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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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瑜（3）
大殿下身旁的那位“軍師”死了。
聽到這則消息時姜瑾正在茶館飲茶——新出的白雲翠味道不錯，她打算包一些給君瑜帶回去。君瑜愛酒，卻不怎麽懂茶，前段時日還笑著告訴姜瑾，若是得了什麽不錯的茶還勞煩她帶回來些。
另一桌上的茶客小聲地談論著“軍師”之死，姜瑾面不改色地聽著，從他們諸多無用的廢話中勉強挑出了幾句頗有價值的消息。
大殿下是個草包，正因那“軍師”的計謀才能與君瑜抗衡，如今人一死，他便很難再興風作浪。
聽說是國主陛下的一個寵妃的馬匹在賽馬場上失控，將他踩踏而死。而那位喚做明如月的娘娘半年前還是個久不見經傳的普通采女，如今已然成了貴妃，想必接掌已故王後的鳳印的時機指日可待了。
“明貴妃那身子弱得跟一朵嬌花兒似的，國主也舍得讓她去賽馬？”茶客笑道，忽而聽見茶館外傳來一陣喧鬧聲，他連忙道：“貴妃出來了，快去看看！”
貴妃不喜宮中憋悶的生活，國主便特許她可以隨意出宮，只要帶足侍衛即可。罕見的親眼見貴妃的機會，大家自然誰都想去長長見識，姜瑾也不例外——畢竟是她直接或間接地幫到了君瑜，姜瑾也想看看是個怎樣的奇女子。
可令姜瑾失望的是，那端坐在步輦之上的女子並沒有傳說中的傾城色，雖是個十足的美人兒，但眉宇間總縈繞著淡淡的憂愁。與她的名字一般，明如月的身上有種格外恬靜柔和的魅力，如清冷皎潔的月色。
“明如月……”姜瑾將這個名字在唇齒中反覆咀嚼了片刻，越是想，便越是頭痛，直到最後痛得快要炸開了，她緊蹙眉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喃喃道：“為何……我好像知道這個名字。”
不僅知道，還和她很熟悉。
是朋友嗎？
還是敵人？
那般恍若前世的畫面一股腦地湧進了姜瑾的頭裏，她愈發覺得此世似乎是虛幻，擔憂說不出究竟假在什麽地方，街上兀的傳來的尖叫聲喚醒了她的神智——
“來人啊有刺客！”
國主身旁的女人不僅在後宮中舉步維艱，甚至連前朝都緊緊地盯著她們這些柔弱的身軀，刺殺多如牛毛，想來這次的殺手應當是早有預謀，特意挑在繁華的禦道上行兇，仗著百姓多，那些守衛不方便行動。
姜瑾搖了搖頭，欲轉身離去，不牽扯這場莫名其妙還和她無關的變故。
可她剛邁出一步，腿便像灌了鉛似的再也擡不起來。
“如月，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搶了本該屬於朕的東西。”
“你看，朕將他活活燒死在長歌城的鬧市中了，那是他的父皇……曾處死朕父親的地方。父債子償，朕終於報了仇，也得了這皇位。”
“你為他背叛了朕，可朕卻無法恨你，只是難過。”
“朕不殺你，也不會放了你。這冷宮朕待過，除了寂寞些沒什麽不好，合你的脾氣。沒人會再來煩你，也不會有人再記得你。日後，你我不必再見了。”
為何曾將心比心如姊妹的摯友會變得面目全非？
盡管如此，姜瑾的心底卻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她好像……對不起明如月？
贖什麽罪、消除什麽怨氣？
這是什麽？
隱隱約約有一行字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卻看不真切。
姜瑾頭暈腦花，索性不再想，而是大膽地放手去做。待她的神智恢覆清醒時，她已然站在了步輦的最高層，右手握著的長刀刀刃上還在往下滴著粘稠的血，懷中是瑟瑟發抖的白衣美人，正小心翼翼地擡頭觀察著她的神色。
周遭刺客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圈，有的斷胳膊斷腿兒，有的身首異處，
她……救了明如月？
“沒事了，”姜瑾淡淡地道，不看明如月一眼，確定自己臉上的面具沒有歪後便轉身離去，後者在身後大聲呼喊著“姑娘留步”也攔不住她。
她一靠近明如月，便和每次見到君瑜的感覺十分類似。
致命的熟悉感，仿佛前世曾見過，曾糾纏不休。
自那之後，姜瑾便對明如月產生了莫大的興趣，總是偷偷地溜到宮中，看她和年紀老到能當她爹的國主飲酒作詩、賞花游園，可哪怕國主將天下間最寶貴的珊瑚樹和翠痕珠送到她面前，都難以令她露出真正的笑顏。
尤其是侍寢時，明如月歡笑的模樣落入姜瑾的眼中變成了悲傷。
她似乎很不願意這樣做，卻又不得不為了某個人而強打著精神，陪在國主身旁。
彼時姜瑾還不知道原因，直到那天在禦花園中見到了君瑜。
空無一人的花園中，層層掩映的梨花樹後，姜瑾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抹純白的身影，和她面前芝蘭玉樹的公子。明如月的眼神中是滿滿的愛慕，手足無措的模樣是個人便能看出來她的真心，更何況在此事上無師自通且同為女人的姜瑾。
姜瑾看到君瑜的臉上掛著一貫用來騙人的虛偽笑容，可在旁人眼中便是最動人的溫柔，他將一小瓶白瓷做的精致毒.藥交到了明如月的手中，聲色柔和得像一汪碧潭，表面上波平如鏡，實則寒潭之下暗潮洶湧。
“只要令父皇再服一月，便大功告成了。”
君瑜笑吟吟地道，好似在談論今日的天氣真好一般輕松閑適，完全看不出他正在蠱惑庶母，毒殺親父。
是了，大殿下雖已然沒有與他抗衡的力量，但再拖延下去難免不會出現第二個“軍師”，將他的兄弟栽培成可怕的敵人。君瑜是個相當會審時度勢的人，同樣，也毫不心慈手軟，哪怕攔在他前方的人是親生父親。
“這半年來，若非靖陵君教導，如月必不能從一介小小采女，成為如今的貴妃娘娘。天子恩寵、榮華富貴，皆比不上能為四殿下效力的榮幸。”明如月輕咬著唇瓣，緩緩地低下了頭，手指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擺，似乎窮盡了全部的勇氣才敢道：“四殿下曾許諾過如月的話，不知可還算數？”
許諾什麽？
看明如月這羞澀的模樣，想必是“事成之後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之類的鬼話了。
姜瑾兀的產生了一股寒意，自腳底開始，極快地蔓延至心臟，冷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君瑜曾笑著告訴她，滄海可化桑田，世上沒有什麽是不會變的，而人最多變，承諾一物便是最信不得的東西。他從來不會給姜瑾許下過什麽承諾，哪怕是為她做任何事，都是背地裏、默默的，直到結果到來時才令姜瑾恍然大悟。
他永遠在欺騙別人，同樣也不會相信任何人的誓言。
姜瑾沈默了許久。
君瑜今日可欺騙一個掏心掏肺為他的女子，明日難保不會將她棄如敝履。
尤其是帝王的愛可遇不可求，更不必奢求什麽純粹。
哪怕現在沒有，但他的身邊遲早會塞滿各種各樣的美人，盡管君瑜並不喜歡她們，也時時刻刻提防著她們母家的勢力，卻終究是姜瑾心裏永遠的疙瘩。
誰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被他放在“棋子”的一欄。
什麽都不做，只依靠他，真的對麽？
姜瑾終於開始思考這個可稱之為殘酷的問題，幡然醒悟。
姜瑾最擔憂的事終於發生了。
查察國老國主於一月後毒發身亡，臨終前傳位於君瑜。君瑜登基後，雷厲風行鏟除了大半敵對的勢力，甚至將整個皇族中所有的男丁殺了個精光，一人不剩，就連剛滿月的小嬰兒都不放過。
他怕有朝一日自己毒殺親父之事被揭發，那群臣子們從宗室裏挑出個傀儡小皇帝，將自己趕下臺。這樣的話，他會死得比那些人更慘。
聽聞那一日，血將禦道上的石磚都浸透了，放眼望去盡是一片妖艷而恐怖的鮮紅。
君瑜卻心情很好，那是終於得償所願的欣喜。
他回到舊日曾住過的王府，笑瞇瞇地對姜瑾道：“我已為你安排了一個身份，是當朝太師之女，過幾日便可將你過繼去太師府。有了新身份，你便能擺脫過往的一切，名正言順地成為我的王後了，開心麽？”
君瑜和她說話時已然不用“孤”和“朕”這樣的自稱了，而是簡簡單單的“我”，仿佛拋卻了帝王的身份，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年。
姜瑾沒表現出多大的喜悅感，倒是君瑜高興得像個得了糖果的孩子，不停地琢磨著大婚典禮應當吩咐禮部裁制怎樣的喜服、冠和鳳冕要怎樣的規格，又是十裏紅妝、大赦天下之類的，姜瑾都不是很在乎，而是淡淡地道：“不必麻煩。”
君瑜卻固執道：“我的女人，婚禮絕不能隨便。”
姜瑾於是默不作聲了。
她知道這場婚事是成不了的。
因為在大婚典禮前，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明如月將被當眾處斬。
君瑜宣告天下，說是毒婦明妃害死了老國主，為平民憤，也為父皇的在天之靈，打算將她當眾斬首。
他這是故意的。
一方面可將知道他殺父秘密的人徹底滅口、平民憤，使老國主的死盡快落下帷幕、翻過篇章；另一方面也向姜瑾證明了明如月只是一枚棋子，他利用完便可以立即丟棄，毫不留戀，只有姜瑾才是他最愛的人，希望姜瑾不要懷疑自己對她的感情。
一箭雙雕。
可姜瑾從來便不是會為了愛情而頭腦發昏的傻姑娘。
君瑜的確只愛她一人，但願立她為王後，真情怕只是次要原因，最重要的是她無權無勢，沒有可在他眼皮子底下掀起風浪的母族，日後也不可能出現外戚幹政的局面。
真好的計謀啊。
姜瑾被君瑜緊緊地抱在懷裏，感受著他身體的溫熱和唇瓣的滾燙，心底卻再掀不起任何波瀾。
只因她是女子，便只能小心翼翼地依附著男人不知何時會煙消雲散的情誼而掙紮在吃人的後宮中麽？這世道下的女人們，不能從.政、不能經商、不能念書寫字，唯一的指望便是家中的一畝薄田和養活自己的男人。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憑什麽？
只因她和她們皆是女子麽？
明日午時三刻，明如月便要被處斬了。
她要做一件事。
一件對得起自己、對得起明如月、卻唯獨傷害君瑜的事。
劫法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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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則消息時姜瑾正在茶館飲茶——新出的白雲翠味道不錯，她打算包一些給君瑜帶回去。君瑜愛酒，卻不怎麽懂茶，前段時日還笑著告訴姜瑾，若是得了什麽不錯的茶還勞煩她帶回來些。
另一桌上的茶客小聲地談論著“軍師”之死，姜瑾面不改色地聽著，從他們諸多無用的廢話中勉強挑出了幾句頗有價值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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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貴妃那身子弱得跟一朵嬌花兒似的，國主也舍得讓她去賽馬？”茶客笑道，忽而聽見茶館外傳來一陣喧鬧聲，他連忙道：“貴妃出來了，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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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令姜瑾失望的是，那端坐在步輦之上的女子並沒有傳說中的傾城色，雖是個十足的美人兒，但眉宇間總縈繞著淡淡的憂愁。與她的名字一般，明如月的身上有種格外恬靜柔和的魅力，如清冷皎潔的月色。
“明如月……”姜瑾將這個名字在唇齒中反覆咀嚼了片刻，越是想，便越是頭痛，直到最後痛得快要炸開了，她緊蹙眉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喃喃道：“為何……我好像知道這個名字。”
不僅知道，還和她很熟悉。
是朋友嗎？
還是敵人？
那般恍若前世的畫面一股腦地湧進了姜瑾的頭裏，她愈發覺得此世似乎是虛幻，擔憂說不出究竟假在什麽地方，街上兀的傳來的尖叫聲喚醒了她的神智——
“來人啊有刺客！”
國主身旁的女人不僅在後宮中舉步維艱，甚至連前朝都緊緊地盯著她們這些柔弱的身軀，刺殺多如牛毛，想來這次的殺手應當是早有預謀，特意挑在繁華的禦道上行兇，仗著百姓多，那些守衛不方便行動。
姜瑾搖了搖頭，欲轉身離去，不牽扯這場莫名其妙還和她無關的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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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搶了本該屬於朕的東西。”
“你看，朕將他活活燒死在長歌城的鬧市中了，那是他的父皇……曾處死朕父親的地方。父債子償，朕終於報了仇，也得了這皇位。”
“你為他背叛了朕，可朕卻無法恨你，只是難過。”
“朕不殺你，也不會放了你。這冷宮朕待過，除了寂寞些沒什麽不好，合你的脾氣。沒人會再來煩你，也不會有人再記得你。日後，你我不必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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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瑾頭暈腦花，索性不再想，而是大膽地放手去做。待她的神智恢覆清醒時，她已然站在了步輦的最高層，右手握著的長刀刀刃上還在往下滴著粘稠的血，懷中是瑟瑟發抖的白衣美人，正小心翼翼地擡頭觀察著她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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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救了明如月？
“沒事了，”姜瑾淡淡地道，不看明如月一眼，確定自己臉上的面具沒有歪後便轉身離去，後者在身後大聲呼喊著“姑娘留步”也攔不住她。
她一靠近明如月，便和每次見到君瑜的感覺十分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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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姜瑾便對明如月產生了莫大的興趣，總是偷偷地溜到宮中，看她和年紀老到能當她爹的國主飲酒作詩、賞花游園，可哪怕國主將天下間最寶貴的珊瑚樹和翠痕珠送到她面前，都難以令她露出真正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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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很不願意這樣做，卻又不得不為了某個人而強打著精神，陪在國主身旁。
彼時姜瑾還不知道原因，直到那天在禦花園中見到了君瑜。
空無一人的花園中，層層掩映的梨花樹後，姜瑾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抹純白的身影，和她面前芝蘭玉樹的公子。明如月的眼神中是滿滿的愛慕，手足無措的模樣是個人便能看出來她的真心，更何況在此事上無師自通且同為女人的姜瑾。
姜瑾看到君瑜的臉上掛著一貫用來騙人的虛偽笑容，可在旁人眼中便是最動人的溫柔，他將一小瓶白瓷做的精致毒.藥交到了明如月的手中，聲色柔和得像一汪碧潭，表面上波平如鏡，實則寒潭之下暗潮洶湧。
“只要令父皇再服一月，便大功告成了。”
君瑜笑吟吟地道，好似在談論今日的天氣真好一般輕松閑適，完全看不出他正在蠱惑庶母，毒殺親父。
是了，大殿下雖已然沒有與他抗衡的力量，但再拖延下去難免不會出現第二個“軍師”，將他的兄弟栽培成可怕的敵人。君瑜是個相當會審時度勢的人，同樣，也毫不心慈手軟，哪怕攔在他前方的人是親生父親。
“這半年來，若非靖陵君教導，如月必不能從一介小小采女，成為如今的貴妃娘娘。天子恩寵、榮華富貴，皆比不上能為四殿下效力的榮幸。”明如月輕咬著唇瓣，緩緩地低下了頭，手指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擺，似乎窮盡了全部的勇氣才敢道：“四殿下曾許諾過如月的話，不知可還算數？”
許諾什麽？
看明如月這羞澀的模樣，想必是“事成之後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之類的鬼話了。
姜瑾兀的產生了一股寒意，自腳底開始，極快地蔓延至心臟，冷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君瑜曾笑著告訴她，滄海可化桑田，世上沒有什麽是不會變的，而人最多變，承諾一物便是最信不得的東西。他從來不會給姜瑾許下過什麽承諾，哪怕是為她做任何事，都是背地裏、默默的，直到結果到來時才令姜瑾恍然大悟。
他永遠在欺騙別人，同樣也不會相信任何人的誓言。
姜瑾沈默了許久。
君瑜今日可欺騙一個掏心掏肺為他的女子，明日難保不會將她棄如敝履。
尤其是帝王的愛可遇不可求，更不必奢求什麽純粹。
哪怕現在沒有，但他的身邊遲早會塞滿各種各樣的美人，盡管君瑜並不喜歡她們，也時時刻刻提防著她們母家的勢力，卻終究是姜瑾心裏永遠的疙瘩。
誰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被他放在“棋子”的一欄。
什麽都不做，只依靠他，真的對麽？
姜瑾終於開始思考這個可稱之為殘酷的問題，幡然醒悟。
姜瑾最擔憂的事終於發生了。
查察國老國主於一月後毒發身亡，臨終前傳位於君瑜。君瑜登基後，雷厲風行鏟除了大半敵對的勢力，甚至將整個皇族中所有的男丁殺了個精光，一人不剩，就連剛滿月的小嬰兒都不放過。
他怕有朝一日自己毒殺親父之事被揭發，那群臣子們從宗室裏挑出個傀儡小皇帝，將自己趕下臺。這樣的話，他會死得比那些人更慘。
聽聞那一日，血將禦道上的石磚都浸透了，放眼望去盡是一片妖艷而恐怖的鮮紅。
君瑜卻心情很好，那是終於得償所願的欣喜。
他回到舊日曾住過的王府，笑瞇瞇地對姜瑾道：“我已為你安排了一個身份，是當朝太師之女，過幾日便可將你過繼去太師府。有了新身份，你便能擺脫過往的一切，名正言順地成為我的王後了，開心麽？”
君瑜和她說話時已然不用“孤”和“朕”這樣的自稱了，而是簡簡單單的“我”，仿佛拋卻了帝王的身份，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年。
姜瑾沒表現出多大的喜悅感，倒是君瑜高興得像個得了糖果的孩子，不停地琢磨著大婚典禮應當吩咐禮部裁制怎樣的喜服、冠和鳳冕要怎樣的規格，又是十裏紅妝、大赦天下之類的，姜瑾都不是很在乎，而是淡淡地道：“不必麻煩。”
君瑜卻固執道：“我的女人，婚禮絕不能隨便。”
姜瑾於是默不作聲了。
她知道這場婚事是成不了的。
因為在大婚典禮前，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明如月將被當眾處斬。
君瑜宣告天下，說是毒婦明妃害死了老國主，為平民憤，也為父皇的在天之靈，打算將她當眾斬首。
他這是故意的。
一方面可將知道他殺父秘密的人徹底滅口、平民憤，使老國主的死盡快落下帷幕、翻過篇章；另一方面也向姜瑾證明了明如月只是一枚棋子，他利用完便可以立即丟棄，毫不留戀，只有姜瑾才是他最愛的人，希望姜瑾不要懷疑自己對她的感情。
一箭雙雕。
可姜瑾從來便不是會為了愛情而頭腦發昏的傻姑娘。
君瑜的確只愛她一人，但願立她為王後，真情怕只是次要原因，最重要的是她無權無勢，沒有可在他眼皮子底下掀起風浪的母族，日後也不可能出現外戚幹政的局面。
真好的計謀啊。
姜瑾被君瑜緊緊地抱在懷裏，感受著他身體的溫熱和唇瓣的滾燙，心底卻再掀不起任何波瀾。
只因她是女子，便只能小心翼翼地依附著男人不知何時會煙消雲散的情誼而掙紮在吃人的後宮中麽？這世道下的女人們，不能從.政、不能經商、不能念書寫字，唯一的指望便是家中的一畝薄田和養活自己的男人。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憑什麽？
只因她和她們皆是女子麽？
明日午時三刻，明如月便要被處斬了。
她要做一件事。
一件對得起自己、對得起明如月、卻唯獨傷害君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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