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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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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歡

李藥袖豎起的兩耳抖了抖,稍稍矜持地端坐好,慢慢仰頭看去,很有禮貌地問道:“爺爺你誰?”

“……”微微佝僂著腰,低頭看她的老人指著她的手指顫抖個不停,“你你你,李小袖!!!”

怒吼聲震得李藥袖倏地脖子一縮,尾巴一緊,看著老人家陌生又有幾分熟悉的面容,腦海中“叮”得一聲浮現出一段很久遠的記憶,忙不疊道,“你是……江陽城看城門的爺爺!”

彌補沒有奏效,再度認錯人的李藥袖縮著爪子背著耳朵,一臉茫然地被他拎著後頸揪回了她的豪華鳳穿牡丹天蠶緞小窩中。

法喜和懷芳一起向小袖大人投以了深切同情的目光,幾次試圖求情,結果被看門大爺的兇惡眼神逼得節節敗退。

李藥袖的神情從一開始的茫然到迷惑再到無助,最後核桃眼越睜越大,直到聽見大爺痛心疾首那句“我說了多少次了!姓沈的沒一個好東西!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咋就變成了個扔進煤堆裏都找不出個影來的煤球!”

小鎮墓獸瞪著圓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失聲喊道:“老爹?!”

喋喋不休的大爺倏地噤聲,雙手背在腰後與李藥袖面面相覷半晌,滿是褶皺的手掌顫巍巍地撫上她的腦袋:“我的小袖啊……”

這一聲嘆息喚得李藥袖眼眶一熱,核桃眼淚汪汪的:“爹,你明明還活著,為什麽當初在江陽城不認我呀?我都以為你死了……”

李老爹正溫情脈脈地揩去她眼角淚花,聽到後半句額角一抽,沒好氣地賞了她一個腦瓜崩:“你爹我命大著呢!我要是死了,還不讓你這呆丫頭被姓沈的臭小子往死裏欺負!”他嫌棄地看著黑不溜秋的小鎮墓獸,“瞧你這埋汰樣子,以前看姓沈那小子還是個知冷知熱的人,現在連個珍珠粉都舍不得買盒給你擦擦!”

李藥袖兩爪抱頭敢怒不敢言,半晌哼哼唧唧憋出蚊子哼似的一句:“您老這樣子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啊……”

李老爹年輕時也算得上燕京叫得上的青年才俊,否則也不會被李藥袖的郡主娘親一眼相中,非他不嫁。只是家中生意越做越大,飯局越攢越多,又逢人到中年不免發福。即便發福,那也是個皮白英俊的中年胖子。

而如今的李老爹白發蒼蒼,臉上的褶子比餃子皮還多。

李老爹聽得手又癢癢,想給自家這不省心的大閨女再來幾下,但終究沒舍得下去手,揪了一下她搖搖擺擺的兩只小耳朵:“你爹我要不是為了等你會變成這德行?你瞧你一睡睡個百八十年就不說了,好不容易醒過來又跟著姓沈的小子一溜煙跑了。結果倒好,差點又在他們老沈家的墳地裏栽了第二次!”

他劈裏啪啦數落了一大通,結尾哼哼兩聲:“不過這次姓沈的勉強算是個男人,保住了你……不對,”他眉頭一皺,回過味來,“他老沈家造的孽,他收拾爛攤子不是應該的嗎!”

李藥袖被他說得耳朵快耷拉到地上了,弱聲弱氣道:“爹,你說的都對,但是……”

見自家寶貝閨女如此上道,李老爹滿意地點點頭,根本不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或者說壓根從那張黑臉蛋上看不出什麽東西。

他大手一揮,壯志淩雲道:“昨天我去找了推堪司的徐先生算過了!你與老沈家八字不是很合適!反正親也退了,老爹我打算給你另擇佳婿!至於沈蠡那小子嘛!咱們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聽說他現在是個一窮二白的落魄戶。這樣,爹立個字據,他要是命大千百年後還能醒過來,贈他一份厚禮以示補償!”

他慈眉善目地看著李藥袖:“你看如何啊,小袖?”

李藥袖吃驚地一口咬住胖爪:“這、這不太好吧?”

正義之士懷芳小道士聽不見去了,小聲插嘴道:“徐先生原話明明是說,此前諸多坎坷如今煙消雲散,是天作良……”

在李老爹兇光畢現的眼神下,懷芳咕咚一口將剩下的緣字全咽了下去。

李老爹裝作沒聽見李藥袖的話,三令五申要她好生修養,要是膽敢偷溜去皇陵既打斷她的小短腿!

李藥袖聽得頭如搗蒜,只等著他爹前腳出門,後腳便溜之大吉。

然而最終,小袖大人未能如願以償,倒不是有人橫加阻攔,而是她自己這副剛睡醒的身體略有些不爭氣。在一番大喜大悲之下,冷不防兩眼一黑,斷片了。

餘下的時日,迫於身體緣故,李藥袖只得趴在自己的豪華小窩中休養生息,從而也大概得知了一些現在外界的情形。

首先,他們現在身處的居然是江陽城中。自從皇陵被化成青龍的沈蠡鎮守之後,一直困於混亂時空中的江陽城突然暴露在了世間人眼中。

那時各家各派忙著清點死傷人數,安排死者後事,還有一些經歷了新京大亂的修士突然有所頓悟,進階提升等等,並沒有留意到潛龍山下這小小城池;而凡世中,沈氏皇族再度受到重創,以新京為中心方圓百裏之內的土地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舊京的侵染,死傷無數且不說,一時之間竟連個主事人也沒有。

大概沈家血脈的詛咒威懾力太過強大,餘下的稀疏旁支沒一個人敢在此時冒頭,恨不得連夜把姓都改了。

然而在經歷了近大半年的動蕩之後,在各方勢力的共同努力(角力)之下,混亂的朝堂不僅沒有崩潰,反而在千挑萬選之後再次選出一個年幼的帝王繼承了沈家的皇位。

據江湖百曉生的許某某傳出的小道消息,無論推堪司的徐先生還是千山教的神算子都算出,本該氣運斷絕的沈氏江山不知因何原因,再次得到了一絲茍延殘喘的氣數。至少在數十年之內皇朝仍會存續。

而罪魁禍首白如燼不知是生是死,興許是在天雷下魂飛魄散了,也興許是再度被他偷得一線生機逃出生天,總之再未有過他的任何傳聞。

新京那場大亂不僅帶來了無數慘痛傷亡,也迫使散落在各處的教派意識到自己那引以為傲的“仙法異術”在真正的大能者面前如同猴子撈月的可笑把戲,完全是蜉蝣撼樹,不自量力。

於是,許多修士不再執著於俗世的浮華名利,沈心靜氣地探索真正的修仙之途。

“當然啦~也有一些不務正業的修士還有妖物,”懷芳啪啪敲著核桃,將剝出的核桃仁遞給認真看小報的李藥袖,“譬如江湖百曉生許探花就一心沈醉在探聽各家各派的隱秘八卦上,還有一個鉆錢眼的老蚌精已經將虞氏拍賣行開到京都來了。等有機會帶小袖大人你去見識見識哈,聽說賣的東西來自五湖四海,有些很是稀奇呢。”

李藥袖趴在她的軟窩上,眼睛盯著小報沒動,爪子慢慢摸過核桃仁塞進嘴裏:“說來你怎麽還在這裏?”

法喜都被他方丈師父拎著耳朵帶走了,更別提興致勃勃想要看她的蕭卓,連江陽城城門都沒能踏進一步,就被委婉地“勸”走了。畢竟江陽城才從扭曲的時空中脫離不久,若是由著這一身沖天魔氣的蕭卓大咧咧地闖進來,還不知道又引起什麽禍亂。、

為此,龍城大將蕭將軍氣得在城外罵了一天街,最後罵罵咧咧說要請他們家老王爺來找回場子。

不過誰都沒當回事,鎮北王那已經是百年前的人物了,誰也沒見過,都把蕭卓的叫罵當做一時置氣。

用他們的話來說,和魔頭計較什麽,那都是些沒腦子的。

“唉,別提了!”懷芳一拍大腿,“這不八年過去了,該休整的休整,該安置的安置,都差不多了。各位大佬坐下一合計,覺得不能放著皇陵就這麽不管,便都來了潛龍山山下的江陽城商議此事,順便再商量一下建立仙盟的事。我師兄也要來,所以我幹脆就不走啦!”

李藥袖吧唧的嘴巴一停,核桃眼乜過去:“他們打算怎麽處置皇陵?”

懷芳攤手:“我也不知道,不過聽說他們意見挺不統一的。像我師兄覺得保持現狀,不動最好,畢竟有龍神鎮守;也有人認為皇陵始終是個隱患,要麽永久封印,要麽想個法子徹底摧毀了事。”

李藥袖放下小報,目露兇光:“最後一個誰提的,我去做掉他!”

懷芳:“……”

做是不可能做掉的,小袖大人作為救世神獸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兇呢。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個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圓球鬼鬼祟祟摸出房門,一路奔向大名鼎鼎的推堪司主事人,第一任仙盟盟主最有力的競爭者徐先生的房門,悄無聲息地把人蒙著被子揍了一頓。

將人揍暈之後,李藥袖瀟灑一甩尾巴揚長而去,轉道直奔向不遠處的潛龍山。

八年過去,被浩蕩雷劫橫掃過後的潛龍山重新冒出層層綠意,李藥袖熟門熟路地穿梭在灌木叢間,偶爾忍不住爪癢摘躲小花,又摸根小草,很快在到皇陵之前就編好了一個大大的花環。

當然這個大是對她而言,她嚴謹地審視了半晌,覺得實在不行,就往沈檀龍角上一套,心意到了就可以了嘛。

皇陵依舊巋然不動地屹立在原地,漆黑幽暗的龐大陵宮如今爬完了藤蔓枝條,枝條上開著各色的小花,乍一看,幾乎與山體融為了一體。

血池祭壇現在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泉池,大概是當初的雷電貫穿了巖層,打出了個小小的泉眼,清澈的泉流源源不斷地匯入池中。

李藥袖路過時,池邊正趴著只雪白的兔子低頭喝水,它長長的耳朵上戴了一朵明黃色的小花,遠看像是個小小的笑臉。

兔子也不怕她,聽見響動呆呆地擡頭看了她一眼,又默默低頭喝水。

李藥袖瞅了瞅那小花,又瞅了瞅,已經路過的她又倒回去幾步,咻地一下揪過兔子耳朵上的明黃小花,叼起就跑。

兔子:“……”

它遲鈍地抖了一下耳朵,隨即氣得嘰嘰大叫,跳著追了上來。

李藥袖猛地一剎,轉身兇惡地朝著它“嗷”了一聲。

兔子:“……”

顯然不是她對手的小兔子氣得跺腳跳了幾跳,最終忿忿又失落地看了一眼李藥袖嘴中的小黃花,氣鼓鼓的繃進了草叢裏。

大獲全勝的李藥袖好心情地將那朵小黃花編到了給沈檀的花環上,一邊編一邊還好心情地哼著歌。

“不要臉!”

“真不要臉!”

“欺負一只小兔子!”

“就是就是!”

李藥袖:“……”

她覓聲看去,只見皇陵入口處的藤蔓上站著一對熟悉的小鳥。

兩只鳥正鄙夷地看著她竊竊私語:“這黑煤球又來了!”“更黑了呢!”“就是就是!”

李藥袖磨牙搓了搓爪。

一陣羽毛亂飛後,李藥袖成功擒下這對早就看不順眼的碎嘴子夫妻兩。

“對不起。”

“我們錯了。”

“嗚嗚,別吃我們,當時還是我們找人救得你咧!”

“就是就是!”

算了,薅了它們幾根羽毛後李藥袖興致缺缺地松開爪,到底是作伴了很多年的鄰居了。有道是遠親不如近鄰,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總不能天天對著罵吧。

李藥袖就這麽在皇陵大門外駐紮了下來,也不知道是沒人發現,還是發現的人不敢前往皇陵,一時之間居然也沒人找過來。

時隔八年,當時挖出來的小洞早已不見蹤影。

李藥袖花了一個早上重新刨出個洞眼,瞅了半天,裏面和八年前居然無甚區別。

石化的龍神依舊威嚴凜然,龍角鱗尾栩栩如生,半闔的雙眸沈靜而溫柔。

李藥袖眼巴巴地趴在小洞上看了半天,嘆了口氣,拍拍屁股就溜溜達達地去和小鳥叢林探險了。

龍神:“……”

第一日,晴,小袖大人叢林探險,摘了一堆鮮果,吃得肚皮滾圓;

第二日,晴,小袖大人再度探險,帶回一堆堅果,烤之,依舊吃得肚皮滾圓;

第三日,晴,小袖大人累了,呼呼大睡了一整日;

第四日,本來萬裏無雲的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小袖大人不得已輾轉挪騰到了石門的藤蔓下避雨。

她悵然蹲在藤蔓下看著銀珠成線的雨簾,百般無聊之下決定給關禁閉的沈檀說說外界的事。

李藥袖從肚皮中摸出一把烤栗子,一邊吧唧吧唧啃,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江湖百曉生,說著蚌蚌開得拍賣行,又說著李二公子如今劍聖的威名……

她說到口幹舌燥,舔了舔嘴角殘渣,重重地嘆了口氣:“我爹說我八字和你們老沈家不符,說是要重新給我挑門親事哎。雖然我爹很多時候不太靠譜,但是這一點我覺得還是有點道理的,你們老沈家祖墳風水真得不太好,總出些瘋瘋癲癲的皇帝。”

石門內靜謐如初,唯有嘩啦啦的雨聲附和著她的碎碎念。

李藥袖慢慢鼓起腮,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上次我睡了百來年,也不知道這次你要睡多久。”她拍拍坍塌的石門,“希望你醒來後我兒子還能叫你一聲阿叔。”

後背忽然被什麽重重一戳,李藥袖吧唧栽在了石門上:“……”

她狐疑回頭,卻是什麽都沒有看到,嘟囔著轉過身:“不會是那兩小破鳥吧,不是說去生蛋了嗎?怎麽……”

李藥袖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個編了不知道多少道的大大花環重重落在了她的腦門上,壓得她驟然兩眼一黑。

一條尾巴悄然卷起了小小的鎮墓獸,燦如烈陽的金眸冷淡垂視:“你打算找誰去生兒子,小袖?”

更新啦~~~~這章可以算正文結局啦~當然後面還有大波甜甜番外!其實後續也能算正文吧,就是文案最後一部分內容!非常感謝一路支持到這裏的小夥伴們,嗚嗚嗚,每次都是看著你們的評論我才有動力保持日更,這篇文應該是我寫得最勤奮的一篇了。畢竟是時隔五六年的覆健文,所以有些地方寫得並不好,謝謝大家的包容,挨個親親~這章發紅包,慶祝完結~明天休息一天,周末開始更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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