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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夜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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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夜飲

蔣老夫人壽辰天氣也挑得好,一整日陽光晴朗,到了申時過半,夕陽西下,侯府的晚宴便開始了。

隔著拱形月門,府上早已在回廊的案幾上,布置了琳瑯美食,供男眷和女眷們挑選位子坐下。有雙人的桌案,有單人的桌案,各憑喜好。

魏王妃與大郡王高磅,因郡王妃身子有孕,先行陪同回去,留下高砌在侯府用宴。

裴弦洛擇了一處單人案落座,他新科狀元,近日又初封禦史丞的官職,頗受矚目。一下午與朝中官員往來應酬,此時想坐下來好生清靜一會。

高砌蒙著黑綢眼罩,看不見光,並不知是他,亦推了輪椅,撩袍坐在旁邊的案幾。

裴弦洛瞅見是雁北王,動作略微一頓,隱有酸澀之意。

世子劉漣搖著折扇走過來,見他要坐下,忙伸扇在他跟前一攔:“狀元郎稍慢,容在下與你換個座。你這處位置視眼開闊,能看得清對面院墻則個。”

劉漣找尋姜姝半天,奇了怪,偏是滿院子找不見。他最近為了娶到她,潔身自好多日,連後院受寵的婢妾都不碰了,看誰都是無味,只為姝妹妹牽腸掛肚。

但聽母親說,興昌侯夫人給留了臺階,想來婚事應該無礙,劉漣便稍作按捺。只心裏仍不能全信母親,自己還得留下一手。

此處的位置正對向那邊拱月門,剛好可以眺到女眷的往來,他便看中了。

他雖瘦長身軀,然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端得是風流俊相。一下午打侯府滿院逛,裴弦洛不用腦袋想,都知他在打姝二小姐的主意。

他對姜姝卻是好印象的,感覺並無師母與姜嫚說的那般心計諂媚,倒是局促怯柔又明辨是非。只不便多想,生怕誤會。

裴弦洛眼底輕蔑,似笑非笑點了點頭:“世子既要換,本官換就是。”

他的笑容裏有讀書人的謙遜與高傲,看似服帖,實際掖著點輕諷。正好不甚願與雁北王相鄰,順勢便調了座位。

劉漣心滿意得坐下,視線右轉,睇見一襲緞袍修身的雁北王。嘖,覆著眼綢都那般俊逸,難怪打仗要戴上青獠面具,自己個男人看了都對他氣宇甘拜下風。只見肩脊筆展,清健挺拔,冷冽薄唇輕抿,似與周遭熱鬧不融。

——這位將軍王向來桀驁跋扈,眼裏只有殺伐征戰,謀略深沈,除了打仗朝局等正事,不多與誰買賬。朝中大臣們對他又敬又懼,奈何皇上愛重,都平起平坐來著。

劉漣便呵呵一笑道:“這位是雁北王將軍?許久不見,聽說受傷眼盲了,可惜可惜。你不日便要與侯府大小姐成婚,洞房花燭卻看不清新娘美貌,何等遺憾至哉。說來我與將軍也快成為同門女婿了,壽宴之後,小侄將迎娶姝二小姐,成就鴛鴦美眷,之後還得喊你一聲姐夫。”

魏王是先皇的幼弟,乃太後跟前得寵的嫡親王,論輩分,其子雁北王與皇上同輩。

雖年齡所差無幾,劉漣卻是應當和太子一樣,喚高砌為“皇叔”,對他有天然的敬懼。

不曉得為何,這句“姐夫”卻聽得高砌那般刺耳。眼前浮起姜姝在吉慶大街摔倒的模樣,那嬌韻的桃子臉兒,削柔的小肩與盈盈曲胯,只覺莫名一股陌生的酸妒在騰湧,有種想把這貨拎出去的冷慍。

然而,思及姜姝下午在竹林外所說的話,她既不喜歡他,怕他,決心去算計愛慕的裴狀元了,他又何用搭理。不惜用媚惑的手段鉆營當夫人,當她的去便是。

高砌便淡漠回道:“但願劉世子心想事成。”

“好說好說。”劉漣不介意他的語氣,只要皇後一日是自己姑母,就沒在怕的。將來皇帝咯噔了,上位的是他太子表兄,他怕甚。甄酒,隔空敬了一敬。

裴弦洛聽得旁邊言談,心下甚不是滋味。他們這處較清凈,言語字句叩入心坎,他端起酒杯,一口氣飲盡杯中酒。

視線越過劉漣,看著那邊英俊倜儻的雁北王,是了,容色沈黯,受傷中毒也掩不住他出自皇族的冷貴。

這些天來,師母秦夫人時常在府上宴請,每每見姜嫚,姜嫚都含情脈脈、欲哭欲訴,看得裴弦洛多有動搖。可裴弦洛深知出身寒門,能走到這一步多麽不易。

也是因了書院呂先生與姜嫚的這層關系在,自己得能拜在侯爺名下做門生,若他縱容她退親、娶她,那麽便是將魏王府得罪了,侯府也將因此名譽受損。裴弦洛首要考慮的是前途,為了私情便毀去前途,他能嗎?

怎知道今日壽宴,姜嫚卻忽然對他視而不見了,不知是否心死,竟對魏王妃與雁北王溫柔關切。而師母秦氏,也不再對他噓寒問暖,裴弦洛在府上待了一天,秦氏照面好幾次,對他也無特意關照。

一時捧一時晾,他便又失落起來。或許,自此便失去侯府這座依傍,要像其餘寒門同僚一般,光靠點滴去打拼。

他再一看見雁北王那般凜冽高冷的氣度,心中酸澀難言。甫一低頭,看到侍酒小廝又倒滿一杯酒,不禁想也沒想,端起又喝下。

劉漣也在不停地喝酒,身邊他的跟班奴才崔旺壓著聲說:“世子爺,喝這麽猛,小心現原形了。”

劉漣叱他:“屁個原形,世子爺我的原形便如此玉樹臨風。別攔著我,爺今天就是要喝,喝得爛醉留在府上過一夜,待明日醒來,我便腹痛難忍,怪他酒中有毒留下養病。他們一日不把姝兒嫁給我,我便一日賴在府上不走了,親爹來擡都無用!”

聽得崔旺哈下腰,佩服得豎起大拇指:“果然世子爺高明!”

“明白就好。”劉漣得意地滿臉漾桃花,這種絕妙之計,也就只有自己聰明的腦瓜子才能夠蹦出來。

雁北王高砌亦在旁掂著勺筷,他對酒色都淡,只應景地倒上一杯。紫衣小廝見他喝酒,連忙遞上精美的夜光玉頸壺,恭敬沏滿。

高砌隔著黑綢,對他方向稍頓,端起夠至唇邊。薄唇輕沾,馬上便覺出不對勁來。

他功夫奇深,自幼拜過江湖上不少名師,對毒物蟲草了解頗多。心下不禁好笑,二房既把目標放在裴弦洛,而姜姝那名心機養女,亦念念垂涎著裴弦洛,自然不會是這兩方給他下的藥。

那麽就只有大房了,下午拜壽接禮時殷切熱絡,聽大哥說秦氏一席話大義深然,擇日舉辦婚禮,毫不猶豫,很是博得眾賓客讚嘆。晚上就給他下藥,這打的甚麽主意?

他中了纏情草毒之後,尤其那日被姜姝柔軟多嬌地跌進懷裏,便時時受著毒蠱的煎熬。這類迷-情-藥進去,僅像在熱焰升騰的火海澆下幾滴油,除了更灼些,又能如何。

高砌便隱匿心思,作若無其事喝下幾杯。

紫衣小廝眼睜睜看著雁北將軍喝得杯空了,連忙悄悄地退出回廊。

隔墻的月牙門下,姜嫚等在暗中,責問道:“你可看見他喝下了?”

小廝懇切點頭:“喝了,奴才親眼所見他喝幾杯下去,並無遲疑!”

那藥甚催-情,是母親托人從翠香樓裏弄來的青-樓絕品,別說已喝幾杯,就半杯都足夠分量。

“這就好,回頭賞你。多給添幾道菜,他素來謹省多疑,莫叫發現問題!”姜嫚舒口氣,打發小廝離開。

又還是有些不放心,轉頭對身後的翠曉道:“客房安排妥當否?記得人扶進去之後,把弦洛兄和雁北王的門牌掉包。對了,叫你放出去給娟堂妹的話,可都帶到了?”

翠曉被大小姐瞪得緊張,大小姐雖溫和笑面,人人誇端莊淑嫻,可她有時睇一眼人,那嚴厲卻森然。

點頭道:“奴婢都叫人布置妥當了,小姐莫擔心。”

姜嫚擡頭看看烏雲逐漸累積的天空,得意抿笑。

一忽兒就刮起了風,很快下起大雨,真是天時地利。她已經請人算過天氣,今夜有雨,所以讓母親臨時把午宴改辦晚宴,果然就是有雨。

二房娟姐兒惦記裴弦洛,已非一日兩日。羅氏既教唆她要去裴弦洛的房,姜嫚就偏讓她進去是雁北王客房。如此一來,姜娟嫁雁北王,姝妹不耽誤嫁劉世子,自己亦能和弦洛兄在一起了。

母親把仰慕魏王府的話已放出去,他們大房對雁北王的親事,沒有一點意見。明日出事,原是二房茍且,娟姐兒圖謀不軌鉆進去的,外人要怪,也是怪二房下作。興昌侯夫婦不僅沒得罪魏王府,魏王府反而還須有愧疚,畢竟姜嫚才是被退掉的那個。

今日為了演戲演得像,母女倆故意不搭理裴弦洛。如此也好,讓他急一急,體會一下真失去的感受。

真是個三全齊美之策,姜嫚想。

忽然瓢潑大雨,客人們陸續告退,有些家住遠的譬如親戚,便留在侯府安排好的客房。

管家急匆匆過來,逐一過問客人,行到這處廊下,先問最邊上的裴狀元:“大人可要歇在客房住一宿,待明日雨停再回?”

裴弦洛今晚喝得多,左右也曾住過侯府,便點頭應了。

管家走到劉漣這,劉漣趴在桌上假裝爛醉,怎麽問都無回應。管家無奈,只得吩咐家奴背去了客房。

再來到雁北王桌案前,高砌因輪椅行車不便,遂亦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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