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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整日,大年初一一片雪白,因此趁得檐下的紅燈籠格外艷麗。

安宜在公主府待了一整日,因為腳踝需要註意,她沒有出門。往年的初一,她會跟著父皇出宮,或去皇廟參拜、或去街上賞景。

好似在她這裏,能做的就只有揮霍,不管是金銀錢財還是光陰。

太後和皇後知道她崴腳,俱是派人送了東西來,還有太子和譽王也送了補品。

“公主,該用晚膳了。”寶慶走到安宜身後,小聲提醒道。

安宜正站在寢室外的露臺看雪,身上披著喜慶的紅色鬥篷,領子鑲著火狐的皮毛,看著好生奢華。

她應了聲,轉身離開露臺走上游廊。

寶慶曲著手臂擡起,供安宜搭手相扶:“瞧著這雪也不知何時能停,別著耽誤了明晚的宴席才好。”

“無妨,”安宜淡淡一聲,眼睛看去前方,“照常就好,賞雪也不錯。”

就在昨晚年夜宴席上,四公主素德提議,說初二的晚上來安宜的公主府做客,並拉上其他的公主。給了個讓她無法拒絕的理由,所有公主中,只有安宜有獨立的公主府。

走到游廊拐角,她無意間瞅去不遠處墻下的屋子。那間屋子只在檐下亮著燈,屋裏卻黑著,是韶慕的書房。

在公主府的大部分時候,韶慕會待在書房,這廂沒亮燈,定然是又出去了罷。

以前她是在意的,並且為此煩惱,現在決定放開,似乎心境平靜許多。

很快到了正間,安宜剛想邁進屋內,餘光瞧見有人往這邊走來,她微側過臉去看。

雪中,韶慕撐傘而來,於廊外站下,傘面一擡便露出那張好看的臉:“公主。”

安宜看著他:“駙馬有事?”

一旁的寶慶先是看出門道來,駙馬這踩著飯點兒過來,不就是要一起用膳的意思嗎?

“公主,膳食都備好了,你和駙馬進去罷。”他道聲,算是緩解了些許尷尬。

到此,安宜也明白上來,韶慕是回來用膳。大概昨晚與他說明白,他現在是配合她罷。

“駙馬,用膳了。”她嘴角淺淺一勾,一張臉兒瞬間生動明艷起來。

韶慕道聲好,遂將傘交給一旁婢女,自己走上臺階。一前一後的,兩人進了正間。

等兩人坐下,婢女們便一溜兒的端著凈手的物什上前。

這樣繁瑣的宮廷規矩,韶慕仍不習慣,洗個手都如此麻煩,清水、巾帕、香薰、潤手……不過,他的公主妻子倒是得心應手,再看她的手,果然白嫩得跟嬌蘭花兒一樣。

“白日去城裏藥鋪抓藥了。”他先開口說話,打破飯桌上的沈默。

安宜正握上象牙筷,聞言看向他:“為徐夫子抓藥?”

“是,白林鎮小,有些藥要在京城裏找。”韶慕點頭,倒了一盞溫酒,兩指夾著推去給身旁的人。

安宜低頭,看著小小的白玉盞。心道自己的決定應是做對了,與他斷了關系,他對她竟也有些自然了。

一頓飯吃完,外頭還在下雪。

安宜回了房間,撈起一本閑書來看。上頭講著才子佳人的故事,當真美好。

到了就寢的時間,她進了浴室沐浴清洗,裏外的好幾個婢女伺候。身子幹凈舒爽了,便披著輕薄的絲綢襯裙出來,白嫩的腳兒踩著木屐,每走一步便有噠噠的清脆聲響。

她往窗扇上瞅了眼,瞧著外面是還在下雪,看來明晚的宴席真要成賞雪了。

偌大的床上,已經鋪好軟褥松被,帳中熏了香,一坐上來便讓人覺得神經舒緩。

安宜擡腳上床,婢女探進身來,幫著搭好錦被,查看沒有遺漏之處,這才放下了床帳。

昨晚除夕沒怎麽睡好,這邊一躺下,困倦便席卷而來。安宜舒服的喟嘆一聲,隨之合上了眼睛。

見她休息下,女官揮手,婢女們會意,俱是輕著步子離開了寢室,並將燈火調到了最弱,以免妨礙公主睡眠。

房中安靜下來,床帳內光線昏暗。

正在安宜朦朧要睡著的時候,感覺到床帳被掀開一點,有人站在外面。她眼睛瞇開一條縫,看到了人的大約輪廓。

是韶慕,她倒忘了,這也是他的臥房。只是他已有多日不回公主府,有時候回來也是在書房看書到很晚。她心裏都明白,他不想面對她而已。

是以,她只是側了下身子,面朝裏側躺著。

身後的位置陷下去一些,是韶慕上了床來,動作很輕,然後床帳再次落下,重新昏暗了這一處地方。

安宜睜開眼睛,看著面前柔滑的帳布,身上偌大的錦被被輕輕扯起,竄了些涼氣進來,是韶慕進了被子。他倆現在還是夫妻,同床一被似乎也沒什麽問題,左右發生不了什麽。

“公主的腳好了嗎?”韶慕沒有躺下,坐著看去躺在裏面的少女。

她一頭絲綢一樣柔滑的頭發,即便昏暗中,那截後脖頸也白的亮眼。

“嗯,謝謝你幫我處理,不然真就腫起來了。”安宜輕輕說著,手指在被子裏扣著柔軟的褥面。

韶慕嗯了聲,想要再說些什麽,才發現能和她一起說的實在太少:“寶慶說明晚府裏有宴席?”

“四皇姐說過年了,姐妹們一起說說話,這邊方便。”安宜簡單回應著。

“這樣啊,”韶慕頷首,看著少女側躺的背影,“屆時我也會在。”

安宜的臉微微側了下,原想回頭去看,想了想又作罷,便在枕頭上蹭了蹭尋找舒適的姿勢:“好。”

看來昨晚的話他真的聽進去了,想與她扮好最後的夫妻。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她沒再說話,閉上了眼睛。

韶慕坐了一會兒,見床裏的人再沒有回應,料想她是睡了過去。他也就躺進了被子裏,習慣的就面朝床外躺下。

夜安靜下來,房內沒一絲聲響。

韶慕睡不著,惦記著給徐夫子找藥的事情,京城雖大,但是大過年的誰家藥堂會營業?雖然托了人,但還是有幾樣沒湊齊,有些人忌諱年節裏搞這些,是以更增加了困難。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身後的被子被踢了下,然後是女子軟軟的囈語。

不用說,又是安宜睡夢中蹬了被子。

韶慕轉身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安宜平躺在褥上,腳下一蹬,那被子就被踢掉,她完整整的露了出來。明明白日裏一副端莊嬌美,偏偏夜裏睡相隨意。

可好,他跟著也沒有被子了。

他單臂半撐起身,伸手去她腳下拉被角。才一動,就被一只小手給抓上了衣襟,攥緊扯著。

他低頭看,見安宜還在睡著,可能也在找被子才扯上他的中衣。最後被她整個扯開來,然後蓋去她的身上。

韶慕看得分明,在她扯著他中衣搭上的時候,她睡顏上顯出了滿足,甚至嘴角微微勾了下。一件中衣的布角,真能讓她覺得溫暖嗎?

一時,他有些不忍心從她手裏抽出來。這樣半撐著,離著她的臉很近,能聽見她清淺的呼吸,能看見她胸口的起伏,而她身上獨有的甜香,更是拼了命的往他鼻子裏鉆……

忽然,他的衣襟又被扯了下,他沒有意料到這一股突如其來的小力道,差點碰上她的臉。慌忙間,他另只手撐去她另一側的臉邊,這才穩住沒有碰上她。

韶慕皺皺眉,深吸一氣,才察覺自己剛才的失神。

他小心的從她手裏抽出自己的中衣,身形一側徹底坐起來。再看她的時候,她似乎是覺得冷,蜷縮起身子,軟軟的一團,像睡在外間的哮天犬。

而那條被子早到了床尾,踩在她的腳底下。

“如此睡相。”韶慕輕輕一聲,身形一探拉起被子,給安宜去蓋上。

現在的她只剩一個小腦袋留在外面,柔軟玲瓏的身子被掩蓋住,但是充斥於帳間的甜香卻是越來越濃郁。吸入一點兒,便會慢慢滲之四肢百骸。

韶慕手一揮,床帳分開,他從床上下來。外頭不如帳內溫暖,讓人的神智清明許多。

他回頭看,床帳已經再次合上,將裏面的人徹底藏住。

“既都要和離了,你還跑來作甚?”他低聲喃語,嘴角一抹自嘲。

外頭的雪停了,世界被一片銀白覆蓋,只剩下冷風肆虐。怕是明日會更加寒冷,春意,多久才能到來?

臨近傍晚,公主府大門外很是熱鬧,不時就有馬車停下,寶慶從晌午後,就在這邊等著。

因為今日來府上的可都是李氏皇族的女兒,也就是安宜公主的姐妹們。雖說是親姐妹,但說實話,能交心的還真不敢說會有。

府裏早把各處道兒的雪清掃了趕緊,包括孔雀園四下,可謂是幹幹凈凈。明帝寵愛安宜公主,特意讓人在公主府修了這孔雀園,裏頭養著幾只珍禽孔雀,公主們來這兒,多也是想看看這裏。

暖閣裏,幾位大一點的公主圍坐一起說著話,那些年紀小的,正在外面看孔雀。

“天快黑了,”素德公主往門外看了眼,回來笑看著主座上的安宜公主,“五皇妹,五駙馬怎麽還沒回來?”

安宜手捧玉盞,聞言垂眸一笑:“既然四皇姐著急,咱們便入席罷。”

她記得韶慕昨晚說過會在,雖然不認為他會說謊,可他又真的沒在。

“不成,”素德笑著擺手,“哪有主人家不回,客人先入桌的道理?要不,咱們先去看看孔雀,等一等五駙馬。”

眾人聞言說好,陸續從座上起來,裊裊娜娜的離開了暖閣。

安宜自是知道素德的心思,是想看她笑話罷了。這個姐姐從小到大,什麽事兒都要和她來比,這廂好,終於逮到了一樣,便是她的駙馬。

女官為她披好鬥篷,她最後從暖閣裏出去。

一出去,便見著其他駙馬聚在遠處的八角亭下,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見到公主們出來,一個個快步走到各自公主身邊,殷勤又體貼。

與此同時,一道清雋的身影走進孔雀園,樸質的青灰色鬥篷,簡單的男式袍衫。

是韶慕,他快步到了安宜身邊:“公主,我是不是來晚了?”

“沒有。”安宜淺淺一笑,擡眼發現了他鬢間的風塵,應當是路上走得很急。

“五駙馬,你這樣有失規矩,”素德公主走到安宜身旁,眼睛挑剔的上下打量韶慕,“不說你才回來,就說你這身寒酸打扮,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五皇妹苛待你。”

韶慕面色平靜,聲音清淡:“是我習慣了這樣,公主對我沒有苛待。”

聞言,素德公主笑出聲來:“既沒有苛待,你偏如此穿戴,是不滿?”

“四皇姐,”安宜身形一側,看去素德,“我的駙馬自來如此,他不滿的這話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駙馬:媳婦替我出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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