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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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瑜（4）
“你覺得自己沒錯？”
姜瑾朦朦朧朧之間，看到面前有一個同她的相貌生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她猛然一驚，身體卻動彈不得，只能看那雲鬢巍峨的美貌女子不冷不熱地勾了勾唇，聽她道：“若當年沒有救明如月，你便能與君瑜白頭偕老，可悔？”
她頭上戴著九龍銜珠的冠冕，身上則是天下間任何女子想都不敢想的龍袍。
“不悔，”姜瑾聽見自己堅定地道：“倘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依舊會這麽選。”
只是從心所願，明如月雖不無辜，但被趕盡殺絕實在非她所能忍。
或者，她救的根本不是明如月，而是內心那個搖搖欲墜、信念不堅定的自己。
將自己所有的希望與未來，寄托於一個不能保證真心永不移的男人身上，這便是女人應當順從的宿命麽？
那女子笑了，如冬湖破冰、春花初綻，緩緩地道：“不出所料。”
她們之間隔了生與死、善與惡、過往與未來、失落與尋覓，最終歸於一處，似乎從來都不曾涇渭分明過。
破碎的記憶在面前一閃而過，姜瑾伸出手想要抓住它們卻徒勞，只能緊緊攥住手中的刀，從密密麻麻的守備軍中殺出重圍，背上背著在大牢中被嚴刑拷打、早已奄奄一息的明如月。
她的白裙已成了臟兮兮的灰色，又沾著血跡、痰液、和餿掉的飯菜渣滓，臉上也沒了活氣，只是僵硬地被姜瑾背著，眼神空洞，道：“姑娘，你不該引火上身。”
“我願意救誰便救誰。”姜瑾冷笑一聲，低聲道：“你只需要閉嘴，留下體力，保住小命便夠了。”
君瑜和她隔著數百守備軍遙遙相望，他的臉色很難看，外人看來他像是失望或憤怒，然而姜瑾卻知道，他是委屈，不明白憑什麽自己會比不過與姜瑾只有數面之緣的明如月，還令她奮不顧身地為救人而劫法場。
明如月能給她什麽？哪怕是她想要這天下，君瑜也能為她打下來，為何不肯乖巧地做雍容華貴的王後娘娘，而非要去當一個通緝犯？
“姜瑾。”君瑜坐在步輦上，目光平淡地凝視著遠處的姜瑾，道：“是願榮華富貴、無憂一生，還是顛沛流離、亡命天下？”
姜瑾的臉上依舊戴著面具，眾人看不到那張面具下的表情，只能聽她不卑不亢地道：“瑾雖是一介女流，但也深知何為正義、何為公道，若這榮華以無辜之人的鮮血鋪就、而流離則俠骨流芳，瑾、必甘之如飴。”
君瑜的額角爆起了青筋，一字一句道：“朕問你最後一遍，選生路還是死路？”
姜瑾深思熟慮了一番，一時間空氣都靜得出奇，明如月已然無心考慮這些事，只想一死了之，君瑜的眼神中則充斥著滿滿的哀求。
這已是他作為一國之君能夠做出的最大讓步了，只需要姜瑾輕輕地點頭，同他回去，他便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繼續將天下間最好的都交到她手中。
可君瑜卻忘了，姜瑾與昔日的他性子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固執地相信著天下間自有正義與公道，哪怕身陷淤泥之中也必得不蔓不枝，過於理想與浪漫的後果，便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瑾、瑜，皆為美玉。
美玉怎可有瑕？
“靖陵君，”姜瑾兀的開口，輕聲道：“對不起。”
君瑜的心剎那間放回了嗓子眼裏。
他本便該知道的，他的小姑娘和這世間的任何一個女子都不同，又怎能奢望她作為男人的附庸，在華貴卻封閉了全部自由的金絲籠中搖尾乞憐？
“我最初習字時，模仿你的筆跡，便從你書房中擱置的、廢棄的書稿中尋了一張，那是史書中的厲王本紀，他蠻橫專制、草菅人命，你在書旁還做了批註，可還記得？”姜瑾面具後的臉是笑的，似乎能看到當年寫下那一行字的少年君瑜該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剛正不阿。
君瑜薄唇微顫，良久才輕笑了一聲，淡淡地道：“年代久遠，朕自然不會記住此等繁枝末節的小事。”
姜瑾微微垂下了眸子，一瞬間竟難得的溫柔和婉，就連說話也是柔和的、生怕驚碎了那個美好的幻夢，道：“‘國君當愛民如子，立德為民，使民有所依，法有所憑，懲惡揚善，昭彰天理’。”
懲惡揚善，昭彰天理。
這是他曾經的夢想，也是姜瑾的。
可如今他成了惡，理也被深埋於地底不見天日。
一切仿佛是個天大的笑話。
君瑜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年少無知耳。”
沒有一個帝王不是滿手鮮血與罪惡，有些是自願、有些則是波不得已，他們披著被美化的皮囊茍延殘喘，為這權力，或是僅存的、少得可憐的本心。
“可是我當真了啊……”姜瑾無力地笑了笑，看向君瑜的眼神中竟帶了隱隱的淚意，後者似乎也疲憊了，避開了與她對視的雙眸，淡淡地道：“都退下。”
侍衛一楞，道：“國主？！”
“朕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不要令朕失望。”君瑜深深地看了一眼姜瑾，道：“廢姜氏為庶人，與明氏一同驅逐出境，永世不得踏足查察國半步，如有違，斬立決！”
姜瑾早已預料到了如此的結果，便極盡恭敬地向他一拜，道：“多謝。”
眼見著兩個犯人越走越遠，君瑜也不許他們將其逮捕，守備軍不解地竊竊私語，侍衛也低聲道：“國主，這不合規矩啊，律法中……”
“在這查察國，朕便是律法。”君瑜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是不容置喙的冷漠與威嚴，侍衛立即噤聲不語，跪下道：“屬下失言。”
“去告訴禮部，為姜王後擬一個謚號，至於婚服……”君瑜垂下了眼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仿佛掌中便是那鮮艷的衣料，即將能看到心愛之人將它穿在身上一般，“如期趕制，屆時將衣冠冢葬於宗墓即可。”
侍衛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這真是查察國史上時間最短的王後，剛冊封沒幾天、婚還沒成便被廢，國主看樣子是當她死了。
日後大臣每每向君瑜上奏要封後納妃時，他總會搬出“已故”王後來搪塞，要麽說自己醉於國事無心耽於女色，要麽直接給敢上奏的大臣扣一個“獻女謀殺君王”的罪名，當著文武百官便將人一刀斃命。
再也沒人敢在君瑜面前提“女人”這倆字。
然而這些事，已回到華夏國的姜瑾自然不知了。
明如月經此一役而斷情絕愛，徹底追隨姜瑾，為其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成為姜瑾最忠誠的後盾，如影隨形。
“阿瑾，阿瑾！你不要再白費力氣了……”明如月嘆了一口氣，看著姜瑾不懈地敲著門，柔聲道：“我們走吧。”
“你先回去吧，我再試試看。”姜瑾道：“宋大人說他會明察的，我要等他答覆。”
明如月欲言又止，終究嘆了一口氣，什麽也沒說，兀自為她撐著傘擋住酷日的蒸騰，不忍再說出令姜瑾絕望的真相。
這幾年，她四處碰壁，想以武入仕，卻被罵作小娘皮不知教養；想以文科舉，辛辛苦苦寫的考卷卻被考官換成了別人的名字，任那草包大搖大擺地高中狀元，姜瑾想去證明公平，卻因女子之身而飽受排擠。
“居然說考卷是你寫的？荒唐，一個婦道人家，不在家相夫教子，卻出來考什麽試，女子無才便是德，你該讀的是《女戒》、《女訓》，而不是這些。再者說，哪怕真是你寫的，你以為皇上會允許女子入朝，官拜一品麽？別傻了。”
眼見姜瑾眸中的光彩逐漸黯淡了下來，明如月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柔聲道：“阿瑾，跟姐姐回家吧，姐姐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紅豆圓子，好麽？”
“如月，”姜瑾的劉海遮住了她的大半面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聽出聲音格外低沈，“憑什麽？”
憑什麽草包可以狀元游街、入朝為官？
憑什麽女子註定只能三從四德？
憑什麽……世道如此不公？
新皇嬴宿的統治比先帝更加腐敗不堪，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偌大的國，竟沒有一人能站出來主持公道。
明如月微微一怔，旋即攬了她的肩，苦笑道：“阿瑾，生為女子，你我沒得選。”
沒得選，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麻痹自己，從而徹底放棄麽？
絕不可能。
倘若世間無路，便以刀開辟出一條血路。
能夠令姜瑾熱血沸騰的從來不是兒女情長，擁有帝王之心的人，哪怕重活一世，骨子裏的血性依舊不會改變，那是烙在骨髓中的印記——不屈。
禁制的破碎聲在姜瑾腦中如炸雷般陡然響起，她緊閉雙目，任由那一朝朝一幕幕的舊憶如潮水般湧來，波濤終究歸於平靜，再掀不起一絲波瀾。
她緩緩地睜開了雙目，眸中是截然不同的情緒——天下盡握於掌的自信。
【恭喜！成功破除記憶禁制逃離噩夢，當前位面任務完成度為百分之三十，系統隱身期結束，進入正式待機狀態。】
姜瑾似笑非笑地回頭看了一眼只對她緊閉的大門，環視了整個長歌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受到這處無比熟悉的都城充滿著鮮活的氣息，那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我回來了。”
=w=回憶殺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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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頭上戴著九龍銜珠的冠冕，身上則是天下間任何女子想都不敢想的龍袍。
“不悔，”姜瑾聽見自己堅定地道：“倘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依舊會這麽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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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她救的根本不是明如月，而是內心那個搖搖欲墜、信念不堅定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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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笑了，如冬湖破冰、春花初綻，緩緩地道：“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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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白裙已成了臟兮兮的灰色，又沾著血跡、痰液、和餿掉的飯菜渣滓，臉上也沒了活氣，只是僵硬地被姜瑾背著，眼神空洞，道：“姑娘，你不該引火上身。”
“我願意救誰便救誰。”姜瑾冷笑一聲，低聲道：“你只需要閉嘴，留下體力，保住小命便夠了。”
君瑜和她隔著數百守備軍遙遙相望，他的臉色很難看，外人看來他像是失望或憤怒，然而姜瑾卻知道，他是委屈，不明白憑什麽自己會比不過與姜瑾只有數面之緣的明如月，還令她奮不顧身地為救人而劫法場。
明如月能給她什麽？哪怕是她想要這天下，君瑜也能為她打下來，為何不肯乖巧地做雍容華貴的王後娘娘，而非要去當一個通緝犯？
“姜瑾。”君瑜坐在步輦上，目光平淡地凝視著遠處的姜瑾，道：“是願榮華富貴、無憂一生，還是顛沛流離、亡命天下？”
姜瑾的臉上依舊戴著面具，眾人看不到那張面具下的表情，只能聽她不卑不亢地道：“瑾雖是一介女流，但也深知何為正義、何為公道，若這榮華以無辜之人的鮮血鋪就、而流離則俠骨流芳，瑾、必甘之如飴。”
君瑜的額角爆起了青筋，一字一句道：“朕問你最後一遍，選生路還是死路？”
姜瑾深思熟慮了一番，一時間空氣都靜得出奇，明如月已然無心考慮這些事，只想一死了之，君瑜的眼神中則充斥著滿滿的哀求。
這已是他作為一國之君能夠做出的最大讓步了，只需要姜瑾輕輕地點頭，同他回去，他便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繼續將天下間最好的都交到她手中。
可君瑜卻忘了，姜瑾與昔日的他性子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固執地相信著天下間自有正義與公道，哪怕身陷淤泥之中也必得不蔓不枝，過於理想與浪漫的後果，便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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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瑾微微垂下了眸子，一瞬間竟難得的溫柔和婉，就連說話也是柔和的、生怕驚碎了那個美好的幻夢，道：“‘國君當愛民如子，立德為民，使民有所依，法有所憑，懲惡揚善，昭彰天理’。”
懲惡揚善，昭彰天理。
這是他曾經的夢想，也是姜瑾的。
可如今他成了惡，理也被深埋於地底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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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瑜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年少無知耳。”
沒有一個帝王不是滿手鮮血與罪惡，有些是自願、有些則是波不得已，他們披著被美化的皮囊茍延殘喘，為這權力，或是僅存的、少得可憐的本心。
“可是我當真了啊……”姜瑾無力地笑了笑，看向君瑜的眼神中竟帶了隱隱的淚意，後者似乎也疲憊了，避開了與她對視的雙眸，淡淡地道：“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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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瑾早已預料到了如此的結果，便極盡恭敬地向他一拜，道：“多謝。”
眼見著兩個犯人越走越遠，君瑜也不許他們將其逮捕，守備軍不解地竊竊私語，侍衛也低聲道：“國主，這不合規矩啊，律法中……”
“在這查察國，朕便是律法。”君瑜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是不容置喙的冷漠與威嚴，侍衛立即噤聲不語，跪下道：“屬下失言。”
“去告訴禮部，為姜王後擬一個謚號，至於婚服……”君瑜垂下了眼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仿佛掌中便是那鮮艷的衣料，即將能看到心愛之人將它穿在身上一般，“如期趕制，屆時將衣冠冢葬於宗墓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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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查察國史上時間最短的王後，剛冊封沒幾天、婚還沒成便被廢，國主看樣子是當她死了。
日後大臣每每向君瑜上奏要封後納妃時，他總會搬出“已故”王後來搪塞，要麽說自己醉於國事無心耽於女色，要麽直接給敢上奏的大臣扣一個“獻女謀殺君王”的罪名，當著文武百官便將人一刀斃命。
再也沒人敢在君瑜面前提“女人”這倆字。
然而這些事，已回到華夏國的姜瑾自然不知了。
明如月經此一役而斷情絕愛，徹底追隨姜瑾，為其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成為姜瑾最忠誠的後盾，如影隨形。
“阿瑾，阿瑾！你不要再白費力氣了……”明如月嘆了一口氣，看著姜瑾不懈地敲著門，柔聲道：“我們走吧。”
“你先回去吧，我再試試看。”姜瑾道：“宋大人說他會明察的，我要等他答覆。”
明如月欲言又止，終究嘆了一口氣，什麽也沒說，兀自為她撐著傘擋住酷日的蒸騰，不忍再說出令姜瑾絕望的真相。
這幾年，她四處碰壁，想以武入仕，卻被罵作小娘皮不知教養；想以文科舉，辛辛苦苦寫的考卷卻被考官換成了別人的名字，任那草包大搖大擺地高中狀元，姜瑾想去證明公平，卻因女子之身而飽受排擠。
“居然說考卷是你寫的？荒唐，一個婦道人家，不在家相夫教子，卻出來考什麽試，女子無才便是德，你該讀的是《女戒》、《女訓》，而不是這些。再者說，哪怕真是你寫的，你以為皇上會允許女子入朝，官拜一品麽？別傻了。”
眼見姜瑾眸中的光彩逐漸黯淡了下來，明如月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柔聲道：“阿瑾，跟姐姐回家吧，姐姐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紅豆圓子，好麽？”
“如月，”姜瑾的劉海遮住了她的大半面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聽出聲音格外低沈，“憑什麽？”
憑什麽草包可以狀元游街、入朝為官？
憑什麽女子註定只能三從四德？
憑什麽……世道如此不公？
新皇嬴宿的統治比先帝更加腐敗不堪，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偌大的國，竟沒有一人能站出來主持公道。
明如月微微一怔，旋即攬了她的肩，苦笑道：“阿瑾，生為女子，你我沒得選。”
沒得選，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麻痹自己，從而徹底放棄麽？
絕不可能。
倘若世間無路，便以刀開辟出一條血路。
能夠令姜瑾熱血沸騰的從來不是兒女情長，擁有帝王之心的人，哪怕重活一世，骨子裏的血性依舊不會改變，那是烙在骨髓中的印記——不屈。
禁制的破碎聲在姜瑾腦中如炸雷般陡然響起，她緊閉雙目，任由那一朝朝一幕幕的舊憶如潮水般湧來，波濤終究歸於平靜，再掀不起一絲波瀾。
她緩緩地睜開了雙目，眸中是截然不同的情緒——天下盡握於掌的自信。
【恭喜！成功破除記憶禁制逃離噩夢，當前位面任務完成度為百分之三十，系統隱身期結束，進入正式待機狀態。】
姜瑾似笑非笑地回頭看了一眼只對她緊閉的大門，環視了整個長歌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受到這處無比熟悉的都城充滿著鮮活的氣息，那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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