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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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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亭內,四面迎風,微風吹拂起太承身後的長發,飄著落在他肩側,魏獻儀伸手,撚住這縷隨風而動的烏發。

自上而下捋動,發質細軟柔順,臨到末端,尾稍小幅度地勾弄著她的手心。

太承側過眼眸註視著魏獻儀,見她動作,很快從她手中接過零散頭發。

“閑來無事,就在這裏坐了一會,剛準備回去尋你。”風止,太承打理好長發,輕聲回應魏獻儀。

魏獻儀靜靜望著太承的玉白手指撫過長發,像是頭一回發現他手指修長一般,看了很長時間。

聽到太承的答覆,魏獻儀落下手指,指尖按在太承的手上,讓他轉過半身正對著她。

“沒事就好。”魏獻儀說道。

魏獻儀話音落下,太承唇瓣微動,正想接上回話,就在這時,從石桌另一邊傳來一聲含怨之辭:“怎麽會沒有事?明明就……”

商時微欲言又止,一番訴說怨念的話在心中輾轉,終不得將之全然說出。他餘光瞟著魏獻儀,卻在魏獻儀擡眼望過去的時候,主動跳開了目光。

出於緊張,商時微不由捏緊了手心。

魏獻儀掃了他一眼,順勢問了句:“有發生什麽事麽?”

聽到魏獻儀的詢問,商時微頓時眼神亂晃,他像是做錯事一般,慌忙擡頭看向太承,卻見對方神色如常,並無半分想要阻攔他開口的意思。

望著太承平靜的表面,商時微猜不準太承的心思,一時心生猶疑。他不確定自己還要不要將那看似為太承打抱不平、實則暗含離間之意的話說出口。

就在這猶豫不決中,商時微徹底錯失說話的良機。

太承將手中握著的一卷畫軸緩慢平鋪在石桌上。內裏筆線精致,將庚洲一境地勢走向、山川景致描繪得極為詳細。

“不久前才從葉師侄那處取來的。”太承聲音輕淺,卻很容易將魏獻儀的心思籠絡回來,感覺到魏獻儀的視線落在畫軸上,太承將之往她面前推了推,與此同時,太承的指尖點在了一處山巒之上。

“我想先去這裏看看。”太承的指腹在那山頭按了按,著力不深,他望著魏獻儀說道。

“可以。”魏獻儀頷首應道。

雖然魏獻儀不知道太承所指的是庚洲的哪座山,但是他說他想去,那就一起去。

後來,魏獻儀向太承詳細詢問了這座山的名字、具體位置在哪裏、他們現在趕過去會不會太晚……魏獻儀問了很多她關心的問題,太承在一側不急不緩地解答。

不論是魏獻儀,還是太承,他們完全忽略了在此涼亭中存在著的第三個人。

商時微臉上好不容易調整出來的柔婉表情,逐漸變得僵硬起來,在魏獻儀與太承說話的間隙,他也曾想插上話,可是要麽一個字都說不出,要麽就是說出來了也沒人在聽,他們與他根本是各說各話。

在這種氛圍下,商時微很快面露尷尬神色,他坐立難安,直到對面二人停住話音,商時微才暗自松了口氣。

“姐……”

他再度出聲。

“那就這樣吧。”魏獻儀卻也恰好在此時起身。

哪樣?

商時微一張臉上寫滿了疑惑,隨著魏獻儀站起身體,商時微的視線也不由隨之向上移動。

“嗯。”沒過多久,太承也從座位上站起來了,他望著魏獻儀,給出回應。

商時微愈加茫然無措。

他剛才必然是聽漏了什麽,才導致現在聽不懂他們的對話。

“哥哥……”

商時微轉眸看向太承。

魏獻儀對他的態度一直都很鮮明,不冷不熱、疏離冷淡,就連方才幾次岔開他的話,指不定也是魏獻儀有意為之。

魏獻儀不想理他。

商時微有這個自知之明,所以他將目光轉向太承。

“怎、怎麽了?”他輕聲問道。

魏獻儀早就側身走到涼亭出口處,她也不會專門為了解答商時微的問題而回頭,亭子裏只剩太承一人,想也不用想,商時微的問題是用來問太承的。

魏獻儀沒有等到太承說話。

她步伐輕快地走下臺階,站到涼亭外一叢翠竹旁,等著太承做完最後的交代。

“時微,我們要離開了。”太承動作緩慢地收起排放在石桌上的山川地志圖。

他對商時微的態度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但在這平靜之下,商時微卻敏銳地察覺到一股隱秘的暗流。

“離開?”商時微壓下心中猛然生出的異樣,忍不住向太承詢問起這兩個字的深意。

“是的,我們要回去了。”太承的聲音照舊平淡。

商時微聽到太承這樣說,一下子慌了神。

“你們要走了……”

商時微低聲重覆了太承的話。

他想問,“那我呢?”

可是商時微沒有合適的立場問出這句話。

商時微臉色發白。

他早在遇見他們之時,就已然想到會有面臨這個問題的一天。在那個時候,他為自己找的出路、為自己尋的合適的立場,就是讓魏獻儀納了他,讓太承接受他。

他們離開。

他們帶他一起離開。

可是……

沒有成功。

以至於今時今日面臨,商時微一下子被貶到了塵底。

“哥哥,我能送送你們嗎?”商時微怔楞許久,臉上勉強打出笑容,向太承弱聲請求。

太承輕微點頭,他轉身就要走出涼亭,卻在立足石階上之前,太承轉頭看了商時微一眼。

“她是我的家主,不論是你還是那個不知名姓的人,只要她不願意,我也不會同意平白多出一個人隨同我們離開。”

“不要再試圖引起她的關註了。安穩一點送我們離開,就像最初遇見時那樣,表現得稍微善解人意一些,或許這般,日後她回憶起庚洲之行時,還能夠想起你這麽個人。”太承說道。

他字字平和,沒有一個字包含殺傷力,然而在商時微聽來,太承的話卻密布細刺,柔軟的尖刺,刺在他的臉上,將商時微本就留存不多的臉面一點一點刮掉。

在確定自己完全沒有機會脫離苦海後,商時微一點都笑不出來,然而向來善於偽裝的本能卻讓他的臉上始終維持著微笑,到最後笑容成了假笑,柔和也變作冷硬。

商時微忘記了太承同意他去為他們送行,而始終於涼亭中駐足,腳下生根,邁不出一步。

他只能眼睜睜望著魏獻儀和太承一起折身離開的背影,以及寬大衣袖下他們交疊的手掌。

——真是一對璧人。

商時微的腦海中逐漸浮現出這句話。

連他都有一瞬會生出這樣的想法,那是不是世上諸人都會以為他們是一對佳偶、神仙眷侶。

念及此處,商時微垂下眼眸,唇邊不自覺地泛出一絲冷意。

如果他不知道太承身體裏存在第二個人的秘密……

如果他沒有瞧見魏獻儀閑暇無趣時的失態……

如果他們二人之間當真親密無間毫無保留就好了。

“那我一定全然相信姐姐與哥哥是——佳偶天成。”

離開商氏別野後,魏獻儀與太承一路往浮明山的方向去。他們禦劍抵達浮明山時,已是黃昏時刻,夕陽斜落,隱藏於群峰之後。

在山腳處,魏獻儀看著滿地落暉,向太承提議暫居山下一夜。

太承聞言,沒有立刻應答,他思量一會兒,牽住魏獻儀的手,他的手指疊在魏獻儀的手上,帶著魏獻儀的手一齊指向山頂。

“我想帶你看日出。”太承輕聲說道,他望著魏獻儀,見魏獻儀面上有稍許動容,太承繼續說道:“聽葉師侄說,這裏的峰巒形式很好,在上面瞧日出,清晨光輝很是璀璨,我從沒見過這些,我很想親眼見一回……”

太承頓了下,湊近魏獻儀,在她耳邊低語:“我更想想與你一起。”

耳朵根子發癢,魏獻儀避開了太承的親近。

“想去就去。”她說。

說話間,魏獻儀揮開一道靈力,散在四周,靈光照亮周圍蒙上一層暮色的環境,魏獻儀反手握住太承的手,領著他踩在靈光鋪滿的山路上。

“除了日出,你還想看什麽?”走在路上,腳底樹枝枯草葉作響,魏獻儀問他。

太承想了一會,才緩慢說道:“……看日落?看月升月落?”

“嗯。那除了這些,還有呢?”魏獻儀看了看他,難道他就沒有與日月無關的想要做的事情了?

太承跟在魏獻儀身後,因為魏獻儀的再度詢問,所以太承又思考良久,他有些歉疚地擡起眼眸,“我不知道。”

他說完這句話,見魏獻儀沒有反應,於是又補充一句:“我想,只要是與你一起的,登山臨海,我都會願意。”

魏獻儀聞言,笑了聲。

山路之上,雖有靈光在前指引,然而光線卻不足以照亮魏獻儀的臉龐,太承只聽到魏獻儀的輕和笑聲,卻未曾見著她面上神情。

太承不由捉緊了魏獻儀的手,與她手指交扣,太承快了一步,上前走到魏獻儀的身側,這時候太承才能夠稍微看清魏獻儀面龐。

“我說的那些話是真心實意的。”擔心魏獻儀對他有所誤解,太承緩聲解釋說道。

“我知道。”魏獻儀應下,但除此外,再沒有其它反應,讓太承心生躑躅。

“你知道?”太承望著她,聲音更輕了一些。

魏獻儀並沒有想要將之前的話重覆給太承再聽一遍,魏獻儀將他的手往她身前一拉,太承整個人都向魏獻儀靠近了。

他的半邊肩膀緊緊依靠著魏獻儀,一只手更是被她緊緊握住,這樣緊密的距離,讓太承心中滋生暖意,卻在不久後感到手腕上多出一片冰冷。

魏獻儀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涼得出奇,滑入太承的衣袖時,深感於寒涼,太承顫了一下手。

“是不是山上夜裏太涼了……”太承在這時開始後悔,為什麽一定要帶著魏獻儀往山上走,為什麽沒有想到山夜寒涼。

“不是。”

魏獻儀還沒上山的時候,手就開始犯冷了,上了山自然就更冷了,是不是因為山夜太冷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她身邊有個現成的暖手捂子。

魏獻儀的一只手環在太承的手臂上,掌心向下緊貼他溫熱的皮膚,手背則完全被太承的衣袖籠罩。捂了一會,魏獻儀有些感覺不到熱度了,就移動手指,換到了太承手臂的另一塊皮膚上。

即便魏獻儀此時手指已然不太冷了,可她還是想繼續捂著。

以至於到了山頂,魏獻儀看到天穹幕布上墜著一片星海,想要從太承手中抽出手的時候,被他隔著衣袖按住了。

“不冷了。”魏獻儀看向太承,告訴他,她現在不需要捂著了。

可太承沒有松手。

反而將她兩只手攏到一起,帶著魏獻儀的手從他的衣襟探入。

“這裏還熱著。”太承將魏獻儀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之上,那裏確實如他所言,熱得厲害。

看著太承做出這般反應,魏獻儀笑了笑,也任由他這樣做了。

還在山底的時候倒是有陣陣細風,上了山後卻是無風,夜裏天空也是萬分清靜,星光閃耀光華燦爛。

魏獻儀看了一會兒,就失了興致,倒是太承,以為魏獻儀很是歡喜,看得極其認真。

太承看星空,魏獻儀在看他,過了好些時候,太承才發覺魏獻儀的視線根本是在他身上。

太承眼眸微低,也看向了魏獻儀,與她目光相對,他見著魏獻儀對他笑了下。

“你過來一點。”魏獻儀對太承說道。

太承很快遵照魏獻儀的意思,靠近了她一些。在對視之時,太承內心松動得快活,心一陣一陣地起伏,魏獻儀驀地從他身前抽出了手,太承沒有及時反應過來。

胸膛前方突然空了一塊,好像心臟上缺了一片小角,不過很快魏獻儀便將這缺失的那個空位給補上了。

“低頭。”魏獻儀又說。

太承心中一動,俯首之時,也被魏獻儀壓住了脖頸,接著不出意料也是他所期待的親密接觸布滿他的面頰。

細碎溫熱的吻痕落在他的臉上,有幾個落在他的唇角,太承覺得稍有癢意,呼吸也為之一亂。

魏獻儀壓在他脖子上的手指,漸漸向下滑入他的衣領之中,手指緊壓他的後背,讓太承越發往身前靠近,追隨著她的動作,在此間流連。

過了很久,魏獻儀松開了太承的身體,才睜開眼就對上他的漂浮微光的視線,魏獻儀擡手捂住他的眼睛,“你這樣看著我,不會覺得難為情嗎?”

“……不會。”太承說話間,輕輕碰上魏獻儀的手腕,在魏獻儀的默許中,太承將她的手掌從他臉上拿開了。

他順著魏獻儀收回手的動作,也隨之傾身低頭,太承輕輕抵住魏獻儀的額頭,然後一點一點在她唇上落印。先接觸了一下,太承擡頭看了看她,然後在魏獻儀的註視下,抵上她的唇。

熱情吐息交纏在這他們之間,漸漸就脫離了魏獻儀的掌控。太承很少這樣主動,所以後來魏獻儀也就隨他去。

情到濃時,太承含住魏獻儀的耳垂,將之一點一點含弄,攪得魏獻儀耳蝸處橫生一片酥意。後來太承松了片刻,吻上魏獻儀的側頸,魏獻儀往太承身後瞥了一眼,確定地面沒什麽尖銳石子,魏獻儀的手擠入他們之間,推了太承一下。

他沒有動作。

魏獻儀以為他是沒有反應過來,所以後續動作用力愈深,但即便如此,太承也沒有分毫反應,這時候魏獻儀意識到他是不願意。

也是。

他本來就不喜歡在外面。

魏獻儀一下子消退了熱情,被他吻到肩頭的時候,魏獻儀呼出一口氣,很輕的一聲落到太承耳畔,他停下所有動作,擡頭看向魏獻儀,眼中沾染熱忱溫度。

“……今夜,有三百星辰。”與魏獻儀視線接觸多時,太承嘴唇一碰,對她說道。

魏獻儀知道太承應是不願意,但是魏獻儀沒想懂太承對他說這句話的含義。魏獻儀看著太承,等著太承解釋給她聽。

太承拉住魏獻儀松散的外裳,像魏獻儀的衣裳整理好後,太承松了手,往魏獻儀身側退了半步。

“今夜靈氣極盛,你要修煉嗎?”太承說道。

魏獻儀皺了下眉。

她觀望太承許久,最終確定他是認真的。

“我沒試過。”她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了太承的問題。

魏獻儀確實沒試過靈修。

而此前多次,太承也從來沒提過這種事。

太承起初也是定定看著魏獻儀,後來察覺到自己在當下這種情境說出要不要修煉這種話,有些歧義,太承微紅著面頰,他平覆心情說道:“……鐘山司天的修煉之法與日月有關,如今數百星辰,蘊生靈氣,就是最適合你修煉的時候。”

聽完太承的盡心解釋,魏獻儀反倒想她從沒聽過這種話。

到了現在,太承居然勸她好好修煉,真的是……

“你說得對。”魏獻儀落下一句。說完話後,魏獻儀斂下目光,不再看著太承,頭頂星輝順勢進入她眼中。

見狀,太承啞然失措。

他當然知道魏獻儀現在對他有些許不滿,可是……

他沒有辦法。

深吸一口氣,太承移動腳步。

“你去哪裏?”魏獻儀往旁邊瞥一眼,就看到太承要離開。

“你要修煉,我在你身後為你護法。”太承真誠地回答她。

沈默片刻,魏獻儀實在抽不出話來回應,索性轉身,如他所願,找了一處合適的地方打坐修煉。

今夜星光美妙,確實和太承說的一樣蘊藏豐沛靈氣,魏獻儀一開始也遵照太承的想法,在這種聚齊靈氣的空間中修煉了好一會兒,可是到了後半夜,魏獻儀聽到身後傳來異動。

是太承從原來的位置起身的聲音。正好靈氣在體內運轉到一定程度,魏獻儀停下了繼續吸納靈氣的行為。

不知為何,魏獻儀覺得這一夜比往先的每一個夜晚都要漫長,以至於些微草動入她耳中都異常清晰。

身後的人在原地停留許久後,才往前移動了半分腳步,他動作極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走過來。

魏獻儀睜開眼眸,天上星垂,有些殘破的美感。而身後那人靠近魏獻儀後,就輕輕從魏獻儀背後抱住了她。

他將整張臉都埋在魏獻儀的後背,呼吸透過重重衣衫浸到魏獻儀背上脊骨處。

他沒有說話。

而魏獻儀也過了很久,才給他回應。魏獻儀向後伸手,摸到他一小邊的臉頰。

“不是說要為我護法嗎?”魏獻儀捏了一下。

他仍沒有回音。

只是一味抱著魏獻儀,松不開她。

魏獻儀覺得這個姿勢過於奇怪,想要回身,卻被他一手按住肩膀,他的臉靠在魏獻儀的後背上,沈悶的聲音也從她身後傳出:“……就這樣讓我抱一會兒。”

即便他這樣請求,魏獻儀也還是覺得姿勢不舒服,所以她掙開了他壓在她胳膊上的手。之後他再在魏獻儀身後抱著她,魏獻儀沒有阻攔。

他真的就只這樣抱了一會兒,因為數點星光徹底暗沈後,很快迎來天明,山上溫度驟冷,他早有準備,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件氅衣為她披上,後來更是想為她生火取暖。

魏獻儀看他忙前忙後,叫住了他,“你不是要看日出?怎麽不來。”

他身形一頓,稍後轉過身體,卻是壓低眉眼,沒有著眼看向魏獻儀。

“嗯。來了。”他說。

坐到魏獻儀身側後,遠天邊緣輪廓處仍有一絲陰沈,尚未見得初陽模樣,聖音少寧等了一會,在終於窺見一絲赤紅之際,他心神一震,閉上了眼睛。

從昏暗中清醒的太承,一睜眼便是天放華彩,而他的頭正輕輕抵在魏獻儀的一邊肩膀上。

以這樣的姿勢看日出是極為難受的,可是不知為何,太承不想恢覆舒服的姿勢,他靠著魏獻儀,遠邊山形輪廓皆在他眼中傾斜。

華陽漸起,無數鮮亮明紅在他們眼前散開,太承的視線落到魏獻儀臉上,見她正觀望近在咫尺的初升太陽,金輝灑落在她眉眼處,她很認真地在欣賞這一切。

“喜歡嗎?”紅日高升,結束轉瞬的絢爛,魏獻儀側過臉去,反而向太承問道。

太承這時才從魏獻儀的肩上移開頭,他點頭,“嗯”了聲,太承似乎覺得這番回應不夠真誠,又說道:“我很喜歡。”

魏獻儀沒再問什麽。

托了太承昨夜勸她修煉的福,魏獻儀下山後神清氣爽。他們按照原來的計劃從浮明山離開後,去了下一處川景,大片江洋洶湧入海。

後來魏獻儀和太承在一城中停留數日,參加了當地百花節。燈火流傳,日夜不息,百花漸次開放,在各重迷人眼的花色中,魏獻儀弄丟了太承。

人山人海,魏獻儀順著花車前行,走著走著,原本在她身側的人,就被人潮沖散了身影。後來找見太承的時候,他正在河畔不急不緩地紮花冠。

臨岸河水映出魏獻儀的身影,太承望見了魏獻儀,險些要將用來制作花冠的粗針刺入手中。

“人不見了,你不知道來找我嗎?”魏獻儀一路找了他很久,是後來在人少的地方用了牽引靈絲才找見的太承。

魏獻儀著急找他,可一見他,他倒是不慌不忙。

太承起身,拉過魏獻儀的手,“那是因為我知道,你一定能找到我。”

說話間,太承收針,將手中花冠制作完成。他慢慢將此墜有花卉種類最多的花冠戴在了魏獻儀的頭上,將她散於眼前的碎發帶到她的耳後。

“你能來找我,我很感激,這是我對你的報答。”太承軟著嗓音同她說話,後來在魏獻儀不言不語時,太承有會意說道:“我知道,僅以此報恩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我想,以身相許,這樣……可以嗎?”

他含笑問魏獻儀。

魏獻儀扶著太承的一邊臉頰,在他臉上不輕不重咬了一下。

“該回去了。”魏獻儀松開太承的臉說道。

“好。回去。”

返回鐘山,一路順暢無虞,卻在鐘山山門前,遇見一行整頓齊整的車馬。

魏獻儀與太承一前一後從此隊伍旁邊走邊,她只當時鐘山會客,沒有在意,往前走近一些,驀地聽見有人喊了她一聲。

聽著聲音耳熟,不過魏獻儀並沒因此停留。

“……你走什麽?”直到被身著緋衣的狐妖從身後拉住了衣袖,魏獻儀才停下腳步。

魏獻儀回頭看向狐妖,從赫蓮手裏抽出了被他緊緊攥住的袖子。

“我有話要對你說,可以借一步說話嗎?”赫蓮眼中清光流動,即便被魏獻儀撇開了手,知道這是魏獻儀對他的拒絕,赫蓮也完全沒有要氣餒的意思。

“不方便。”魏獻儀還是拒絕了他。有什麽話他可以直接說,而且魏獻儀覺得他們之間,應該是無話可說才對。

被魏獻儀再度拒絕,赫蓮面上掛不住,顯露出不自然的神情,恰好這個時候,過來一個魔修詢問赫蓮何時啟程。

赫蓮登時冷了臉,“沒看到我在忙嗎?怎麽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那魔修聽了赫蓮的呵斥,臉上沒有一點變化,原本就冷冰冰的表情,走的時候還是冷冰冰的,看到魔修這樣,赫蓮更不高興了。

“你,還有事嗎?”魏獻儀在赫蓮沈默的間隙,問道。

赫蓮這時才從惱火中回過神,他望向魏獻儀,眼睛裏水滋滋的,“有事!”

赫蓮雖然這樣說,卻看著魏獻儀看了很久,都沒有打算說出下文,魏獻儀等得有些不耐。

她從來都弄不明白赫蓮為什麽不能有事說事。

在魏獻儀徹底感到不耐煩之前,赫蓮深吸一口氣,又呼出一口氣,等到赫蓮完全做好了心理準備時,他才開口:“……我要離開了。”

“好事。”魏獻儀很快給出回應。然而她冷淡的不帶一絲驚詫的表情,還有她明顯是隨口一說的話,都不是赫蓮想聽到的。

赫蓮立馬跳腳,他急了。

“我要離開了,你,你就沒有別的想對我說的話嗎?”赫蓮一下子提起聲音,在向來沈寂的山門前顯得音量格外大。

“沒有。”魏獻儀認真思考過後,仍然只有冷淡的兩個字。

赫蓮更不高興了,在他即將抒出自己的惱怒之前,魏獻儀終於向他提出了一個問題:“是你自己主動要回去的,還是……”

“當然是我父親終於找見了我的蹤跡,他命人前來接我回魔宗。”赫蓮聽魏獻儀提起這個,揚著脖頸,滿臉驕傲。

可是換來的卻是魏獻儀不信的目光。

“幹嘛這樣看著我?”赫蓮皺眉。

“這樣的話……那就恭喜你了。”魏獻儀瞥了赫蓮一眼,她才不信極天此前不知道赫蓮的蹤跡。

赫蓮心裏稍微舒坦一些,然而聯想到魏獻儀的一句“恭喜”背後,是他的離開,赫蓮又開始失落起來。

“回去好好待著吧,沒什麽事,別再出來了。”魏獻儀叮囑似的同赫蓮說道。

本來說完這句話,魏獻儀就想要離開了,但是赫蓮一臉郁悶,欲說還休的眼神斷斷續續地看了魏獻儀好幾遍。

過了很久,赫蓮才悶聲說道:“……此去一別,你恐怕就很難再見到我了。”

“回去吧。”魏獻儀不想知道原因,赫蓮要離開鐘山,她很樂意看他離開。

“因為父親他……你,你方才說什麽?”赫蓮自顧自的將原因說出一半,後來才反應過來,魏獻儀沒有問他。

赫蓮楞住,緊緊盯著魏獻儀。

“你我,本來也沒什麽好見的,不是麽?”魏獻儀笑著說了這麽句,在她笑過之後,赫蓮卻因為這句實話,紅了眼眶。

眼看他將落淚,魏獻儀斂去面上笑容,低聲呵斥:“別在我面前顯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好像我何時欺負了你一般。”

赫蓮心傷難忍,又聽到魏獻儀語氣冷淡地說出這麽句,難受之中又夾雜怨氣,眸光轉動間,瞥見魏獻儀身側一人。

赫蓮眼神一滯,很快後怕似地收回落在太承身上的視線。

赫蓮重新看向魏獻儀,想著她方才不冷不熱的態度,心中一橫,說道:“你不想知道為什麽,我就偏要告訴你,實話跟你說吧,我父親他要離開長極魔宗了,等我回去之後,我就是一宗之主,到時候魔宗上下,大小事宜,皆是由我說了算……”

赫蓮頓了下話音,想著要不要將後續充滿威脅的話說出口,因為他擔心魏獻儀會因此惱了他。

但是瞧見魏獻儀微微皺眉,滿是不解,似乎完全沒聽懂的樣子,赫蓮癟了嘴,小了點聲音繼續說道:“然後我當魔尊,你,你想要修真界太平,就得先問過我的意見。你明白了嗎?”

魏獻儀眉目間的折痕松動,似乎聽明白了赫蓮的意思,讓赫蓮愈加變本加厲。

“即便日後我會因為身份而很難與你再見,但是我想見你的時候,哪怕萬裏路程你都要來見我,不然的話,我第一個反對與道界維系和平。”赫蓮說得盡興,完全忘記了魏獻儀會不會因此生氣這回事。

將威脅的話說完了,赫蓮才想起觀察魏獻儀的神色。

“嗯。”魏獻儀隨口應了聲明顯是不把赫蓮說的話當回事。

“等你當上了魔尊再談這些吧。”魏獻儀好心勸慰赫蓮,實際上魏獻儀根本不信長極魔宗會把魔尊之位交給面前的狐妖。

然而赫蓮卻是聽不出她話中深意的,只將魏獻儀的話當做激勵,很認真地向她保證:“我一定能行。”

“天色不早了,該出發了。”魏獻儀看了眼赫蓮身後,早已整頓好的一行魔修。

赫蓮卻搖頭拒絕。

恰在這個時候,魏獻儀想到另一個人,“晏程雲呢?”魏獻儀直接問赫蓮。

畢竟晏程雲此前是與赫蓮在一處的,而赫蓮也曾因為晏程雲在她面前哀傷叩求。

突然提起第三個人,赫蓮臉上露出毫無防備的驚詫,他咽了咽喉嚨,努力平覆緊張的心情,對魏獻儀說道:“……他死了啊。”

魏獻儀聽到這個答案,確實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反應不大。之後瞥見赫蓮一顫一顫的眸光,魏獻儀又問了句:“真死了?你看著他死的?”

魏獻儀的兩句詢問進入赫蓮耳中,像是在懷疑消息的真實性,但在仔細想過後,赫蓮覺得沒這個可能,他硬著頭皮描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景。

魏獻儀聽得很認真。

最後,赫蓮說道:“我給他埋了。就埋在了那個叫什麽……靈霽峰。”

後面的三個字,赫蓮剛說出口,他就註意到面前的魏獻儀眼神一暗,“你再說一遍,埋哪裏了?”魏獻儀不確定似的,向赫蓮仔細詢問。

“靈霽峰啊。”赫蓮依稀記得門前石頭上的提名就是這幾個字。

眼見魏獻儀臉色更差,赫蓮倏忽警醒,“你不要因為他生前得罪過你,你就去死後刨了他的墳啊。你、你你,不能這樣,這樣缺德,很不好……”

魏獻儀根本不想與赫蓮爭辯到底是他把晏程雲埋在靈霽峰缺德,還是她要挖墳更缺德。

“你該走了。”魏獻儀冷著眼神,看著赫蓮,這是她最後一遍催促赫蓮,而在這時,不遠處的馬車旁又來了一個魔修,與赫蓮附耳說了什麽,赫蓮趕忙朝車廂處看了眼。

他再沒有時間同魏獻儀纏纏綿綿,赫蓮沈著心,緊著一口氣向身後某處招了招手。

登時,有一名魔修上前,對方手裏捧著兩個長方形的錦匣,赫蓮從這魔修手裏接過後,將兩個錦匣都交給了魏獻儀。

“聽說你要成婚了……”說第一句的時候,赫蓮難掩失魂落魄,他望著魏獻儀,更想從她口中聽到否定的回答。

可是,這是事實。

“三月初十。”魏獻儀簡潔明了地報出了婚期。

赫蓮一開始沒懂,後來懂了,有些無奈地扯了下唇角,“我知道,所以我給你準備了成婚禮物,喏。”說著,赫蓮視線撇著那兩個赤色錦匣。

“謝謝。”

這一句,魏獻儀是真心的。

接過赫蓮遞來的匣子,魏獻儀準備將它們交給太承保管,但是赫蓮急急忙忙出聲,阻攔了她的動作。

“還有事?”魏獻儀問道。

赫蓮遲鈍地點頭,“你就不能打開來看一看嗎?”他望著魏獻儀,滿眼都是期待。

魏獻儀還是將匣子往太承那處推去,沒有要打開錦匣的意思。赫蓮原本欣喜期待的眼神頓時低沈下來,太承見狀出來打圓場,他輕聲對魏獻儀說道:“……我也想看一看。”

魏獻儀聽了,瞥一眼大善人,頷首。

最終還是按照赫蓮的意思打開了錦匣,第一個匣子裏面盛放著一簇細長絨毛,仔細一看,魏獻儀方才在赫蓮精神抖擻的註視裏看出這是狐妖身上的毛。

魏獻儀看了眼赫蓮,沒有再多表示。之後又打開了第二個匣子,內裏還放著一個小盒子,也是紅漆,魏獻儀拿起它。

也是在這個時候,魏獻儀察覺到有一道未知的視線,在不遠處望著她。

“這個……也打開吧。”赫蓮有些嫌棄地看了看魏獻儀手裏拿著的紅漆盒子。

魏獻儀扣起鎖環,打開了盒子,在紅棉布的遮掩下,裏面盛放著一張折疊整齊的圖紙。

魏獻儀撚住一邊,側身甩開了整張圖紙,入目即使一片山河,然而仔細看去,能夠看出這分明是一張修真界的地圖。

這是什麽意思?

魏獻儀的視線落在某處,望見北海境外的魔宗和道界交匯處,是一片虛線,這未知的虛線是魔宗與道界未知的未來,魏獻儀看了很久。

“一張破紙而已,有什麽好看的?”赫蓮吐槽道。

魏獻儀收斂心神,她擡眸望著赫蓮,問道:“這不是你要贈與我的禮物?”

赫蓮一楞,立馬笑著點頭,“這,這當然是我送的,兩份都是我要送給你的新婚禮物,為什麽這樣問?”

最後一句,赫蓮開始心虛。

“我很喜歡。”魏獻儀沒有糾結赫蓮的遲疑,她坦然言道。

她似有所覺,視線落在赫蓮身後的馬車上,窗簾一角似是被風掀動,微微一落。

“你該離開了。”

“……嗯。”

車馬消失,太承見她還沒有收起手中圖紙,不由問了句:“我能看看嗎?”

魏獻儀遞給他看了。

他看不懂的地方,魏獻儀為他解答。

“這是修真界的……未來?”太承不明白一張紙如何能夠承載遠大的“未來”。

“也許是。”魏獻儀很嚴謹。

“他送你這個是什麽意思?”

“他不是說了嗎?這是贈予我的成婚禮物。”魏獻儀笑著回覆。

太承似懂非懂。

“他是想送你修真界的永世太平,對麽?”

“對。所以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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