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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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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竹屋內少女驚詫的聲音回蕩,紀疊君呼吸急促,身側的手微微握緊,又無力般松開。

一只帶著溫熱的手輕輕將她的手牽住,在觸碰到她時,倏地用力握緊。

紀疊君偏頭看他。

雲逝神色一如既往地溫柔,琥珀色的瞳孔倒映著她的面容,星星點點的光點仿佛墜在她臉上。

紀疊君怔怔看著他。

握著她的手加大了力度,仿佛在說。

別難過。

思緒宛如洶湧潮水,剎那向她湧來。

鋪天蓋地的難過傷感幾乎將她淹得喘不過氣來。

紀疊君忽地酸了眼。

四周景象如破碎的泡沫,眨眼崩塌。

她在一片破碎中,撲進了雲逝懷中。

天地旋轉,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花海。

雲逝右手輕輕撫摸著紀疊君的長發。

紀疊君眼中盈著淚,她靠在雲逝懷中,眼睛緊閉,長睫濡濕。

他身上有股清新淡雅的香氣,有些像是青草,又比青草多了縷幽香。

聞著那股香氣,紀疊君情緒緩緩平覆下來。

她擡起頭,頂著一雙通紅濕潤的眼。

“謝謝,我……”

“準備好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她打斷。

二人齊齊向著聲源地看去。

殷昭一身戎裝,颯颯英姿。

黑蝶落在他發間,“只等王一聲令下,蝶族大軍便能立即行軍,直入赤喋。”

“好。我蝶族兒郎都是好樣的。”

殷昭揚起笑。

“王。”黑蝶直起身子,聲音悶悶的,“您真要去?為了救小殿下,您的一身妖力已經……”

“宏叔。”

殷昭截斷他的話。

望著湛藍天空,他目光悠遠,嗓音如雲縹緲。

“沒有雲絕,便沒有今日的殷昭,亦沒有如今的萬蝶之谷。”

“何況,若不是赤桀害了悠桐,我為了女兒在修真界奔波,給了他趁虛而入的機會,雲絕也不會死。”

“新仇加上舊恨,我必須報。”

黑蝶沈默,“老奴誓死追隨我王。”

“你跟著我做什麽?”殷昭低頭一笑,“乖乖還在山戎,你得留在萬蝶之谷。若是有朝一日她回了家,家裏一個親人也沒有,她會難過的。”

“王……”

黑蝶猛地擡起頭。

主仆相處多年,他頃刻間便明白,殷昭這一去,就沒想過活著回來。

對上殷昭親近信任的目光,黑蝶翅膀劇烈顫抖兩下,話裏帶了顫音。

“好,老奴在這兒等著小殿下。”

十年、百年、千年……

活多久,守多久。

殷昭便笑了,輕聲道:“我想最後再單獨陪陪悠桐。”

黑蝶哽咽著說好,顫顫巍巍地飛走了。

殷昭看了他一會兒,屈膝席地而坐,靜靜地望著花海發呆。

紀疊君看著他,情不自禁松開了雲逝。

她什麽也沒想,放任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等她回神時,已經不知不覺站在了殷昭面前。

她慢慢蹲下。

“如何,與你想象中有出入嗎?”

笑音驟然落下,紀疊君一驚,猛地擡頭。

正往她方向走來的雲逝亦是滿眼驚詫,驚疑不定的目光落在殷昭身上。

紀疊君楞了許久。

男人清雋文雅的面容映入眼中,她張了張唇,艱澀道:“你……在與我說話?”

殷昭含笑點頭。

紀疊君又是一驚,尾音不自覺上揚,“你看得見我?”

笑容越來越大,殷昭放聲大笑,仰頭擦去眼角的淚珠,目光溫柔而貪婪地註視著她。

“乖乖,你比我想象中更可愛、更漂亮。”

一句話,令紀疊君忍了許久的淚水瞬間落下。

眼淚如決了堤的洪水,源源不斷地砸在手上、衣衫上。

殷昭驀地慌了,手忙腳亂擦去她的淚水,“乖乖不哭,都是爹爹的錯,別哭,別哭啊……”

紀疊君也不想哭的,可就是忍不住。

孤兒院長大的小孩,即便已經許久不曾渴望父母的愛,可當得知自己並沒有被拋棄,即便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愛意,也能讓她塵封的心開出一朵小花。

紀疊君越哭越兇,仿佛要將前世二十多年、與今生兩百多年的委屈一並哭完。

她抽抽噎噎地說:“你能別去嗎?”

原本手足無措的殷昭頓時沈默。

紀疊君將全部註意力放在他身上,自然也發覺了他的緘默,擡起一雙淚眼朦朧的眼。

殷昭臉上掛著無奈的笑。

面容如無暇美玉,吐出的話卻無比冰冷。

“乖乖,爹爹已經死了。”

紀疊君呆住。

一滴淚掛在睫毛上,隨著眼中凝聚的水意越多,眼睛輕輕一眨,那滴淚便順著白皙的臉頰落下。

殷昭伸手擦去那滴淚,低聲道:“你眼前的我,不過是一縷執念。”

“殷昭,早就在三百年前便身死道消。”

說著,他竟笑了,指著雲逝道:“不信,你問問那邊那朵小曇花,我說的可對?”

紀疊君順著他的手往回看。

在她的註視下,雲逝抿了抿唇,清潤的嗓音中帶了絲沙啞,顯得有些發悶。

“是。”

“啪嗒。”

又是一滴淚落下。

“好了別哭了,跟個小花貓似的。”殷昭擁著紀疊君入懷,拍了拍她的後背。

“能見你一面,我已經滿足了。”

“別哭,爹爹就要去和娘親團聚了,你該高興才是。”

紀疊君抵著殷昭的肩膀,在他肩上蹭了蹭,退開稍許,抹掉眼淚,點頭道:“好,我不哭。”

殷昭笑著摸了下她的臉,嘆道:“爹爹的乖女兒。”

待紀疊君情緒穩定後,他問雲逝,“你是雲絕養的那株曇花?”

掃了雲逝一眼,殷昭頗有些驚訝,“現在是妖尊了?妖族現在如何?”

雲逝恭敬向他行了一禮。

“雲逝見過殷昭前輩。”

這才簡略將妖族的情況說了一遍。

“百年前,六妖王下達禁行令,各妖域間已一百多年不曾往來。”

殷昭聽完啞然。

良久才發出一聲嘆息。

“是我掀開了妖族混戰的局面。妖族有今日之亂象,很大部分責任在我。”

“是他們利欲熏心,覬覦妖尊之位,與你有何幹系?”

紀疊君嗆聲。

“無論如何,當年第一個出兵的,是我。”殷昭順著紀疊君的長發。

紀疊君不語。

“前輩放心。雲逝既承妖尊之位,便會盡力治理妖族。如今軒轅、雪冥與山戎已撤回禁行令,其他妖域也快了。”

雲逝堅定道。

“你是雲絕養出來的,我自然信你。”殷昭笑容和煦。

撫摸著紀疊君的右手霎時散去,殷昭低頭看了一眼,無奈道:“乖乖,爹爹要走了。”

“紀疊君。”

紀疊君擡起頭,認真道:“我叫紀疊君。”

“紀、疊、君。”殷昭反覆念了幾遍這個名字,眉間笑意燦如朝陽。

“君兒,爹爹的乖乖,要做一只……”

“……快樂的小蝴蝶啊……”

話落,殷昭的面容如風散去,徹底消失。

紀疊君楞楞地望著他消散的地方。

望了許久許久。

雲逝擔憂上前,“紀姑娘,你……”

“我沒事。”紀疊君臉上淚痕早已風幹,幾縷濕發貼在腮邊,多了幾分淩亂之美。

她站起身。

雲逝急忙半扶住她。

紀疊君搖了搖頭,“真的沒事。他都死了這麽多年了,我也一個人活了這麽多年,有什麽大不了的。”

話雖如此說,然而她眉間郁色卻不消。

雲逝看在眼裏,心中發悶。

紀疊君深吸一口氣。

幻境隨著殷昭的消散崩塌,此刻他們正處在石室門後,腳下狹長小道通向漆黑的遠方。

“先出去吧。”

紀疊君率先向前走。

雲逝無法,緊跟在她身後,時刻註意著她的動靜。

小道很長,走了好些時日,前方終於有了些微光亮。

紀疊君加快腳步。

光線刺眼,她微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眼睛中盛滿了驚艷。

站在山洞出口,下方是一個巨大的山谷。

山谷內,翠綠草葉搖曳,各色花兒爬滿了山坡,爭奇鬥艷地綻放著,斑斕絢麗。

瀑布聲嘩啦清脆,七色彩虹掛在瀑布上空,往下折射出一道五光十色的光芒。

和風徐徐,花兒們齊齊向天空開放,晶晶點點的光芒自花蕊處吐出,造就一片白日星空。

“這便是萬蝶之谷?”

雲逝向她靠近。

紀疊君點了點頭,喃喃道:“蝴蝶呢?”

那只黑蝶分明留在了萬蝶之谷,可為什麽現在一只蝶妖也看不見?

雲逝指著某處對紀疊君道:“那裏有極大的妖力波動,蝶族族人應當都在那兒。”

紀疊君擡眼看去。

縈繞在花兒們上空的光芒匯聚成團,鋪成一條綢帶,宛如九天銀河墜空。

長河緩緩向著雲逝所指的方向移動,光芒閃爍,璀璨奪目。

二人順著長河尋去,只見到一個封閉的山洞。

山洞外設有結界,尚未走近,紀疊君便已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恐怖氣息。

“他們應當是陷入了沈睡。”雲逝安慰道:“放心,感應到你的氣息,他們會醒來的。”

“需要多久?”紀疊君問他。

雲逝思忖著,“大概三五日。軒轅祎他們尚未出來,咱們便等上幾日吧。”

紀疊君自然無所不應。

見她始終眉眼郁郁,雲逝有些放心不下,思索片刻,拉著她的手便走。

紀疊君意外道:“去哪兒?”

雲逝搖頭不語。

有些好奇他要做什麽,紀疊君也就隨他去了。

可沒想到,雲逝竟然帶她去了殷昭住的那座宅子。

在幻境中她對這宅子格外欣賞,如今的心境卻大不相同了。

紀疊君心內有些壓抑,“我不想來這兒。”

雲逝瞥了那宅子一眼,牽著她走了。

紀疊君:“……”

一路向前,紀疊君的好奇更重了。

“你要帶我去哪兒?”

“到了。”

雲逝溫聲道。

紀疊君向前瞥出一眼,霎時頓住。

滿目櫻粉色。

雲櫻花開得正艷,一朵一朵,像極了綿柔的雲。

風卷起一地花瓣,也送來他輕柔的低語。

“我想,你會願意來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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