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孱弱丈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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孱弱丈夫(四)

楚黎來到房間時,白色的被褥隆起一小團,小小的身影縮在棉花被裏不停發抖,聽見門鎖打開的聲音顫動的被子猛地停下不敢再動。

像一只小毛毛蟲。

楚黎心疼壞了,是他疏忽。

剛剛受了驚嚇的孩子被獨自拋下,丟在充滿消毒水安靜如墳場的醫院之中,一定害怕壞了。

楚黎趕緊走近幾步,可伸出去擁抱愛諾的手卻頓在了半空中。

無他,楚黎覺得此時的愛諾最不想見到的應該就是自己。

縮在被子裏的愛諾聽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害怕地閉緊雙眼,他聞到了陌生的味道,進來的蟲不是雌父也不是霍德叔叔。

他閉著眼小手在身前緊握成拳,心中默默祈禱陌生蟲快離開。

腳步來到床前戛然而止,愛諾小心翼翼地豎著耳朵聽了許久沒聽到任何聲音以為陌生蟲已經離開,他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拉開一角探出頭來。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雙穿著休閑牛仔褲的長腿,然後是白襯衫,然後是……

楚黎第一次知道原來頭發是真的能豎起來,唇角無意識地翹起。

愛諾在看清楚黎面孔的那一刻渾身寒毛豎起,見到楚黎的笑容之後幾乎是嚇得發抖,他猛地朝後退去卻忘記自己現在正裹在被子裏,被絆住了手腳仰頭栽下。

醫院並沒有兒童專屬病床,統一的大床高約一米,這種高度頭朝下栽下非得摔個大包。楚黎眼瞳一縮,因為他註意到醫院大床旁的床頭櫃上擺放的花瓶搖搖欲墜,他眼疾手快地撲過去將愛諾連被子帶蟲一起抱住。

“哐當——”

花瓶墜地,閉上眼睛等待疼痛來臨的愛諾落入了一個堅硬的懷抱,他渾身一抖而後睜開眼睛,就看見偏著頭護住他的楚黎面容上一絲隱忍劃過。

楚黎背靠在金屬床沿上,手肘不可避免地撞到了尖銳的櫃門邊,當下見了血。

但他並沒有在意這些,第一時間看向懷中的愛諾,發現他完完整整沒有受傷才松了一口氣,支起的腿放下,背部隱隱的疼痛讓他繃直了唇角。

他看了一眼流血的手肘,心中暗嘆這副身軀的垃圾。

愛諾發現自己在楚黎懷中時就渾身發抖,而後看清他手肘上的血時一張小臉瞬間失去了血色。

他記得自己曾經不小心碰過他的褲腳,就被雄蟲狠狠踢了一腳。

他的臉色透明的幾乎成一張白紙。

楚黎動了動肩膀覺得沒什麽大礙後把愛諾抱到床上,他思考該用什麽語氣開場,然後就發現愛諾的臉色白的可怕,雙眼緊閉似乎連呼吸都要消失。

“愛諾,你哪裏難受?哪裏疼?”

楚黎手忙腳亂地拆開被子發現愛諾捂著自己的肚子牙關緊咬。

楚黎一時間也不敢動他,急得猛按呼叫鈴。

“嗚嗚……”

聽到嗚咽楚黎扭頭,愛諾緊閉的雙唇翕張他似乎在喃喃著什麽,楚黎半跪在地把耳朵湊近,聽到微弱的痛吟。

“雌父……”

他在找白蘭迪。

看著幾乎要厥過去的愛諾,楚黎心一橫抱著他就往外跑。

白蘭迪的病房就在隔壁。

聽到緊急呼叫鈴的霍德和抱著愛諾的楚黎打了個照面,他神色一變還未開口就看楚黎如疾風一般卷過擠進了白蘭迪的病房。

病房之中,愛諾窩在昏迷的雌蟲身側聞著熟悉的氣息顫抖的身軀逐漸恢覆平靜。

他睜著藍色的眼睛,目光所及之處是插滿管子的雌蟲和他蒼白的臉,白蘭迪依舊處在昏迷之中。

愛諾的眼睛再一次紅了,他小小的手掌小心避開管子握住了白蘭迪的手:“雌父……嗚嗚。”

見到這一幕楚黎的眼睛酸的厲害,他扭過頭去抹了抹眼角,擡頭就看見推門而入的霍德。

“愛諾剛剛捂著肚子臉全白了,是哪裏出了問題嗎?”他問。

霍德輕輕抱起愛諾快速檢查了一下外表並沒有看見任何明顯的傷痕後松了一口氣:“我帶愛諾去檢查一下。”

霍德朝身邊的護士使了一個眼色,後者點頭點了點光腦表示會實時監控雄蟲。

楚黎終於再一次見到了白蘭迪,他帶著呼吸機躺在病床上,青色的血管在他淺淡的肌膚上若影若現,他像是一朵即將枯萎的白色玫瑰,淡的沒有一絲血色,卻依舊非常漂亮,有一種脆弱的美。

楚黎找了把椅子搬到白蘭迪身側坐下,看著呼吸罩內的白霧出現又消散。

可能是楚黎的目光太過灼熱,病床上的白蘭迪的手指突然動了動,片刻後那雙淺淡的眉眼倏忽皺起,他像是陷入了某種夢魘開始劇烈掙紮。

渾身插滿了管子可禁不起這般折騰,護士驚呼一聲跑著要把白蘭迪按住,然而有一個身影卻比他更快。

楚黎抱著白蘭迪雙手下意思地在他背後輕拍,像是哄著一個做了噩夢的驚醒的孩童,低沈且溫柔:“噓——,別怕,我在這,沒有蟲能傷害你,乖,噓——”

他的動作熟稔且自然,好像曾重覆這個動作千百遍。

神奇的是,剛剛還在掙紮的白蘭迪突然安靜下來,他不再掙紮,甚至把臉往楚黎的胸口埋了埋。

一旁握著光腦如臨大敵的護士像是見了鬼一般,嘴巴大的能塞下一個雞蛋。

同樣震驚的還有楚黎,他此刻眼睛大睜,手腳似乎不是自己的了,他僵著脖子低下頭看著窩在懷中的瘦弱雌蟲眼中抑制不住地泛酸。

這個動作是戴維斯的習慣。

戴維斯不像其他軍雌潑辣大膽撒嬌賣萌的話張口就來,他總會害羞,而楚黎則愛死了他害羞的模樣,每每喜愛逗他。戴維斯被他欺負地受不了時就會窩在他的懷中蹭蹭,像是猛虎收起了利爪變成柔順的貓兒。

他絕不會弄錯。

楚黎的眼圈慢慢紅了,他揚起脖頸。

這是不是白蘭迪可能擁有戴維斯的記憶?

白蘭迪覺得他似乎墜入一個奇怪的地方,他的耳邊似乎有許許多多嘈雜的聲響鬧得他頭疼欲裂,就在他仍不住想要怒吼著讓這些魔音停下時,恍惚之間他聞到了非常安心且好聞的味道,然後他看見了一雙黑色的眸子,似浩瀚的星空又似溫柔的夜色。

耳畔是一遍又一遍的承諾——沒有蟲能夠傷害你,你乖……

像是曾經聽過的話語。

白蘭迪嗤笑一聲,怎麽可能會有蟲對他說過這樣的話?既然是幻境就得真實可靠,這些都算是什麽?!

白蘭迪醒了過來。

入目就是一件雪白的襯衫,和襯衫之下堅硬溫熱的軀體。

白蘭迪的眉頭輕微一皺。

他竟然被抱了,而他竟然不排斥這個懷抱,還覺得這味道心安?!

白蘭迪費力擡起眼,他真的像是雪堆出的一般,連睫毛都比別的蟲淡上幾分。長長的睫像顫抖的翅倏忽擡起。

他看清楚了懷抱的主人,竟然是那個幾乎將他鞭撻至死的雄蟲,他的雄主。

白蘭迪心中一陣惡心,他壓在楚黎胸膛上的手下意識使勁想要直起身體,可他卻高估了自己此刻的身體情況,手腳軟的根本動彈不得,胸腔中湧上來的氣沖地他咳嗽不止。

冷汗淋漓。

楚黎看著懷中的雌蟲咳得眼睛都紅了一片,像是要將肺腑都咳出來,心裏又疼又急,趕緊伸手拍背卻落空了。

看著被護士扶著躺下餵了水的孱弱雌蟲,楚黎苦笑了一下坐回椅子上保持距離。

可偏偏他一顆心全掛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雌蟲身上,每每雌蟲咳嗽一聲他的身體就像應急反應一般顫動一下,一張小小的座椅根本攔不住他亂動的心。

看著護士餵水餵藥,重新插管。

他微微站起又坐下,周而覆始。

這種明顯就是擔憂的舉動引得護士頻頻側目,然而病床上的白蘭迪偏著的頭卻未曾轉移,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遠處,神情冷淡。

白蘭迪其實可以維持著從前溫柔的假面,他對奧爾夫家族的蠶食尚未完全得手,此時穩住這個該死蠢笨的奧爾夫家主是上上策,可是……

白蘭迪低下頭看著自己重新插上針頭的手背,上面的鞭痕剛剛結痂。雖然他是A級雌蟲,但他家族遺傳的孱弱基因終歸是讓他的身體素質遠差於同等級雌蟲,這點從他的修覆能力就能看出。

白蘭迪低著頭,他淺色的唇抿緊好似一條直線。

他深知想要得到一些東西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傷痛對他而言並不陌生,他能忍。可奧爾夫千不該萬不該對愛諾動手!

他已經不想維持著該死的假象,想到愛諾縮在角落哭泣的模樣他恨不得立刻就弄死奧爾夫!

“白蘭迪先生!您的手流血了!”

隨著護士的一聲驚呼,白蘭迪低下頭,他插著針頭的手因為用力導致針頭移位見了血,在青白色的肌膚上顯得格外駭人。

白蘭迪垂下眼睫松開手,長而濃密的眼睫遮住了他淡色的眼眸也遮住了他的神色。

護士熟練而快速地拔出針頭止血,而後對身側的同事言簡意賅:“止血。”

護士嗯了一聲正要接過,突然眼前插進一條手臂,低沈的聲音自他身後啊響起:“給我吧。”

護士之間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位默默退開。

“請您長按棉球三十秒。”

楚黎按住棉球,感受到白蘭迪肌膚微涼的溫度,看著細瘦的手掌他忍住想要親吻一口的沖動。

太瘦了,這副身軀太孱弱了。

楚黎幾乎無法想象這副軀體是如何撐過長年累月的暴行。

他真該死,楚黎心想,他該早點來的。

白蘭迪覺得他的手仿佛被什麽非常惡心的東西纏住了,他一絲一毫都忍受不了,強硬地就要抽回手。

“別動,等下又見血了。”楚黎使了巧勁摁住白蘭迪的手紋絲不動。

雖然是責備的話,卻帶著濃重的關切,仿佛針孔流出的血是什麽天大的事情。

白蘭迪覺得雄蟲此刻惺惺作態的模樣惡心極了,他心裏嗤笑,這點血算什麽,雄蟲那條鞭子上沾染的血不比這多?

這邊護士已經重新拿出一份針頭裝好,醫用皮筋捆上了白蘭迪的手腕,他用鑷子夾著酒精棉球消毒。

一切就緒護士拿著針頭卻遲遲下不了手,他神色為難道:“白蘭迪先生您的血管太細了,我需要多拍打幾次。”

白蘭迪對護士的要求並沒有什麽反應,他靠在床頭閉上眼睛眼不見為凈,像是默許。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白到透明的手背被打的通紅,因為血液不通暢此刻泛出青紫。

楚黎心疼壞了:“輕點,你輕點!”

護士被這話弄得渾身緊張,而閉著眼的白蘭迪像是再也無法忍受一般倏忽睜開了眼睛。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雙墨色的眼眸,裏頭明晃晃的心疼多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溢出來。

白蘭迪腦海中一個疑問閃電般劃過。

雄蟲的眼睛原本就是黑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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