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
關燈
小
中
大
渡魂
他說出了驅趕她離開的話。
他的視線卻停頓在她的臉上，久久未曾回轉半分。
周遭俱是清寂，偶有微風拂過，樹葉搖動，聖音瓏的耳畔便泛起了簌簌之聲。
她終於擡眼望他，臉上卻沒什麽表情，他看不出她的想法，也不敢妄自揣度她的心思。
魏獻儀走到他面前，在聖音瓏的註視下，她從他手裏抽出了被他攥住的一截燈柄。
其下懸掛的燈籠在魏獻儀手中搖晃，無數清光落在了她的衣上，照亮魏獻儀腳下的一片陰影。
她什麽也沒說，帶著他主動松開的燈籠就轉身走了，她離開的時候，看都沒看他一眼。
聖音瓏立於高高的石階上，望著魏獻儀離開的身影，眼眸一動未動，直到遠邊的光亮徹底消散，他才攏袖動身。
無邊碎風將他的衣衫吹皺，吹得他眼裏發澀。
天上夜雲褪去，夜空之中浮露出一輪明月，聖音瓏在庭院中駐足良久，擡首看這清冷月光。
月亮周邊附著一層盈光，有著異乎尋常的圓潤弧度，才初九而已，它本不該如此清圓美麗，不是麽？
聖音瓏凝眸，微笑。
“天地萬物都知道明日是你的好日子……”他輕聲，自言自語。
“可是你與我逢面，卻從未提及……”他低了嗓音，眉眼懨懨。
想到這裏，聖音瓏不由面色一沈，再做不出此前柔和溫潤的姿態。
他站在庭中，凝睇這份圓月，一段時間後，聖音瓏想起另一件事，他從中得到了些許安慰。
聖音瓏又微微笑起來，暄和冷靜的笑容掩蓋他內心深處的陰暗消沈。
天上明月再怎樣柔潤美麗，此時都不足以挽留他。
聖音瓏繞過庭院中的幾樹芳叢，走去隱秘的方向，他的身形很快沒於黑暗。
拐角處，生長著一棵蒼勁古樹，樹上枝椏橫斜，長柄的燈籠熄了光輝，懸在高處，隨風搖搖欲墜。
樹下，魏獻儀等了片刻，才動身跟上他。
聖音瓏腳步緩慢，七繞八折後，才在一面房間前停下。他從腰間抽出鑰匙打開門鎖，繼而推開門，聖音瓏走了進去。
房間內遍布無數簾幔，揭開表面一道深色烏紗，裏面還有一道紗幔，重重簾幕，足以遮掩從房間最深處泛出的幽微紅光。
眼前終於沒有了簾幔的遮擋，聖音瓏的腳下卻多出了一根又一根的紅繩，它們從一端延伸至另一端，圍繞著陣法最中央的一道幽紫符紙而生，在紅繩交界處系有鈴鐺，聖音瓏踏錯一步，鈴鐺便會奏出聲響。
不過聖音瓏並沒打算上前，他站在陣法之外，遠遠看了眼在陣中的人。
此刻，聖音少寧的身體正平躺在陣法中，那道幽紫符紙在他頭頂高懸，從符紙之內不斷發散出的靈光照亮了聖音少寧的身體。
若他清醒，定然能夠覺察到此時境況是何等詭異，但是聖音少寧毫無反應，他被抽離了神識，在很多時候都恍若只是陷入了沈睡一般。
照常看他一眼，確定渡魂引的陣法和聖音少寧都沒有問題之後，聖音瓏就要離開了。
他垂眼，見著身前不遠處有一只鈴鐺被紅繩勾住，歪斜了位置，聖音瓏俯身，伸手撥弄好這枚鈴鐺。他的手指落下，鈴鐺發出清脆一聲響。
精心做完這件事後，聖音瓏起身，他往回轉過身體，眼前輕紗依舊，他沒有伸手去撥開它們，而是微微低下脖頸，任這些紗幔從他頭頂拂過。
正因為聖音瓏是以這樣的姿勢離去，所以在眼底忽然浮現出一道漂亮的鮮紅裙擺時，聖音瓏先遲疑，再驚詫，而後慌忙擡眸，不出意外地，他見到了主人。
“你？”聖音瓏不敢置信地望著面前的魏獻儀，她正好也在看他，於是魏獻儀很輕易地從聖音瓏的臉上看出了驚疑的神情。
聖音瓏緩了片刻，才壓住心中那不可名狀的慌亂。
“你沒有離開。”他說。
聖音瓏用著自以為平淡的語氣向魏獻儀陳述事實。
可在他的尾音裏，不知不覺早已沾染上了的那一絲顫意，卻還是清晰地落入了魏獻儀的耳中。
魏獻儀靜靜看著面前這個人，她沒有開口同他說話。
被魏獻儀註視著，她的目光不冷不熱，聖音瓏看不出魏獻儀的情緒，而在其中聖音瓏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她看著他時，不曾帶有半分情感。
喜怒哀樂，愛恨癡纏……
什麽都沒有。
聖音瓏努力地讓自己選擇忽視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可當魏獻儀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時，就連這些細節都沒有了，他還是忍不住地“糾纏”起來。
“為什麽還要回來？”聖音瓏出聲，微微移動身形，擋在魏獻儀的面前，也擋住了她的目光，讓魏獻儀不得不瞥他一眼。
“這是你應該知道的事嗎？”魏獻儀冷淡開口。
聖音瓏聞聲心臟一緊，更是收緊了嗓音，“這是我居住的地方，你不該不經我同意就私自潛入。”
“這是鐘山。”魏獻儀糾正他，“你腳下踩著的每一分土地，都是屬於鐘山靈宗，也即是屬於我。”
魏獻儀當然知道鐘山靈宗的所有物並不能與她的所有物之間劃上等號，也知道在私自潛入這件事上她是不占理的。
但是面對聖音瓏，不管是有道理還是沒道理，魏獻儀只想讓他閉嘴，她不想與他論議所謂“道理”。
聽了魏獻儀說的話，聖音瓏從中更多感受到的是魏獻儀對他褻慢的態度，聖音瓏早已想到能夠反駁魏獻儀的話，可意外地，他遲遲沒有出聲。
魏獻儀越過他，想要往前一步，聖音瓏不僅沒有阻攔她，反而在察覺到她的動作的時候，微微側身，給魏獻儀讓出了一條路。
透過重疊紗幔的縫隙，魏獻儀隱約看了裏面透著的艷光，她起手，撥開了一重紗幔，裏面還有另一道，而那紅亮的光芒愈來愈盛。
就在魏獻儀伸手攏住眼前所有紗幔，想要將它們盡數揭開的時候，聖音瓏上前兩步，從她身後探出一只手，覆住了魏獻儀放在紗簾上的手指。
“別看。”聖音瓏低著下頜，幾乎要將下巴抵在魏獻儀的肩頭。
被聖音瓏握住半截手指，魏獻儀不舒服地皺了下眉，耳邊，聖音瓏的聲音連綿又輕和：“更深露重，明日是你結契成婚之日，回去吧。”
“裏面是有不能看的東西嗎？”魏獻儀移過目光，瞥著聖音瓏的側臉，直截了當地問道。
在魏獻儀的審視下，聖音瓏面不改色地搖頭，他垂著眼簾，並不敢與她對望。
“可以看。”聖音瓏說。
幾乎聖音瓏的話音剛落下，魏獻儀就拍開了他的手，要去揭開眼前為剩不多的簾幔。
魏獻儀上前，連帶著靠近她的聖音瓏也往前走了半步，他仗著手長，比魏獻儀要快一步拉住了簾幔的開口，因此魏獻儀不能輕易將之撥動。
“做什麽？”魏獻儀回頭冷冷望向聖音瓏。
說可以看的是他，現在不讓她揭開簾幔的人也是他。
聖音瓏卻緊著手指，將簾幔開口處扯得更緊一些。除非魏獻儀願意屈身，從他的臂膀之下鉆入簾幔裏去，否則魏獻儀不能輕易進入。
聖音瓏極其篤定魏獻儀不會彎腰，就算她面對的人不是他，她也不會那樣做。
因此聖音瓏這個時候的內心還是很平靜的，他擡眸望著魏獻儀。
在她感到不耐之前，聖音瓏開口道：“這裏面是我深藏的隱衷，是我不能示於人前的私密，鐘山神女當然可以一顧，但一顧之後，即便是鐘山神女，也同樣要擔起肆意探視旁人私事的責任。”
他振振有詞。
說完這些話後，聖音瓏就松開了眼前簾幔的開口，簾幔驟然松垮，微微飄忽之間，艷色光芒照拂於聖音瓏的臉上。
他極為認真地註視魏獻儀。
想要從她口中聽到一個答案。
“您會負責嗎？”聖音瓏追問。
他已然松手，也是將選擇的權利交給了魏獻儀，選擇入內或者離開，願意承擔探破他隱衷的責任，又或是根本對此不屑一顧。
魏獻儀沒想到他會講出這般深賦情理的說辭。
可是打從一開始，魏獻儀就沒準備與他談議道理，就算聖音瓏處心積慮，想要讓她主動退縮，魏獻儀也絲毫不曾心懷對他什麽“隱衷”什麽“私密”的虧欠。
魏獻儀對他笑了下。
聖音瓏臉上露出明顯的驚訝神色，心中迷亂不已。回過神後，聖音瓏不由自嘲。明明身附“渡魂引”的人不是他，可他的神思卻也會如此恍惚。
“果然叔父年歲已高，不久前才說過的話，眼下卻已是忘的一幹二凈了。”魏獻儀斂去面上淡笑，慢聲說話，在聖音瓏向她投來怔楞視線時，魏獻儀移開了眼眸。
聖音瓏知道魏獻儀話中所指。
他一直都知道，也一直在等待魏獻儀對他說出類似的話。
可即便早有猜想，聖音瓏還是因她的一聲“叔父”而心生躊躇，一旦想起魏獻儀是因為誰才這般稱喚他，聖音瓏更是煎熬。
“是，整個鐘山都是您的。”聖音瓏低聲回覆魏獻儀。
“包括我所居住的庭院，也包括這個房間……”
聖音瓏話音微微一頓，他眼中似有一瞬流光輕逝而過。
魏獻儀不急於一時揭開簾幔，她耐心聽著聖音瓏說話。她不知道聖音瓏還能說出什麽來，她只是想讓他無話可說，最後啞聲。
“這些都屬於你。”聖音瓏輕輕笑了一聲，重覆了一遍，稍微移動視線，就能對準正凝視他的魏獻儀的目光，聖音瓏在糾結猶豫之後，選擇了與她四目相對。
“那麽住在這裏的人，住在屬於你的土地、你的居所之中的我，也和這些死物一樣，是該屬於你麽？”聖音瓏輕聲問她，很鄭重地向她提出問題。
早在魏獻儀第一回不講道理地告訴他，鐘山的土地是屬於她的時候，聖音瓏就想這樣問她了。
可是聖音瓏遲遲沒有開口，直到現在，他才真正將他關心的事情說出。
可是在聖音瓏仔細說完後，魏獻儀的臉色卻因此一點一點冷了下去，她眼裏含著化不開霜雪，即便不見實物，聖音瓏也似乎感受到了冷寒之意。
魏獻儀沒有說話。
但是聖音瓏很快從中解讀出了她給他的答案。
“不屬於麽？”聖音瓏微微垂眼，臉上表情卻沒有太多變化。
他早猜到魏獻儀會是這般反應，對於這個已經設想好並且呈現在他眼前的結局，聖音瓏雖有失落，但這種負面情緒卻並不深刻。
魏獻儀看著聖音瓏的這副模樣，只想說兩個字：“做作。”
而事實上，魏獻儀不光是想想，更在聖音瓏面前將這話說了出來。
聖音瓏茫然不解地望向魏獻儀，“什麽？”
隨著他疑惑的聲音響起，魏獻儀的掌心在他臉上落下痕跡。
聖音瓏微微睜大眼眸，根本沒想過魏獻儀會一聲不吭就對他動手，“你……”
一個字音才出口，聖音瓏就被魏獻儀掐住了臉，“這裏面當真是你的‘隱衷’嗎？”
聖音瓏想要掙紮，卻被魏獻儀的這一句話震懾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她好像知道些什麽，所以才會這樣問他。
聖音瓏沈默了。
任由魏獻儀掐住他兩側下顎。
“就算真的只是你的‘隱衷’，可你在我面前，你的‘隱衷’，又算得了什麽？”魏獻儀收緊手指，在聖音瓏的側臉處留下一個指印。
聖音瓏受不住痛，喉嚨裏溢出了輕微的一聲。
“真不想每次見你，都是這種難堪狼狽的模樣。”魏獻儀見狀，一下子甩開了聖音瓏的臉。
聖音瓏朝一旁跌去，壓在垂著的幾層紗幔之上，他滿眼不甘地望向魏獻儀。
“我難堪？你嫌我難堪？”聖音瓏拔高聲音，他起身，跪坐在地上，目不轉睛地望著魏獻儀，說道：“是你將我弄成這幅模樣，你卻先嫌我狼狽嫌我不堪……我與你之間，我如履薄冰，你全身而退，而今時今日，更是你主動來找的我，我沒有……”
“你沒有？”魏獻儀踹了他一腳，踹到聖音瓏的肩膀。
魏獻儀的腳踩上聖音瓏的左側肩頭，用力一壓，聖音瓏受不住，整個人就往後倒去。
“我沒有。”聖音瓏定定望著魏獻儀，將之前的話重覆一遍。
“你是善心的好人。你沒有？”魏獻儀冷笑了聲，將那“善心”二字咬得極重，“你沒有特意招引我，你會告訴顏辰我的去處？你沒有特意招引我，你會出現在靈臺神殿？”
“那是因為我……”
聖音瓏被魏獻儀用力壓住身體，想要辯解，但是在他說話之前，魏獻儀覺察出了他身體的異樣。
他楞生生地在魏獻儀要吃人似的目光裏，止住了嗓音，聖音瓏將說出一半的話重新咽了回去。
魏獻儀收起踢在他身上的腳，她不想搭理他了。
在她揭開紗幔入內一觀前，聖音瓏聽到魏獻儀說了一句罵人的話，她聲音很輕，可他還是聽到了，為什麽會在意？
因為是罵他的。
——“變態。”
聖音瓏擡手捂住自己的臉。
他早知道他在她面前是擡不起頭的，也知道在她眼裏他就是不堪入目的賤人，但是親耳聽到魏獻儀這樣說他，聖音瓏還是忍不住顫抖起身軀。
內心的沈痛蔓延上全身。
魏獻儀辱罵他的話始終在他耳邊揮之不去，聖音瓏既痛苦又難受，手指不斷抓緊地面垂著的紗幔，又在將其擰緊後松開。
反反覆覆很多遍。
從唇齒間溢出的悶聲，是聖音瓏痛苦的宣言，但是很快音調變了味道。
就連回蕩在他耳邊，魏獻儀的斥罵聲也逐漸變得不一樣起來。
他顫抖著身體，起起伏伏。
他在興奮。
魏獻儀揭開簾幔後，在其遮掩下的陣法很容易地就被她看了個一清二楚，同時包括在陣法中央靜靜沈默的那個人。
魏獻儀看到了。
很明顯是聖音少寧。
她看了好一會兒，聖音瓏才從她身後堆疊著的一團紗幔裏爬了出來。
“那是魔宗的符咒。”魏獻儀指著陣法中高懸的幽紫符紙。
聖音瓏含糊地應了一聲，嗓音微啞，緊接著聖音瓏就聽到了魏獻儀的詢問：“哪裏來的？”
聖音瓏沒有立即回答魏獻儀的問題，此時此刻，他由衷感激魏獻儀還能同滿身難堪的他說話。
他靜默片刻，平覆內心的波瀾後，才顫著嗓音告訴魏獻儀說：“一個狐妖。”
僅是“狐妖”二字，就足以讓魏獻儀明白“渡魂引”符紙的來源是赫蓮。在沒有明確知道答案之前，魏獻儀猜過是赫蓮，但最終沒有十分確定的原因，是她不明白這天南地北的兩個人是怎麽勾搭成奸的。
“怎麽破陣？”魏獻儀瞥向聖音瓏，直接問他。
聖音瓏沒有回覆，反而問道：“你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的？你還知道什麽？你會知道，他和他……？”
她從始至終態度都很平淡，他忍不住問她這些。
聖音瓏一連問了魏獻儀好幾個問題，都不是魏獻儀想聽的，她又想對他施加暴力，可是轉而想到不久前聖音瓏痛得蜷縮在地，卻興奮得要死的樣子……
魏獻儀忍住了。
“你還沒有明白現在的情形嗎？”她說。
“狐妖離開了，我沒有辦法追責，但你與聖音少寧就在我面前，一個活著一個半死不活……”
“為什麽還要回避我的問題呢？”魏獻儀問。
在她眼裏，聖音瓏顧左右而言他，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我不知道。”聖音瓏從地上慢慢起身，他站直身體後，對魏獻儀說道。
但這完全不是魏獻儀想聽到的答案，看著他艷色未減的面頰，魏獻儀落下一聲：“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聖音瓏低眸，不語。
可即便如此，他曾設想的淩辱也並沒有如期到來。
聖音瓏遲疑著，擡起雙眼。
卻看到魏獻儀低下腰身，她拉住了地面上布滿的紅繩，她輕輕一拽，滴滴嗒嗒的鈴鐺聲響起，在室內悅耳至極。
“你別……碰。”聖音瓏出聲阻攔，已是來不及，他就怔楞看著魏獻儀將滿地的墜著鈴鐺的紅繩一點一點扯到她面前。
魏獻儀用力一扯，聖音瓏耳邊遍布稀碎的鈴聲。
可魏獻儀將這些紅繩從地面帶起後，陣法中央運轉的“渡魂引”的符咒仍然沒有停歇。
看來這些布設的繩子對陣法並無影響。
聖音瓏為之松了口氣。
魏獻儀聽到了。
她側過臉去望向他，“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
魏獻儀若有所思。
聖音瓏微微皺眉，不知道該如何接上魏獻儀說的話。
這時，清脆鈴鐺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他向魏獻儀看過去，見到魏獻儀繃直了手中紅繩，她慢步上前，向他走來。
她手中紅繩色調鮮艷，聖音瓏沒有躲避。
“既然你不知詳情，那我只能去找那個知道的人了。”魏獻儀說。
而在她口中，那個知道詳情的人正是聖音少寧本尊。
聖音瓏眸光微動。
“少寧不會主動松口。”他說。
“沒關系。”魏獻儀搖了搖頭，沒有在意聖音瓏的話。
她看著聖音瓏，說道：“聖音少寧究竟會不會松口，那是明日的事，現在重要的……”
她頓了一下，“是你。”魏獻儀說道。
聖音瓏緊著身體，不敢細想魏獻儀的話中之意，他沈沈望著她，在她無聲的註視裏，他服軟。
“我不會告訴少寧。”聖音瓏向她保證，他不會通風報信。
魏獻儀不相信。
若不是被她徹底看破手段，聖音瓏怎麽會這樣說。
可是現在說這些已經遲了。
魏獻儀不會信的。
因她久久不發一言，且有一搭沒一搭地把弄著手裏的紅繩，使得鈴鐺不斷發出懸響。
細碎聲音入耳，聖音瓏聽著卻不覺得煩躁擾人。
他的視線微垂，很容易地就註意到魏獻儀手裏拿著的一團紅繩。
繩子根根分明，一段一段被她緊握在手中，顏色艷紅不已，魏獻儀將它們挽在手指上、手背上，她白皙的手指仿佛印了層花色。
聖音瓏喉結滾動。
他擡起眼眸，靜靜看了她一會。
“我要怎樣做，才會讓你相信、讓你……安心？”他問魏獻儀。
實際上他心裏早有答案。
而在不久後，魏獻儀肯定了他的想法。
紅繩甩到他身上，聖音瓏躲避不及，被鞭打到了脖頸。
白璧似的脖子上忽然多出一道旖旎艷麗，他有預感，不只是頸項，還會是……
聖音瓏擡手捂住脖子。
內心的悸動更深之時，聽到她問：“自己會綁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他說出了驅趕她離開的話。
他的視線卻停頓在她的臉上，久久未曾回轉半分。
周遭俱是清寂，偶有微風拂過，樹葉搖動，聖音瓏的耳畔便泛起了簌簌之聲。
她終於擡眼望他，臉上卻沒什麽表情，他看不出她的想法，也不敢妄自揣度她的心思。
魏獻儀走到他面前，在聖音瓏的註視下，她從他手裏抽出了被他攥住的一截燈柄。
其下懸掛的燈籠在魏獻儀手中搖晃，無數清光落在了她的衣上，照亮魏獻儀腳下的一片陰影。
她什麽也沒說，帶著他主動松開的燈籠就轉身走了，她離開的時候，看都沒看他一眼。
聖音瓏立於高高的石階上，望著魏獻儀離開的身影，眼眸一動未動，直到遠邊的光亮徹底消散，他才攏袖動身。
無邊碎風將他的衣衫吹皺，吹得他眼裏發澀。
天上夜雲褪去，夜空之中浮露出一輪明月，聖音瓏在庭院中駐足良久，擡首看這清冷月光。
月亮周邊附著一層盈光，有著異乎尋常的圓潤弧度，才初九而已，它本不該如此清圓美麗，不是麽？
聖音瓏凝眸，微笑。
“天地萬物都知道明日是你的好日子……”他輕聲，自言自語。
“可是你與我逢面，卻從未提及……”他低了嗓音，眉眼懨懨。
想到這裏，聖音瓏不由面色一沈，再做不出此前柔和溫潤的姿態。
他站在庭中，凝睇這份圓月，一段時間後，聖音瓏想起另一件事，他從中得到了些許安慰。
聖音瓏又微微笑起來，暄和冷靜的笑容掩蓋他內心深處的陰暗消沈。
天上明月再怎樣柔潤美麗，此時都不足以挽留他。
聖音瓏繞過庭院中的幾樹芳叢，走去隱秘的方向，他的身形很快沒於黑暗。
拐角處，生長著一棵蒼勁古樹，樹上枝椏橫斜，長柄的燈籠熄了光輝，懸在高處，隨風搖搖欲墜。
樹下，魏獻儀等了片刻，才動身跟上他。
聖音瓏腳步緩慢，七繞八折後，才在一面房間前停下。他從腰間抽出鑰匙打開門鎖，繼而推開門，聖音瓏走了進去。
房間內遍布無數簾幔，揭開表面一道深色烏紗，裏面還有一道紗幔，重重簾幕，足以遮掩從房間最深處泛出的幽微紅光。
眼前終於沒有了簾幔的遮擋，聖音瓏的腳下卻多出了一根又一根的紅繩，它們從一端延伸至另一端，圍繞著陣法最中央的一道幽紫符紙而生，在紅繩交界處系有鈴鐺，聖音瓏踏錯一步，鈴鐺便會奏出聲響。
不過聖音瓏並沒打算上前，他站在陣法之外，遠遠看了眼在陣中的人。
此刻，聖音少寧的身體正平躺在陣法中，那道幽紫符紙在他頭頂高懸，從符紙之內不斷發散出的靈光照亮了聖音少寧的身體。
若他清醒，定然能夠覺察到此時境況是何等詭異，但是聖音少寧毫無反應，他被抽離了神識，在很多時候都恍若只是陷入了沈睡一般。
照常看他一眼，確定渡魂引的陣法和聖音少寧都沒有問題之後，聖音瓏就要離開了。
他垂眼，見著身前不遠處有一只鈴鐺被紅繩勾住，歪斜了位置，聖音瓏俯身，伸手撥弄好這枚鈴鐺。他的手指落下，鈴鐺發出清脆一聲響。
精心做完這件事後，聖音瓏起身，他往回轉過身體，眼前輕紗依舊，他沒有伸手去撥開它們，而是微微低下脖頸，任這些紗幔從他頭頂拂過。
正因為聖音瓏是以這樣的姿勢離去，所以在眼底忽然浮現出一道漂亮的鮮紅裙擺時，聖音瓏先遲疑，再驚詫，而後慌忙擡眸，不出意外地，他見到了主人。
“你？”聖音瓏不敢置信地望著面前的魏獻儀，她正好也在看他，於是魏獻儀很輕易地從聖音瓏的臉上看出了驚疑的神情。
聖音瓏緩了片刻，才壓住心中那不可名狀的慌亂。
“你沒有離開。”他說。
聖音瓏用著自以為平淡的語氣向魏獻儀陳述事實。
可在他的尾音裏，不知不覺早已沾染上了的那一絲顫意，卻還是清晰地落入了魏獻儀的耳中。
魏獻儀靜靜看著面前這個人，她沒有開口同他說話。
被魏獻儀註視著，她的目光不冷不熱，聖音瓏看不出魏獻儀的情緒，而在其中聖音瓏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她看著他時，不曾帶有半分情感。
喜怒哀樂，愛恨癡纏……
什麽都沒有。
聖音瓏努力地讓自己選擇忽視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可當魏獻儀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時，就連這些細節都沒有了，他還是忍不住地“糾纏”起來。
“為什麽還要回來？”聖音瓏出聲，微微移動身形，擋在魏獻儀的面前，也擋住了她的目光，讓魏獻儀不得不瞥他一眼。
“這是你應該知道的事嗎？”魏獻儀冷淡開口。
聖音瓏聞聲心臟一緊，更是收緊了嗓音，“這是我居住的地方，你不該不經我同意就私自潛入。”
“這是鐘山。”魏獻儀糾正他，“你腳下踩著的每一分土地，都是屬於鐘山靈宗，也即是屬於我。”
魏獻儀當然知道鐘山靈宗的所有物並不能與她的所有物之間劃上等號，也知道在私自潛入這件事上她是不占理的。
但是面對聖音瓏，不管是有道理還是沒道理，魏獻儀只想讓他閉嘴，她不想與他論議所謂“道理”。
聽了魏獻儀說的話，聖音瓏從中更多感受到的是魏獻儀對他褻慢的態度，聖音瓏早已想到能夠反駁魏獻儀的話，可意外地，他遲遲沒有出聲。
魏獻儀越過他，想要往前一步，聖音瓏不僅沒有阻攔她，反而在察覺到她的動作的時候，微微側身，給魏獻儀讓出了一條路。
透過重疊紗幔的縫隙，魏獻儀隱約看了裏面透著的艷光，她起手，撥開了一重紗幔，裏面還有另一道，而那紅亮的光芒愈來愈盛。
就在魏獻儀伸手攏住眼前所有紗幔，想要將它們盡數揭開的時候，聖音瓏上前兩步，從她身後探出一只手，覆住了魏獻儀放在紗簾上的手指。
“別看。”聖音瓏低著下頜，幾乎要將下巴抵在魏獻儀的肩頭。
被聖音瓏握住半截手指，魏獻儀不舒服地皺了下眉，耳邊，聖音瓏的聲音連綿又輕和：“更深露重，明日是你結契成婚之日，回去吧。”
“裏面是有不能看的東西嗎？”魏獻儀移過目光，瞥著聖音瓏的側臉，直截了當地問道。
在魏獻儀的審視下，聖音瓏面不改色地搖頭，他垂著眼簾，並不敢與她對望。
“可以看。”聖音瓏說。
幾乎聖音瓏的話音剛落下，魏獻儀就拍開了他的手，要去揭開眼前為剩不多的簾幔。
魏獻儀上前，連帶著靠近她的聖音瓏也往前走了半步，他仗著手長，比魏獻儀要快一步拉住了簾幔的開口，因此魏獻儀不能輕易將之撥動。
“做什麽？”魏獻儀回頭冷冷望向聖音瓏。
說可以看的是他，現在不讓她揭開簾幔的人也是他。
聖音瓏卻緊著手指，將簾幔開口處扯得更緊一些。除非魏獻儀願意屈身，從他的臂膀之下鉆入簾幔裏去，否則魏獻儀不能輕易進入。
聖音瓏極其篤定魏獻儀不會彎腰，就算她面對的人不是他，她也不會那樣做。
因此聖音瓏這個時候的內心還是很平靜的，他擡眸望著魏獻儀。
在她感到不耐之前，聖音瓏開口道：“這裏面是我深藏的隱衷，是我不能示於人前的私密，鐘山神女當然可以一顧，但一顧之後，即便是鐘山神女，也同樣要擔起肆意探視旁人私事的責任。”
他振振有詞。
說完這些話後，聖音瓏就松開了眼前簾幔的開口，簾幔驟然松垮，微微飄忽之間，艷色光芒照拂於聖音瓏的臉上。
他極為認真地註視魏獻儀。
想要從她口中聽到一個答案。
“您會負責嗎？”聖音瓏追問。
他已然松手，也是將選擇的權利交給了魏獻儀，選擇入內或者離開，願意承擔探破他隱衷的責任，又或是根本對此不屑一顧。
魏獻儀沒想到他會講出這般深賦情理的說辭。
可是打從一開始，魏獻儀就沒準備與他談議道理，就算聖音瓏處心積慮，想要讓她主動退縮，魏獻儀也絲毫不曾心懷對他什麽“隱衷”什麽“私密”的虧欠。
魏獻儀對他笑了下。
聖音瓏臉上露出明顯的驚訝神色，心中迷亂不已。回過神後，聖音瓏不由自嘲。明明身附“渡魂引”的人不是他，可他的神思卻也會如此恍惚。
“果然叔父年歲已高，不久前才說過的話，眼下卻已是忘的一幹二凈了。”魏獻儀斂去面上淡笑，慢聲說話，在聖音瓏向她投來怔楞視線時，魏獻儀移開了眼眸。
聖音瓏知道魏獻儀話中所指。
他一直都知道，也一直在等待魏獻儀對他說出類似的話。
可即便早有猜想，聖音瓏還是因她的一聲“叔父”而心生躊躇，一旦想起魏獻儀是因為誰才這般稱喚他，聖音瓏更是煎熬。
“是，整個鐘山都是您的。”聖音瓏低聲回覆魏獻儀。
“包括我所居住的庭院，也包括這個房間……”
聖音瓏話音微微一頓，他眼中似有一瞬流光輕逝而過。
魏獻儀不急於一時揭開簾幔，她耐心聽著聖音瓏說話。她不知道聖音瓏還能說出什麽來，她只是想讓他無話可說，最後啞聲。
“這些都屬於你。”聖音瓏輕輕笑了一聲，重覆了一遍，稍微移動視線，就能對準正凝視他的魏獻儀的目光，聖音瓏在糾結猶豫之後，選擇了與她四目相對。
“那麽住在這裏的人，住在屬於你的土地、你的居所之中的我，也和這些死物一樣，是該屬於你麽？”聖音瓏輕聲問她，很鄭重地向她提出問題。
早在魏獻儀第一回不講道理地告訴他，鐘山的土地是屬於她的時候，聖音瓏就想這樣問她了。
可是聖音瓏遲遲沒有開口，直到現在，他才真正將他關心的事情說出。
可是在聖音瓏仔細說完後，魏獻儀的臉色卻因此一點一點冷了下去，她眼裏含著化不開霜雪，即便不見實物，聖音瓏也似乎感受到了冷寒之意。
魏獻儀沒有說話。
但是聖音瓏很快從中解讀出了她給他的答案。
“不屬於麽？”聖音瓏微微垂眼，臉上表情卻沒有太多變化。
他早猜到魏獻儀會是這般反應，對於這個已經設想好並且呈現在他眼前的結局，聖音瓏雖有失落，但這種負面情緒卻並不深刻。
魏獻儀看著聖音瓏的這副模樣，只想說兩個字：“做作。”
而事實上，魏獻儀不光是想想，更在聖音瓏面前將這話說了出來。
聖音瓏茫然不解地望向魏獻儀，“什麽？”
隨著他疑惑的聲音響起，魏獻儀的掌心在他臉上落下痕跡。
聖音瓏微微睜大眼眸，根本沒想過魏獻儀會一聲不吭就對他動手，“你……”
一個字音才出口，聖音瓏就被魏獻儀掐住了臉，“這裏面當真是你的‘隱衷’嗎？”
聖音瓏想要掙紮，卻被魏獻儀的這一句話震懾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她好像知道些什麽，所以才會這樣問他。
聖音瓏沈默了。
任由魏獻儀掐住他兩側下顎。
“就算真的只是你的‘隱衷’，可你在我面前，你的‘隱衷’，又算得了什麽？”魏獻儀收緊手指，在聖音瓏的側臉處留下一個指印。
聖音瓏受不住痛，喉嚨裏溢出了輕微的一聲。
“真不想每次見你，都是這種難堪狼狽的模樣。”魏獻儀見狀，一下子甩開了聖音瓏的臉。
聖音瓏朝一旁跌去，壓在垂著的幾層紗幔之上，他滿眼不甘地望向魏獻儀。
“我難堪？你嫌我難堪？”聖音瓏拔高聲音，他起身，跪坐在地上，目不轉睛地望著魏獻儀，說道：“是你將我弄成這幅模樣，你卻先嫌我狼狽嫌我不堪……我與你之間，我如履薄冰，你全身而退，而今時今日，更是你主動來找的我，我沒有……”
“你沒有？”魏獻儀踹了他一腳，踹到聖音瓏的肩膀。
魏獻儀的腳踩上聖音瓏的左側肩頭，用力一壓，聖音瓏受不住，整個人就往後倒去。
“我沒有。”聖音瓏定定望著魏獻儀，將之前的話重覆一遍。
“你是善心的好人。你沒有？”魏獻儀冷笑了聲，將那“善心”二字咬得極重，“你沒有特意招引我，你會告訴顏辰我的去處？你沒有特意招引我，你會出現在靈臺神殿？”
“那是因為我……”
聖音瓏被魏獻儀用力壓住身體，想要辯解，但是在他說話之前，魏獻儀覺察出了他身體的異樣。
他楞生生地在魏獻儀要吃人似的目光裏，止住了嗓音，聖音瓏將說出一半的話重新咽了回去。
魏獻儀收起踢在他身上的腳，她不想搭理他了。
在她揭開紗幔入內一觀前，聖音瓏聽到魏獻儀說了一句罵人的話，她聲音很輕，可他還是聽到了，為什麽會在意？
因為是罵他的。
——“變態。”
聖音瓏擡手捂住自己的臉。
他早知道他在她面前是擡不起頭的，也知道在她眼裏他就是不堪入目的賤人，但是親耳聽到魏獻儀這樣說他，聖音瓏還是忍不住顫抖起身軀。
內心的沈痛蔓延上全身。
魏獻儀辱罵他的話始終在他耳邊揮之不去，聖音瓏既痛苦又難受，手指不斷抓緊地面垂著的紗幔，又在將其擰緊後松開。
反反覆覆很多遍。
從唇齒間溢出的悶聲，是聖音瓏痛苦的宣言，但是很快音調變了味道。
就連回蕩在他耳邊，魏獻儀的斥罵聲也逐漸變得不一樣起來。
他顫抖著身體，起起伏伏。
他在興奮。
魏獻儀揭開簾幔後，在其遮掩下的陣法很容易地就被她看了個一清二楚，同時包括在陣法中央靜靜沈默的那個人。
魏獻儀看到了。
很明顯是聖音少寧。
她看了好一會兒，聖音瓏才從她身後堆疊著的一團紗幔裏爬了出來。
“那是魔宗的符咒。”魏獻儀指著陣法中高懸的幽紫符紙。
聖音瓏含糊地應了一聲，嗓音微啞，緊接著聖音瓏就聽到了魏獻儀的詢問：“哪裏來的？”
聖音瓏沒有立即回答魏獻儀的問題，此時此刻，他由衷感激魏獻儀還能同滿身難堪的他說話。
他靜默片刻，平覆內心的波瀾後，才顫著嗓音告訴魏獻儀說：“一個狐妖。”
僅是“狐妖”二字，就足以讓魏獻儀明白“渡魂引”符紙的來源是赫蓮。在沒有明確知道答案之前，魏獻儀猜過是赫蓮，但最終沒有十分確定的原因，是她不明白這天南地北的兩個人是怎麽勾搭成奸的。
“怎麽破陣？”魏獻儀瞥向聖音瓏，直接問他。
聖音瓏沒有回覆，反而問道：“你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的？你還知道什麽？你會知道，他和他……？”
她從始至終態度都很平淡，他忍不住問她這些。
聖音瓏一連問了魏獻儀好幾個問題，都不是魏獻儀想聽的，她又想對他施加暴力，可是轉而想到不久前聖音瓏痛得蜷縮在地，卻興奮得要死的樣子……
魏獻儀忍住了。
“你還沒有明白現在的情形嗎？”她說。
“狐妖離開了，我沒有辦法追責，但你與聖音少寧就在我面前，一個活著一個半死不活……”
“為什麽還要回避我的問題呢？”魏獻儀問。
在她眼裏，聖音瓏顧左右而言他，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我不知道。”聖音瓏從地上慢慢起身，他站直身體後，對魏獻儀說道。
但這完全不是魏獻儀想聽到的答案，看著他艷色未減的面頰，魏獻儀落下一聲：“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聖音瓏低眸，不語。
可即便如此，他曾設想的淩辱也並沒有如期到來。
聖音瓏遲疑著，擡起雙眼。
卻看到魏獻儀低下腰身，她拉住了地面上布滿的紅繩，她輕輕一拽，滴滴嗒嗒的鈴鐺聲響起，在室內悅耳至極。
“你別……碰。”聖音瓏出聲阻攔，已是來不及，他就怔楞看著魏獻儀將滿地的墜著鈴鐺的紅繩一點一點扯到她面前。
魏獻儀用力一扯，聖音瓏耳邊遍布稀碎的鈴聲。
可魏獻儀將這些紅繩從地面帶起後，陣法中央運轉的“渡魂引”的符咒仍然沒有停歇。
看來這些布設的繩子對陣法並無影響。
聖音瓏為之松了口氣。
魏獻儀聽到了。
她側過臉去望向他，“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
魏獻儀若有所思。
聖音瓏微微皺眉，不知道該如何接上魏獻儀說的話。
這時，清脆鈴鐺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他向魏獻儀看過去，見到魏獻儀繃直了手中紅繩，她慢步上前，向他走來。
她手中紅繩色調鮮艷，聖音瓏沒有躲避。
“既然你不知詳情，那我只能去找那個知道的人了。”魏獻儀說。
而在她口中，那個知道詳情的人正是聖音少寧本尊。
聖音瓏眸光微動。
“少寧不會主動松口。”他說。
“沒關系。”魏獻儀搖了搖頭，沒有在意聖音瓏的話。
她看著聖音瓏，說道：“聖音少寧究竟會不會松口，那是明日的事，現在重要的……”
她頓了一下，“是你。”魏獻儀說道。
聖音瓏緊著身體，不敢細想魏獻儀的話中之意，他沈沈望著她，在她無聲的註視裏，他服軟。
“我不會告訴少寧。”聖音瓏向她保證，他不會通風報信。
魏獻儀不相信。
若不是被她徹底看破手段，聖音瓏怎麽會這樣說。
可是現在說這些已經遲了。
魏獻儀不會信的。
因她久久不發一言，且有一搭沒一搭地把弄著手裏的紅繩，使得鈴鐺不斷發出懸響。
細碎聲音入耳，聖音瓏聽著卻不覺得煩躁擾人。
他的視線微垂，很容易地就註意到魏獻儀手裏拿著的一團紅繩。
繩子根根分明，一段一段被她緊握在手中，顏色艷紅不已，魏獻儀將它們挽在手指上、手背上，她白皙的手指仿佛印了層花色。
聖音瓏喉結滾動。
他擡起眼眸，靜靜看了她一會。
“我要怎樣做，才會讓你相信、讓你……安心？”他問魏獻儀。
實際上他心裏早有答案。
而在不久後，魏獻儀肯定了他的想法。
紅繩甩到他身上，聖音瓏躲避不及，被鞭打到了脖頸。
白璧似的脖子上忽然多出一道旖旎艷麗，他有預感，不只是頸項，還會是……
聖音瓏擡手捂住脖子。
內心的悸動更深之時，聽到她問：“自己會綁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