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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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尤聽雪張了張嘴巴，有些無從說起的感覺：“外面都傳成這個樣子了？其實我跟霍臨梟就是朋友，他在學校帶我的關系，因為我去國外另外讀了碩士，他回去就直接念博士，平白比我高了兩級。”
明明霍臨梟比尤聽雪小三歲，結果因為出國遲，加上霍臨霆那邊扣著證書，導致尤聽雪只能從頭念起。
童君寧沒想到尤聽雪這麽回答，有些詫異：“你們真的沒什麽關系？那他為什麽要幫你呢？這幾年，你沒少被他保護著吧？”
普通朋友做到這份上，得叫對方一聲義父。
尤聽雪微微頷首，無奈發笑：“真的，這些年我一直在治療，如果霍臨梟是霍臨霆那樣的人，我當時根本不會跟著他走，我願意跟著走，單純因為霍臨梟是個好人。”
“那他為什麽要那麽針對霍臨霆？”童君寧想不明白其中的關系。
兩男一女的故事中，很難互相清白，加上尤聽雪跟霍臨霆的關系，大多數人見霍臨梟瘋了一樣針對霍臨霆，自然而然地去想，尤聽雪像個禍水一樣勾引哄騙了霍臨梟，因為霍臨霆對她不夠好，所以尤聽雪想換個對自己更好的霍家繼承人。
尤聽雪聽著童君寧的話，生出一種無力感。
或許是他們這個圈子的人高高在上太久，連普通的善良與正義都顯得這麽不可思議、格格不入、難以理解。
當年初一見面，尤聽雪根本不指望霍臨梟能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來，更不會去想，他能如何拉自己出火坑，是霍臨梟在一次次見證她的痛苦與傷口後，主動制造了機會，甚至到尤聽雪走之前，他都沒有任何動作。
霍臨梟確實想過，如果霍臨霆就此打住，他不會做得這麽絕，到底是一家人，偏生霍臨霆窮追不舍，他又不是傻的，有人先要自己的命，還能乖乖任殺。
尤聽雪思索一會兒，說：“童小姐，霍臨梟想救我的時候，單純是因為看不過眼霍臨霆的一些做法，後來的救助與幫扶，或許是覺得，我是他救出來的，得對我負責，是個好人不可恥。”
童君寧沒想到尤聽雪會這麽說，她驟然楞住了，開始回憶自己說的話，傾向確實是將霍臨梟當成了這個圈子大部分的人那樣，一個富二代為什麽要去救人？
別人的痛苦與自己有什麽關系？
世界上倒黴的人那麽多，救得過來嗎？
就霍臨梟做的這些事，也不多算是個好人，他只是跟霍臨霆相比，稍微像個正常人。
可他們從來沒想過，對被救於水火之中的人來說，霍臨梟是多大的好人，不管霍臨梟一輩子是不是就做這一件好事，他就是救了尤聽雪，救天下人是救，救一個人也是救。
正如尤聽雪所說，是個好人並不可恥，沒必要在自己的羞恥感之上，對一個好人添加那麽多花裏胡哨的“緣由”，看起來反而像汙蔑。
童君寧長出一口氣：“你說得對，一個人救人，有可能單純是因為他想當個好人，雖然之後的手段不光彩，至少當時救你的時候，他確實抱著當個好人的想法伸出援手。”
最重要的是，至今尤聽雪都是自由身，她可以自由地上學、活得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霍臨梟完全是在把尤聽雪當女兒養。
霍臨梟不會說禁錮尤聽雪的自由，做出蔣東遠或者霍臨霆那樣的事，他更多是讓尤聽雪追求自己的夢想，還帶著她一步步做實驗、做出自己的研究與成績，這樣的人，完全稱得上是一個好人。
尤聽雪微微瞇起眼笑：“所以，我說了跟霍臨梟的關系，那童小姐的回答呢？”
知道尤聽雪跟霍臨梟之間沒那些亂七八糟的關系，童君寧便少了幾分猶豫：“我其實是擔心你跟霍臨梟之間有不可說的關系，霍臨梟當年把霍家跟霍臨梟都折騰得不輕，瘋起來我們這群同圈子的人都遭殃，而現在你來問，倒像是給霍臨梟打探的。”
“情感上不算，但從理智上來說，霍臨梟應該是要動蔣東遠的，因為我想救裴靜溪，你知道，想從他們身邊救人，只有將他們都送進牢裏去。”尤聽雪平靜地回答，並不否認自己從童君寧這獲得消息後可能會做的事情。
她們之間甚至算不上試探，單純就是個願不願意的問題，童君寧要是不想摻和這趟渾水，想明哲保身，那尤聽雪也無話可說，大不了去找其他人、其他辦法，她從不強人所難，也不會將自己的選擇強加在任何人身上。
童君寧又一次被尤聽雪驚到了，對方說得太直白，表現得又直接，讓習慣在社會摸爬滾打說話留七分的人相當無所適從。
對視良久，童君寧敗下陣來：“以後霍臨梟應該讓你出去打探消息，應該就沒有人可以拒絕這麽直白真誠的人。”
尤聽雪笑了下：“不是無法拒絕直白真誠，是童小姐您心軟，不心軟的人，只會罵我想空手套白狼？”
童君寧想了想，發現還真是這樣，她先入為主地把尤聽雪放在了低自己一等的位置上，所以尤聽雪表現出來的所有行為，都像是撒嬌，多直白的話都是可愛，可如果是個同階層的人，大概會非常討厭尤聽雪的直白。
在社會上的時候，大家都不可以做自己，你憑什麽可以？
既然決定了要說，童君寧倒也沒怎麽往裏添油加醋，盡量說自己知道的。
她其實跟蔣東遠不算特別熟悉，怎麽說呢，她是類似霍臨梟那樣的孩子，很小的時候就規劃好了自己的人生，比如說該學什麽、該在什麽時候出國、該在什麽時候繼承家業……這些都是提前就安排好的。
小時候童君寧野心就很大，她說了要繼承家業，就不允許有第二個孩子的出生，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更努力，除了自己喜歡，也是為了當一個合格的繼承人，至少要做到，當她上位的時候，有能力碾壓所有反對的聲音。
都忙成這樣了，要是還能跟蔣東遠那樣的二世祖產生感情糾葛，那江城應該給她頒個“時間管理大師”獎。
因為跟蔣東遠不熟悉，所以就連蔣東遠所謂的喜歡，都是通過別人轉述的，那時候大概是初中，她在外面上美術鑒賞班，每天看無數歷史名畫還要學各種高中知識，累得頭腦發昏，所以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根本沒放在心上。
中二期的男生往往比女生更帶顏色，他們腦子裏就沒什麽幹凈東西，靠譜點的男生大概在發育完成後盡量把自己裝成正常人，不靠譜的，就會是蔣東遠跟霍臨霆那樣。
大家都知根知底的，彼此是個什麽樣的人心知肚明。
然而就是這樣類似於謠言以及玩笑話的東西，居然傳到了童君寧出國，她到了國外還有朋友過去的時候說，蔣東遠可癡情了，還在等你呢，說想等你回國了就去童家提親，將來跟童家聯姻。
童君寧煩不勝煩，她根本不覺得自己被愛，一個只想娶了她、把她當豪門貴婦花瓶的人，怎麽能不煩？
這個世界對女性的壓迫與惡意本來就很大，那句結婚已經以後照顧你，不像告白，反而像是詛咒，詛咒你以後只能當我的老婆，給我生孩子、當一輩子新的娘。
聽著就煩，但童君寧人在國外，就當謠言傳，反正影響不到國外的她，直到學成回國。
回國後童君寧都沒想到，蔣東遠居然就這麽圍了上來，她以為那些話就是蔣東遠隨便說的話，因為掛一個不回來的白月光在身邊，可以擋住很多亂七八糟的關系，別人就算想爬床，都得考慮一番，是不是會被這個白月光打壓。
蔣東遠深情款款又紳士地給童君寧安排了歡迎聚會，很多都是從前認識的朋友，童君寧繼承家業後少不了跟這群人打交道，甚至還要跟他們合作，彼此交換資源以達到更大的利益。
於是童君寧在參加聚會的過程中聽說了另外一件事——蔣東遠跟霍臨霆都有一個不可說的對象。
霍臨霆那個不算完全不可說，大家都知道，不過認為真愛比不上利益，以後霍臨霆應該依舊會選擇聯姻。
像他們這樣的人，外面有一個小的，家中有一個開放式婚姻的聯姻對象很正常，誰讓真愛的家世無法帶來那麽多的收益呢？
坐到他們的位置，無論男女，其實選擇都一樣，錢權要，愛情也要。
童君寧不知道跟自己說這些八卦的人是什麽意思，但她心中確實覺得不舒服，就回頭查了一下，根本不需要她怎麽查，因為那時候裴靜溪趁機跑了，蔣東遠想找人又不想被童君寧知道，可既然找了，就難免露出馬腳。
知道後童君寧就在想怎麽拒絕蔣東遠，尤其是把這該死的謠言給制止了，她平白無故給蔣東遠擋了多少禍端與桃花？
蔣東遠又沒給她錢，憑什麽讓她白幹活？
以後要是童君寧遇上喜歡的人，留著這謠言，估計跑斷腿都解釋不清楚。
最好的辦法，還是公開拒絕。
結果沒等童君寧有任何動作，裴靜溪先一步被蔣東遠送走了，他又不幹了，轉過頭去找裴靜溪，這下謠言不攻自破，再也沒人提蔣東遠的白月光是童君寧，都說蔣東遠愛上了自己藏在金屋中的不可說。
事情轉變得太快，根本不等童君寧做出任何反應，霍臨霆後腳就跟霍臨梟開戰了，蔣東遠肯定要去幫忙。
總之，那段時間童君寧想做什麽都遲一步，怎麽說呢，她家搞房地產，本身相交就不是很多，蔣東遠就不說了，房船其實很難說到一塊，還不如說跟霍臨霆關系大一點，但醫院建築十年不換一次，算不上什麽利益高的房地產，所以聯系一般般。
每次童君寧做好回應方式的時候，世界又變了個樣，後來她也幹脆不參與了，直接作壁上觀，看誰輸誰贏，誰贏她就跟誰說話。
事情結果誰都沒想到，蔣東遠再次因為裴靜溪錯過了跟霍臨霆合作，以至於霍臨霆在與霍臨梟的鬥爭中正式失敗，霍家想撈都沒得撈，蔣東遠因為不在場，提前去老宅找裴靜溪，逃過一劫。
童君寧對這個發展簡直哭笑不得，鬧了半天，最後霍臨霆輸在情字上，蔣東遠保命於情字，當真說得上是成也蕭何敗蕭何。
霍臨霆被警方帶走調查，霍臨梟給的證據非常硬核，根本沒辦法洗，霍家想找人頂替，又被霍臨梟舉報威脅，最終只能順他的意，不然不知道他還能想出什麽主意來魚死網破。
跟瘋子是沒道理可講的，就像沒人會去跟那些開國皇帝講人情臉面一樣，有些人天生就缺少情感神經。
只是從前大家都以為，比起霍臨霆，霍臨梟應該是溫潤如玉真君子，那時候才明白，什麽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人，都是兄弟，瘋得半斤八兩。
因為霍臨霆落網，相關產業鏈曝光，那段時間整個江城圈子都恨死霍臨梟了，他整霍臨霆就整霍臨霆，動這些灰色地帶產業做什麽？
鬧得人心惶惶，每個人都在想有沒有哪裏得罪過霍臨梟或者尤聽雪，生怕狐貍精再吹兩口枕邊風，霍臨梟直接來個反腐反貪風暴，大家一塊玩完。
好在，霍臨梟在霍臨霆確定進監獄後就離開了江城，直接出國了，毫無留戀，本來猜測他只是找借口爭上位的人被啪啪打臉，誰知道這等風雲人物，居然真的只是為博紅顏一笑啊？
完全就是個戀愛腦。
說笑歸說笑，大家還是對霍臨梟的行事風格心有餘悸，不然童君寧也不能在來之後先問尤聽雪到底跟霍臨梟是什麽關系，如果兩人是真夫妻，那她肯定什麽都不說，萬一那句話讓夫人覺得不舒服了，霍臨梟回過頭來沖她發瘋怎麽辦？
霍臨梟走後蔣東遠還在家躲了一段時間，大概就是那段時間跟裴靜溪產生了一些感情，童君寧等風頭過去後約了蔣東遠出來一次。
經過這次的事情，蔣東遠陰沈很多，跟原本的浪子模樣差距非常大，童君寧都差點沒認出來。
見面其實兩人也沒多少話能說，從實際意義上來說，他們根本不熟，所謂的白月光、聯姻，好像都出於蔣東遠的口嗨，一句年少時的口嗨，倒是將除了童君寧本人以外的人都騙了過去，包括蔣東遠自己。
“看你好像還好，也不是很需要跟我聯姻的樣子。”童君寧半戲謔半開玩笑地跟蔣東遠說。
蔣東遠端詳她一會兒，說：“你回來之前，我好像確實挺喜歡你的，因為你漂亮、強大、獨立、美麗……所有男人對一個好妻子幻想的特質你都有，甚至身份都那麽完美，就像專門為家中主母那個位置成長的。”
同樣的教育，明明童家也把童君寧當繼承人養，甚至順從了童君寧沒生第二個孩子，卻每個人都覺得她將來只會當一個所謂的主母。
童君寧不能理解：“為什麽我身上有這樣的特質你就覺得我適合當聯姻對象了？我記得我從小到大都說，我會繼承童家，既然我選擇繼承，那為了不出事，那只接受入贅，或者去父留子，反正孩子只要是我生的，就是童家下一個繼承人，男人可做不到。”
有時候，男人連孩子是不是自己親生的都不確定。
蔣東遠卻笑起來：“多的是女人小時候帶著雄心壯志，可你沒發現，我們所有的女孩玩伴兒，只要說這樣的話，長輩們都哄堂大笑，後來，也沒剩幾個大小姐真的進入公司當老板，你不過幸運地沒有一個弟弟而已。”
沒有讓父母生出弟弟來，是童君寧從小到大做得罪正確的事，不然她現在就是談判桌上的籌碼，將來還得為了所謂的世家利益而跟裴靜溪共事一夫，將來兩個女人，都不知道誰先被這扭曲的環境逼瘋。
童君寧不想跟蔣東遠討論如果，她只要蔣東遠一句話：“我就直白說了，我不會選擇跟任何人聯姻，但凡聯姻，不過是沖著我家產去的，我要是將來難產，怕是直接就能吃絕戶，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這話多少沒給蔣東遠留面子，跟指著他鼻子罵他想吃絕戶差不多。
蔣東遠沒生氣，他這些天也想了很久，吃不吃絕戶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他單純就是看到一個合格的女性，所以想提前劃在自己的領地範圍裏，不想便宜別人，現在有了裴靜溪，倒是覺得童君寧好像又沒那麽好了。
“無所謂，現在我也不是非得要跟一個有家世的人聯姻，蔣家已經很樹大招風了，之前我說的話，應該很快就會不攻自破。”蔣東遠平靜回答。
“因為那個被嚇到躲進了蔣家老宅的女人？叫裴靜溪？”童君寧想了一下才想起這個名字。
蔣東遠不奇怪她已經知道，鬧了這麽久，只要不是死人，都該知道了。
眾所周知的事情不需要否認，蔣東遠點頭：“是，如果沒有意外，我們大概會一直在一起吧。”
童君寧不覺得他會收心：“以不明不白的方式？現在是金屋藏嬌，以後就該是外室了吧？上不得臺面，沒有名分，甚至沒有正大光明出現的自由，因為她出現，會影響你的表面婚姻。”
蔣東遠聽著童君寧的預測，沈默了許久，最後說：“我說過，我也不是特別需要聯姻，蔣家沒落魄，但正常人該有的東西，我不能給，她或許也不想要，但她家裏人求之不得，我不防著她，也得防著她家裏人害死我。”
因為愛上了一個家風不好的人，連愛也只能表現出萬分之一，再多就會傷害到自己，所以選擇傷害自己愛的人。
童君寧都聽笑了：“你不是沒有選擇，要麽把她家裏人都處理了，以意外的方式，要麽放她走，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嗎？哪件是你做不了的？”
可是蔣東遠給了童君寧一個很難選擇的回答：“我沒辦法放她走，也不敢真的把她家裏人處理了，我們的開始並不美好，她有一天原諒了家裏人，那就會選擇原諒我，但如果她家裏人都死了，這件事就等於完全沒了轉圜的餘地。”
會原諒家人，證明裴靜溪心中還對他們有感情，只要一天天拖下去，她遲早會選擇對自己好的方式，可如果先從根本處截斷了，他們就再也沒有可能，。
蔣東遠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就只能折中地拖，即使他知道這不是什麽好主意，可他也不敢進行別的嘗試。
萬一呢？萬一有一天，裴靜溪真的想開了呢？
她是這麽心軟的人。
童君寧對這個做法不評價，但還是勸蔣東遠說：“我勸你一句，快刀斬亂麻，你要是快點把出賣她的家裏人給處理了，她說不定還能因為快慰而對你產生斯德哥爾摩情結，再晚就沒辦法了。”
這差不多就是童君寧最後跟蔣東遠的坦白局，之後見面都是在生意場上，談的都是生意，當然，從結果來看，蔣東遠並沒有采納童君寧的建議，還是就那麽拖著，只給裴靜溪一個金屋藏嬌的名聲，卻把人關得仿佛籠中寵物。
“我差不多就是知道這些，再多就不知道了，你找我，除了想知道這些，應該還想問我怎麽才能見到裴靜溪，但很抱歉，我不知道。”童君寧說完，直接悶了一大口茶水。
“啊……連你都不知道，應該也沒什麽人知道了……”尤聽雪很是失望，失望中還有憤怒，蔣東遠口口聲聲說愛，卻做的都是傷害裴靜溪的事，他連裴靜溪的想法都沒顧及過，怎麽算愛呢？
童君寧端著微涼的茶杯思索：“也不能這麽說，你還是有機會跟裴靜溪碰面的。”
尤聽雪眼睛一亮：“什麽機會？”
對此，童君寧有些遲疑，卻還是說：“蔣東遠雖然不做人，但他確實有心把裴靜溪當做自己的妻子來對待，比如說，他回蔣家老宅，一定會帶上裴靜溪，對方算是默認的未來主母，但好像是裴靜溪始終沒同意結婚，所以拖著。”
面對一個快恨死了的人，但凡有點骨氣的都不會同意，裴靜溪為人柔弱，但在該堅持的事情上從來不會糾結後悔，該如何就如何。
“回蔣家？那我也還是見不上啊，這怎麽算啊？”尤聽雪並不覺得蔣東遠會歡迎自己去蔣家拜年，更何況以她的身份，估計連蔣家老宅附近的路都過不去。
“你傻啊？霍家跟蔣家是世交，不然霍臨霆怎麽跟蔣東遠玩得這麽好？現在霍臨梟可以說是頂替了霍臨霆的位置，那按照游戲規則，今年過年，應該互相見個面，不管私底下打得如何，至少表面工作是要做的，你以霍臨梟的女伴陪同，甚至助理身份都可以，不就過去了嗎？”童君寧毫不猶豫地出主意。
是不是餿主意就不知道了，但從可操作性來說，好像是有那麽點可行，至於尤聽雪到了蔣東遠那邊會不會被暗qiang打死，就不太確定了。
尤聽雪思索一會兒，說：“我還是讓霍臨梟拿主意吧，太危險了他也不會讓我去，或許可以讓鈴鈴頂上。”
誰去無所謂，主要是得見到裴靜溪，看一下她的身體狀態跟態度，都沒問題才能去考慮逃跑的問題，不然裴靜溪自己都過得亂七八糟，那根本沒辦法離開。
要說的事情就這麽多，童君寧沒久留，喝完茶就離開了，她很忙，沒辦法像尤聽雪這病號一樣只需要休息。
晚上霍臨梟按時回來，看到尤聽雪難得等在客廳裏，走過去摸摸她的額頭，確定沒燒起來才放心：“你怎麽坐在這？跟童君寧聊天不開心？”
“沒有不開心，就是在等你回來，我跟你說一下童小姐那提供的消息，你給我拿個主意，怎麽樣？”尤聽雪仰頭問，面容乖巧。
“哈哈，你說，我聽著，需要我拿什麽主意？”霍臨梟一邊拆領帶一邊在尤聽雪身邊坐下，看不出忙了一天的疲憊。
尤聽雪簡單將童君寧說的事情重覆一遍，她記憶力好，幾乎能把話都背出來，算上自己的幾句吐槽，沒說多長時間，說完後緊張地問：“就這些，你覺得童小姐的主意怎麽樣？可行嗎？”
霍臨梟將領帶交給管家，等他走遠後才說：“其實我還是不建議你去見蔣東遠，我們見都不合適，太明顯了，他知道是我幫你跑的，我們一出現，不就等於明示他，你想救人了嗎？”
這時尤聽雪才想明白童君寧主意的違和感在哪裏，是她身份的問題，她才是那個裴靜溪一直逃跑的動力，讓裴靜溪覺得，只要一直努力逃跑，就會擁有自己想要的自由，她無論什麽時候出現在裴靜溪眼前，都是她的希望。
童君寧到底對他們這些過往不清楚，想當然地以為當年的事互相沒什麽牽扯，尤聽雪或許就是個漂亮的、可憐的女人，都是男人們自主發瘋。
愚蠢的男人哪裏會想那麽多東西？他們只有滿腦子吊。
現在霍臨梟提起，尤聽雪才想起來，她跟霍臨梟的存在就很特殊，一個是霍臨霆進監獄的導火索，一個是整霍臨霆的兇手，根本不合適去見蔣東遠。
“這麽說來，我們確實都不能去，可這樣就沒辦法接觸到靜溪了，聽童小姐的意思，靜溪好像只有蔣東遠回老宅的時候能跟著過去，其他時候都是被關著的。”尤聽雪苦惱地嘀咕。
“可以讓我弟去，他已經大學畢業，我不打算繼承霍家，那接下來的順位繼承人就是他，他跟著父親去蔣家拜年，合情合理，蔣東遠對他的警惕性也會低很多，畢竟都快差輩了。”霍臨梟毫不猶豫賣弟弟。
尤聽雪有些猶豫：“這樣好嗎？你弟年紀還小，過去指不定被蔣東遠怎麽耍呢。”
霍臨梟完全不考慮這種問題：“弟弟就是用來賣的，我都留給他那麽大份家業了，幫下忙怎麽了？”
雖然哪裏怪怪的，但尤聽雪感覺還蠻有道理的，於是整理了一下問題跟裴靜溪的檔案交給霍臨梟，讓他轉交給弟弟，到時候讓弟弟見機行事。
給裴靜溪幫忙的事情急不來，尤聽雪反而對自己的實驗比較急，她身體痊愈後就開始準備論文，發現有幾項數據怎麽算都不對，懷疑是之前在國外實驗室做的時候出現意外有誤差了。
可是標本數據已經封存，她也回國了，當時以為數據不會出錯，根本沒想到會出這樣的問題，只能急匆匆想辦法去借實驗室。
霍臨梟已經博士畢業，他的論文二作還是尤聽雪，他們的實驗多數時候都是互相做，尤聽雪發的sci二區二作的時候也會是霍臨梟，現在霍臨梟就有點幫不上忙了，他覺得既然以後尤聽雪想進國家研究院，有獨立實驗的能力會更有競爭力。
想法是好想法，只是誰都沒想到，回國前做的實驗有誤差。
這種事情其實還算常見，理論上成立的東西，私底下不知道得做多少遍實驗，有些學生實在著急畢業，做不出來就幹脆不做了，直接p圖，反正只要不查到自己身上，就沒有任何問題。
就連曾經全球都以為很權威的阿爾茨海默病開山論文都是假的，有些博士為了畢業什麽都幹得出來，但尤聽雪做不出來這種事，既然她算不出來自己想要的數值，就找地方做實驗，直到做出來為止，哪怕是花大價錢去租實驗室。
尤聽雪出門找實驗室，還沒談好，霍臨梟直接找了過來，說可以先試試他投資的，就當是給他做一下測評，如果可以的話，將來會投入使用，如果不可以的話，有問題就趕緊修。
這事霍臨梟一聲不吭，完全沒提過，尤聽雪還在聯系江城大學的實驗室，沒想到他忽然來這麽一出。
“你怎麽忽然投資了實驗室？這麽新，甲醛都沒散幹凈吧？”尤聽雪開玩笑問，她其實覺得霍臨梟有些著急幫忙，她也不是出門就會出事啊，沒必要看得這麽緊。
霍臨梟卻說：“這是我博一的時候就開始做了，一直沒投入使用，首先是機器的問題，加上資格審批，醫藥行業本來就屬於壟斷行業，想從中分一杯羹並不容易，但我覺得，如果我遲早回國，那我會需要自己的實驗室。”
尤聽雪不明白：“為什麽？”
對此，霍臨梟回答說：“因為只要實驗室不是自己的，就永遠可能受制於人，在我被陷害進看守所的時候，我就有了這個想法，我的出身註定沒辦法安心搞科研，但我又不想放棄的話，就必須要有自己的實驗室。”
要不是這回事，霍臨梟也不至於從霍臨霆的實驗室下手，互相用最骯臟、最痛的點攻擊對方，因為他們都知道用什麽方式可以最直接毀掉一個人。
霍臨梟的語氣很疲憊：“我不能保證實驗室中的所有人都是安分守己的人，我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被收買，不管是對家還是間諜，至少我是老板的話，出了事我有最高權限知道實驗室中的一切記錄，至少是洗清自己的嫌疑的一個途徑。”
幹他們這行，基本上就是把命與那些藥物掛在一塊，藥成命在，藥變成違禁品，就得集體去吃國家飯。
尤聽雪同意了去給霍臨梟的實驗室做檢測，以檢測員兼任實驗室主任的身份招聘，她暫時擁有實驗室的最高權限，可以選擇去高校選助理跟學生幫忙，不過她因為這個實驗室還沒正式投用拒絕了。
這種未完成的實驗室漏洞其實很多，霍臨梟對家也多，非必要尤聽雪不想將身家性命交給其他人。
在新實驗室裏做試驗不算很順利，環境對各種蟲子小白鼠的影響太大了，稍不註意就暴斃給你看，每晚睡覺前尤聽雪都祈禱第二天江城天氣正常，千萬別突然升高下降，那她的血壓大概也會跟著飆升。
研究人員只要一關進實驗室中就像與世隔絕，加上數據跑得不順利，尤聽雪幾乎沒怎麽從實驗室出來過，全靠霍臨梟偶爾不忙了過來帶她回家休息一晚，第二天又得早早去盯數據。
兩耳不聞窗外事，時間過得很快，等尤聽雪終於拿到滿意的數據出來時，又是小年，距離除夕還有七天。
江城到了這個時候就不會再下雪，但冷得幹燥，人都像脆皮的，一碰就裂。
霍臨梟開了輛低調的卡宴來接尤聽雪，長身玉立，穿著黑色的經典版型大衣，脖子上是深黑花紋的藏藍色圍巾，打眼看去，像是從電影中走出來的氛圍感演員。
尤聽雪裹著厚厚的暖黃色羽絨服，加上淡黃色小熊圍巾，像企鵝一樣挪過去：“霍生，你好靚仔哇。”
作為一個地道的南方人，尤聽雪的粵語學習自港劇，音調是香港的口音，腔調慵懶繾綣，帶著稍微長一點的懶音，聽起來像在說情話。
霍臨梟頓了頓，旋即輕笑：“每次聽你這麽喊，都像在聽老港劇的女主喊花花大少，不過謝謝你誇我帥。”
尤聽雪甩著厚厚的袖子輕碰霍臨梟：“因為總覺得很久沒見你了，今天穿得很好，是去見客戶嗎？”
兩人都忙，霍臨梟忙著穩住根基，偶爾會喝到昏天黑地，穿得好看基本上就是出去喝酒的意思，雖然喝完也會變得臟兮兮臭烘烘，可見面時無論賓主都得裝得人模狗樣。
霍臨梟長出一口氣，點頭：“嗯，剛喝了一頓回來，我說要先去實驗室的蟲子跑掉了，剛好來接你，數據跑到了嗎？”
“嗯，已經跑完了，要不我還蹲裏面呢，之前的數據確實有了誤差，要不是我們急著回國，還能再確認一遍，之前存檔的都不能用過了，回頭論文發表的時候，得用這個實驗室出來的數據跟操作方法。”尤聽雪絮絮叨叨說著自己實驗中的問題。
兩人上了車，司機是高鈴鈴，這姑娘簡直十項全能，曾經尤聽雪見過這麽能幹的還是董俞，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只要老板有問題，都能高校又完美地解決。
尤聽雪習慣性地跟霍臨梟吐槽實驗中的一切奇葩數據，好幾次她都覺得跑出來的圖還不如她用畫圖軟件p出來合理，不一次調整變量、維持定量，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說著說著，尤聽雪忽然來一句：“如果我論文發表成功了，你的實驗室應該也能打出第一個名聲來吧？sci一區論文，第一個跑出實驗結果的實驗室，可以精準控制調整實驗數據變量，可以臨時租借又可以長期租賃使用，相當於是避開老板、給自己喘息的地方，應該不少博士生都喜歡。”
霍臨梟習慣性摸摸尤聽雪的頭，幫她順了順起靜電的頭發：“嗯，不過來的人應該少，租借一個實驗室還是很貴的，尤其大部分博士生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研究出結果的時候，並不是誰都有你的天賦，可以很快研究出成果來變現。”
共同學習的時候霍臨梟才感受到霍臨霆差點毀了一個什麽樣的苗子，尤聽雪總說自己沒天賦，她只是比一般人更努力而已，但她思維的靈活跟一遍遍重新再來從不氣餒的毅力，何嘗不是天賦呢？
在這個天賦橫行的行業，其實到最後，留下來的都是潛心研究的人，尤聽雪天生就擁有這樣的能力，對她來說，坐在實驗室裏做實驗是最快樂的事情，完全不會累，那甚至是一種放松，所以她有無數的奇思妙想可以去研究，總有一樣能成功實現。
換句話說，這叫腦洞太多，再不現實，也有最現實的一個可以變成真的。
世界上所有的創新跟科技，哪樣不是從一個個不可能的腦洞開始的呢？
就像很少人查過剖腹產誕生的歷史，好像只要懷孕就可以選擇剖腹，但實際上，這項手術到一八七六年才用切除子宮的方式來保住難產媽媽的生命，可存活率依舊低得可怕，後續經過長時間的研究，在我國，到一九七零年才逐漸穩定下來，並且出現剖宮率上升的情況。
科技研究本就是無止境的事情，一個擁有奇思妙想、擁有研究天賦、還有研究毅力、失敗不會氣餒的研究員有多大的潛力根本不可想象，而霍臨霆，居然覺得尤聽雪沽名釣譽、徒有虛名。
簡直是笑話。
不管重來多少次，霍臨梟都不後悔當時沖動救下尤聽雪，並且把霍臨霆送進了監獄，他那樣磋磨天才的人，就應該一輩子住監獄裏去。
尤聽雪不知道霍臨梟對她評價多高，只是很開心能幫上霍臨霆的忙，說著說著，她又想起一件事：“啊，還有，我收到邀請了，江城大學研究院，好像是我聯系過他們，然後他們去查了一下我這些年發表的論文，想請我過去當講師。”
因為尤聽雪還沒博士畢業，只能當客座講師，這也算是橄欖枝，就等尤聽雪畢業，可以直接進入江城大學的研究站，到時候無論是繼續做研究還是準備繼續往上評職稱，都非常方便。
霍臨梟聞言皺起眉頭，問她是發郵件還是打電話，尤聽雪回答說都通知了，隨後拿出手機給他看郵件。
郵件寫得非常正式，幾乎等於是聘請尤聽雪，現在很多大學都在搶人才，想做出成績來，尤其尤聽雪這種多次發表sci一作二作的，廣撒網招聘進來，萬一運氣好，真弄了個天才過來，將來發表一篇nature，大學可以直接飛升一個檔次。
江城大學給足了誠意，但是霍臨梟記得，從前尤聽雪的導師就是江城大學的，後來的事情他不太清楚，但聽說在他跟霍臨霆徹底鬧翻前，董俞親自帶霍家的律師團隊把江城大學的一個教授給送進了監獄，大概是無期，表現好，也需要蹲二十年。
“聽雪，我記得你是在江城大學念的本科跟碩士？”霍臨梟看完郵件後問。
“對，我高考後的成績比較好，加上政策扶持，我可以去top3一些稍微沒那麽擠的專業，但是我想學醫，最後就挑了江城大學，後來遇見導師覺得人挺好的，打算一直跟在他手下搞研究。”尤聽雪說起來還覺得唏噓。
要是沒霍臨霆那事，她還看不清一直當做科研引路人的導師居然是個人渣，葬送了兩輩子的人生。
霍臨梟輕輕按滅了尤聽雪的手機，問：“那你想回去嗎？”
忽然又到了做選擇的時候，尤聽雪下意識往後退，她的後遺癥依舊很明顯，無法靠自己做出選擇，她看向霍臨梟，希望他像從前很多次那樣，幫自己做出最準確的回答。
然而這次霍臨梟沒有幫她做決定，而是將尤聽雪的手機放回她手裏：“聽雪，生活中我可以幫你做很多決定，因為我知道我就算做錯了，你也有能力糾正回來，但是這次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尤聽雪脫口而出。
“這是你的未來、你的夢想、獨屬於你的人生路口，你應該考慮的，是自己的喜歡與否，而不是後果與對錯，就像我剛才說的，你不是八年前無法選擇的自己，現在你有能力糾正錯誤、力挽狂瀾，聽雪，你不用再害怕了，現在的你，值得被全世界的科研組織保護。”霍臨梟溫柔回答。
【此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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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聽雪張了張嘴巴，有些無從說起的感覺：“外面都傳成這個樣子了？其實我跟霍臨梟就是朋友，他在學校帶我的關系，因為我去國外另外讀了碩士，他回去就直接念博士，平白比我高了兩級。”
明明霍臨梟比尤聽雪小三歲，結果因為出國遲，加上霍臨霆那邊扣著證書，導致尤聽雪只能從頭念起。
童君寧沒想到尤聽雪這麽回答，有些詫異：“你們真的沒什麽關系？那他為什麽要幫你呢？這幾年，你沒少被他保護著吧？”
普通朋友做到這份上，得叫對方一聲義父。
尤聽雪微微頷首，無奈發笑：“真的，這些年我一直在治療，如果霍臨梟是霍臨霆那樣的人，我當時根本不會跟著他走，我願意跟著走，單純因為霍臨梟是個好人。”
“那他為什麽要那麽針對霍臨霆？”童君寧想不明白其中的關系。
兩男一女的故事中，很難互相清白，加上尤聽雪跟霍臨霆的關系，大多數人見霍臨梟瘋了一樣針對霍臨霆，自然而然地去想，尤聽雪像個禍水一樣勾引哄騙了霍臨梟，因為霍臨霆對她不夠好，所以尤聽雪想換個對自己更好的霍家繼承人。
尤聽雪聽著童君寧的話，生出一種無力感。
或許是他們這個圈子的人高高在上太久，連普通的善良與正義都顯得這麽不可思議、格格不入、難以理解。
當年初一見面，尤聽雪根本不指望霍臨梟能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來，更不會去想，他能如何拉自己出火坑，是霍臨梟在一次次見證她的痛苦與傷口後，主動制造了機會，甚至到尤聽雪走之前，他都沒有任何動作。
霍臨梟確實想過，如果霍臨霆就此打住，他不會做得這麽絕，到底是一家人，偏生霍臨霆窮追不舍，他又不是傻的，有人先要自己的命，還能乖乖任殺。
尤聽雪思索一會兒，說：“童小姐，霍臨梟想救我的時候，單純是因為看不過眼霍臨霆的一些做法，後來的救助與幫扶，或許是覺得，我是他救出來的，得對我負責，是個好人不可恥。”
童君寧沒想到尤聽雪會這麽說，她驟然楞住了，開始回憶自己說的話，傾向確實是將霍臨梟當成了這個圈子大部分的人那樣，一個富二代為什麽要去救人？
別人的痛苦與自己有什麽關系？
世界上倒黴的人那麽多，救得過來嗎？
就霍臨梟做的這些事，也不多算是個好人，他只是跟霍臨霆相比，稍微像個正常人。
可他們從來沒想過，對被救於水火之中的人來說，霍臨梟是多大的好人，不管霍臨梟一輩子是不是就做這一件好事，他就是救了尤聽雪，救天下人是救，救一個人也是救。
正如尤聽雪所說，是個好人並不可恥，沒必要在自己的羞恥感之上，對一個好人添加那麽多花裏胡哨的“緣由”，看起來反而像汙蔑。
童君寧長出一口氣：“你說得對，一個人救人，有可能單純是因為他想當個好人，雖然之後的手段不光彩，至少當時救你的時候，他確實抱著當個好人的想法伸出援手。”
最重要的是，至今尤聽雪都是自由身，她可以自由地上學、活得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霍臨梟完全是在把尤聽雪當女兒養。
霍臨梟不會說禁錮尤聽雪的自由，做出蔣東遠或者霍臨霆那樣的事，他更多是讓尤聽雪追求自己的夢想，還帶著她一步步做實驗、做出自己的研究與成績，這樣的人，完全稱得上是一個好人。
尤聽雪微微瞇起眼笑：“所以，我說了跟霍臨梟的關系，那童小姐的回答呢？”
知道尤聽雪跟霍臨梟之間沒那些亂七八糟的關系，童君寧便少了幾分猶豫：“我其實是擔心你跟霍臨梟之間有不可說的關系，霍臨梟當年把霍家跟霍臨梟都折騰得不輕，瘋起來我們這群同圈子的人都遭殃，而現在你來問，倒像是給霍臨梟打探的。”
“情感上不算，但從理智上來說，霍臨梟應該是要動蔣東遠的，因為我想救裴靜溪，你知道，想從他們身邊救人，只有將他們都送進牢裏去。”尤聽雪平靜地回答，並不否認自己從童君寧這獲得消息後可能會做的事情。
她們之間甚至算不上試探，單純就是個願不願意的問題，童君寧要是不想摻和這趟渾水，想明哲保身，那尤聽雪也無話可說，大不了去找其他人、其他辦法，她從不強人所難，也不會將自己的選擇強加在任何人身上。
童君寧又一次被尤聽雪驚到了，對方說得太直白，表現得又直接，讓習慣在社會摸爬滾打說話留七分的人相當無所適從。
對視良久，童君寧敗下陣來：“以後霍臨梟應該讓你出去打探消息，應該就沒有人可以拒絕這麽直白真誠的人。”
尤聽雪笑了下：“不是無法拒絕直白真誠，是童小姐您心軟，不心軟的人，只會罵我想空手套白狼？”
童君寧想了想，發現還真是這樣，她先入為主地把尤聽雪放在了低自己一等的位置上，所以尤聽雪表現出來的所有行為，都像是撒嬌，多直白的話都是可愛，可如果是個同階層的人，大概會非常討厭尤聽雪的直白。
在社會上的時候，大家都不可以做自己，你憑什麽可以？
既然決定了要說，童君寧倒也沒怎麽往裏添油加醋，盡量說自己知道的。
她其實跟蔣東遠不算特別熟悉，怎麽說呢，她是類似霍臨梟那樣的孩子，很小的時候就規劃好了自己的人生，比如說該學什麽、該在什麽時候出國、該在什麽時候繼承家業……這些都是提前就安排好的。
小時候童君寧野心就很大，她說了要繼承家業，就不允許有第二個孩子的出生，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更努力，除了自己喜歡，也是為了當一個合格的繼承人，至少要做到，當她上位的時候，有能力碾壓所有反對的聲音。
都忙成這樣了，要是還能跟蔣東遠那樣的二世祖產生感情糾葛，那江城應該給她頒個“時間管理大師”獎。
因為跟蔣東遠不熟悉，所以就連蔣東遠所謂的喜歡，都是通過別人轉述的，那時候大概是初中，她在外面上美術鑒賞班，每天看無數歷史名畫還要學各種高中知識，累得頭腦發昏，所以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根本沒放在心上。
中二期的男生往往比女生更帶顏色，他們腦子裏就沒什麽幹凈東西，靠譜點的男生大概在發育完成後盡量把自己裝成正常人，不靠譜的，就會是蔣東遠跟霍臨霆那樣。
大家都知根知底的，彼此是個什麽樣的人心知肚明。
然而就是這樣類似於謠言以及玩笑話的東西，居然傳到了童君寧出國，她到了國外還有朋友過去的時候說，蔣東遠可癡情了，還在等你呢，說想等你回國了就去童家提親，將來跟童家聯姻。
童君寧煩不勝煩，她根本不覺得自己被愛，一個只想娶了她、把她當豪門貴婦花瓶的人，怎麽能不煩？
這個世界對女性的壓迫與惡意本來就很大，那句結婚已經以後照顧你，不像告白，反而像是詛咒，詛咒你以後只能當我的老婆，給我生孩子、當一輩子新的娘。
聽著就煩，但童君寧人在國外，就當謠言傳，反正影響不到國外的她，直到學成回國。
回國後童君寧都沒想到，蔣東遠居然就這麽圍了上來，她以為那些話就是蔣東遠隨便說的話，因為掛一個不回來的白月光在身邊，可以擋住很多亂七八糟的關系，別人就算想爬床，都得考慮一番，是不是會被這個白月光打壓。
蔣東遠深情款款又紳士地給童君寧安排了歡迎聚會，很多都是從前認識的朋友，童君寧繼承家業後少不了跟這群人打交道，甚至還要跟他們合作，彼此交換資源以達到更大的利益。
於是童君寧在參加聚會的過程中聽說了另外一件事——蔣東遠跟霍臨霆都有一個不可說的對象。
霍臨霆那個不算完全不可說，大家都知道，不過認為真愛比不上利益，以後霍臨霆應該依舊會選擇聯姻。
像他們這樣的人，外面有一個小的，家中有一個開放式婚姻的聯姻對象很正常，誰讓真愛的家世無法帶來那麽多的收益呢？
坐到他們的位置，無論男女，其實選擇都一樣，錢權要，愛情也要。
童君寧不知道跟自己說這些八卦的人是什麽意思，但她心中確實覺得不舒服，就回頭查了一下，根本不需要她怎麽查，因為那時候裴靜溪趁機跑了，蔣東遠想找人又不想被童君寧知道，可既然找了，就難免露出馬腳。
知道後童君寧就在想怎麽拒絕蔣東遠，尤其是把這該死的謠言給制止了，她平白無故給蔣東遠擋了多少禍端與桃花？
蔣東遠又沒給她錢，憑什麽讓她白幹活？
以後要是童君寧遇上喜歡的人，留著這謠言，估計跑斷腿都解釋不清楚。
最好的辦法，還是公開拒絕。
結果沒等童君寧有任何動作，裴靜溪先一步被蔣東遠送走了，他又不幹了，轉過頭去找裴靜溪，這下謠言不攻自破，再也沒人提蔣東遠的白月光是童君寧，都說蔣東遠愛上了自己藏在金屋中的不可說。
事情轉變得太快，根本不等童君寧做出任何反應，霍臨霆後腳就跟霍臨梟開戰了，蔣東遠肯定要去幫忙。
總之，那段時間童君寧想做什麽都遲一步，怎麽說呢，她家搞房地產，本身相交就不是很多，蔣東遠就不說了，房船其實很難說到一塊，還不如說跟霍臨霆關系大一點，但醫院建築十年不換一次，算不上什麽利益高的房地產，所以聯系一般般。
每次童君寧做好回應方式的時候，世界又變了個樣，後來她也幹脆不參與了，直接作壁上觀，看誰輸誰贏，誰贏她就跟誰說話。
事情結果誰都沒想到，蔣東遠再次因為裴靜溪錯過了跟霍臨霆合作，以至於霍臨霆在與霍臨梟的鬥爭中正式失敗，霍家想撈都沒得撈，蔣東遠因為不在場，提前去老宅找裴靜溪，逃過一劫。
童君寧對這個發展簡直哭笑不得，鬧了半天，最後霍臨霆輸在情字上，蔣東遠保命於情字，當真說得上是成也蕭何敗蕭何。
霍臨霆被警方帶走調查，霍臨梟給的證據非常硬核，根本沒辦法洗，霍家想找人頂替，又被霍臨梟舉報威脅，最終只能順他的意，不然不知道他還能想出什麽主意來魚死網破。
跟瘋子是沒道理可講的，就像沒人會去跟那些開國皇帝講人情臉面一樣，有些人天生就缺少情感神經。
只是從前大家都以為，比起霍臨霆，霍臨梟應該是溫潤如玉真君子，那時候才明白，什麽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人，都是兄弟，瘋得半斤八兩。
因為霍臨霆落網，相關產業鏈曝光，那段時間整個江城圈子都恨死霍臨梟了，他整霍臨霆就整霍臨霆，動這些灰色地帶產業做什麽？
鬧得人心惶惶，每個人都在想有沒有哪裏得罪過霍臨梟或者尤聽雪，生怕狐貍精再吹兩口枕邊風，霍臨梟直接來個反腐反貪風暴，大家一塊玩完。
好在，霍臨梟在霍臨霆確定進監獄後就離開了江城，直接出國了，毫無留戀，本來猜測他只是找借口爭上位的人被啪啪打臉，誰知道這等風雲人物，居然真的只是為博紅顏一笑啊？
完全就是個戀愛腦。
說笑歸說笑，大家還是對霍臨梟的行事風格心有餘悸，不然童君寧也不能在來之後先問尤聽雪到底跟霍臨梟是什麽關系，如果兩人是真夫妻，那她肯定什麽都不說，萬一那句話讓夫人覺得不舒服了，霍臨梟回過頭來沖她發瘋怎麽辦？
霍臨梟走後蔣東遠還在家躲了一段時間，大概就是那段時間跟裴靜溪產生了一些感情，童君寧等風頭過去後約了蔣東遠出來一次。
經過這次的事情，蔣東遠陰沈很多，跟原本的浪子模樣差距非常大，童君寧都差點沒認出來。
見面其實兩人也沒多少話能說，從實際意義上來說，他們根本不熟，所謂的白月光、聯姻，好像都出於蔣東遠的口嗨，一句年少時的口嗨，倒是將除了童君寧本人以外的人都騙了過去，包括蔣東遠自己。
“看你好像還好，也不是很需要跟我聯姻的樣子。”童君寧半戲謔半開玩笑地跟蔣東遠說。
蔣東遠端詳她一會兒，說：“你回來之前，我好像確實挺喜歡你的，因為你漂亮、強大、獨立、美麗……所有男人對一個好妻子幻想的特質你都有，甚至身份都那麽完美，就像專門為家中主母那個位置成長的。”
同樣的教育，明明童家也把童君寧當繼承人養，甚至順從了童君寧沒生第二個孩子，卻每個人都覺得她將來只會當一個所謂的主母。
童君寧不能理解：“為什麽我身上有這樣的特質你就覺得我適合當聯姻對象了？我記得我從小到大都說，我會繼承童家，既然我選擇繼承，那為了不出事，那只接受入贅，或者去父留子，反正孩子只要是我生的，就是童家下一個繼承人，男人可做不到。”
有時候，男人連孩子是不是自己親生的都不確定。
蔣東遠卻笑起來：“多的是女人小時候帶著雄心壯志，可你沒發現，我們所有的女孩玩伴兒，只要說這樣的話，長輩們都哄堂大笑，後來，也沒剩幾個大小姐真的進入公司當老板，你不過幸運地沒有一個弟弟而已。”
沒有讓父母生出弟弟來，是童君寧從小到大做得罪正確的事，不然她現在就是談判桌上的籌碼，將來還得為了所謂的世家利益而跟裴靜溪共事一夫，將來兩個女人，都不知道誰先被這扭曲的環境逼瘋。
童君寧不想跟蔣東遠討論如果，她只要蔣東遠一句話：“我就直白說了，我不會選擇跟任何人聯姻，但凡聯姻，不過是沖著我家產去的，我要是將來難產，怕是直接就能吃絕戶，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這話多少沒給蔣東遠留面子，跟指著他鼻子罵他想吃絕戶差不多。
蔣東遠沒生氣，他這些天也想了很久，吃不吃絕戶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他單純就是看到一個合格的女性，所以想提前劃在自己的領地範圍裏，不想便宜別人，現在有了裴靜溪，倒是覺得童君寧好像又沒那麽好了。
“無所謂，現在我也不是非得要跟一個有家世的人聯姻，蔣家已經很樹大招風了，之前我說的話，應該很快就會不攻自破。”蔣東遠平靜回答。
“因為那個被嚇到躲進了蔣家老宅的女人？叫裴靜溪？”童君寧想了一下才想起這個名字。
蔣東遠不奇怪她已經知道，鬧了這麽久，只要不是死人，都該知道了。
眾所周知的事情不需要否認，蔣東遠點頭：“是，如果沒有意外，我們大概會一直在一起吧。”
童君寧不覺得他會收心：“以不明不白的方式？現在是金屋藏嬌，以後就該是外室了吧？上不得臺面，沒有名分，甚至沒有正大光明出現的自由，因為她出現，會影響你的表面婚姻。”
蔣東遠聽著童君寧的預測，沈默了許久，最後說：“我說過，我也不是特別需要聯姻，蔣家沒落魄，但正常人該有的東西，我不能給，她或許也不想要，但她家裏人求之不得，我不防著她，也得防著她家裏人害死我。”
因為愛上了一個家風不好的人，連愛也只能表現出萬分之一，再多就會傷害到自己，所以選擇傷害自己愛的人。
童君寧都聽笑了：“你不是沒有選擇，要麽把她家裏人都處理了，以意外的方式，要麽放她走，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嗎？哪件是你做不了的？”
可是蔣東遠給了童君寧一個很難選擇的回答：“我沒辦法放她走，也不敢真的把她家裏人處理了，我們的開始並不美好，她有一天原諒了家裏人，那就會選擇原諒我，但如果她家裏人都死了，這件事就等於完全沒了轉圜的餘地。”
會原諒家人，證明裴靜溪心中還對他們有感情，只要一天天拖下去，她遲早會選擇對自己好的方式，可如果先從根本處截斷了，他們就再也沒有可能，。
蔣東遠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就只能折中地拖，即使他知道這不是什麽好主意，可他也不敢進行別的嘗試。
萬一呢？萬一有一天，裴靜溪真的想開了呢？
她是這麽心軟的人。
童君寧對這個做法不評價，但還是勸蔣東遠說：“我勸你一句，快刀斬亂麻，你要是快點把出賣她的家裏人給處理了，她說不定還能因為快慰而對你產生斯德哥爾摩情結，再晚就沒辦法了。”
這差不多就是童君寧最後跟蔣東遠的坦白局，之後見面都是在生意場上，談的都是生意，當然，從結果來看，蔣東遠並沒有采納童君寧的建議，還是就那麽拖著，只給裴靜溪一個金屋藏嬌的名聲，卻把人關得仿佛籠中寵物。
“我差不多就是知道這些，再多就不知道了，你找我，除了想知道這些，應該還想問我怎麽才能見到裴靜溪，但很抱歉，我不知道。”童君寧說完，直接悶了一大口茶水。
“啊……連你都不知道，應該也沒什麽人知道了……”尤聽雪很是失望，失望中還有憤怒，蔣東遠口口聲聲說愛，卻做的都是傷害裴靜溪的事，他連裴靜溪的想法都沒顧及過，怎麽算愛呢？
童君寧端著微涼的茶杯思索：“也不能這麽說，你還是有機會跟裴靜溪碰面的。”
尤聽雪眼睛一亮：“什麽機會？”
對此，童君寧有些遲疑，卻還是說：“蔣東遠雖然不做人，但他確實有心把裴靜溪當做自己的妻子來對待，比如說，他回蔣家老宅，一定會帶上裴靜溪，對方算是默認的未來主母，但好像是裴靜溪始終沒同意結婚，所以拖著。”
面對一個快恨死了的人，但凡有點骨氣的都不會同意，裴靜溪為人柔弱，但在該堅持的事情上從來不會糾結後悔，該如何就如何。
“回蔣家？那我也還是見不上啊，這怎麽算啊？”尤聽雪並不覺得蔣東遠會歡迎自己去蔣家拜年，更何況以她的身份，估計連蔣家老宅附近的路都過不去。
“你傻啊？霍家跟蔣家是世交，不然霍臨霆怎麽跟蔣東遠玩得這麽好？現在霍臨梟可以說是頂替了霍臨霆的位置，那按照游戲規則，今年過年，應該互相見個面，不管私底下打得如何，至少表面工作是要做的，你以霍臨梟的女伴陪同，甚至助理身份都可以，不就過去了嗎？”童君寧毫不猶豫地出主意。
是不是餿主意就不知道了，但從可操作性來說，好像是有那麽點可行，至於尤聽雪到了蔣東遠那邊會不會被暗qiang打死，就不太確定了。
尤聽雪思索一會兒，說：“我還是讓霍臨梟拿主意吧，太危險了他也不會讓我去，或許可以讓鈴鈴頂上。”
誰去無所謂，主要是得見到裴靜溪，看一下她的身體狀態跟態度，都沒問題才能去考慮逃跑的問題，不然裴靜溪自己都過得亂七八糟，那根本沒辦法離開。
要說的事情就這麽多，童君寧沒久留，喝完茶就離開了，她很忙，沒辦法像尤聽雪這病號一樣只需要休息。
晚上霍臨梟按時回來，看到尤聽雪難得等在客廳裏，走過去摸摸她的額頭，確定沒燒起來才放心：“你怎麽坐在這？跟童君寧聊天不開心？”
“沒有不開心，就是在等你回來，我跟你說一下童小姐那提供的消息，你給我拿個主意，怎麽樣？”尤聽雪仰頭問，面容乖巧。
“哈哈，你說，我聽著，需要我拿什麽主意？”霍臨梟一邊拆領帶一邊在尤聽雪身邊坐下，看不出忙了一天的疲憊。
尤聽雪簡單將童君寧說的事情重覆一遍，她記憶力好，幾乎能把話都背出來，算上自己的幾句吐槽，沒說多長時間，說完後緊張地問：“就這些，你覺得童小姐的主意怎麽樣？可行嗎？”
霍臨梟將領帶交給管家，等他走遠後才說：“其實我還是不建議你去見蔣東遠，我們見都不合適，太明顯了，他知道是我幫你跑的，我們一出現，不就等於明示他，你想救人了嗎？”
這時尤聽雪才想明白童君寧主意的違和感在哪裏，是她身份的問題，她才是那個裴靜溪一直逃跑的動力，讓裴靜溪覺得，只要一直努力逃跑，就會擁有自己想要的自由，她無論什麽時候出現在裴靜溪眼前，都是她的希望。
童君寧到底對他們這些過往不清楚，想當然地以為當年的事互相沒什麽牽扯，尤聽雪或許就是個漂亮的、可憐的女人，都是男人們自主發瘋。
愚蠢的男人哪裏會想那麽多東西？他們只有滿腦子吊。
現在霍臨梟提起，尤聽雪才想起來，她跟霍臨梟的存在就很特殊，一個是霍臨霆進監獄的導火索，一個是整霍臨霆的兇手，根本不合適去見蔣東遠。
“這麽說來，我們確實都不能去，可這樣就沒辦法接觸到靜溪了，聽童小姐的意思，靜溪好像只有蔣東遠回老宅的時候能跟著過去，其他時候都是被關著的。”尤聽雪苦惱地嘀咕。
“可以讓我弟去，他已經大學畢業，我不打算繼承霍家，那接下來的順位繼承人就是他，他跟著父親去蔣家拜年，合情合理，蔣東遠對他的警惕性也會低很多，畢竟都快差輩了。”霍臨梟毫不猶豫賣弟弟。
尤聽雪有些猶豫：“這樣好嗎？你弟年紀還小，過去指不定被蔣東遠怎麽耍呢。”
霍臨梟完全不考慮這種問題：“弟弟就是用來賣的，我都留給他那麽大份家業了，幫下忙怎麽了？”
雖然哪裏怪怪的，但尤聽雪感覺還蠻有道理的，於是整理了一下問題跟裴靜溪的檔案交給霍臨梟，讓他轉交給弟弟，到時候讓弟弟見機行事。
給裴靜溪幫忙的事情急不來，尤聽雪反而對自己的實驗比較急，她身體痊愈後就開始準備論文，發現有幾項數據怎麽算都不對，懷疑是之前在國外實驗室做的時候出現意外有誤差了。
可是標本數據已經封存，她也回國了，當時以為數據不會出錯，根本沒想到會出這樣的問題，只能急匆匆想辦法去借實驗室。
霍臨梟已經博士畢業，他的論文二作還是尤聽雪，他們的實驗多數時候都是互相做，尤聽雪發的sci二區二作的時候也會是霍臨梟，現在霍臨梟就有點幫不上忙了，他覺得既然以後尤聽雪想進國家研究院，有獨立實驗的能力會更有競爭力。
想法是好想法，只是誰都沒想到，回國前做的實驗有誤差。
這種事情其實還算常見，理論上成立的東西，私底下不知道得做多少遍實驗，有些學生實在著急畢業，做不出來就幹脆不做了，直接p圖，反正只要不查到自己身上，就沒有任何問題。
就連曾經全球都以為很權威的阿爾茨海默病開山論文都是假的，有些博士為了畢業什麽都幹得出來，但尤聽雪做不出來這種事，既然她算不出來自己想要的數值，就找地方做實驗，直到做出來為止，哪怕是花大價錢去租實驗室。
尤聽雪出門找實驗室，還沒談好，霍臨梟直接找了過來，說可以先試試他投資的，就當是給他做一下測評，如果可以的話，將來會投入使用，如果不可以的話，有問題就趕緊修。
這事霍臨梟一聲不吭，完全沒提過，尤聽雪還在聯系江城大學的實驗室，沒想到他忽然來這麽一出。
“你怎麽忽然投資了實驗室？這麽新，甲醛都沒散幹凈吧？”尤聽雪開玩笑問，她其實覺得霍臨梟有些著急幫忙，她也不是出門就會出事啊，沒必要看得這麽緊。
霍臨梟卻說：“這是我博一的時候就開始做了，一直沒投入使用，首先是機器的問題，加上資格審批，醫藥行業本來就屬於壟斷行業，想從中分一杯羹並不容易，但我覺得，如果我遲早回國，那我會需要自己的實驗室。”
尤聽雪不明白：“為什麽？”
對此，霍臨梟回答說：“因為只要實驗室不是自己的，就永遠可能受制於人，在我被陷害進看守所的時候，我就有了這個想法，我的出身註定沒辦法安心搞科研，但我又不想放棄的話，就必須要有自己的實驗室。”
要不是這回事，霍臨梟也不至於從霍臨霆的實驗室下手，互相用最骯臟、最痛的點攻擊對方，因為他們都知道用什麽方式可以最直接毀掉一個人。
霍臨梟的語氣很疲憊：“我不能保證實驗室中的所有人都是安分守己的人，我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被收買，不管是對家還是間諜，至少我是老板的話，出了事我有最高權限知道實驗室中的一切記錄，至少是洗清自己的嫌疑的一個途徑。”
幹他們這行，基本上就是把命與那些藥物掛在一塊，藥成命在，藥變成違禁品，就得集體去吃國家飯。
尤聽雪同意了去給霍臨梟的實驗室做檢測，以檢測員兼任實驗室主任的身份招聘，她暫時擁有實驗室的最高權限，可以選擇去高校選助理跟學生幫忙，不過她因為這個實驗室還沒正式投用拒絕了。
這種未完成的實驗室漏洞其實很多，霍臨梟對家也多，非必要尤聽雪不想將身家性命交給其他人。
在新實驗室裏做試驗不算很順利，環境對各種蟲子小白鼠的影響太大了，稍不註意就暴斃給你看，每晚睡覺前尤聽雪都祈禱第二天江城天氣正常，千萬別突然升高下降，那她的血壓大概也會跟著飆升。
研究人員只要一關進實驗室中就像與世隔絕，加上數據跑得不順利，尤聽雪幾乎沒怎麽從實驗室出來過，全靠霍臨梟偶爾不忙了過來帶她回家休息一晚，第二天又得早早去盯數據。
兩耳不聞窗外事，時間過得很快，等尤聽雪終於拿到滿意的數據出來時，又是小年，距離除夕還有七天。
江城到了這個時候就不會再下雪，但冷得幹燥，人都像脆皮的，一碰就裂。
霍臨梟開了輛低調的卡宴來接尤聽雪，長身玉立，穿著黑色的經典版型大衣，脖子上是深黑花紋的藏藍色圍巾，打眼看去，像是從電影中走出來的氛圍感演員。
尤聽雪裹著厚厚的暖黃色羽絨服，加上淡黃色小熊圍巾，像企鵝一樣挪過去：“霍生，你好靚仔哇。”
作為一個地道的南方人，尤聽雪的粵語學習自港劇，音調是香港的口音，腔調慵懶繾綣，帶著稍微長一點的懶音，聽起來像在說情話。
霍臨梟頓了頓，旋即輕笑：“每次聽你這麽喊，都像在聽老港劇的女主喊花花大少，不過謝謝你誇我帥。”
尤聽雪甩著厚厚的袖子輕碰霍臨梟：“因為總覺得很久沒見你了，今天穿得很好，是去見客戶嗎？”
兩人都忙，霍臨梟忙著穩住根基，偶爾會喝到昏天黑地，穿得好看基本上就是出去喝酒的意思，雖然喝完也會變得臟兮兮臭烘烘，可見面時無論賓主都得裝得人模狗樣。
霍臨梟長出一口氣，點頭：“嗯，剛喝了一頓回來，我說要先去實驗室的蟲子跑掉了，剛好來接你，數據跑到了嗎？”
“嗯，已經跑完了，要不我還蹲裏面呢，之前的數據確實有了誤差，要不是我們急著回國，還能再確認一遍，之前存檔的都不能用過了，回頭論文發表的時候，得用這個實驗室出來的數據跟操作方法。”尤聽雪絮絮叨叨說著自己實驗中的問題。
兩人上了車，司機是高鈴鈴，這姑娘簡直十項全能，曾經尤聽雪見過這麽能幹的還是董俞，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只要老板有問題，都能高校又完美地解決。
尤聽雪習慣性地跟霍臨梟吐槽實驗中的一切奇葩數據，好幾次她都覺得跑出來的圖還不如她用畫圖軟件p出來合理，不一次調整變量、維持定量，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說著說著，尤聽雪忽然來一句：“如果我論文發表成功了，你的實驗室應該也能打出第一個名聲來吧？sci一區論文，第一個跑出實驗結果的實驗室，可以精準控制調整實驗數據變量，可以臨時租借又可以長期租賃使用，相當於是避開老板、給自己喘息的地方，應該不少博士生都喜歡。”
霍臨梟習慣性摸摸尤聽雪的頭，幫她順了順起靜電的頭發：“嗯，不過來的人應該少，租借一個實驗室還是很貴的，尤其大部分博士生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研究出結果的時候，並不是誰都有你的天賦，可以很快研究出成果來變現。”
共同學習的時候霍臨梟才感受到霍臨霆差點毀了一個什麽樣的苗子，尤聽雪總說自己沒天賦，她只是比一般人更努力而已，但她思維的靈活跟一遍遍重新再來從不氣餒的毅力，何嘗不是天賦呢？
在這個天賦橫行的行業，其實到最後，留下來的都是潛心研究的人，尤聽雪天生就擁有這樣的能力，對她來說，坐在實驗室裏做實驗是最快樂的事情，完全不會累，那甚至是一種放松，所以她有無數的奇思妙想可以去研究，總有一樣能成功實現。
換句話說，這叫腦洞太多，再不現實，也有最現實的一個可以變成真的。
世界上所有的創新跟科技，哪樣不是從一個個不可能的腦洞開始的呢？
就像很少人查過剖腹產誕生的歷史，好像只要懷孕就可以選擇剖腹，但實際上，這項手術到一八七六年才用切除子宮的方式來保住難產媽媽的生命，可存活率依舊低得可怕，後續經過長時間的研究，在我國，到一九七零年才逐漸穩定下來，並且出現剖宮率上升的情況。
科技研究本就是無止境的事情，一個擁有奇思妙想、擁有研究天賦、還有研究毅力、失敗不會氣餒的研究員有多大的潛力根本不可想象，而霍臨霆，居然覺得尤聽雪沽名釣譽、徒有虛名。
簡直是笑話。
不管重來多少次，霍臨梟都不後悔當時沖動救下尤聽雪，並且把霍臨霆送進了監獄，他那樣磋磨天才的人，就應該一輩子住監獄裏去。
尤聽雪不知道霍臨梟對她評價多高，只是很開心能幫上霍臨霆的忙，說著說著，她又想起一件事：“啊，還有，我收到邀請了，江城大學研究院，好像是我聯系過他們，然後他們去查了一下我這些年發表的論文，想請我過去當講師。”
因為尤聽雪還沒博士畢業，只能當客座講師，這也算是橄欖枝，就等尤聽雪畢業，可以直接進入江城大學的研究站，到時候無論是繼續做研究還是準備繼續往上評職稱，都非常方便。
霍臨梟聞言皺起眉頭，問她是發郵件還是打電話，尤聽雪回答說都通知了，隨後拿出手機給他看郵件。
郵件寫得非常正式，幾乎等於是聘請尤聽雪，現在很多大學都在搶人才，想做出成績來，尤其尤聽雪這種多次發表sci一作二作的，廣撒網招聘進來，萬一運氣好，真弄了個天才過來，將來發表一篇nature，大學可以直接飛升一個檔次。
江城大學給足了誠意，但是霍臨梟記得，從前尤聽雪的導師就是江城大學的，後來的事情他不太清楚，但聽說在他跟霍臨霆徹底鬧翻前，董俞親自帶霍家的律師團隊把江城大學的一個教授給送進了監獄，大概是無期，表現好，也需要蹲二十年。
“聽雪，我記得你是在江城大學念的本科跟碩士？”霍臨梟看完郵件後問。
“對，我高考後的成績比較好，加上政策扶持，我可以去top3一些稍微沒那麽擠的專業，但是我想學醫，最後就挑了江城大學，後來遇見導師覺得人挺好的，打算一直跟在他手下搞研究。”尤聽雪說起來還覺得唏噓。
要是沒霍臨霆那事，她還看不清一直當做科研引路人的導師居然是個人渣，葬送了兩輩子的人生。
霍臨梟輕輕按滅了尤聽雪的手機，問：“那你想回去嗎？”
忽然又到了做選擇的時候，尤聽雪下意識往後退，她的後遺癥依舊很明顯，無法靠自己做出選擇，她看向霍臨梟，希望他像從前很多次那樣，幫自己做出最準確的回答。
然而這次霍臨梟沒有幫她做決定，而是將尤聽雪的手機放回她手裏：“聽雪，生活中我可以幫你做很多決定，因為我知道我就算做錯了，你也有能力糾正回來，但是這次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尤聽雪脫口而出。
“這是你的未來、你的夢想、獨屬於你的人生路口，你應該考慮的，是自己的喜歡與否，而不是後果與對錯，就像我剛才說的，你不是八年前無法選擇的自己，現在你有能力糾正錯誤、力挽狂瀾，聽雪，你不用再害怕了，現在的你，值得被全世界的科研組織保護。”霍臨梟溫柔回答。
【此章完】
尤聽雪：對唔住，專利多就是可以為所欲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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