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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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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了

老皇帝去世那日是初雪,一開始雪很小,到後來紛紛揚揚,容炔帶著人攻破皇城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站在皇城上面那個人,神色微有些嘲諷。

地上雪是白色的,又夾雜了許多星星點點的紅色,遠遠瞧著像是被踩踏下來的紅梅,艷的厲害。

馬蹄高高擡起,又急速落下,有侍衛和將士疾馳而過的地方都無百姓行走。

後來四公主回憶起那日的時候,總是會長長的嘆息一聲,而後滿目柔情的看一眼自己的女兒,這孩子的名字是母後起的,叫芙雪。

似芙蓉嬌艷,又似雪純凈。

小九第一次尋上她時,是八月十五那日,駙馬被容炔借故扣在了院子裏,她與小九聊了許久。但是其實她們並未說上許多的話。

小九第一句便是,駙馬在外頭有個宅子,外頭有棵樹,裏頭有一對母子,大的叫銀耳,小的叫薛百。是個男孩,現在應當三四歲了。

第二句便是,自己幫過她,她也還過恩了,所以兩不相欠。

只是她原以為,小九說的還恩是當年替她擋過那災。

不過不要緊。

派人去查過之後,她才知道,駙馬在求娶她之前,曾娶過一任夫人,還生了個兒子。

後來她也知道了,駙馬居然打著那個位置的主意,還往皇兄那送了女人。駙馬明知,自己與太子妃一向交好。

後來四公主曾經親自去太子那,意圖將那個人帶回來,但是太子並未交人。也是那時,她才驚覺,自己那個皇兄,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一心想守護百姓,做個明君的太子哥哥了。

當年的太子哥哥,是說不出他只是借用陳家的勢力,以登上皇位的話來的,也不會在他身邊那人心血來潮動了太子妃腹中孩兒時還袒護對方這種事情的。

那日的雪,從清晨下到了夜裏,直到第二日晨間才停。大雪掩蓋了許多痕跡,太子一夕逼宮,六皇子與容世子力挽狂瀾,陳丞相臨陣倒戈,大義滅親。

丞相出現的時候,皇後和國舅都落了淚,卻並未多說什麽。他們已經敗了,但是陳家不能敗,陳家數年基業,不能毀於一旦。

只是太子瘋的厲害,居然提了劍弒殺親父,又傷了六皇子一只手臂,才被禁軍拿下。

小西自四公主府上出來時,神色還有幾分不真切。

四姐姐派人過去請她,她本是不想來的,前世記憶太過的疼,所以她並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去見對方,但是容炔終日不歸府,她呆著也日日心焦。

容王叔給了她四個高手,足以護她周全。

且這一世,駙馬背後所為已經被四姐姐知曉,依著四姐姐的傲氣,必定不會在執迷不悟。

再不濟,為了女兒,四姐姐也不會為了駙馬去死。

她身上的鬥篷是純白色,幾乎與外頭的雪是一個顏色,行走間裙擺微動,遠遠看過去像個踏雪而來的仙子。

四公主在湖中亭備了溫酒,擺了火盆,四周也用厚厚的帷幔圍著,幾乎是密不透風,在這般天氣倒也暖和。

“那日你與本宮說,駙馬在外已然有了家室,本宮並不相信,駙馬溫文爾雅,又是個飽讀詩書的讀書人,怎會做出那般小人行徑。”四公主神色淡淡,擡手給她斟酒,“是果酒,不會醉人。”

“本宮眼裏,他一直是個君子。

後來本宮派人去查了,那個女子,與駙馬相識近十年,倒也算是青梅竹馬,患難與共。”

四公主語氣有些悵然,卻不知自己該去恨什麽,“本宮送了駙馬一份大禮,將那對母子的屍首送去了駙馬眼前。他的罪,當誅九族。

但是誰讓本宮自己識人不清。”

駙馬給太子皇兄送了女人,那個女人得了皇兄寵愛,皇嫂也以為是她的意思,自此怨上了自己。

哪怕皇嫂並未明言,她也看懂了那日對方未說出口的話。

偏偏她已經無可解釋。

那日皇兄第一次斥責了她,就因為她勸了一句,讓皇兄莫要鋌而走險。

兄長想走上那個位子,已經不是因為一開始的初衷了,是權力讓他生了無止境的欲望。

但是欲壑難平,終將害人害己。

她與新帝談過,若是兄長敗了,會留下皇嫂的性命,至於旁的,她也求不得了。

小西看了一眼那個酒杯,卻沒動手去碰,四公主也不在意。

她只是想找人說說話而已,兄長死了,死在大殿上,駙馬也死了,母後也死了。

母後是自刎,因為兄長敗了,陳家敗了。

一夕之間,她只剩下自己了,還有一個仍在繈褓中的孩子。

出嫁時,母後殷切叮囑,駙馬發誓好好待她,兄長拍著她的頭說她長大了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經年已過,都已經不覆存在了。

小西從公主府出來的時候,街上並無行人,有也是行色匆匆的極快離去。

雪仍在下,落在枝頭,墻角,屋檐,以及地上,行人發間。

與那個少女迎面相逢的時候,柳兒和小西立刻護在了小西身前,四個護衛高手也是嚴陣以待。

那個少女一襲黑袍,行走間鈴鐺聲音清脆,黑袍底下似乎並未穿的很厚,看起來身形十分單薄。

禁軍的人馬來的很快,幾乎是將那個少女團團圍在其中,卻不知在忌憚些什麽,並未動手。

“我只是來看看。”那個少女微微抿唇笑了一下,眸子清澈幹凈,她能記住的事情不多,但是她對上一任聖女的女兒很好奇。

幼時,小聖女總是說,上一任聖女生的極為好看,她一直想見見的。但是小聖女不能來恒國,會死的,所以她來了。可是她可能回不去了,她不記得回南昭的路。但是小聖女還在南昭,她想要小聖女抱抱她。

無根累了,但是小聖女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而她回不去。任務完成了,她也該死了。

她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小西卻好像聽的極為清楚,她忍不住輕聲問了句,“是你自己想來恒國的嗎?”

“不是,但是不重要了。”那個少女笑了一下,神色微微有些靦腆,“可以抱一下嗎?”

容炔匆匆趕來的時候,恰好看見小西主動過去,將那個少女抱在了懷中,動作輕柔。

“能不能別殺她?”小西是真的動了惻隱之心,那個少女,眼神裏看起來很幹凈,並非窮兇極惡之人。

“沒事了。”容炔給她將披風上的帽子帶好,壓下心底所有的情緒,吩咐旁人將她送回去,“新帝自會安置,她有用。

回府去,莫要亂跑。回來給你帶酥糖吃。”

“好。”

三日後。

容王端起管家剛剛送到他手邊的熱茶飲了一口,皺著眉盯著棋局,“陳家丫頭,你這棋藝,比你祖父還要厲害幾分,果真是青出於藍。”

“容王過譽了,臣女這棋藝,還是在祖父膝頭上學的,是祖父教的好。”陳珠兒低頭撿了顆棋子,語氣裏仍帶著幾分濡慕。

“陳家丫頭,你當明白,今日之後,陳家可就榮光不再了,丞相送你來王府,也是不願意你牽扯進去的意思。若是此時你已經許了親事,便不必有旁的擔憂。你祖父那邊,也放心幾分。”容王勸了句,而後斟酌著落子。

“若是臣女也走了,便只剩祖父了。父親和母親不能在祖父身邊盡孝道,臣女卻不該現在躲開。且現在定下臣女這門親,也非佳選。”陳珠兒難得笑了一下,從京都局勢開始變化之時,她便做好準備了。

“但是那孩子是真心喜歡你,這才求到了本王這,你要是拒了,本王不好交代啊。”容王笑的和藹,心裏卻是滿意的,丞相親自教出來的,確實是個不錯的。

“若是有緣,自有日後。”

“嘶。”不遠處坐在軟塌上的少女看似並未聽他們在聊什麽,而是專心致志的繡著大紅色的嫁衣,卻不小心針線戳到了自己的手,下意識便含在了口中,過了許久,才取出來繼續繡了起來。

丞相會辭官,而後陳家必定會沒落,她也希望陳珠兒能脫離那些,保全自身。但是對方明顯不是那般之人,所以做朋友的,只能是表示一直支持。

禮部幾日裏忙的腳不沾地,準備新帝登基。登基之人是六皇子,這也是朝中任何人都無異議的。畢竟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至於勇寧候,早在半月前便已經被查處了。啟郡今年整年幹旱,當地官員卻不開糧倉的事情被捅出來之後,朝中便派了專人去查,結果發現倉中無糧,繼續追查下來,便查到了勇寧候身上,又查出其府上居然私藏了龍袍,便被削了侯位。

連大的水花都未掀起。

四駙馬這次是真的死在了逼宮那日,在他要從密道撤之前,有人送來了他藏起來的那對母子的屍首。四公主是嫡公主出身,怎麽可能真的忍下這般羞辱與哄騙。

容炔是第四日回的府,倒頭睡了三個時辰,醒來便瞧見有個穿了冬衣也依舊有些纖細的身影在桌前親自擺著膳食。

男人從身後抱住對方的時候,屋子裏的下人全笑著退了下去。

“又瘦了。”

小西原本驚了一下,下一刻便聽見男人有些不滿的語氣,只好伸手拍了下他的手背,“用飯吧。”

這幾日京都整日裏街上都沒什麽人,有也都是行色匆匆,這人忙的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哪還有這麽大的精力胡說。

“再過些日子,便送你回宮。”容炔難得好聲好氣的笑了笑,擡手拍了拍她的頭。現在新帝登基,她出嫁之時自然應該從宮中走。

容炔用完膳食便去了容王書房。

新帝的旨意也已經昭告天下,不株連,不連坐,但是也不會輕拿輕放有罪之人。

陳家無罪之人也是,丞相辭官卻未入獄,一時之間陳家門可羅雀,身邊也只剩了一個陳珠兒。

她那個庶妹倒是有情有義,倒是想回府上去,卻被丞相拒了,道她已經許了人家,便過好自己的日月,閑暇時回府看看他這個老頭子就好了。

小西繡了許久的嫁衣也幾近完工,一切都基本塵埃落定。

到了婚禮那日時,人是新帝親自從閨閣領出來,交到容炔手上的,原本的六皇子妃如今的皇後娘娘,心極軟,瞧著那場面更是差點落了淚。

婚禮的主位上,坐著的是皇帝與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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