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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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來鐘山靈宗？”走道上，魏獻儀問身後的顏辰。
顏辰朝四面觀望一圈，沒有看見分毫人影，他“嗯”了聲，跟著魏獻儀往前繼續走。他交給了魏獻儀有關杭雙落和姚數星的物品，魏獻儀告訴他，她可以找到他們。
因此一路走來，顏辰始終跟隨魏獻儀，並且在過程中灌註全數心神，想要趕快找見兩位師弟。
走了兩步，眼前忽地人影一深，顏辰回過神來，便見到不知何時停住腳步的魏獻儀，她正側著臉註視著他。
被她這般凝望，顏辰面頰一紅，微微晃動起濃密的睫羽，如湖面上泛起的一陣微波。
“也是第一次見我？”魏獻儀問他。
顏辰楞怔了很長一段時間，因此後知後覺聽清楚魏獻儀說的話之後，他立刻支支吾吾起來，見魏獻儀的目光疑惑，顏辰向她頷首，也望著她。
“我是第一次。”看著魏獻儀良久，顏辰輕輕說道。
第一次來鐘山靈宗，也是第一次見到此間中的鐘山神女……
魏獻儀似乎只是單純向他詢問這兩個問題，再沒有其它的深意，因此得到顏辰的回覆後，魏獻儀很快從他身上移開視線。
反倒是顏辰註視了魏獻儀良久，之後他的整張臉不知為何忽然變得更紅了一些，宛若樹上果實熟透了似的。
“神女大人，您等等我。”眼見魏獻儀繼續動身前行，顏辰也不敢再停頓腳步，他追了上去，在她身側望著她。
魏獻儀正過身，始終註意望左手處的牽引絲線，他們走了一段路，被手指撚住的牽引絲線恰在這時候起了反應。
魏獻儀往旁邊看了眼，她對他說：“找到了。”
顏辰聞言登時一喜，面上更是難掩的喜悅神色，他快步往前走，幾乎要魏獻儀的身前。
“他們在、在那裏？”顏辰滿目歡喜地看著魏獻儀，可魏獻儀卻不是在看他，感到半分的失落之餘，順著魏獻儀的視線，顏辰很輕易地瞧見了被她撚在手中的牽引絲線。
一段泛光的靈線纏繞在魏獻儀的手指上，絲線的另一端正向前方深遠之處延伸而去。微光下，魏獻儀的指骨瑩白無瑕，顏辰又呆了一會，等到他反應過來時，魏獻儀已然將牽引絲線收納入掌心之中，不再給他觀望了。
“我已經知道你那兩位師弟身在何處了，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該完成早先許諾我的事？”在顏辰向她看過來的時候，魏獻儀緩慢說道。
顏辰薄唇微張，卻沒有即刻回覆魏獻儀，他思考了片刻，隨後羞得低下了臉。
他早先說過，他什麽都願意做。
他認。
“我、其實我……”顏辰想要說明什麽，眉心似蹙非蹙。
“你只需告訴我，是誰讓你去往合章別院找的我就好。”魏獻儀在他猶夷之時，驀地開口。
“誒？”顏辰擡眸看她，眼眸之中生了些許詫色，“你不是想……”
話說到一半，顏辰自覺失言，急急忙忙捂住了嘴。
此刻，魏獻儀作古正經，正靜靜望著他，實在不像是想要與他談風論月的模樣。
顏辰更覺此前所念非非，咬唇，耳尖覆有薄粉。
合章別院，就是太承一直以來的居住之地，也是魏獻儀這段時間時常去到的地方。
顏辰第一次來鐘山。
顏辰第一次見她。
顏辰怎麽會知道合章別院？
鐘山又怎麽會有修士特意提醒顏辰，她會出現在合章別院。
按照常理而言，要找她，顏辰也該去到靈臺神殿才對。
“我不知道。”顏辰望了她一眼，隨後不知怎地，一下子低下了腦袋。
“你不知道？”魏獻儀表示懷疑，他都已經在合章別院堵了魏獻儀兩回了，他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他是誰……”
顏辰在她面前垂著頭，緩緩敘述說道：“那一日我去靈臺神殿，在神殿前見到一個人，知道我是去找您的後，他告訴我您不會回靈臺神殿，我著急見您，就向他詢問了您的去處。”
“他告訴你我會去合章別院？”魏獻儀問道。
顏辰搖了搖頭，“他沒有。他當時說的是，您可能會去，我運氣很好，後來就在那裏遇見了神女大人……”
魏獻儀聽完顏辰說的話，沒什麽反應，顏辰後知後覺天暗了，他小聲向魏獻儀問詢：“……我已經告訴您這些了，神女大人可以領我去找我那兩個師弟了嗎？”
魏獻儀沒有說話。
她張開掌心，倏忽間萬點流光從她手中流溢而出。
魏獻儀召喚而出的牽引絲線在靈力主人的授意下，逐漸纏攏住顏辰的身軀，最後纏繞在他的一只手上，在顏辰眼前發散出一片光亮。
“以後別來找我了。”
顏辰正欣喜牽引絲線能夠帶他找到杭雙落和姚數星的位置，就聽見魏獻儀這般說道。
他想都沒想，就問魏獻儀：“為什麽？”
語出，卻發現魏獻儀正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顏辰自然感覺到了不妥之處
他臉皮微微僵了點，然後對魏獻儀扯出一個笑容。
“好。不過……”顏辰頓了下，他看著魏獻儀，確定魏獻儀願意繼續往下聽之後，顏辰才開口說道：“神女大人是不想要我去合章別院找您，還是不想……不論在哪裏都不想見到我？”
他認真詢問魏獻儀。
魏獻儀瞥了顏辰一眼。
“你總這樣，我備受打擾。”
顏辰思考起魏獻儀這句話，很遲鈍地明白過來，他臉上的表情變得稍微自然了一點。
“那我往後去靈臺神殿找神女大人。”顏辰聲音很輕地說道。
用來找人的牽引絲線已經給了顏辰，顏辰只要順著靈力指引的方向走下去，就會找到杭雙落和姚數星。
魏獻儀覺得沒必要再與顏辰停留在一處了，所以在顏辰動身之際，魏獻儀沒有動身。
顏辰從她面前走過去，魏獻儀回頭，往相反的方向離開。
“神女大人？”顏辰卻在中途頓住腳步，他一回頭，就只望見魏獻儀的背影，有些怔怔的。
魏獻儀側過臉，看了看他，“怎麽？”
“您不要與我一同去嗎？”顏辰躊躇著問出這句話。早在他說出口之前，他就已經明白魏獻儀是不想與他同行的意思。
可是嘴比腦子快，顏辰還是問出這麽句他們心知肚明的事。
魏獻儀不想與他多說什麽，向他揮了揮手，示意顏辰自己去。
顏辰沒明白，他看了看身後的一片烏黑，回頭向魏獻儀走來。
“神女大人……”顏辰聲音又輕一些，他眉眼皺巴巴地望著魏獻儀，請求她：“您能不能與我同行？”
“不能。”魏獻儀拒絕了他。
她明天就要去結契典禮了，她不想跟陌生人在深夜停留。
“那我去找了師弟他們，我不知道回來的路，我……”
“你是路癡嗎？”魏獻儀皺皺眉，看著顏辰。
“我不是。”顏辰立馬為自己正名，“我只是頭一次來鐘山靈宗這種大宗門，有些路我辨不清的。”
鐘山靈宗上上下下好幾層，面積廣闊，顏辰這幾日從這個峰頭到那個峰頭走的路已經夠多了，可他還是分不清哪裏是哪裏，他本就不熟路，如今夜裏深，更不識路了。
相比之下，顏辰還是喜歡明秀宗，山頭小，出入方便，夜裏不打燈也不會有迷路的煩惱。
“就一會。”顏辰弱聲保證。
微沈的暗色裏，魏獻儀不願與他在此處僵持，她動身，往牽引絲線指引的方向前去。
“最後一次。”魏獻儀說。
顏辰楞了下，沒有明白魏獻儀為什麽要這樣說。
最後一次……
可明明這才是第一次。
跟在魏獻儀身後走了很久，顏辰有些明白了。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他們一路往前走，先找到了姚數星。
姚數星被困在假山石後面的一個陷阱裏去了。
他在假山石裏面聽到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一下子提高音量，呼叫起了“救命”。
因此不必借助牽引絲線具體指引，顏辰就確定了姚數星所在方位。
“小星，別怕，我們來了。”顏辰也喊了一嗓子，意在安撫被困在陷阱裏的姚數星。
誰知道姚數星聽到聲音後，知道了來找他的人是顏辰，一時激動，哭了出來，哭哭啼啼帶著啜泣聲，他含混不清地說話：“一辰哥，我在這裏啊，我……”
後面說了什麽，顏辰沒有聽清楚。魏獻儀在外面解開了假山石上的陷阱符紋，姚數星從裏面摔了出來，摔在地上，磕到了腿，疼得他眼裏淚花更大。
“一辰哥……”姚數星扶住了顏辰的胳膊，慢慢悠悠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剛站直身體，覆又見到顏辰身側的魏獻儀，姚數星眼裏波光閃爍，迷蒙不清，他看了魏獻儀很久，才確定是她。
他一下子不哭了。
“神女大人您也來了……”可是姚數星面上神情卻越發委屈起來，他夾著嗓子，一陣一陣發出柔軟的童稚嗓音。
魏獻儀沒看他。
摸了下假山石上面殘留的符紋，魏獻儀說：“這不是鐘山修士留下的符咒。”
魏獻儀在上面感受不到一絲來自鐘山修士的靈力。
顏辰因為魏獻儀的話，也朝符紋探出了手，手指剛剛落在上面，顏辰的臉色突然變得很精彩。
震驚詫異，疑惑怨怪。
看他一眼，魏獻儀就知道這大概是怎麽回事了。
“早告訴你了，要處理好你這兩個師弟之間的關系。”
兩個人私下裏使弄手腳，出了事，解決事情的人還是身為師兄的顏辰。
被魏獻儀這麽一說，顏辰有些尷尬以及後怕。他不敢想象，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姚數星和杭雙落之間的關系差到了何等地步，才能在今時今日瞧見姚數星被困在陷阱裏的場面。
“以後不會了。”顏辰不知道說什麽，安撫好姚數星後，向魏獻儀說道。
“你們師弟之間的事，何須向我保證？”魏獻儀落下一句，就從顏辰面前走到了另一邊。
顏辰的心態更糟糕了。
他們師兄弟之間的事情，已然不知麻煩了魏獻儀多少回。
找到了一個姚數星，還剩一個杭雙落。
“小星，你知道小落他在哪裏嗎？”顏辰問姚數星。
姚數星聽到杭雙落的名字，心裏就來氣，但是面對顏辰的關切詢問，以及魏獻儀還在這裏，所以姚數星保持著一貫的作風，先表達了自己因為杭雙落而受難的可憐，再表現自己寬容大度，以及對杭雙落虛假的關懷。
“一辰哥，小落他把我困在這裏面後，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裏啊。這麽晚了，小落還沒有回去嗎？我……雖然小落做了壞事，但是我、我也還是會很擔心他……”
顏辰聽了，心覺姚數星懂事，他見姚數星擔憂杭雙落，又要哭出來的樣子，忙與他說道：“臉皮子最柔嫩，眼淚不是好東西，哭傷了臉就不好了。小星，收一收吧。”
明秀宗的修士，都很看重臉。姚數星一聽，趕忙收起了裝出來的兩顆晶瑩剔透的眼淚。
“一辰哥說得對。”事後，姚數星還不忘附和顏辰一聲。
另一邊，魏獻儀早就召動了另一條牽引絲線。顏辰一直不過來，她在不遠處催促一聲，顏辰才註意她這邊的情況，帶著姚數星緊巴巴地趕了過來。
“跟著走。”
牽引絲線從魏獻儀手中蔓延而出，所觸及之處，一片靈光。很快，三人來到一處較為偏遠的府居前，一叢翠竹，三株杏花。
魏獻儀低垂著目光，看著府居前的幾層石級，總覺得這處府居的布局有些眼熟。但一時間，魏獻儀想不起來是在何時見過，或者……來過這裏。
但是魏獻儀全然忘記了。
她甚至不知道這處府居中會不會有人居住。
“我們能進去嗎？”顏辰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詢問魏獻儀的意見。
魏獻儀看了他一眼，“你敲門。”有人開門就大大方方進去，沒人開門就動作輕點。
“嗯！”顏辰明白了魏獻儀的意思，連忙應了聲。
顏辰慢著步子，踩上臺階，他伸出手去，想要按照魏獻儀所說一般推開房門，可是不等顏辰在院門把手上落下手指，府居大門之內傳來一陣細碎聲響。
大門被人從裏面打開，與此同時，一片光線從門縫中傾斜而出。
魏獻儀特意往一邊走去，隱在了暗處。她看著府居大門打開，從裏面出來兩個人。
一個果然是杭雙落。
另一個……
“是您啊。”顏辰一見那人，面上浮露出歡快的喜悅神色。
那人站在一處，手中執燈，光亮照拂在他身前，襯得他身形頎長，有一段時間不見，眉眼溫和明凈，五官也更為柔潤。
魏獻儀靜靜看著他。
“一辰哥！”杭雙落從聖音瓏的身後走出來，瞧見了顏辰，腳步輕快地跑下去，走到顏辰面前。
不知是燈光照映的緣故，還是其他，總之杭雙落的氣色很好，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甜膩的氣息。
是軟糕的味道。
魏獻儀掩了下鼻息。
“這裏太大了，姚數星把我一個人丟下了，我迷了路。”杭雙落向顏辰解釋了他“消失”的前因後果。
顏辰聽了杭雙落的話，心裏生出了好些難言的滋味。
若不是方才見過了姚數星的慘況，也聽過了姚數星的說辭，顏辰恐怕真的會覺得事情是杭雙落說的這樣。
身後，姚數星小聲哼了下，面對杭雙落黑白不辨的話，姚數星顯然委屈至極，但他不怎麽吭聲，也不揭穿杭雙落，他就是要讓大家心裏有數，讓杭雙落一個人演獨角戲才好。
杭雙落還沒有意識到哪裏不對勁。本應該立即跳出來與他對峙的姚數星，此刻卻一反常態地保持緘默。杭雙落完全忽略了姚數星這麽個人。
這時，杭雙落報平安結束後，想到了什麽，很高興地指著聖音瓏對顏辰說道：“就是這位好心的哥哥收留了我，本來說等到一辰哥你來接我，我就離開了，可是天黑了一辰哥也沒來……”
說到這裏，杭雙落有些失落。
陷害姚數星是真的，迷路也是真，顏辰見了杭雙落的失落模樣，忽然心角一軟。
“抱歉啊小落。”
“沒事的一辰哥。”杭雙落趕忙擺了擺手，他臉上露出笑意，“這位好心的哥哥本來想送我回去的，可是一開門一辰哥就在這裏了，我好高興。”
聽到這裏，顏辰向聖音瓏看去，見對方向他溫和頷首，顏辰也是心中一暖，“又讓您幫了我一次，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才好。”
顏辰並不知道對方名諱，他如是說。
早在那日，顏辰想要去尋魏獻儀之時，靈臺神殿前，顏辰見到的就是這位態度和善的青年立在神殿之前。
問過他的事情後，聖音瓏就給他指了條明路。
“在那裏，你會找到你想見的鐘山神女。”那時，聖音瓏是這樣說的。
顏辰看著他，有些疑惑，“那您為何不去那處？”他知道鐘山神女所在，卻只立於鐘山神女不會回來的靈臺神殿前方。
聖音瓏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顏辰的問題。
顏辰只當他是不確定。
後來顏辰就離開了，顏辰也沒想到會在今日再度見到青年，還是在對方又一次幫了他的情況下。
所以顏辰的那一句“真不知道怎麽感謝”是真的。
聖音瓏臉上露出溫和笑容，“不礙事。”他說。
顏辰是有恩必報的人，不論是對魏獻儀，還是對面前的青年，顏辰都秉持著自己一貫知恩圖報的作風。
他嘗試著向對方提出一些能夠還報恩情的東西。
對方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猶豫，再度告訴顏辰，沒關系的。
“天也深了，不如你們今日就此回去，若來日真想報答，再來尋我便是。”聖音瓏委婉提出建議，十分善解人意。
這也很貼合顏辰的想法，顏辰應下了，朝對方最後一次表明了謝意後，顏辰帶著杭雙落和姚數星離開。
杭雙落對這個收留他的人懷有深厚的好感，向聖音瓏告別時，他說他還會來找他。
聖音瓏一一應“好”。
目送幾人離去，聖音瓏也要回去了。他垂眼動身之際，忽然聽到到杭雙落向顏辰問起：“一辰哥，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呀？好厲害！”
被杭雙落這麽一說，顏辰想起他們旁邊應該還站著一個人才對，於是朝那處探去視線。
“神女大人，您不要與我們一同離開嗎？”見魏獻儀沒有移動半分位置，顏辰輕聲問道。
此言一出，聖音瓏僵住了身體，他順著顏辰的視線，向一旁昏暗處看去，隱約見到暗色裏她的身形，他才知道是真的。
真的是她。
魏獻儀沒有看他。
她先回覆了顏辰：“人我已經幫你找到了，我們不順路。”
言外之意，是她沒打算跟著顏辰一道離開。
顏辰不自覺地想起不久前魏獻儀對他說的話。
魏獻儀讓他以後別來找她了。
現在“不順路”，是不是就代表著他們分道揚鑣的開始？
“嗯。好。”顏辰應了兩聲，他帶著依依不舍的姚數星和欲言又止的杭雙落先走了。
等到這師兄弟三人離開，府居之前，只有立在臺階上一直沒有動作的聖音瓏，還有半邊身體隱在暗處魏獻儀。
魏獻儀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顏辰等人離開的方向，她沒打算就這樣回頭看向他。
直到聖音瓏沈不住氣，輕輕起了動作，想要一聲不吭地從她身後離開時，魏獻儀朝他睨去。
“你是好人嗎？”她問。
聖音瓏頓住腳步。
他明明已經打算在她的沈默與忽視裏離開，可是她為什麽還要開口同他說話。
魏獻儀問他，是不是好人。
聖音瓏為了她的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而收斂起決意離開的心思。
聖音瓏回過頭，註視著魏獻儀，“你覺得我是嗎？”他緊著嗓音開口，將這個問題拋還給她。
只有輕微的一重光線打在魏獻儀的臉上，讓聖音瓏看不清她面上神情。直到很久之後，魏獻儀動身，上前而來，聖音瓏才倏忽從她臉上看到一抹笑意。
她彎起的弧度裏含著的，是一重寒冰籠罩似的冷意。
“好人與善心。”
聖音瓏清楚地聽到魏獻儀這樣說。
他心有異動。
魏獻儀卻面露譏誚，說：“你也配？”
字字清晰入耳，聖音瓏變了神色，微微蒼白了面頰。
他下意識的想要反駁，可面對魏獻儀，他發現自己根本無從開口。
許久過後，聖音瓏緊扣手中燈柄，望著魏獻儀說道：“夜深了，請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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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來鐘山靈宗？”走道上，魏獻儀問身後的顏辰。
顏辰朝四面觀望一圈，沒有看見分毫人影，他“嗯”了聲，跟著魏獻儀往前繼續走。他交給了魏獻儀有關杭雙落和姚數星的物品，魏獻儀告訴他，她可以找到他們。
因此一路走來，顏辰始終跟隨魏獻儀，並且在過程中灌註全數心神，想要趕快找見兩位師弟。
走了兩步，眼前忽地人影一深，顏辰回過神來，便見到不知何時停住腳步的魏獻儀，她正側著臉註視著他。
被她這般凝望，顏辰面頰一紅，微微晃動起濃密的睫羽，如湖面上泛起的一陣微波。
“也是第一次見我？”魏獻儀問他。
顏辰楞怔了很長一段時間，因此後知後覺聽清楚魏獻儀說的話之後，他立刻支支吾吾起來，見魏獻儀的目光疑惑，顏辰向她頷首，也望著她。
“我是第一次。”看著魏獻儀良久，顏辰輕輕說道。
第一次來鐘山靈宗，也是第一次見到此間中的鐘山神女……
魏獻儀似乎只是單純向他詢問這兩個問題，再沒有其它的深意，因此得到顏辰的回覆後，魏獻儀很快從他身上移開視線。
反倒是顏辰註視了魏獻儀良久，之後他的整張臉不知為何忽然變得更紅了一些，宛若樹上果實熟透了似的。
“神女大人，您等等我。”眼見魏獻儀繼續動身前行，顏辰也不敢再停頓腳步，他追了上去，在她身側望著她。
魏獻儀正過身，始終註意望左手處的牽引絲線，他們走了一段路，被手指撚住的牽引絲線恰在這時候起了反應。
魏獻儀往旁邊看了眼，她對他說：“找到了。”
顏辰聞言登時一喜，面上更是難掩的喜悅神色，他快步往前走，幾乎要魏獻儀的身前。
“他們在、在那裏？”顏辰滿目歡喜地看著魏獻儀，可魏獻儀卻不是在看他，感到半分的失落之餘，順著魏獻儀的視線，顏辰很輕易地瞧見了被她撚在手中的牽引絲線。
一段泛光的靈線纏繞在魏獻儀的手指上，絲線的另一端正向前方深遠之處延伸而去。微光下，魏獻儀的指骨瑩白無瑕，顏辰又呆了一會，等到他反應過來時，魏獻儀已然將牽引絲線收納入掌心之中，不再給他觀望了。
“我已經知道你那兩位師弟身在何處了，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該完成早先許諾我的事？”在顏辰向她看過來的時候，魏獻儀緩慢說道。
顏辰薄唇微張，卻沒有即刻回覆魏獻儀，他思考了片刻，隨後羞得低下了臉。
他早先說過，他什麽都願意做。
他認。
“我、其實我……”顏辰想要說明什麽，眉心似蹙非蹙。
“你只需告訴我，是誰讓你去往合章別院找的我就好。”魏獻儀在他猶夷之時，驀地開口。
“誒？”顏辰擡眸看她，眼眸之中生了些許詫色，“你不是想……”
話說到一半，顏辰自覺失言，急急忙忙捂住了嘴。
此刻，魏獻儀作古正經，正靜靜望著他，實在不像是想要與他談風論月的模樣。
顏辰更覺此前所念非非，咬唇，耳尖覆有薄粉。
合章別院，就是太承一直以來的居住之地，也是魏獻儀這段時間時常去到的地方。
顏辰第一次來鐘山。
顏辰第一次見她。
顏辰怎麽會知道合章別院？
鐘山又怎麽會有修士特意提醒顏辰，她會出現在合章別院。
按照常理而言，要找她，顏辰也該去到靈臺神殿才對。
“我不知道。”顏辰望了她一眼，隨後不知怎地，一下子低下了腦袋。
“你不知道？”魏獻儀表示懷疑，他都已經在合章別院堵了魏獻儀兩回了，他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他是誰……”
顏辰在她面前垂著頭，緩緩敘述說道：“那一日我去靈臺神殿，在神殿前見到一個人，知道我是去找您的後，他告訴我您不會回靈臺神殿，我著急見您，就向他詢問了您的去處。”
“他告訴你我會去合章別院？”魏獻儀問道。
顏辰搖了搖頭，“他沒有。他當時說的是，您可能會去，我運氣很好，後來就在那裏遇見了神女大人……”
魏獻儀聽完顏辰說的話，沒什麽反應，顏辰後知後覺天暗了，他小聲向魏獻儀問詢：“……我已經告訴您這些了，神女大人可以領我去找我那兩個師弟了嗎？”
魏獻儀沒有說話。
她張開掌心，倏忽間萬點流光從她手中流溢而出。
魏獻儀召喚而出的牽引絲線在靈力主人的授意下，逐漸纏攏住顏辰的身軀，最後纏繞在他的一只手上，在顏辰眼前發散出一片光亮。
“以後別來找我了。”
顏辰正欣喜牽引絲線能夠帶他找到杭雙落和姚數星的位置，就聽見魏獻儀這般說道。
他想都沒想，就問魏獻儀：“為什麽？”
語出，卻發現魏獻儀正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顏辰自然感覺到了不妥之處
他臉皮微微僵了點，然後對魏獻儀扯出一個笑容。
“好。不過……”顏辰頓了下，他看著魏獻儀，確定魏獻儀願意繼續往下聽之後，顏辰才開口說道：“神女大人是不想要我去合章別院找您，還是不想……不論在哪裏都不想見到我？”
他認真詢問魏獻儀。
魏獻儀瞥了顏辰一眼。
“你總這樣，我備受打擾。”
顏辰思考起魏獻儀這句話，很遲鈍地明白過來，他臉上的表情變得稍微自然了一點。
“那我往後去靈臺神殿找神女大人。”顏辰聲音很輕地說道。
用來找人的牽引絲線已經給了顏辰，顏辰只要順著靈力指引的方向走下去，就會找到杭雙落和姚數星。
魏獻儀覺得沒必要再與顏辰停留在一處了，所以在顏辰動身之際，魏獻儀沒有動身。
顏辰從她面前走過去，魏獻儀回頭，往相反的方向離開。
“神女大人？”顏辰卻在中途頓住腳步，他一回頭，就只望見魏獻儀的背影，有些怔怔的。
魏獻儀側過臉，看了看他，“怎麽？”
“您不要與我一同去嗎？”顏辰躊躇著問出這句話。早在他說出口之前，他就已經明白魏獻儀是不想與他同行的意思。
可是嘴比腦子快，顏辰還是問出這麽句他們心知肚明的事。
魏獻儀不想與他多說什麽，向他揮了揮手，示意顏辰自己去。
顏辰沒明白，他看了看身後的一片烏黑，回頭向魏獻儀走來。
“神女大人……”顏辰聲音又輕一些，他眉眼皺巴巴地望著魏獻儀，請求她：“您能不能與我同行？”
“不能。”魏獻儀拒絕了他。
她明天就要去結契典禮了，她不想跟陌生人在深夜停留。
“那我去找了師弟他們，我不知道回來的路，我……”
“你是路癡嗎？”魏獻儀皺皺眉，看著顏辰。
“我不是。”顏辰立馬為自己正名，“我只是頭一次來鐘山靈宗這種大宗門，有些路我辨不清的。”
鐘山靈宗上上下下好幾層，面積廣闊，顏辰這幾日從這個峰頭到那個峰頭走的路已經夠多了，可他還是分不清哪裏是哪裏，他本就不熟路，如今夜裏深，更不識路了。
相比之下，顏辰還是喜歡明秀宗，山頭小，出入方便，夜裏不打燈也不會有迷路的煩惱。
“就一會。”顏辰弱聲保證。
微沈的暗色裏，魏獻儀不願與他在此處僵持，她動身，往牽引絲線指引的方向前去。
“最後一次。”魏獻儀說。
顏辰楞了下，沒有明白魏獻儀為什麽要這樣說。
最後一次……
可明明這才是第一次。
跟在魏獻儀身後走了很久，顏辰有些明白了。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他們一路往前走，先找到了姚數星。
姚數星被困在假山石後面的一個陷阱裏去了。
他在假山石裏面聽到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一下子提高音量，呼叫起了“救命”。
因此不必借助牽引絲線具體指引，顏辰就確定了姚數星所在方位。
“小星，別怕，我們來了。”顏辰也喊了一嗓子，意在安撫被困在陷阱裏的姚數星。
誰知道姚數星聽到聲音後，知道了來找他的人是顏辰，一時激動，哭了出來，哭哭啼啼帶著啜泣聲，他含混不清地說話：“一辰哥，我在這裏啊，我……”
後面說了什麽，顏辰沒有聽清楚。魏獻儀在外面解開了假山石上的陷阱符紋，姚數星從裏面摔了出來，摔在地上，磕到了腿，疼得他眼裏淚花更大。
“一辰哥……”姚數星扶住了顏辰的胳膊，慢慢悠悠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剛站直身體，覆又見到顏辰身側的魏獻儀，姚數星眼裏波光閃爍，迷蒙不清，他看了魏獻儀很久，才確定是她。
他一下子不哭了。
“神女大人您也來了……”可是姚數星面上神情卻越發委屈起來，他夾著嗓子，一陣一陣發出柔軟的童稚嗓音。
魏獻儀沒看他。
摸了下假山石上面殘留的符紋，魏獻儀說：“這不是鐘山修士留下的符咒。”
魏獻儀在上面感受不到一絲來自鐘山修士的靈力。
顏辰因為魏獻儀的話，也朝符紋探出了手，手指剛剛落在上面，顏辰的臉色突然變得很精彩。
震驚詫異，疑惑怨怪。
看他一眼，魏獻儀就知道這大概是怎麽回事了。
“早告訴你了，要處理好你這兩個師弟之間的關系。”
兩個人私下裏使弄手腳，出了事，解決事情的人還是身為師兄的顏辰。
被魏獻儀這麽一說，顏辰有些尷尬以及後怕。他不敢想象，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姚數星和杭雙落之間的關系差到了何等地步，才能在今時今日瞧見姚數星被困在陷阱裏的場面。
“以後不會了。”顏辰不知道說什麽，安撫好姚數星後，向魏獻儀說道。
“你們師弟之間的事，何須向我保證？”魏獻儀落下一句，就從顏辰面前走到了另一邊。
顏辰的心態更糟糕了。
他們師兄弟之間的事情，已然不知麻煩了魏獻儀多少回。
找到了一個姚數星，還剩一個杭雙落。
“小星，你知道小落他在哪裏嗎？”顏辰問姚數星。
姚數星聽到杭雙落的名字，心裏就來氣，但是面對顏辰的關切詢問，以及魏獻儀還在這裏，所以姚數星保持著一貫的作風，先表達了自己因為杭雙落而受難的可憐，再表現自己寬容大度，以及對杭雙落虛假的關懷。
“一辰哥，小落他把我困在這裏面後，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裏啊。這麽晚了，小落還沒有回去嗎？我……雖然小落做了壞事，但是我、我也還是會很擔心他……”
顏辰聽了，心覺姚數星懂事，他見姚數星擔憂杭雙落，又要哭出來的樣子，忙與他說道：“臉皮子最柔嫩，眼淚不是好東西，哭傷了臉就不好了。小星，收一收吧。”
明秀宗的修士，都很看重臉。姚數星一聽，趕忙收起了裝出來的兩顆晶瑩剔透的眼淚。
“一辰哥說得對。”事後，姚數星還不忘附和顏辰一聲。
另一邊，魏獻儀早就召動了另一條牽引絲線。顏辰一直不過來，她在不遠處催促一聲，顏辰才註意她這邊的情況，帶著姚數星緊巴巴地趕了過來。
“跟著走。”
牽引絲線從魏獻儀手中蔓延而出，所觸及之處，一片靈光。很快，三人來到一處較為偏遠的府居前，一叢翠竹，三株杏花。
魏獻儀低垂著目光，看著府居前的幾層石級，總覺得這處府居的布局有些眼熟。但一時間，魏獻儀想不起來是在何時見過，或者……來過這裏。
但是魏獻儀全然忘記了。
她甚至不知道這處府居中會不會有人居住。
“我們能進去嗎？”顏辰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詢問魏獻儀的意見。
魏獻儀看了他一眼，“你敲門。”有人開門就大大方方進去，沒人開門就動作輕點。
“嗯！”顏辰明白了魏獻儀的意思，連忙應了聲。
顏辰慢著步子，踩上臺階，他伸出手去，想要按照魏獻儀所說一般推開房門，可是不等顏辰在院門把手上落下手指，府居大門之內傳來一陣細碎聲響。
大門被人從裏面打開，與此同時，一片光線從門縫中傾斜而出。
魏獻儀特意往一邊走去，隱在了暗處。她看著府居大門打開，從裏面出來兩個人。
一個果然是杭雙落。
另一個……
“是您啊。”顏辰一見那人，面上浮露出歡快的喜悅神色。
那人站在一處，手中執燈，光亮照拂在他身前，襯得他身形頎長，有一段時間不見，眉眼溫和明凈，五官也更為柔潤。
魏獻儀靜靜看著他。
“一辰哥！”杭雙落從聖音瓏的身後走出來，瞧見了顏辰，腳步輕快地跑下去，走到顏辰面前。
不知是燈光照映的緣故，還是其他，總之杭雙落的氣色很好，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甜膩的氣息。
是軟糕的味道。
魏獻儀掩了下鼻息。
“這裏太大了，姚數星把我一個人丟下了，我迷了路。”杭雙落向顏辰解釋了他“消失”的前因後果。
顏辰聽了杭雙落的話，心裏生出了好些難言的滋味。
若不是方才見過了姚數星的慘況，也聽過了姚數星的說辭，顏辰恐怕真的會覺得事情是杭雙落說的這樣。
身後，姚數星小聲哼了下，面對杭雙落黑白不辨的話，姚數星顯然委屈至極，但他不怎麽吭聲，也不揭穿杭雙落，他就是要讓大家心裏有數，讓杭雙落一個人演獨角戲才好。
杭雙落還沒有意識到哪裏不對勁。本應該立即跳出來與他對峙的姚數星，此刻卻一反常態地保持緘默。杭雙落完全忽略了姚數星這麽個人。
這時，杭雙落報平安結束後，想到了什麽，很高興地指著聖音瓏對顏辰說道：“就是這位好心的哥哥收留了我，本來說等到一辰哥你來接我，我就離開了，可是天黑了一辰哥也沒來……”
說到這裏，杭雙落有些失落。
陷害姚數星是真的，迷路也是真，顏辰見了杭雙落的失落模樣，忽然心角一軟。
“抱歉啊小落。”
“沒事的一辰哥。”杭雙落趕忙擺了擺手，他臉上露出笑意，“這位好心的哥哥本來想送我回去的，可是一開門一辰哥就在這裏了，我好高興。”
聽到這裏，顏辰向聖音瓏看去，見對方向他溫和頷首，顏辰也是心中一暖，“又讓您幫了我一次，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才好。”
顏辰並不知道對方名諱，他如是說。
早在那日，顏辰想要去尋魏獻儀之時，靈臺神殿前，顏辰見到的就是這位態度和善的青年立在神殿之前。
問過他的事情後，聖音瓏就給他指了條明路。
“在那裏，你會找到你想見的鐘山神女。”那時，聖音瓏是這樣說的。
顏辰看著他，有些疑惑，“那您為何不去那處？”他知道鐘山神女所在，卻只立於鐘山神女不會回來的靈臺神殿前方。
聖音瓏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顏辰的問題。
顏辰只當他是不確定。
後來顏辰就離開了，顏辰也沒想到會在今日再度見到青年，還是在對方又一次幫了他的情況下。
所以顏辰的那一句“真不知道怎麽感謝”是真的。
聖音瓏臉上露出溫和笑容，“不礙事。”他說。
顏辰是有恩必報的人，不論是對魏獻儀，還是對面前的青年，顏辰都秉持著自己一貫知恩圖報的作風。
他嘗試著向對方提出一些能夠還報恩情的東西。
對方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猶豫，再度告訴顏辰，沒關系的。
“天也深了，不如你們今日就此回去，若來日真想報答，再來尋我便是。”聖音瓏委婉提出建議，十分善解人意。
這也很貼合顏辰的想法，顏辰應下了，朝對方最後一次表明了謝意後，顏辰帶著杭雙落和姚數星離開。
杭雙落對這個收留他的人懷有深厚的好感，向聖音瓏告別時，他說他還會來找他。
聖音瓏一一應“好”。
目送幾人離去，聖音瓏也要回去了。他垂眼動身之際，忽然聽到到杭雙落向顏辰問起：“一辰哥，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呀？好厲害！”
被杭雙落這麽一說，顏辰想起他們旁邊應該還站著一個人才對，於是朝那處探去視線。
“神女大人，您不要與我們一同離開嗎？”見魏獻儀沒有移動半分位置，顏辰輕聲問道。
此言一出，聖音瓏僵住了身體，他順著顏辰的視線，向一旁昏暗處看去，隱約見到暗色裏她的身形，他才知道是真的。
真的是她。
魏獻儀沒有看他。
她先回覆了顏辰：“人我已經幫你找到了，我們不順路。”
言外之意，是她沒打算跟著顏辰一道離開。
顏辰不自覺地想起不久前魏獻儀對他說的話。
魏獻儀讓他以後別來找她了。
現在“不順路”，是不是就代表著他們分道揚鑣的開始？
“嗯。好。”顏辰應了兩聲，他帶著依依不舍的姚數星和欲言又止的杭雙落先走了。
等到這師兄弟三人離開，府居之前，只有立在臺階上一直沒有動作的聖音瓏，還有半邊身體隱在暗處魏獻儀。
魏獻儀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顏辰等人離開的方向，她沒打算就這樣回頭看向他。
直到聖音瓏沈不住氣，輕輕起了動作，想要一聲不吭地從她身後離開時，魏獻儀朝他睨去。
“你是好人嗎？”她問。
聖音瓏頓住腳步。
他明明已經打算在她的沈默與忽視裏離開，可是她為什麽還要開口同他說話。
魏獻儀問他，是不是好人。
聖音瓏為了她的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而收斂起決意離開的心思。
聖音瓏回過頭，註視著魏獻儀，“你覺得我是嗎？”他緊著嗓音開口，將這個問題拋還給她。
只有輕微的一重光線打在魏獻儀的臉上，讓聖音瓏看不清她面上神情。直到很久之後，魏獻儀動身，上前而來，聖音瓏才倏忽從她臉上看到一抹笑意。
她彎起的弧度裏含著的，是一重寒冰籠罩似的冷意。
“好人與善心。”
聖音瓏清楚地聽到魏獻儀這樣說。
他心有異動。
魏獻儀卻面露譏誚，說：“你也配？”
字字清晰入耳，聖音瓏變了神色，微微蒼白了面頰。
他下意識的想要反駁，可面對魏獻儀，他發現自己根本無從開口。
許久過後，聖音瓏緊扣手中燈柄，望著魏獻儀說道：“夜深了，請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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