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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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器
魏獻儀從沒見過太承這般使弄脾性，凝望他許久，她垂下眼睫，舒展開手裏被揉成一團的發帶。
拿著發帶的一端，魏獻儀走到太承身後，她踢了一個凳子給太承，讓他坐下來。太承照做了，他坐在圓凳上，身高低了一截，從魏獻儀的角度可以很輕易地伸手摸到他的頭頂。
手指穿插而入，打理起他的烏黑長發，魏獻儀捋了捋，然後將手中發帶環住太承的頭發。她用力過深，使得發絲根根繃緊，太承卻沒有及時提醒她。
魏獻儀勾斷了他的幾根頭發，撚著發絲，魏獻儀松開手，問道：“要不要輕一點？”
“嗯。”他應聲。
在這之後，魏獻儀手上力道果然輕軟下來，太承低著眼眸，感受她的手指從他頭頂拂過，順滑而下，將發帶一圈一圈繞起。
將發帶尾端收好，魏獻儀攥著發梢掃上了太承的後頸。
些微癢意讓太承縮了下肩膀，他掀眸望向魏獻儀，卻見她無所謂地松開了手。
太承一時無言。
這時魏獻儀走去房門處，他與她之間的距離將要抵達一丈前，太承捂著脖子從座位上起身，貼身垂掛的縛身石叫他胸前滾燙，太承跟著魏獻儀離開。
走到院中，魏獻儀站在走廊邊，等著他過來，太承緩步而行，上前走至魏獻儀的身側，他頓住腳步，問她：“你要帶我去哪裏？”
先前他隱約聽見有人向魏獻儀遞來一道傳音符，只是那時候他滿腔心思都在魏獻儀身上，對傳音符中內容不甚了解。
太承這時向她詢問，魏獻儀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她邁出一步，往前走。
即便太承第一時間沒有跟上來，再多走幾步，他也會因為身上縛身石的作用而緊隨魏獻儀。
所以沒過多久，太承踏廊上前，步伐緩慢，跟隨她走出此處院落。在途中，有鐘山弟子見到魏獻儀，將魏獻儀引去了別處。
殿前景雲臺上，寒蒺等人正襟危坐，目光低垂之時瞥見魏獻儀的身影，他召懷穎上前。懷穎會意，退下景雲臺來見魏獻儀。
“師叔，師尊邀您臺上一觀。”懷穎向魏獻儀拜了拜。
懷穎引領魏獻儀從側方入口走上景雲臺，寒蒺身側留有幾個空位，魏獻儀向寒蒺等人問了聲好，就尋了一處坐下。
寒蒺笑了笑，正想回話，隨意一瞥，見著不遠處的太承，待寒蒺回想一番，方才想起太承的來歷。他收斂微笑，轉眸看向魏獻儀，“師妹，一個人來的？”
聞言，魏獻儀也往太承的方向看了眼，太承一直關註著她，自然知曉她在看他，甚至連此前寒蒺宗主所說的話，他也都聽見了。
沒過多久，聽到魏獻儀回覆了一句：“不知道。”
太承眼眸一壓。
他望向魏獻儀，而她早就正過視線沒再看他。此刻與她距離不過一丈，卻因為她這句似是而非的話而相隔長遠。
“這樣啊。”寒蒺看出魏獻儀不欲多言，因此沒再問她。
同時寒蒺也猜到了魏獻儀此刻的冷淡情緒應與那人有關，所以在註意到太承往他們這處走來時，寒蒺沒有出聲提醒魏獻儀。
太承走到魏獻儀身後的位置，那裏原來站著懷穎。
懷穎見他上前，又看到寒蒺的示意，於是側身往另一邊退去，給太承留下了能夠靠近魏獻儀的空間。
景雲臺下，鐘山修士逐次上前，魏獻儀一眼看到在諸多弟子之間立著的蕪蹇等人，視線稍微移動，還看到姜煥安從修士之中抽身而出。
正想要看清他的動作，魏獻儀右側忽地浮現出一道人影，今日天光正好，陽光投在太承身上，映射下的陰影落在魏獻儀的腳下。
知道是他，也只有他。
所以魏獻儀沒有向太承看去，過了一會，底下修士中列起隊形，從整齊劃一站立的鐘山修士身後，蕪蹇推著一個架子而來。
木架子上呈放某種物件，上面罩著一寸晶瑩雪紗，在細膩紗布的掩蓋下，魏獻儀只看出那是有棱有角的東西，而不能看清它的全貌。
這時，寒蒺起身，站在景雲臺上向底下的鐘山修士道出此物來歷，魏獻儀才知道蕪蹇手裏推著的就是那個從鐘山後峰洞穴內取得的寶物。
“……靈器，天滋地養，降落於鐘山，見塵光之時其為無主之物，既通靈性，當擇主禦之，以昭聖靈。”寒蒺說罷，揮了揮手，底下蕪蹇見狀，側身揭開靈器上鋪置的雪紗。
柔潤細紗層層疊疊地墜到蕪蹇的懷中，底下的靈器初現風采，四面靈光俱起，彰顯靈器蘊藏著驚人威力。
可是魏獻儀最後還是沒有看清那靈器的模樣。
因為，太承俯下身體，在她耳邊問道：“你是一個人嗎？”
太承的聲音很輕，吐露氣息卻如要將人炙灼燒傷。魏獻儀擡手撫上耳後那塊皮膚，她目光稍動，一眼瞥見在她身側靜立垂首的太承。
他看著她，眼中眸光明亮。
魏獻儀沒說話，在她轉眸移開視線之際，太承在私下裏捉住了她的手，在她尾指上重重一按，惹得魏獻儀又側眸看他。
她還是不開口，但面上表情分明是在問他——“你要做什麽？”
另一邊寒蒺的說話聲還未停歇，這邊太承勾弄起她的手，寬大衣袖掩住他們相執的手掌。他不吭聲，也許是不方便，也許是像之前一樣故意什麽都不說。
魏獻儀低眸看了眼。
太承朝她的視線看去，見著安置魏獻儀身側的一個座位。
他知道魏獻儀是什麽意思，卻沒有立刻順從她的想法，在魏獻儀生出不耐、想要從他手裏抽出手之前，太承緩身坐到魏獻儀的身側，並且由此將她的手拉得更近。
然而只是這般做了，再沒其它，所以魏獻儀很快也不在意太承拉住她手的這件事。
景雲臺下，鐘山修士依次上前施動靈力驅使靈器，卻無一成功，魏獻儀看了一會，往寒蒺處問了聲：“師兄，你們先前可有測試過這靈器？”
“未曾。”寒蒺搖了搖頭。
聽到寒蒺的回覆，魏獻儀不由想問寒蒺關於最後靈器的歸屬問題，“師兄，這靈器……”
話說到一半，魏獻儀的掌心劃過一道酥麻，她捏緊了手，連同太承的手指也含在手中。
他用指甲刮弄她的掌心，教魏獻儀一時分神。
聽到魏獻儀未說完的話，寒蒺疑惑地“嗯”了聲，看向她。
魏獻儀緊了一口氣，繼續問道：“靈器若是從主，師兄將待之主人如何？”
“那自然是將此靈器交給修士。”寒蒺笑了下，話鋒一轉，“不過師妹，你當真認為鐘山之內有誰人能收服這靈器嗎？”
魏獻儀略微搖頭。
“若這靈器早有天定主人，在它離洞現世之時，就應出現了。”
“是了。”寒蒺應道。
他們召集鐘山弟子前來試問靈器，旨在使靈器認主一事上不錯過一人，而最後的結果大概也會如魏獻儀所說，靈器不會擇主，這也是寒蒺等人沒有率先檢驗靈器的原因。
掌心含住的指節又有些異動，魏獻儀壓緊手指，接著同寒蒺說話，“這靈器究竟是何種寶物，遠遠感受它的靈波，倒是不太能看出來它的功用。”
寒蒺端詳片刻，說道：“我與褚蘅師弟一早就觀察過，應是用以設置結界的法寶，可具體有著怎樣的作用，在它認主之前我們都不知道。”
說到此處，寒蒺話音停住，“師妹且再等等。鐘山無人能夠駕馭這等靈器，那就將它送去鐘山之外，早晚我們會見到這靈器的真實本領。”
聽完寒蒺的話，魏獻儀大概知道了鐘山靈宗最後會對這靈器做出怎樣的安排。天降法寶，若是能留在鐘山之內更好，可若是留不住，四面宗門俱問詢而來，那時便是更無法留下，倒不如由鐘山主動獻出法寶，有能者禦之。
寒蒺解答了她對靈器的不解之處後，魏獻儀就再沒有什麽想要問出來了。眼看底下的鐘山修士一個個摩拳擦掌，一個個敗興而歸，那方透射著青色光芒的靈器仍然沒有動靜。
也不知這場認主儀式還要進行到何時。
魏獻儀從靈器上移開視線，不經意間看到她與太承衣袖的交接處，太承眼眸微低，魏獻儀不知道他正看向何處，但總歸不在她身上。
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張，魏獻儀松開了他的手，想要從他袖口抽離時，太承的視線還在某處放空，底下的手指卻已追逐上去勾住了魏獻儀的指節。
這回換他的左手壓在她右手上，似乎覺得這不夠，太承更將另一手遞了過來，放在掩住他們相交的衣袖上。
一明一暗交疊，將魏獻儀的一只手夾在中間。
她註視著太承良久，他終於偏過頭來看來。
“松、開。”
魏獻儀向他做出唇語。
太承在看明白她唇形的那一刻，就移開了目光，好像如此就能當做從未察覺。
魏獻儀心中一時愕然無語。
魏獻儀還想給出反應，過了幾息，太承收緊手指，將她的手掌翻倒。魏獻儀分明能感覺到他的指尖落在她的掌心上，從手腕那段劃到中指根部，沿著長長的這條的痕跡，太承的指腹摩挲不止。
“你是一個人嗎？”太承沒有望向她，用著氣音在和魏獻儀說話，他說這句話時氣息不平，魏獻儀本來並不能輕易聽出他的話意。
可是這個問題，太承早先問過，如今再談，哪怕是不平穩的氣音，魏獻儀也能敏銳地感知這句話中的每個字，以及……
他在魏獻儀掌心反覆落下的痕跡，就是個“一”字。
她猜到太承糾結至此的原因，但卻覺得不置信，就因為她沒有向寒蒺承認他的存在？
魏獻儀不知道該不該為他寬解愁結，而在此之前，她意識到某些事情的走向發生了少許變化。魏獻儀驀地起身，也順勢從太承交疊擠壓的雙手裏抽出自己的手。
“師妹，怎麽了？”寒蒺忽而見到魏獻儀立直身體，問道。
魏獻儀道：“流程結束時間尚早，師兄，我先離開一步。”
“好。那師妹稍後還會回嗎？”寒蒺又問。
魏獻儀想了想，點頭應道：“會返回。”
說完話，魏獻儀攏袖起身，走出兩步，她轉眸對上太承輕微泛著不解的目光。他身上系有縛身石，若魏獻儀要離開，他勢必也將動身。可魏獻儀離開的原因與他有關，她又怎會叫太承跟上來再對她繼續做出那種別扭的言行？
看了看他，在側身之時魏獻儀探手落在太承的肩頭，縛身石始終運轉的灼熱溫度在這一刻化作冰冷的普通頸鏈。
頸鏈與他肌膚相親，太承當然能察覺到異常，所以也由此明了魏獻儀的心思。
“兩個時辰。”魏獻儀說出縛身石失效的時長。
她明顯不想要他跟上去，所以才會有這“兩個時辰”，望著魏獻儀許久，太承開口：“……我等你。”
“我也等你。”魏獻儀很快接上話，後一句，聲音略低：“我等你想清楚該用什麽樣的態度來待我。”
魏獻儀也不知道完美的答案，但至少不該是太承現在的糾結悵然。
話音落下，她沒有理會太承一下子黯淡的眼神，魏獻儀越過她，走下了景雲臺。
殿前層級臺階向下而行，走過幾重高處，兩側新盛的花枝低壓在樓道上，魏獻儀落下最後一步，迎面撞上幾名鐘山修士，他們在向她見禮過後，一道清悅的聲音入耳，魏獻儀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見到聖音馥。
“神女姐姐。”聖音馥眼中一亮，幾乎在呼喚她的這一刻，就小跑上前。
聖音馥在一旁同她說話，那些鐘山修士見狀，左右顧盼，得到魏獻儀的默許，他們很快離開。
“是他們帶你來這裏的？”魏獻儀看了看離去鐘山修士的背影，向聖音馥問道。
聖音馥連忙點頭，繼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是啊，不是說鐘山出了一件靈器嘛，就是上一回洞穴裏的那個，宗主說都可以來試試，嗯……然後，我們就過來了。”
魏獻儀知道聖音馥的來意，為她指了個方向，“就在那裏，不過現在人數眾多，可能要等一會才能輪到你。”
“那若是在我之前靈器擇主了……”聖音馥微微睜大眼睛，顯然沒想到景雲臺之下竟有如此眾多的修士。
魏獻儀笑了笑，“沒關系，不論得不得到那靈器，稍後我將我的珍藏送予你一件，可好？”
聽到魏獻儀這樣說，聖音馥臉上一下子露出歡悅笑容，她攀上魏獻儀的手臂，搖動兩下，軟著嗓音說道：“神女姐姐果然對我最好。”
也不知聖音馥的這句話有什麽特別之處，魏獻儀還未做出回應，就有人接上說話。
“是啊。她，也就是對千香你好這麽一點了。”聖音少寧怪裏怪氣地說道。
他聲音略沈，魏獻儀不止聽見了聖音少寧的聲音，還早看到了聖音少寧的身影，不過在與聖音馥交談間隙，她始終沒有向聖音少寧遞去一眼。
可是魏獻儀沒想到，就算她不在意他，不關註他，聖音少寧還是要這樣擺弄起這幅奇腔異調，譏言更是不絕於口。
聖音少寧話中的針刺太過明顯，聖音馥不可避免地聽出來了，她小臉一沈，向聖音少寧瞪去一眼，卻沒有與聖音少寧反唇。
“神女姐姐。”聖音馥靠近了魏獻儀，似乎擔心聖音少寧會因此聽到，所以聖音馥將聲音壓得很低：“神女姐姐，我同您說，少寧啊他就是不甘心他嫉妒，姐姐給我不給他，他就是故意說那種話博取姐姐的關註，姐姐別信他，也別覺得他委屈覺得他可憐，總之，少寧他就只會……”
“聖音馥。”聖音少寧聲音陰冷，直呼聖音馥的大名。
“說完了嗎？”
聖音馥聞聲抖了下肩膀，她側目看了眼聖音少寧，見他面色冷沈得很，忙歇了聲音，聖音馥緊巴巴地望著魏獻儀，向她求救似的。
魏獻儀拍了拍她的手，“不是要去讓靈器認主嗎？”
聖音馥連連點頭，弱聲道：“是的，我和少寧都要去的。”說話時，聖音馥瞥了聖音少寧一眼。
“那你現在就去吧，不然人多了，就更遲了。”魏獻儀說道。
“神女姐姐不與我一起去嗎？”聖音馥不舍她離開。
魏獻儀道：“我回去靈臺取來我的珍藏之物，你在此處耐心等我，畢竟是要送予你的。”
到這裏，聖音馥臉上的幾分愁別之色盡數褪去，她笑著應下，“我一定等姐姐回來。”聖音馥說道。
魏獻儀松開了聖音馥的手，向她揮了揮手，很快折身去往相反的方向。從聖音馥身邊走過時，魏獻儀就淡下了臉上笑意，她越過聖音少寧，餘光瞥見他今日穿著一襲黑衣，之後又望見從未開口的聖音瓏，魏獻儀移開眼，徑直走了過去。
身後傳來聖音少寧和聖音馥說話的聲音，大概就是聖音馥為之前在魏獻儀面前說的那些話，受驚似地向聖音少寧道歉。
“少寧，我不該那樣說你，等神女姐姐給我寶物，我分你一半好不好？”聖音馥時不時擡眼看看聖音少寧，見他神情依舊冷硬，甚至透著些“誰稀罕”的冷視，聖音馥頓時沒有了其它言語。
在兄妹僵持中，聖音瓏出面協調，左一句“少寧”右一句“千香”，婉言之詞將這二人說得服服帖帖，聖音少寧和聖音馥也就結束了短暫的不友好時刻。
不過這些，都與魏獻儀無關。
她沒有回去靈臺神殿，事實上，她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自從將華煢月送到臨緹峰修習，魏獻儀就沒有了一定要回到靈臺神殿的必要，而太承身上懸掛的頸鏈是魏獻儀沒有回靈臺神殿的主要原因。
進入院中，魏獻儀推開房門，入內後，地面上仍是一片淩亂，和他們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魏獻儀撚了道法決，將能清理幹凈的痕跡都清理好後，她禁閉門窗，扯下紗幔，側身躺在了床榻上。
魏獻儀閉上眼。
沒睡好。
以前不必睡眠充足，借以靈力調息就好，但是和太承在此處住了幾天，積壓著各種混亂高潮錯落，魏獻儀想休息一會。
清醒後，已是黃昏時刻，魏獻儀估算著差不多兩個時辰了，準備前往景雲臺。途中順路去到靈臺神殿，魏獻儀站在寶匣前為聖音馥千挑萬選出一枚銀色的法器，
去到景雲臺，一路上遇見許多鐘山修士，他們三五成群，議論紛紛，魏獻儀從這些修士身側走過，只隱約聽見幾個關鍵詞：“靈器”、“認主”……
魏獻儀一下子想到是不是有人收服了靈器，才會惹出這些議論之聲。重新回到景雲臺，魏獻儀尚沒有從誰口中聽聞喜訊，就有一人迎面而來，聖音馥風中泣淚，撲進魏獻儀的懷裏，這些淚水就砸在了魏獻儀的身上。
“子宛哥哥、子宛哥哥他……”聖音馥哭得稀裏嘩啦，聲音也錯亂無比，叫魏獻儀一時間沒辦法送出手中包裝好的銀色法器，魏獻儀轉而來安慰聖音馥。
“他怎麽了？”魏獻儀聽出聖音馥聲調間的忐忑不安，尤其在她說出“子宛哥哥”的時候，魏獻儀想到太承，心裏泛起一絲細微的慌亂。
聖音馥擡起臉，臉上一片淚霜，她擰著自己手，腦子裏一片都是嗡嗡嗡的聲音，聖音馥半晌才顫聲說道：“子宛哥哥他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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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獻儀從沒見過太承這般使弄脾性，凝望他許久，她垂下眼睫，舒展開手裏被揉成一團的發帶。
拿著發帶的一端，魏獻儀走到太承身後，她踢了一個凳子給太承，讓他坐下來。太承照做了，他坐在圓凳上，身高低了一截，從魏獻儀的角度可以很輕易地伸手摸到他的頭頂。
手指穿插而入，打理起他的烏黑長發，魏獻儀捋了捋，然後將手中發帶環住太承的頭發。她用力過深，使得發絲根根繃緊，太承卻沒有及時提醒她。
魏獻儀勾斷了他的幾根頭發，撚著發絲，魏獻儀松開手，問道：“要不要輕一點？”
“嗯。”他應聲。
在這之後，魏獻儀手上力道果然輕軟下來，太承低著眼眸，感受她的手指從他頭頂拂過，順滑而下，將發帶一圈一圈繞起。
將發帶尾端收好，魏獻儀攥著發梢掃上了太承的後頸。
些微癢意讓太承縮了下肩膀，他掀眸望向魏獻儀，卻見她無所謂地松開了手。
太承一時無言。
這時魏獻儀走去房門處，他與她之間的距離將要抵達一丈前，太承捂著脖子從座位上起身，貼身垂掛的縛身石叫他胸前滾燙，太承跟著魏獻儀離開。
走到院中，魏獻儀站在走廊邊，等著他過來，太承緩步而行，上前走至魏獻儀的身側，他頓住腳步，問她：“你要帶我去哪裏？”
先前他隱約聽見有人向魏獻儀遞來一道傳音符，只是那時候他滿腔心思都在魏獻儀身上，對傳音符中內容不甚了解。
太承這時向她詢問，魏獻儀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她邁出一步，往前走。
即便太承第一時間沒有跟上來，再多走幾步，他也會因為身上縛身石的作用而緊隨魏獻儀。
所以沒過多久，太承踏廊上前，步伐緩慢，跟隨她走出此處院落。在途中，有鐘山弟子見到魏獻儀，將魏獻儀引去了別處。
殿前景雲臺上，寒蒺等人正襟危坐，目光低垂之時瞥見魏獻儀的身影，他召懷穎上前。懷穎會意，退下景雲臺來見魏獻儀。
“師叔，師尊邀您臺上一觀。”懷穎向魏獻儀拜了拜。
懷穎引領魏獻儀從側方入口走上景雲臺，寒蒺身側留有幾個空位，魏獻儀向寒蒺等人問了聲好，就尋了一處坐下。
寒蒺笑了笑，正想回話，隨意一瞥，見著不遠處的太承，待寒蒺回想一番，方才想起太承的來歷。他收斂微笑，轉眸看向魏獻儀，“師妹，一個人來的？”
聞言，魏獻儀也往太承的方向看了眼，太承一直關註著她，自然知曉她在看他，甚至連此前寒蒺宗主所說的話，他也都聽見了。
沒過多久，聽到魏獻儀回覆了一句：“不知道。”
太承眼眸一壓。
他望向魏獻儀，而她早就正過視線沒再看他。此刻與她距離不過一丈，卻因為她這句似是而非的話而相隔長遠。
“這樣啊。”寒蒺看出魏獻儀不欲多言，因此沒再問她。
同時寒蒺也猜到了魏獻儀此刻的冷淡情緒應與那人有關，所以在註意到太承往他們這處走來時，寒蒺沒有出聲提醒魏獻儀。
太承走到魏獻儀身後的位置，那裏原來站著懷穎。
懷穎見他上前，又看到寒蒺的示意，於是側身往另一邊退去，給太承留下了能夠靠近魏獻儀的空間。
景雲臺下，鐘山修士逐次上前，魏獻儀一眼看到在諸多弟子之間立著的蕪蹇等人，視線稍微移動，還看到姜煥安從修士之中抽身而出。
正想要看清他的動作，魏獻儀右側忽地浮現出一道人影，今日天光正好，陽光投在太承身上，映射下的陰影落在魏獻儀的腳下。
知道是他，也只有他。
所以魏獻儀沒有向太承看去，過了一會，底下修士中列起隊形，從整齊劃一站立的鐘山修士身後，蕪蹇推著一個架子而來。
木架子上呈放某種物件，上面罩著一寸晶瑩雪紗，在細膩紗布的掩蓋下，魏獻儀只看出那是有棱有角的東西，而不能看清它的全貌。
這時，寒蒺起身，站在景雲臺上向底下的鐘山修士道出此物來歷，魏獻儀才知道蕪蹇手裏推著的就是那個從鐘山後峰洞穴內取得的寶物。
“……靈器，天滋地養，降落於鐘山，見塵光之時其為無主之物，既通靈性，當擇主禦之，以昭聖靈。”寒蒺說罷，揮了揮手，底下蕪蹇見狀，側身揭開靈器上鋪置的雪紗。
柔潤細紗層層疊疊地墜到蕪蹇的懷中，底下的靈器初現風采，四面靈光俱起，彰顯靈器蘊藏著驚人威力。
可是魏獻儀最後還是沒有看清那靈器的模樣。
因為，太承俯下身體，在她耳邊問道：“你是一個人嗎？”
太承的聲音很輕，吐露氣息卻如要將人炙灼燒傷。魏獻儀擡手撫上耳後那塊皮膚，她目光稍動，一眼瞥見在她身側靜立垂首的太承。
他看著她，眼中眸光明亮。
魏獻儀沒說話，在她轉眸移開視線之際，太承在私下裏捉住了她的手，在她尾指上重重一按，惹得魏獻儀又側眸看他。
她還是不開口，但面上表情分明是在問他——“你要做什麽？”
另一邊寒蒺的說話聲還未停歇，這邊太承勾弄起她的手，寬大衣袖掩住他們相執的手掌。他不吭聲，也許是不方便，也許是像之前一樣故意什麽都不說。
魏獻儀低眸看了眼。
太承朝她的視線看去，見著安置魏獻儀身側的一個座位。
他知道魏獻儀是什麽意思，卻沒有立刻順從她的想法，在魏獻儀生出不耐、想要從他手裏抽出手之前，太承緩身坐到魏獻儀的身側，並且由此將她的手拉得更近。
然而只是這般做了，再沒其它，所以魏獻儀很快也不在意太承拉住她手的這件事。
景雲臺下，鐘山修士依次上前施動靈力驅使靈器，卻無一成功，魏獻儀看了一會，往寒蒺處問了聲：“師兄，你們先前可有測試過這靈器？”
“未曾。”寒蒺搖了搖頭。
聽到寒蒺的回覆，魏獻儀不由想問寒蒺關於最後靈器的歸屬問題，“師兄，這靈器……”
話說到一半，魏獻儀的掌心劃過一道酥麻，她捏緊了手，連同太承的手指也含在手中。
他用指甲刮弄她的掌心，教魏獻儀一時分神。
聽到魏獻儀未說完的話，寒蒺疑惑地“嗯”了聲，看向她。
魏獻儀緊了一口氣，繼續問道：“靈器若是從主，師兄將待之主人如何？”
“那自然是將此靈器交給修士。”寒蒺笑了下，話鋒一轉，“不過師妹，你當真認為鐘山之內有誰人能收服這靈器嗎？”
魏獻儀略微搖頭。
“若這靈器早有天定主人，在它離洞現世之時，就應出現了。”
“是了。”寒蒺應道。
他們召集鐘山弟子前來試問靈器，旨在使靈器認主一事上不錯過一人，而最後的結果大概也會如魏獻儀所說，靈器不會擇主，這也是寒蒺等人沒有率先檢驗靈器的原因。
掌心含住的指節又有些異動，魏獻儀壓緊手指，接著同寒蒺說話，“這靈器究竟是何種寶物，遠遠感受它的靈波，倒是不太能看出來它的功用。”
寒蒺端詳片刻，說道：“我與褚蘅師弟一早就觀察過，應是用以設置結界的法寶，可具體有著怎樣的作用，在它認主之前我們都不知道。”
說到此處，寒蒺話音停住，“師妹且再等等。鐘山無人能夠駕馭這等靈器，那就將它送去鐘山之外，早晚我們會見到這靈器的真實本領。”
聽完寒蒺的話，魏獻儀大概知道了鐘山靈宗最後會對這靈器做出怎樣的安排。天降法寶，若是能留在鐘山之內更好，可若是留不住，四面宗門俱問詢而來，那時便是更無法留下，倒不如由鐘山主動獻出法寶，有能者禦之。
寒蒺解答了她對靈器的不解之處後，魏獻儀就再沒有什麽想要問出來了。眼看底下的鐘山修士一個個摩拳擦掌，一個個敗興而歸，那方透射著青色光芒的靈器仍然沒有動靜。
也不知這場認主儀式還要進行到何時。
魏獻儀從靈器上移開視線，不經意間看到她與太承衣袖的交接處，太承眼眸微低，魏獻儀不知道他正看向何處，但總歸不在她身上。
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張，魏獻儀松開了他的手，想要從他袖口抽離時，太承的視線還在某處放空，底下的手指卻已追逐上去勾住了魏獻儀的指節。
這回換他的左手壓在她右手上，似乎覺得這不夠，太承更將另一手遞了過來，放在掩住他們相交的衣袖上。
一明一暗交疊，將魏獻儀的一只手夾在中間。
她註視著太承良久，他終於偏過頭來看來。
“松、開。”
魏獻儀向他做出唇語。
太承在看明白她唇形的那一刻，就移開了目光，好像如此就能當做從未察覺。
魏獻儀心中一時愕然無語。
魏獻儀還想給出反應，過了幾息，太承收緊手指，將她的手掌翻倒。魏獻儀分明能感覺到他的指尖落在她的掌心上，從手腕那段劃到中指根部，沿著長長的這條的痕跡，太承的指腹摩挲不止。
“你是一個人嗎？”太承沒有望向她，用著氣音在和魏獻儀說話，他說這句話時氣息不平，魏獻儀本來並不能輕易聽出他的話意。
可是這個問題，太承早先問過，如今再談，哪怕是不平穩的氣音，魏獻儀也能敏銳地感知這句話中的每個字，以及……
他在魏獻儀掌心反覆落下的痕跡，就是個“一”字。
她猜到太承糾結至此的原因，但卻覺得不置信，就因為她沒有向寒蒺承認他的存在？
魏獻儀不知道該不該為他寬解愁結，而在此之前，她意識到某些事情的走向發生了少許變化。魏獻儀驀地起身，也順勢從太承交疊擠壓的雙手裏抽出自己的手。
“師妹，怎麽了？”寒蒺忽而見到魏獻儀立直身體，問道。
魏獻儀道：“流程結束時間尚早，師兄，我先離開一步。”
“好。那師妹稍後還會回嗎？”寒蒺又問。
魏獻儀想了想，點頭應道：“會返回。”
說完話，魏獻儀攏袖起身，走出兩步，她轉眸對上太承輕微泛著不解的目光。他身上系有縛身石，若魏獻儀要離開，他勢必也將動身。可魏獻儀離開的原因與他有關，她又怎會叫太承跟上來再對她繼續做出那種別扭的言行？
看了看他，在側身之時魏獻儀探手落在太承的肩頭，縛身石始終運轉的灼熱溫度在這一刻化作冰冷的普通頸鏈。
頸鏈與他肌膚相親，太承當然能察覺到異常，所以也由此明了魏獻儀的心思。
“兩個時辰。”魏獻儀說出縛身石失效的時長。
她明顯不想要他跟上去，所以才會有這“兩個時辰”，望著魏獻儀許久，太承開口：“……我等你。”
“我也等你。”魏獻儀很快接上話，後一句，聲音略低：“我等你想清楚該用什麽樣的態度來待我。”
魏獻儀也不知道完美的答案，但至少不該是太承現在的糾結悵然。
話音落下，她沒有理會太承一下子黯淡的眼神，魏獻儀越過她，走下了景雲臺。
殿前層級臺階向下而行，走過幾重高處，兩側新盛的花枝低壓在樓道上，魏獻儀落下最後一步，迎面撞上幾名鐘山修士，他們在向她見禮過後，一道清悅的聲音入耳，魏獻儀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見到聖音馥。
“神女姐姐。”聖音馥眼中一亮，幾乎在呼喚她的這一刻，就小跑上前。
聖音馥在一旁同她說話，那些鐘山修士見狀，左右顧盼，得到魏獻儀的默許，他們很快離開。
“是他們帶你來這裏的？”魏獻儀看了看離去鐘山修士的背影，向聖音馥問道。
聖音馥連忙點頭，繼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是啊，不是說鐘山出了一件靈器嘛，就是上一回洞穴裏的那個，宗主說都可以來試試，嗯……然後，我們就過來了。”
魏獻儀知道聖音馥的來意，為她指了個方向，“就在那裏，不過現在人數眾多，可能要等一會才能輪到你。”
“那若是在我之前靈器擇主了……”聖音馥微微睜大眼睛，顯然沒想到景雲臺之下竟有如此眾多的修士。
魏獻儀笑了笑，“沒關系，不論得不得到那靈器，稍後我將我的珍藏送予你一件，可好？”
聽到魏獻儀這樣說，聖音馥臉上一下子露出歡悅笑容，她攀上魏獻儀的手臂，搖動兩下，軟著嗓音說道：“神女姐姐果然對我最好。”
也不知聖音馥的這句話有什麽特別之處，魏獻儀還未做出回應，就有人接上說話。
“是啊。她，也就是對千香你好這麽一點了。”聖音少寧怪裏怪氣地說道。
他聲音略沈，魏獻儀不止聽見了聖音少寧的聲音，還早看到了聖音少寧的身影，不過在與聖音馥交談間隙，她始終沒有向聖音少寧遞去一眼。
可是魏獻儀沒想到，就算她不在意他，不關註他，聖音少寧還是要這樣擺弄起這幅奇腔異調，譏言更是不絕於口。
聖音少寧話中的針刺太過明顯，聖音馥不可避免地聽出來了，她小臉一沈，向聖音少寧瞪去一眼，卻沒有與聖音少寧反唇。
“神女姐姐。”聖音馥靠近了魏獻儀，似乎擔心聖音少寧會因此聽到，所以聖音馥將聲音壓得很低：“神女姐姐，我同您說，少寧啊他就是不甘心他嫉妒，姐姐給我不給他，他就是故意說那種話博取姐姐的關註，姐姐別信他，也別覺得他委屈覺得他可憐，總之，少寧他就只會……”
“聖音馥。”聖音少寧聲音陰冷，直呼聖音馥的大名。
“說完了嗎？”
聖音馥聞聲抖了下肩膀，她側目看了眼聖音少寧，見他面色冷沈得很，忙歇了聲音，聖音馥緊巴巴地望著魏獻儀，向她求救似的。
魏獻儀拍了拍她的手，“不是要去讓靈器認主嗎？”
聖音馥連連點頭，弱聲道：“是的，我和少寧都要去的。”說話時，聖音馥瞥了聖音少寧一眼。
“那你現在就去吧，不然人多了，就更遲了。”魏獻儀說道。
“神女姐姐不與我一起去嗎？”聖音馥不舍她離開。
魏獻儀道：“我回去靈臺取來我的珍藏之物，你在此處耐心等我，畢竟是要送予你的。”
到這裏，聖音馥臉上的幾分愁別之色盡數褪去，她笑著應下，“我一定等姐姐回來。”聖音馥說道。
魏獻儀松開了聖音馥的手，向她揮了揮手，很快折身去往相反的方向。從聖音馥身邊走過時，魏獻儀就淡下了臉上笑意，她越過聖音少寧，餘光瞥見他今日穿著一襲黑衣，之後又望見從未開口的聖音瓏，魏獻儀移開眼，徑直走了過去。
身後傳來聖音少寧和聖音馥說話的聲音，大概就是聖音馥為之前在魏獻儀面前說的那些話，受驚似地向聖音少寧道歉。
“少寧，我不該那樣說你，等神女姐姐給我寶物，我分你一半好不好？”聖音馥時不時擡眼看看聖音少寧，見他神情依舊冷硬，甚至透著些“誰稀罕”的冷視，聖音馥頓時沒有了其它言語。
在兄妹僵持中，聖音瓏出面協調，左一句“少寧”右一句“千香”，婉言之詞將這二人說得服服帖帖，聖音少寧和聖音馥也就結束了短暫的不友好時刻。
不過這些，都與魏獻儀無關。
她沒有回去靈臺神殿，事實上，她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自從將華煢月送到臨緹峰修習，魏獻儀就沒有了一定要回到靈臺神殿的必要，而太承身上懸掛的頸鏈是魏獻儀沒有回靈臺神殿的主要原因。
進入院中，魏獻儀推開房門，入內後，地面上仍是一片淩亂，和他們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魏獻儀撚了道法決，將能清理幹凈的痕跡都清理好後，她禁閉門窗，扯下紗幔，側身躺在了床榻上。
魏獻儀閉上眼。
沒睡好。
以前不必睡眠充足，借以靈力調息就好，但是和太承在此處住了幾天，積壓著各種混亂高潮錯落，魏獻儀想休息一會。
清醒後，已是黃昏時刻，魏獻儀估算著差不多兩個時辰了，準備前往景雲臺。途中順路去到靈臺神殿，魏獻儀站在寶匣前為聖音馥千挑萬選出一枚銀色的法器，
去到景雲臺，一路上遇見許多鐘山修士，他們三五成群，議論紛紛，魏獻儀從這些修士身側走過，只隱約聽見幾個關鍵詞：“靈器”、“認主”……
魏獻儀一下子想到是不是有人收服了靈器，才會惹出這些議論之聲。重新回到景雲臺，魏獻儀尚沒有從誰口中聽聞喜訊，就有一人迎面而來，聖音馥風中泣淚，撲進魏獻儀的懷裏，這些淚水就砸在了魏獻儀的身上。
“子宛哥哥、子宛哥哥他……”聖音馥哭得稀裏嘩啦，聲音也錯亂無比，叫魏獻儀一時間沒辦法送出手中包裝好的銀色法器，魏獻儀轉而來安慰聖音馥。
“他怎麽了？”魏獻儀聽出聖音馥聲調間的忐忑不安，尤其在她說出“子宛哥哥”的時候，魏獻儀想到太承，心裏泛起一絲細微的慌亂。
聖音馥擡起臉，臉上一片淚霜，她擰著自己手，腦子裏一片都是嗡嗡嗡的聲音，聖音馥半晌才顫聲說道：“子宛哥哥他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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