兒女,那沒人會叫一句苦。

人人的眼眸子裏有希望。

“可惜俺的大哥,大哥要是活著多好。俺家還能多均田地啊。大哥,唉,大哥命歹,也是祖宗不保佑吶。”在劉老漢的眼中,一切全怨命不好。

至於怪什麽朝廷?

怪什麽戰禍連連,劉老漢沒那等想法。他的眼中,這一切全就是命。

人命好,那是老天爺註定的。人命不好,唉,那是祖宗沒積福。

聽著劉老漢的話,再瞧一瞧移民隊伍裏這裏人的樸實。

這可謂是天子眼中的順民,至少賈二郎就這般覺得。

瞧瞧,他們的念想也簡單,就想有兒孫,就想兒孫能種地。

也沒想著當官,也沒想掙多大的家業。就想兒孫有一塊地種。這等人就是朝廷的根。

因為他們種地,將來要納稅納糧。他們成為自耕農,他們就是社稷根本的‘農’。

士農工商。

在賈二郎眼中,自然是無農不穩。農乃社稷之本。

餓過肚子後,賈二郎就認一條。人活著要吃飯。

飯都沒得吃,其它全是空想。

吃飯,飯食而來。粒粒糧食自然是農人種出來的。

京都皇城,宮廷內苑。

宏武二十八年,孟秋來臨,夷則之月。關於楚王李燁的一路西行,在黎庶家裏吃的苦楚。西行路上的遭罪,吃不好,睡不好,還要受累。

這一切當然帝後都會知道。等著楚王去西邊後,還要開荒,還要薄地上吃一遭苦楚。

那等夏種秋收。可謂是萬般辛苦,只爭農時。

昭陽宮,主殿內。

賈祤得著皇帝給的暗衛秘本,她又一回瞧過嫡長子李燁一一吃過的苦頭,還是一一記錄在紙上後。賈祤看了良久,然後又是合上。

“恒郎,你說我這做親娘的是不是太狠心了。”賈祤真的在心裏也這般反問自己無數回。

對於嫡長子李燁的磨礪,當初是賈祤自己的提議。

可在金縣子爵府,在粟地主家,在範商賈家,那總是吃得飽,穿得暖。

可到了劉老漢的家裏,這兒子跟著要吃不飽,要穿不暖,還要累著遭罪。

想一想兒子的年歲,這等時候賈祤真的遭不住。

這哪是磨礪,這簡直就是禍禍孩子。

賈祤在夏日之時,她收到的第一份秘本,她在讀過時,她就反過問自己。

她也寫了家書,她想讓兒子李燁歸家,又或者去邊地兵營磨礪,總之換一個環境。

至於這等黎庶小民家的鍛煉,其時可以提前結束的。畢竟讓孩子吃苦,不代表真想讓孩子遭罪。

年少的小郎在長身體啊,這吃苦,何苦去糟蹋身體呢。

吃不好,長不高。營養不夠,那真是對自己的不善待。

至於賈祤這親娘的心疼,她的家書親兒子讀過了。

李燁也回了家書。

結果自然拒絕。李燁沒有歸家的想法,一點也沒有。他也不想早早的結束這一段磨砂時光。

兒子是一個意志夠堅定的,吃苦難不倒他的意志。

可身體呢?

當初賈祤跟皇帝提過,可以讓孩子吃苦,但不能熬壞了身體的根基。

皇帝同意了。

可結果呢,如今賈祤瞧著在劉老漢家裏關於嫡長子的第二份秘本。賈祤想問一問皇帝的答案,最後千言萬語,賈祤還是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因為事情的起因在她。何必怨皇帝,如果不是她出的主意,嫡長子李燁這一個親兒子會去吃了這等苦頭嗎?

不會的。

這是賈祤心裏的答案。

“祤娘,你沒錯。”李恒倒是坦然。他的答案一如即往,他道:“此事燁兒是自願。祤娘,你也得著燁兒的家書。孩子的意志很堅定,他不想半途而廢。”

“燁兒見一見民間疾苦,朕瞧著就挺好。”李恒真同意嫡長子的決斷。

前世今生,兩輩子的記憶在宏武帝的心間。

前世那一位敗家子新君,宏武帝真不想出現在大夏的儲君位置上。

可前一世的楚高祖呂燁,那也是亂世之中吃過大苦楚的人。

如今自己的親兒子李燁早早吃一點苦頭又有何不可的。不吃苦的皇子,不經歷民間疾苦,那能擔起大任嗎?

天下大業,祖宗創一份基業不容易,兒孫想守一份基業,那也是難的很。

至少李恒就覺得嫡長子李燁吃一點苦,熬一熬,那沒什麽大不了的。

知道小民之苦,將來才不會被官吏蒙了眼睛。真以為民間的窮人,那就是粟地主那樣的自耕農?

那還是富裕的人家。

真窮的,那得像劉老漢那樣的人家。如果不是朝廷均田,他們連養活孩子都難。

可能某一天,就是大戶不樂意租地於他家,他家就要活活餓死。

至於去外面尋食,這天下的田地都有主人。

這也是李恒樂意給百姓活路。至於說均田之後,開荒之地要從生地熬成熟地。也是十年之後,再開始加征一成,一直加征二十年。

這等加征的數額不大。宏武帝不過是想著以朝廷的威嚴給小民一條活路。

不讓大戶早早的兼並土地。

因為是加征,這轉不了田籍。同樣的還有欽差大臣隨時去各地走訪。

皇帝在盯著。戶部為著稅錢也會一起盯著。

中樞在盯著,地方才不敢逾越了底線。有些時候人心之惡,不敢想像。特別是那些想發財的人,肯定更會逾越了人性的範圍。

因為守著本份的人發不了財啊。真發財的一定有原由。可能有後臺,可能站在風口上。總之不會是表面上看上去的簡簡單單。

“可燁兒年歲尚淺,這般的苦頭吃著,我擔心他的身體能吃得消嗎?”這才是賈祤擔憂之處。

“恒郎,要不,還是早一點讓燁兒去邊疆吧。哪怕邊疆風霜大,好歹在兵營裏他能吃飽。”這就挺要緊。吃不飽,這不是故意苦孩子嘛。

哪怕吃得差點呢,可瞧著在劉老漢的家裏過日子,嫡長子李燁餓過,還靠涼水填肚子。

賈祤瞧一回,她就遭不住。勸孩子,孩子不聽。賈祤接著孩子回的家書。於是賈祤這一回跟皇帝要結果。

再勸一勸孩子,賈祤不樂意。這京都離著兒子李燁西去的蜀地太遠。

這一來一回還要耽擱多少時間。於是賈祤心裏太遭不住了,她幹脆跟皇帝求拔動一下磨礪進程。有一些地方可以減短一點點嘛。

這等磨礪,如果是要讓孩子餓肚子。賈祤覺得還是省一省,不磨礪也罷。

如今的賈祤就想讓孩子趕緊去邊疆,兵營在苦,總不至於讓孩子吃不飽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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